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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回到卡戎-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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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纤妮娅?是上次去医院看你的那个女孩?”

“是。”

“她是练体操的吧?她发起什么讨论会?”

“是练体操,但她一直喜欢看各种经典论文。”

“什么经典?”

“就是一些……”

“路迪哥哥!”就在这时,吉儿忽然插嘴叫道。

洛盈和路迪将目光转到吉儿身上,她却又好像不知道该说什么似的脸红了一下。

“天不早了,”吉儿想了想说,“我该回家了。”

“好,”路迪满不在意地点点头,“常来玩。”

“路迪哥哥,”吉儿没有立刻站起身,手指向一边,“你能帮我拿一下那个吗?”

路迪转过头,发现是一盆很大的花,他看着很熟悉,却叫不上名字。

“是咱们家院子里的花,”洛盈解释道,“吉儿喜欢,我就送她一盆。”

路迪感到有些头痛,却不好说什么,只得陪吉儿起身,端起来送她下楼出门回家。他很想和洛盈借着这机会好好谈一次,但打断的话就像吹散的烟,想再聚起来就难了。他明白吉儿的意思,但却有点儿气恼。他回想着纤妮娅的样子,仍然觉得记忆十分鲜明。很少有女孩在见面第一次就给他留下如此鲜明的印象。她的眼睛上翘,像一对鸟的翅膀,高傲的样子显得很有风情,身材玲珑有致,有一种毫无修饰的天然。他对她说什么看什么并不感兴趣,但他对她本人很好奇。这些话他平时是绝不会直接问洛盈的,这些天也是第一次有机会提起。路迪跟着吉儿出了门,回头的时候看到洛盈抬头望着窗外天边,若有所思。

“路迪哥哥,我听说你在推广你的磁座位方案是吗?”吉儿甜美地问。

“嗯。”路迪应着,心不在焉。

“太好了,”吉儿开心地笑了,说,“我在想,能不能把将来的上升座椅设计成C形,顶篷上垂下彩色的纱幔。”

“可以吧。”路迪含糊地说着,没有什么兴趣讨论。

“那能不能在座椅护栏下吊一个小平台,种满花呢?”吉儿接着欢快地问。

“随便吧。”

“那能不能在每家窗前加一个停车等候区?”

“那有什么用?”

“方便男孩在女孩窗口等着她嘛。”吉儿歪着头,笑眯眯地说,“也许是没什么用,但光考虑有没有用多没趣,人总要有些创意嘛。”

创意。路迪有点儿无奈地看着她,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觉得他知道火星最伟大的发明是什么了,不是数据库,也不是聚变发动机,而是小机械系统。程序操控,运行便捷,一台小机械就可以进行物品完整的装配。同样的东西,根据输入图纸的不同,可以很容易组装出不同式样。起先是为了孤立的小工作站准备的,后来发展延伸,被加勒满应用到房屋建造,被泰勒用到生产衣服。路迪想,女人们总以为外观换个花样就叫创造了,动不动把什么换个颜色、加个蝴蝶结就号称设计,要么就把座位弄得像鸡蛋壳一样,理念上却一点也不关心,这叫什么设计呢。真亏得有小机械,给她们多少乐趣,随便改改样子,整天都有事干。

女人,他想。总得给女人们找点儿事干,要不然这世界非乱了不可。

※※※

晚上八点半,路迪来到唐璜酒吧。这是最近这段时间议员们晚上都喜欢来的地方。他照常在晚饭后散步过来,推开酒吧仿古的小门,先站在门口环视一圈。理查森、沃德、弗朗兹和胡安都在。他在心里点点头,感觉很愉快。他们都在。

唐璜酒吧不大,但很受欢迎。它有一个好处就是有比较大的长条酒桌,不像其他多数酒馆,只有三三两两的凳子绕着隔得远远的小圆桌。长酒桌旁围着一圈人说说笑笑,四周环绕着的折线形吧台让其余的人随意走动,站着边喝边聊。酒吧的灯光不算明亮,酒也只有普通的四五种,但是整个墙壁的显示与装潢却有一种充满诱惑的饱满之感,在幽暗中涌动着一种跃跃欲试。

