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满裾-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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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边说边挤眉毛弄眼,误会车上是沈诚的女人。
沈诚返身抱起车上的女人,不去理会秋的调笑,只解释句:“在路上无意中救下她而已。”便熟门熟路地往惯住的客房走去,又吩咐跟着的仆人请个大夫过来。
秋陌云才不信,这位沈老弟什么都好,就是不好女色,最不喜欢女人近身,更不用说眼前还抱着个陌生女人。他看看赶车的小武,悄悄问道:“你家主子不是开玩笑吧?”
小武见过拍拍身上的落雪,粗声答道:“主子才不开玩笑,真是半路遇上的。”
“我不信,他不是从不让女人近身的吗?”说话间,二人还是跟着往客房走去,小武心中的好奇不比秋陌云少,秋陌云想知道的也是他想知道的。
明珠郡主是被饿醒来的,感觉象是好几年没吃过饭,张嘴想叫楚云过来,却发现自己在一个躺着的地方似床非床,既不是郡马府那饰金串玉的锦云榻,也不是莳花苑的红色架子床,一时不知身在何方。她艰难地想坐起身,却发现身上盖着厚厚的锦被,打量周围的环境,一切都那么陌生。
这就是重生了吗?
忽然之间有些惶恐,天地之间像是只剩下她一个人,到处静悄悄地,狠吸了一口气,她努力挣脱无力控制身体的感觉,掀开棉被从床榻上挣扎下来,只一个简简单单的动作就让她喘息不已,身上肿痛,踉跄着走到妆台前扶着木桌略定心神,扭头看见铜镜后又惊呼一声,那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面无人色,且带着惊惧。
未及多想,屋外已急冲冲进来两个丫鬟,见了她的模样,连声道:“小姐快躺下,大夫说你受了寒,这大雪天的,怎能穿着中衣就起身。”
她由着两人忙乎,迟钝地问道:“下雪了?”
“这雪已足足下了四日,还不见消停,实为罕见。”
她这才发现室内地上置有火盆,花瓶子里插着几枝红艳艳地梅花,两个丫鬟头上身上还覆着几片雪瓣。
她死去的时候还是春天,犹记得适才在阎罗殿不过半日,叶细与她都穿的轻薄,拉着她的手殷殷交待需要注意的事项:“你依附上的这具身体叫凤尘晓,哈,多有趣,阎罗说刚开始几天会有些不适,不过慢慢就会好的。那个凤家是四大世家之一,应该还不错,不过好像凤尘晓与家里人吵架,又跑出来去找休了她的那个人,千金小姐嘛,总是太过娇弱,路上意外嗝屁,如今只得安排她去投胎。啊呀,老鬼他不让我多看,就这还是我偷看的,反正你要小心,记住,女人要独立,永远只有自己才靠得住……”
难道她真的错过了半年多的时日?这具身体叫什么名字来着?凤尘晓?恍惚记得见过凤家人的,年年宫中盛宴上,世家亲族也是有的,凤家还有个女子入宫为妃,印象里傲气十足。
凤尘晓任那两个丫鬟替她披上件皮毛,靠在软软的床榻上,身边有人气让她心安不少,微合着眼睑在心中暗暗慢慢分析如今的情形,是谁将这凤尘晓带来这里?按理说她是离家出走,难道被救回凤家?眼光扫到放在被上的双手,这双手此刻被冻得发肿,身上也处处冻伤,看来这具身体的本受了不少罪。
两个丫鬟偷偷打量凤尘晓,她们只知这是沈公子带来的女人,能跟沈公子有关系,那一定是不同寻常。
做为秋冷山庄的丫鬟,每年最大的福利不是年节发红包,而是能见到沈诚沈公子。
沈家是除了四大世家之外,最负盛名的商人,以沈氏一族为代表的平民商人多做些暴利的生意,出关入海,蛮夷的香料、女奴,都是嘉庆人人欲得的珍宝。
沈诚是沈家新一辈的翘楚,是沈家二老爷沈钧的第二个儿子,虽不是长房长孙,却凭着出色的经商手腕得到了老一辈的器重。他的长相并不很出色,有传闻说他的母亲是贺兰族人,所以双眼要比嘉庆本土人要略为深邃,再配上他坚韧的性格,早早随着商队远赴各处经商,逐渐从沈家众多子侄中脱颖而出。
俗语说姐儿爱俏,他这一受欢迎不要紧,倒让小道消息传起来,慢慢地沈家家族中就有了这样的传言,沈诚将取代长房长子沈重,接掌沈家。传到沈诚耳中他嗤笑一声,连沈重的老爹他的大伯沈家的长子沈铭还没等到接掌沈家,哪里就轮得到第三代出面。沈家老太爷年事已高,却迟迟不肯放下手中权力,老太爷手段厉害,沈铭又恪守孝道,第三代人才辈出,究竟沈家大权花落谁家,谁也不知道。
