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妾-第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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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衣点一点头,便不再多问。侧首看看身边虽是醒着、但仍没精打采地躺着的小萄,劝她起来吃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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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席临川被眼前的“不速之客”惊得半晌没回过神来。
帐中安静,旁人都被摒了出去。阳光照进来,帐里一片明亮。
“你们在何将军军中做事?”他挑眉看着眼前这两个不能再熟悉的男孩,又扫一眼眼前的信,“陛下还召见你们了?”
“是!”左边那个连点了两下头,“我满了十四岁,养父养母也许我参军,正好投在何将军麾下。前些日子不知陛下怎的忽然查到我被将军收养过,就召我入宫问了话。”
席临川眉头复一挑。
觉得半年多没见,这小子不仅长高了还长本事了,声音也有点变了。他想着轻声笑,对方又道:“临川哥哥……”
“别套近乎。”他悠哉地倚在靠背上,“叫席将军。”
“……席将军。”对方依言改了口,顿了顿,道,“陛下说战事早该结束了,是将军您因为什么事情拖着,让赫契人有气可喘。我若来此,将军就会先打死赫契人、再回长阳去?”
席临川细听着,觉得这不像太子说出的话,仍留了一分谨慎。
他站起身,抱着臂踱到二人面前,目光一荡,道:“阿远先出去,我有话问阿淼。”
在旁一直没吭声的阿远端正一揖,就退出了帐外。
席临川在曾淼面前蹲下身:“你真见着陛下了?”
曾淼无奈叹息,看着真像个大人了:“我哪敢骗将军啊?”
“面对面?”他又道,“我是说……没有什么东西挡着?你看见他的长相了?”
曾淼点点头:“自然!陛下还亲手给我指了将军儿时乱射箭弄坏的宣室殿漆柱!”
“……”席临川一僵,觉得自己似乎被秋后算账了。强作镇定,他淡声又问,“那陛下长什么样子?看上去多大岁数?”
曾淼想了一想:“比何袤将军年轻一些,长什么样子……我给您画一个?”
……算了。
一新兵在统帅三军的大司马帐中画当今圣上真不合适——画得像也就得了,这曾淼的画技如何他大抵清楚,怎么想都觉得是大不敬。
挥手让曾淼出去,又叫了阿远进来。
“阿远。”席临川一笑,“你和阿淼一起见的陛下?”
“是。”阿远点一点头,他略作思忖,又说:“听说阿淼把宣室殿西边第三根漆柱射坏了?”
“……啊?”阿远一愕,迷茫道,“那不是……将军小时候弄的吗?”
嗯,真的被秋后算账了。
不过看来真是皇帝干的事,不是太子作假,更不是他们被收买后串供。
“我知道了。”席临川便一点头,站起身,“你们回去复命吧,我三天之内击溃赫契人,休整军队后就回长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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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真算起来,虽是太子惹祸在先,但近来席临川也颇不厚道。
那日当着将士和禁军的面,他把话说得大义凛然,除却那句明确讥讽太子的低语外,其余的话,谁听着都觉得他全然是为保家卫国。
实际上,近来在兵法上……十足的“拖泥带水”,为的就是拖延时间。
太子以皇帝的名义召他回长阳,他自知不能回去,但又不能明说。
——让军中都知道宫里乱了还了得?必定军心大乱,难以收场。
所以只好把表面功夫做足了,在排兵布阵上动点心思。既守住这熙南关,又并不一举击溃赫契人,让他们一攻再攻,他那番说辞便成了真的。
熙南关本就易守难攻,粮草又充足,这样的拖延也并未加大伤亡。
之所以说“不厚道”,是因为这样的安排对于敌军来说,简直残忍。
他一直觉得,这种拼实力看胜负的事情,还是光明磊落些得好。他有本事,便次次打得赫契人找不着北,一点情面也不留。
但这回……
他想方设法,一次又一次地让赫契人觉得自己还是有攻下熙南关的希望的。他偶尔会着意示个弱,又或刻意放个“粮草不足”之类的假消息出去,这才引得那五千精兵一直肯在这里耗着。