路迪在长桌侧面找了个位置坐下,倒了半杯酒,很快加入众人的谈天说地。他斜着身靠着椅背,将椅子向后仰,一条腿向前抵着桌边。有人大声说着白日里不好说的各种轶闻,他不时跟着大家哈哈大笑。坐在他身边的是个面红秃顶的中年人,说话有点结巴。他看到在长桌另一侧,弗朗兹正在低头和旁边一个男人商量着什么。理查森则站在长桌背后的吧台边上,看着手表,像是在等人。

路迪看到,胡安正在向自己这边移动。他黑而圆的脸微微泛着酒气的油光,一边移动位子一边和经过的人打趣,笑声洪亮爽朗,拍动对方肩膀的手厚实有力。胡安远远看了路迪几眼,路迪从中看到一丝清楚的示意。路迪看到了,却装作没有注意。胡安眼中的凌厉也一闪而过。

“你那次要的绝对是鳕鱼!我记得很清楚。”胡安对经过的一个微醺的男人大声说。

“没有的事!”那个男人大笑着反驳道,“我两年没吃过鳕鱼了。”

“不可能!我明明记着。咱们打赌吗?可以去问露西。她当时在场。”

“赌就赌。赌什么?我自己的事我还不记得吗?”

路迪与身边的秃头男人交谈,可是几乎没有听进去多少。他端着酒杯,环视四周,陷入自己的思绪。两年多来走的每一步和最近的计划一股脑涌上心头,在觥筹交错的喧闹间随着酒精来回摇晃。

路迪来到议事院两年半了。对议事院,他的感觉很复杂。他喜欢议事院,但他在那里经历了巨大的心理落差。他曾梦想一步登天,但进入现实才发现,没人听他说话,没人拿他提前毕业、功课全优的成绩当回事,没人因为爷爷的身份高看他一眼,没人打算为了他的优秀修改标准程序,甚至没人真的觉得他优秀。议员们有自己的得意的历史,有自己专注的事情,不会在一个小辈身上花太多的注意力。他第一次被人冷落了。这让他在第一年就有了一种从天堂跌落谷底的巨大的挫败感。

路迪对现实接受得很快。尽管不甘心,但他还是第一时间将自己摆回到渺小的位置。他在数据库中一一浏览了每个议员的资料档案,背景经历、学术成果、所有曾经的提案、投票意向、来自民众的反馈和投诉记录,以及他们的政治倾向和政治性格。在他心里,议会的结构就像一幅山脉连绵的三维地图,开始一点点清晰,呼之欲出。他能大致不错地看出酒吧里谈话的格局,推断正在交谈的双方筹措的大体方向。他开始操作所有他曾经以为自己永远不必做的事。这些事情他没告诉过任何人,甚至没有告诉爷爷。

谁说我没遇到过挫折呢,他默默地想,有谁知道我的挫折。好多人整天愁眉苦脸,就像天塌了似的,其实还不过是那么点事。他们以为考试不过就叫挫折,真是荒唐。生活唯一的挫折就是理想和现实的差距,连理想都没有的人也好意思说挫折?

他仰起头,将一杯酒灌下肚,再低头的时候,胡安已经坐到了他的身旁。胡安仍然大笑着,一只胳膊压到他肩膀上,朝他也举起了酒杯,就像和刚刚碰杯的每一个人一样。路迪能感觉胡安沉重的臂膀,但他尽力做出轻松的笑容和他碰了杯。

“你今天来得正好。”胡安低声对路迪说,“刚收到一条消息。”

路迪像听到什么笑话似的仰头大笑了,然后低下头,不动嘴唇地问:“什么消息?”

胡安侧头,仍然笑着说:“地球那边已经确定要在月球上建新的防御基地了。”

“哦?难道他们有所察觉?”

“肯定是。”

“那您的意思是?”

“尽快行动,不能拖了。等他们建好就晚了。”

“明白了。需要我做什么吗?”

“我再给你消息吧。”

胡安从路迪耳边抬起头来,像是刚刚讲了什么不入流的笑话一般大笑着拍拍路迪的肩膀,路迪也配合地显出窘迫的神情,像一个不谙世事的毛头小伙。胡安很快站起身来,又开始和周围其他人说笑,胖身体摇摇晃晃地向吧台走去,不由分说站到一个高个子对面,与那人大声攀谈起来。路迪低下头思量起来,仿佛酒醉一般半晌无言。

新的工程组织开始浮出水面,无论是谁都能看得出,整个火星都将面临全新的阶段,无论是自然环境还是社会构架都会变,就像一台重组装的机器,每个人都在考虑自己将要获得的新的位置。