所以就只有大家集体意淫,猜测谁会是下一任的家族之长,在众多的小丫鬟心里,谁当族长都一样,与她们的利益无关,倒不如是沈诚,说不定他一上位,再看中了自己,那便是天大的运气。只是沈公子性情较冷,少有女子能近得了身,倒让大家颇为失望。
秋冷山庄地处偏北,是沈家最北一处产业,庄主是沈家的一门亲戚,说是庄主,也得为沈家效力,沈诚并能保证每年都来,如今他驾临秋冷山庄,又带来个女子,不能不让人心头火热,凤尘晓面前这两个丫鬟可是庄子里最漂亮伶俐的,一个叫紫韵,一个叫绿若,二人争得前来服侍的活计,本来是存了相斗之意,可一见了昏迷中的女子容貌,都暗叫不好。
这女子即使是在病中,也难掩其姿,醒来后一副惶惶然的模样看了只叫人心疼,张口就叫了声:“二位姐姐……”
二人连忙陪笑:“小姐万不可如此,奴婢二人怎配叫做什么姐姐,唤我紫韵唤她绿若就行。”
凤尘晓隐藏心思,暗暗苦笑,要以往,她想要什么便要什么,如今还得费心打探消息。不过听这话的意思,大家并不是熟人,自己并不是在凤家,真麻烦,
“我想知道这是哪里,我又是如何来到这里?”她问住了两个丫鬟,二人只说得出这是秋冷山庄和沈公子是什么人,却回答不出她真正想知道的。
原来不是回到凤家,这样也好,省得凤家发现自己的不对劲。只是这个沈诚,她的救命恩人是如何救得她,却是不得而知。若还是郡主身份,她呼奴使婢倒也方便,在这个陌生的环境得小心翼翼,步步为营。
凤尘晓只得退而求其次:“可否将镜子递与我?”
紫韵手捧镜台,让她细细观看,绿若以为她嫌自己妆容不整,替她梳头修整。
只见得镜中一女倩眉入鬓,眸光微微茫然,脸上的冻肿也未能影响她是个美女的事实。
忽地绿若手中梳子一绊,她略吃痛,镜中女子也跟着皱眉,松开。凤尘晓偏头,那女子也偏头,凤尘晓低头,那女子也低头。她弯起起嘴角,镜中的女子也展开笑颜。
她这算是什么呢?应该是人了吧,而且是个美人。这个认知让她开心不少,从小被人保护的好,奴婢们谁敢对她的容貌做置评,直到嫁与左文华,她才真正意识到丑是多么大的一件罪过。做过鬼,到过阴间,再世为人,竟然不知道做人是什么感觉,看来还得再适应几天。
绿若给她梳好头退过一边,紫韵捧着镜台不敢动,这位小姐身上有股子香味,就是呆呆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凤尘晓在想接下来她该何去何从?此刻她才十六岁,刚被未婚夫婿休弃,一身是病,当务之急是养好身子,至于报仇的事,需从长计宜,这个身份能不能利用起来,还有待商榷。
救了凤尘晓的人和庄主夫妇一直都未出现,一问之下才知道沈诚公子与庄主雪停之初便去了深山狩猎,一去几日。这秋冷山庄处于嘉庆北端,天锦城是中原地带,她从未来过北地,更没见过如此大的风雪。
等到凤尘晓将养地差不多,能下地行走,救命恩人沈诚也终于出现。
沈诚来的时候她正在发愁,伴随在她身边的那个小包裹里只得几件薄衣,如今这几日穿得都是秋冷山庄的女主人秋陌云妻子的冬衣,银两全无,今后该何以为继?亏得在莳花苑呆了近一年,她也知道外面生活要靠银子,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早不是无知妇孺。
沈诚的样子这几天听紫韵和绿若描绘过很多次,总之就是很出色,凤尘晓对出色的人带有抵触情绪,包括如今自己的样貌。
在她看来,人长得好不如心长得好。她那冷冰冰的夫君就不说了,暮璟公子带给她的阴影也太大,不论紫韵和绿若将沈诚说的如何天上有地上无,她都淡淡一笑。更多的时候,她都是在发呆,适应自己的新身体,又不善言词,落在下人眼里,她更符合高傲的千金小姐作风。
所以当她在外堂候了半响,沈诚从小厮挑着的棉布帘子下进来时,她连忙从软椅上站了起来,盈盈一礼,口中称谢:“沈公子大恩大德,尘晓没齿不忘。”
沈诚虚扶一把,示意紫韵和绿若将她扶起,笑道:“凤姑娘客气,大病初愈,快请坐吧。”
他声音清朗,眉目神俊,蓝色公子服配着白色的轻裘夹袄,往堂中一坐,惹得丫鬟们注目。
偏只有凤尘晓自顾低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二人冷场半日,凤尘晓还是问道:“恩公如何知道尘晓的姓氏?”