叹口气又啧啧嘴,席临川觉得自己这回真是“伪君子”了。如此充满欺骗地吊着敌人,实在对对手一点尊敬也无,惭愧惭愧。
好在今晚可以弥补一下这个过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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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祁川一地的百姓眼里,眼前正在进行的战争没有从前的紧张。
是因赫契的一位王子归降了,皇帝担心赫契汗王找茬,所以派了将军前来驻守、抵抗。
而这场“抵抗”却已进行了几个月,一直没有结果。逐渐的,爱杞人忧天些的人们便开始担心这样下去也不是个法子,总不能一直磨着。
然后,似乎只在一夜之间,赫契军队忽然全面溃败。
消息四散开来,听说是被骠骑将军率部突袭,赫契军队惊异于他们竟还有这么雄厚的实力,然则还未来得及多想为何自己仍能抵抗这么多时日,便已没了反应的余地。
大将军部依调令前来增援,两支军队齐压而过,一直将敌军驱逐到了远不可见的地方。
人们觉得,赫契军队三年五载之内……大抵是杀不回来了。
在大夏军队折回熙南关的时候,前来迎接的官员和百姓们,看到了汗王的项上人头。
红衣在客栈中听得直傻了眼,虽则并不了解战中细节,但凭着直觉也觉得……这耗了这么久的事,突然说赢就赢了,是席临川“看心情”来着。
听闻军队要返回长阳要经过熙原,大病初愈的红衣和小萄也没闲着。早早地起了床,梳妆打扮,和充满好奇和激动的百姓们一样上街“等围观”。
她们占了个不错的地方,离那已大开的城门不过十余丈距离,城门外的空旷一览无余。
远远地,看见一片黑影压了过来。
近了、越来越近了。
已能看到为首将领的头盔反出的阳光,红衣明眸大睁,竭力地想看清楚哪个是郑启、哪个是席临川。
小萄也激动坏了,在旁拽着红衣的手直摇:“来了!来了!”
绿袖则索性在她腰间一戳,坏笑着出主意:“你不如迎出去……”
“……别闹!”红衣美目一瞪。
那场景虽然脑补着浪漫,但实在失礼。对席临川大概没什么益处,她可不想单为追求个所谓“浪漫”,折损他在军中的威严。
又近了一些。单看身形,她已能判断出来了,左边是席临川,右边是郑启——顿时有点恹恹,觉得自己如果站到路那边去就好了。
人群终于热闹了。
喊叫声连成一片,听不清哪句是什么,总之每个声音都很兴奋。
红衣被震得耳朵发麻,又没空捂耳朵——后面的人挤得太厉害,她们几个姑娘本就瘦弱,被推得站都站不稳,真担心自己会成为踩踏事件的受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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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临川从踏入熙原城开始,目光便寻来寻去地没有停过。
终于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只可惜……
人群推推搡搡,弄得她站不住脚,目下正一手反推后面的人群、一手紧扶前面持刀挡人的官兵的刀鞘。正自顾不暇,更没工夫多看他一眼。
啧了啧嘴,席临川心中不太高兴。稍偏过头示意一士兵上前,轻道:“看见街边的姑娘没有?”
他立刻点点头:“看见了。”
街边很多姑娘嘛。
席临川又说:“带几个人去,保护好了,跟着军队回长阳。”
“……啊?”那士兵一怔,这才意识到他说的是某个特定的姑娘。
目光将旁边的众人都看了一遍,仍不知他指的是谁,哑哑道:“哪个……姑娘?”
“……”席临川眉头稍一挑,“最漂亮的那个。”
第111章 归城
对红衣来说,这一路的行程用“有病”来说一点都不过分。
虽则这次把赫契人打得够惨,但保险起见绿袖还需在赫契多留些日子,于是返回长阳的只有她和小萄两个人。
——两个看模样就不是坏人的姑娘,天天被八个铠甲齐整的制服男围着。
途中的时候,无所谓她们两个在聊天还是近沿街的小店看看,那八人轮着班,绝对永远有两个人保持“手握剑柄随时迎战”的状态——弄得红衣连砍价都省了,谁也不敢坑她;
吃饭的时候,必是她们两个坐在中间一桌,那八位两人一组,以她们为中心东西南北各一桌——去哪个酒楼都吓坏人家掌柜;
至于睡觉的时候,她若是夜里起来想到客栈的院子里走走或是跟小二要茶水,一推开房门,外面准有四个人朝她咧嘴一笑:“娘子醒了?”
……这不是有病吗?!