路迪不知道未来的火星会向什么方向发展,但他知道他们正在创造历史。有目标地改造一颗星球,这还是第一次,不仅是火星的第一次,也是人类的第一次。所有事情都变化而动荡,未来充满可能性与不确定。路迪觉得内心澎湃。他知道参与这场变革也许将成为罪人,但未来的人一定因为不能参与而深感遗憾。这样的时期需要强有力的领导核心,谁在这整个过程做出重要贡献,谁就能站在未来政治舞台的中央,就像走过战争年代的爷爷和他的同伴们。路迪清楚,他已经做好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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纤妮娅

纤妮娅对这个世界抱有戒心。她清楚自己有时戒心得过分,似乎对什么都不相信,这样也并不太好,只是她无法不如此。她觉得自己和洛盈刚好相反,洛盈总是对什么都过分相信,相信一些根本不可能为真的虚无的好意,对事实视而不见或拒绝承认。纤妮娅宁愿多保护自己一些。她不相信爱情,就像她不相信那些大人物是为了全体公民福利而筹划。

路迪找到纤妮娅的时候,她正在画集会的标语。她起初没注意到他,当她抬头看到他,他已经站到了她的身旁,她想遮挡手底下的东西已经来不及了。

“你继续画。我不打扰你。”路迪试图轻松地朝她笑笑。

“有事吗?”纤妮娅看着他。

“没事。”

纤妮娅狐疑地咬着嘴唇,并不相信。

“你画的是什么?”路迪问她。

“宣传牌。”

“现在难得看到有人用手画画。为什么不直接出电子图?”

“电子图不好看。”

纤妮娅很简单地回答。她没有说出真实理由。她不希望在集会之前在数据库里留下任何信息或痕迹,无论是在公开空间还是私人空间。在她看来那都是一样的。只要是在系统里写下的资料,管理系统的人就有办法能看到。按规定他们不应该窥探,然而她不信任他们。

“宣传牌是用来宣传什么?”路迪仍然微笑着,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画画?”纤妮娅反问道。她不清楚路迪的意思,也不清楚他知道多少,这让她觉得不安全。

“我若说是路过,你相信吗?”

“不信。”

路迪笑了。“好吧,我承认。是小盈说过你们有时候下午在这边见面。”

“她还说什么了?”

“什么也没说。真的。我问她你们计划什么她也不告诉我。”

“那你是来干什么的?”

“我就是想来看看你。”

路迪很直率地看着纤妮娅的眼睛,目光里燃烧着收敛的暗火。纤妮娅也看他片刻,嘴角忽然浮现一丝讥诮的笑意。她能看出他在试图使用一种惯常的征服女孩用的表情,这让她觉得滑稽。她不想做他的堡垒,也不喜欢看他跃跃欲试准备冲锋的模样。

她又低下头,重新拿起画笔,在纸上描绘。她没有什么绘画基础,只是在一排写得很大的字母旁边做花边的修饰。字母写得凌厉,像一排举枪的兵士。

“‘不自由,毋宁死。’”路迪站在她身旁念道,“为什么画这个?”

“为一个读书讨论会。”

“讨论什么?”

“讨论我们到底有没有自由。”

“你觉得我们没有自由吗?”

“还没有讨论,”纤妮娅冷冷地说,“我怎么会有结论。”

“你怎么定义自由呢?”

“自己决定命运。”

“可是命运的偶然性是人永远克服不了的,人往往什么都决定不了。”

“只要不被人为阻挡就可以。”

路迪说得饶有兴趣,一只胳膊撑到了桌子上,斜着身子一边看纤妮娅的画一边看着纤妮娅。这是一个小换乘中心的街心花园,两张宽大的玻璃长桌和环绕散置的立方体小板凳是集会和绘图极方便的设施。路迪的金发闪闪发光,但纤妮娅并没有抬头。

“对了,”路迪忽然想起来,“上次在医院,你说到的关于留学的意见,我替你们向议事院提交了提案报告。”

纤妮娅警觉地抬起头来问:“你提了什么?”

“我说你们觉得留学过程中的很多不适应造成了心理痛苦。建议留学组织委员会重新全面考查评估,重新制订留学方式,增加提前的准备和心理辅导。”

纤妮娅又低下头:“你并没有明白我的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呢?”

“我的意思在留学本身。根本不在于这些细节。”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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