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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回到卡戎-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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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泰恩,这一次还有一个人很高兴,那就是贝弗利。他将是泰勒斯的新一代主题公园的形象大使,主题公园以火星和环保为主题,贝弗利也将借火星的经历将自己的优雅传遍全球。贝弗利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和泰恩各取所需,战事的危险悄然过去。

伊格不想理会这些。他知道算计的伦理有算计的哲学,整个世界就建立在这样的哲学上,他现在已经不会为此过分操心。他要关注的事情变了,他想要汇集天下的镜子,重新整合破碎的光。老师的记忆已安眠,遗愿正等他延续。世界仍然有某种精神等待他靠近,也等待他收集。他望着窗外越来越小的城市,在心里悄然说了声再见。这是他十五岁见过的星球,也是他二十五岁铭记的星球。他想他永生不会忘记。

金色的大地悠远沉和,一马平川,视野中的火星,有一种风笛的味道。

※※※

“哥,你看!”路迪正在说话,洛盈忽然轻声打断他。

路迪站起身,转向窗外。天空仍是幽深的暗蓝,一架银白色的巨型飞机盘旋着升上天空,飞行速度极快,机翼反射的光芒在头顶一掠而过,如同一点流星,从大地落入天空,划出完美弧度,迎向太空里看不见的古老飞船。

洛盈头脑忽然一片空白。她知道自己和地球的全部联系在这一刹那终于都切断了。从此,地球正式成为了记忆中才能出现的词语。她的一部分生活结束了,另一部分生活刚刚开始。她不知道未来会怎样,生的使命该去哪里寻找。天空繁星闪烁,辽阔的土地一片寂然。

后记

谢谢你看完这本书。这本书是故事的一小半,还有一大半在下一本讲完。两本就是全部,不会无限延长。只是一些前尘往事尚未来及说完,当下也需要完整的结尾。谢谢你能继续关注。能有缘被你读到,是很幸运的事。

曾经看过一部很好的小说,法国人塞尔日·布鲁梭罗的《猎梦人》——远在《盗梦空间》之前,没有什么名气,却让人印象很深。

故事讲的是一种具有特殊能力的人,能够潜入梦境,醒来时产出一种“梦晶”,奇异优美,成为极有吸引力的艺术品,引入投资。主人公在梦里和自己的女伴搭挡,上山下海,抢劫银行,统帅部落,产生出很美的梦晶。只是他每一次进入“下界”就不想再回到“上界”,每次从梦境世界醒来都异乎寻常地困难,最后只想住在“下界”。他的梦晶很贵,但那不是他的目的。

这是又一个关于现实与幻境的故事。猎梦人沉入的是自己制造的幻境。写小说的人喜欢这个故事。他在写作时活在另一个世界,只有自己才知道那个世界有多真实。这是写作带给入的美好的地方,它用另外的世界与现实的唯一性做着微弱的抵抗。

这本书能出版我很感激,尽管距离最初写作已有四年。写作本身具有无上幸福,即使没有副产品也很幸福。能出版一部作品很美好,因为它为我保留了未来仍然继续写作的可能性,同时让我认识同路的朋友。因为如此,我非常非常感激。

想感谢一直支持我的妈妈和杰,没有他们就没有写作的我。想感谢尽心尽力帮我的编辑心弈、褚盟和喃喃,感谢新星出版社的主编,感谢格非老师和刘慈欣老师,感谢所有支持过我的老师和朋友。谢谢你们。

【】

《下册:回到卡戎》

云之光

引子

“瑞尼医生,当年战争的动力是什么呢?”

“应该说是……自由。”

“种族自由吗?”

“那倒不算。我们至今不能算是一个真正的种族。”

“那是阶级自由?”

“也不是。当时参与战斗的有各种各样阶级的人。”

“那是什么自由呢?”

“生活方式的自由吧。”

“就像美国的独立?”

“有一点。但不全一样。”

“可是地球人说我们没有自由,他们才有自由。”

“你觉得谁更自由呢?”

“我说不清。自由的定义是什么呢?”

“你对它的定义是什么呢?”