但相比之下,这还算正常的。
更有病的是那个席临川。
原是他带着军队走在前面、她们慢慢悠悠地跟在后面,中间差了多少距离她不知道——反正被保护得这么安全,她也没什么“赶路”的心思。
偏他每两到三天准能折回来一趟,精准无误地摸到她们所在的位置,然后陪她吃顿饭,或者“哄”着她睡觉之后,自己再安静离开。
“你不累啊?!”
第三次,红衣终于忍不住见了面就把他往客栈外推了:“扔下几万大军来看我……亏你干得出来!回去回去!还有那八位,留两个就行了,我没那么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没那么多人想占我便宜!”
——这事说来就来气。他最初差人来找她的时候,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不跟手下说名字也不说长相,告诉人家“最漂亮的”。
结果,熙原城里最大的青楼的头牌当时也在街上围观呢,他的手下可真不瞎,这四个字真没落红衣头上。
席临川没吭声,脚下略施了力往后顶着,带她说完猛地完全定了脚,笑吟吟道:“不累。我是觉得让你自己走实在过意不去——若不是军纪严明,必直接带你同回了。”
他解释得有点歉意,红衣狠一翻白眼:“我又不是不理解这个!”
她是那么不讲理的人吗?!
还有,那个“军纪严明”……是指有一条说“夹带女人者斩立决”——不多想都知道,初定这规矩的人,必是怕将士们打仗分心。
这位前辈如是知道因为有这么条规矩在,所以如今有位将领天天折返十几里回来看自家女眷……必定会吐血三升!
“兵病病一个,将病病一窝!”红衣阴恻恻地瞪着他,说得咬牙切齿。
于是,在红衣的强烈不满和严正抗议之下,席临川还是厚颜无耻地留了下来……
晚饭就在这家小小的客栈中用的,叫了三个荤菜三个素菜。
红衣赌着气一个劲地瞪席临川,席临川慢悠悠地夹了一筷子鸡蛋。
她接着瞪他,他吃完了鸡蛋又拿了螃蟹来剥。
她还在瞪他。
“不饿?”他眸色清亮地望向她,毫无心虚。
见红衣不回答,手上一揪,将一大块蟹肉揪了下来。
悠哉哉地送到她嘴边:“来,张嘴,啊——”
“啊!啊!啊!啊!”
周围四桌士兵乍然听得将军温和哄媳妇的腔调骤转成惊天动地的惨叫,身形一震,逼着自己不回头。
把人齐齐地颔首、执盏、喝茶。
窗外,一群受惊的麻雀扑棱着翅膀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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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恶性事件”并没能阻止席临川再度折返,只不过再喂她吃东西的时候,他长记性地一概用筷子了。
军队自比红衣一行早一些到长阳城,城门打开,百姓们的欢呼声如旧,有禁军在旁开着道,将领们缓缓前行。
行至皇城门口,看到了前来传旨的宦官,说旁人先行歇息便可,只传两位大司马入宫觐见。
席临川与郑启便进了皇城,一路策马至宫门口,宫门甫一打开,便见两名宦官小跑着迎了上来,齐一揖:“请将军下马。”
席临川一凛。
侧首见郑启已未说什么已下了马,自也只好下马。那两名宦官牵着马往别处走,他二人先行踏入了宫门,席临川压声道:“舅舅,不对劲。”
郑启神色微沉,一点头:“我知道。”
早在郑启刚做大将军的时候,皇帝便下过旨,特赐他可以骑马在宫中行走;后来,十七岁的席临川做了骠姚校尉,皇帝觉得他日后必成大器,索性直接把这道恩典又赐了一遍。
在这事上,舅甥二人皆多了一份谦逊小心,得这旨时未作推辞,之后却并不曾当真骑马进过宫,每次都仍是在宫门口下马,然后走进宫去。
他们有这份自觉无妨,此前却并没有哪一次见到皇帝差人来请二人下马。
这件事不对劲。
不动声色地继续往里走,两名宦官随在约莫一丈之外。
片刻,已经过含章殿,从巍峨的大殿外墙边走过,眼前豁然开朗时,便已到永延殿前的长阶了。
二人同时一驻足,遥见几名禁军一并行来。
“骠骑将军、大将军。”几人维持着拱手的姿势,头也不抬地道,“永延殿在前,请将军暂交佩剑,入殿觐见。”
席临川顿时一凌,喝问:“谁的意思!”
那禁军仍未抬头,平缓回道:“自然是陛下的意思。”
不可能,不可能是皇帝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