沈诚心中犹豫,但还是拿出那日从她手中拿下的那封休书,隔桌递与她。
凤尘晓细细地将休书看了几遍,面色不改将之收过,沉吟一下,抚额道:“倒叫恩公笑话,不知恩公在何处将尘晓救回?”
“离这里不远,有处荒废的小庙,我与小武路过那里,机缘巧合才救下姑娘。你如今定已知道这是秋冷山庄,是开州地界,而姑娘你姓凤,天下凤姓人不多,莫不是郴州凤家?只是郴州离开州甚远,冰天雪地,姑娘……又为何会出现在那里?”
即使没有抬头,也能感觉到沈诚犀利的眼神,她在心里暗道:来了,就知道你会这么问。
这几日她都在想这个始终得面对问题,她倒是挺想回归凤家的,那样更有机会顶着凤尘晓之名行明珠郡主之事,只是自己刚刚重生附体,心中发虚,不敢贸然回去。所以对着沈诚的问题只是淡然一笑道:“公子你也说这天下凤姓人不多,可也不是没有,我又怎会是那世家之女,尘晓不过是被弃之身,父母早亡的孤女,实不敢冒充凤家之名,只愿能在此休养生机,等天气好转之后,便会自行离去。”
至于离去后如何生存,那是以后的事了。这个沈诚倒是会想,一下子便想到那些,不然以后她换个名字?
沈诚当然不信她的说辞,这女子虽然脸庞尚显稚嫩,也可看出将来的风华,行为修养必定高门大户出来的,不愿承认身份定是因为她被人休离。念及此处他不由对她多了几分怜惜,再加上人是自己救的,也算有缘,便道:“凤姑娘不必着急,多歇养些日子,凡事往好处想,需要什么便让丫鬟知会我,这几日我都在隔壁的客院。”
迷离
是夜,凤尘晓辗转不能入睡,身下的热炕床也抵挡不住冷意袭来,这几日下来,她才知道自己身下睡着的是北方特有的炕床,外形似床,其实四面燃着火,这里的冬天最是难熬,一不小心能把人的耳朵冻掉,所以光点火盆是不行的。
此时紫韵和绿若两个正偎在火炉边看一本奇异志的插图,里面讲的是鬼怪故事,她偶然瞄到房中书架上有此奇书,便拿来细看,又挑了些鬼怪与人、狐狸与书生的奇缘逸事讲给两个丫鬟听,二人着迷那些奇遇,不住回味,晚晚自己吓自己,弄得不敢单独去睡,便在凤尘晓房中打了地铺,美名其曰服侍她。
从前楚云和楚月从没在她面前这样放肆过,她们总是将无声地将一切侍候得当,有事才来说话。
凤尘晓她靠在被窝里手中摩挲着一个金项圈,这东西一直在脖颈里系着,下端附着一块玉石和几绺璎珞,玉石上有凤纹,看来是凤家特有的佩饰。比起以前做郡主时候拥有的东西,这个不算珍贵,不过却是目前她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
若是她将此物卖掉,应该能支撑几天?虽没有去过当铺,可也听说过世间有这样的地方,若要自食其力,便得先将此物当了,应该能换不少钱银。可看这凤尘晓的本尊冷冻饿死也没将此物当掉,她这么做会不会对这项圈真正的主人不敬?
她摸摸左肩上那朵铅华印记,不禁苦笑,几天前沐浴的时候发现身上有这个东西,只是看起来挺美,又不能当饭吃,阎罗说什么逢凶化吉,若真如此,变些钱给她吧。
才刚想到这里,未燃尽的烛火忽然熄灭,两个丫鬟齐声尖叫,把凤尘晓的魂差点吓跑,缩在床上连声问怎么了,听得紫韵讪讪道:“定是适才出门小解未关好门,烛火被吹熄,小姐莫怕,我和绿若这就把灯点上。”
谁料火刀火石落在厢房,二人谁也不敢独自去拿,尘晓忍住笑意:“你二人同去吧,我这里不要紧的。”
二人这才拉着手一同出去。
屋子里一下子没有了人气,饶是她历经奇遇,也心生暗魅,不由抱紧臂膀,突然屏风猛地倒地,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