洛盈咬了咬嘴唇,忧伤地看着瑞尼,说:“我不知道。这是我生活最大的困扰。”



在火星上看火星,火星城市是远古巴比伦的空中花园一样的地方。与巴别的梦想相似,空中花园的梦想也在火星的城市中绚烂地复兴。整个城市是一个巨大的整体,房屋线条流畅层层叠叠,平台和廊柱相互连接此起彼伏,玻璃的穹顶下到处都可以见到盛开的鲜花和繁茂的草,绿意盎然,晶莹剔透。

火星的城市布局有漂亮的几何结构,像用尺规画出的一连串图案,在阳光下浑然一体,闪闪发光。在空中俯瞰,最突出的就是每个社群中央的中心建筑,零星散布在整个城市,像沉睡中蛰伏的巨人或收翼的飞鸟,以不同的姿态遥相呼应。它们通常远远高于四周,如同中世纪每个城镇中央都有的高大的教堂。小路在它们周围环绕,向四周延伸开去,三角与圆相互内切,条幅似的步行街构成四散的光线。民居常常是六角形的院落,相互比邻,一重一重绵延连续,铺成浩瀚的海洋,齿形小路在它们门前滑过,延伸到下一个社群。

整个城市不存在视觉上的中心,北面有一串小塔矗立,南面有一排庞然的斜面,西面有大片牧场,东面有九座巨型圆柱形水塔。隧道车凌驾于连绵的屋顶之上,从高空俯视,如同一幅光滑无阻滞的曲线之画,繁密设计却毫不纠缠。

这样的城市是对数学的敬意。发达的古代文明多半崇尚数学。苏美尔文明数学高超,发明了沿用至今的六十进位;埃及文明的金字塔就是几何的巅峰;而希腊文明更是相信数即宇宙;数的和谐代表了宇宙真正的美。火星是荒漠里画出的城市,从无到有的梦想,大地上的几何就是无限接近的柏拉图的饼干。

火星与古代文明的另一点相似之处就是天文学发达。暴露在几乎无遮挡的太空里,他们的目光从一开始就面对深邃幽黑的宇宙苍穹。夜空即白日,黑暗即光明。他们理解夜空,就像山川的居民理解山,海岸的居民理解海。

数学与天文学是火星人的灯塔,每个火星人都知道它们的重要。只是他们的精神核心与古代文明完全不同。他们并不用天文学来猜测神的意志,也不用数学接近神的恩宠,他们只是热爱精确,热爱对宇宙恰如其分的真实的表达。这同样是一种神的观念。他们是一个没有神的种族,只有一种客观精简的准确感,才能让他们共同信任并深深依赖。

这样的内部逻辑一般人已经很少提及了。但是瑞尼始终心知肚明。他是一个写史的人。

※※※

在地球上看火星,火星不是真实的存在,只是抽象的荒芜,在书本间低调铺陈。洛盈只能在图书馆里见到它,在无人问津的图书馆,在高昂的木头书架间找到它,打开书页,看它和宇宙爆炸、罗马帝国和蒸汽机车混在一起,画在字体密密麻麻的烫金词典中央,表面荒僻而粗糙,切去一个角,露出一层又一层的地质构造,一旁标着数字,用箭头指出它身体每一个坑洼的来源,像展示解剖标本一样展示它最内部的伤疤。

展示的书页静静陈列,时间在书架间灰飞烟灭,种族在大雁的归途中迁徙,兵器相击,机器疯狂运转。厮杀、叛变与光荣,泥土与血液混合,字里行间喧嚣,历史混杂,在阳光下安静的图书馆里化成一碰就碎的尘埃,脆弱、灰暗,无人问津。世界在细小的字里变成数,变成抽象的面孔,变成不存在的幻觉。洛盈的火星在其中。她从它怀抱里出生长大,可它在书上变成漫画般的灰色尘埃。

那同样是对客观的崇拜,一种冰冷而傲慢的客观,用客观的声调讲话,讲出审判,不容人抗辩,也不留羞耻的空间。它告诉洛盈,看,这就是你的世界,一个简单而荒芜的东西,一颗灰色的丑陋的尘埃。

这些讲述一般人已经很少留意了,但洛盈一直默默注意。她是一个寻找历史的人。

※※※

沙漠宫殿的一个角落,洛盈坐在轮椅里,纤细的身影就像宫殿威严城墙上栖息的一只小鸟。

理论上讲,洛盈是火星的公主,但她却不像古代的公主那样前呼后拥。她不能像赛米拉斯公主一样愁容满面地叹息说“生活真无聊”,也不能像冰美人褒姒一样对珍宝不屑一顾。没有人为她建起浩大的城池,也没有人给她点燃远处的烽火。她是孤独的公主。她的兄长和祖父正在议事院激烈地讨论工程政策,而她的朋友正在各自的工作室里进行艰难的回归。

如果在古代,她应该是坐在阳光照耀的蔷薇花园,露出甜美撒娇的微笑,向身边忠实英俊的带剑护卫懒洋洋地讲述自己多年游历的奇遇。可她不在古代。她活在最现实的火星。她面前是医院天台的一处小小的浅水池,人影稀少,地面是光洁的磨砂玻璃,绘有乳白和米黄色的大块菱纹,直径三米粗的立柱撑起一面辽阔的巨型玻璃墙,地面沿墙有控制灯,明亮温暖都得由自己开启操作。

她身边没有骑士,只有瑞尼医生偶尔的陪伴。她每天独自来看落日。如果没有病人,瑞尼就来陪她一起。

看落日的习惯在地球养成。火星的落日直接简洁,白色的太阳在黑色星空中沉入地下,没有云霞的缠绵,没有从冷到暖一道道光的消失,只有周遭的事物一点一点沉入暗中,遥远的群山在落日余晖中变成深色的剪影,深广磅礴,厚重温柔。虽然与地球不同,但洛盈仍然喜欢。她看落日的时候会变得安静,连回忆也会很安静。

瑞尼有时会坐在她身旁,背靠着巨大的玻璃墙,听她慢而犹疑的回忆的讲述。

“第一次听到别人说爷爷是独裁者的时候,我的第一反应是震惊和受到侮辱。不仅仅因为爷爷是亲人,人有一种维护亲人的本能的尊严感,而且更重要的是,爷爷一直是火星的英雄,我能想到他被地球人称为敌人,但没想到他被称为冷血的暴君。这二者是不一样的。被地球人称为敌人不妨碍爷爷做火星的英雄,但如果他是暴君,那就是火星的敌人了。”

“你信哪一种呢?”

“我不知道。我一直留着疑问到现在。谁都没有敢问。”

“为什么?”

“因为一种可笑的害羞和恐惧感。我怕当面被告知我不希望听到的真相,既不能否认,也不想承认,怕那个时候自己不知道该怎样反应。”

瑞尼顿了一会儿说:“这并不可笑,一点都不可笑。”

洛盈看着瑞尼,轻轻抬了抬嘴角,露出一丝感激的笑容。她并不熟悉瑞尼,但她敢于告诉他这些,是因为他的包容。她觉得瑞尼身上有一种她期望获得的深厚的沉静。他很少急躁,向她解释事情的时候平静宽容。偶尔她有气恼与悲伤,他便为她拆解事件背后的前因后果,让她的动容慢慢化解在自然而然的漫长河流中。那样的拆解让人觉得淡定,如同雪山上的树不随风坠落。

洛盈觉得,瑞尼并不像一般的医生,倒更像是一个作家。她时常看见他在窗口写作。一张长方形小桌,除了笔记本和台灯空无一物。他长久而专注地思考问题,手撑在紧闭的嘴上,偶尔抬起头,圆片眼镜对着窗外,微微反射着远方的光。她觉得如果有一个人可以包容她的疑惑,那么就非瑞尼莫属了。当她想诉说一些事情的时候,最希望对面的听者所具有的品质就是波澜不惊,他也许不必指导什么,但是他不会教训什么。

“早在我到地球的第二个月,就有一件事让我感到很诧异,令我猝不及防。”

洛盈停了停,陷入回忆的画面。到地球的第一年,是她感到最困惑的一年。

“刚到地球时,是我的舞团帮我联系租的房子,在角锥大厦九十层,房间很大很舒适,房东是一个独居的老太太,富有而文雅。那是我的第一个房东,我小心翼翼地保持礼貌,老太太人也很客气,我度过了最初一个月宁静的时光。

“在第二个月的一次晚餐上,我提到火星上的生活,老太太忽然大为惊异地问:‘你是火星人?’

“我很奇怪地说:‘是啊。您不知道吗?’

“‘不知道。’她说,‘我知道你是舞团的。但是我们从不问房客的背景。’

“她解释完,忽然做出了让我觉得很诧异的反应。她一边说一边开始动情起来,眼里露出慈爱而悲伤的目光,拉着我的手,以一种前所未有的热切关心我的各种生活琐事。

“她从那天开始待我格外好,常常将我揽在怀里像孩子一样,给我买很多好吃的,还带我出去给我介绍地球。我不知道这突如其来的好意的原因,但我很感动。看到自己的身份能够引起这样友好的关怀,心里隐隐为自己的血统骄傲。

“直到有一天,她一句无意的表达突然让我明白了这变化的真正理由。

“那天她看着我,无意中喃喃地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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