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茶肆-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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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为春,非鬼门开启之时,然京城却忽显众恶鬼罗刹。其皆如凭空出现一般,未见鬼道亦不知其源。京城有得道僧道先知先觉者,严阵以待,布阵施法护一方安宁,可那恶鬼罗刹却皆未入城,而仅在城外作乱。
一夜城外林中忽见火光,连天都被映红了。附近农户人家、守城官军急起身救火,然其等至时,不见火光亦不见火烧痕迹。
流言起,言林中有异,常有恶臭,怕是有妖食人,骨腐肉烂而臭。百姓皆不敢入此林,见而绕行。
【注释】“倦游燕,风光满目,好景良辰,谁共携手?”出自王雱《倦寻芳》
人是真有其人,诗是却有其诗,至于其他各事,不过笔记传闻耳,其中隐秘虚虚实实又有谁知,信与不信一切全凭客官自己分辨罢。
☆、第26章 樗树成精梦中缘〔四〕
树林近道,人绕而行,若非必过此处,则人尽力避之。梦香坐于梢头,王雱也是不曾经过,想来必是也怕沾上这妖鬼之事吧。
谁料此事几日后,王雱突然至。这日恰有一稍有道行之道人围树作法,王雱不费吹灰之力便找到了梦香之樗树。那道人法力弱而梦香毫不在乎,甚至隐去身形跟在其后看其对己施法。
然这王雱一来,梦香紧张不已,连连退出数尺之远。虽知其看不见自己,却仍是只敢远远躲在树后。
王雱见那道人,生气非常,连讽带骂又给了些银钱才将之驱走。
然那道人走后,不论王雱说什么,梦香仍是不现身。王雱观此树果然与记忆中那如出一辙,更是确信非常。对树诉其情,又苦心解释其未寻到她的缘由,以求其谅解。
原来那日相见后,王雱以为樗树在内城中,便四处寻找,乃至皇宫中少有的几颗亦想出了个说法,求得了圣上同意,看过之后却也不是。后,其奉圣上之命,体察民情,往北出了城。昨日才刚归来,听闻几日前异事,因而今日才寻来。
王雱言之恳切,情至真,梦香为其感,却仍有些犹豫。
王雱等之甚久,仍不愿离去。其倚树而坐,半晌忽曰:“吾之心汝可见,为何如今仍不肯来见?吾唤汝梦香,是否太过唐突,如果你不喜,我们可一同再想新的,何如?”
林中幽静,仍是无人回应。
王雱心中失落,其为树仙,福寿绵长,又怎会看书他这般凡夫俗子。王雱郁,仰头观树,那时相见,她便是依树而眠,是他扰了她之梦。如今他又来此,定是惹她厌烦了吧。
微风徐过,有不知名白花飘落,王雱拾起,而长长叹了口气,吟道:
“徐风丝丝弄轻柔,烟缕织成愁。
海棠未雨,梨花先雪,一半春休。
如今往事难重省,归梦绕秦楼。
相思只在,苦樗枝上,凤草梢头。”
吟罢,忧思更甚。其声切,其容悲。
梦香终是忍不住开口道:“公子,汝之诗词若有吾这等苦樗必会受人耻笑。”
王雱闻声回首,见是梦香而大喜过望。
梦香笑言:“不若我替公子改几词如何?”
“甚好。”王雱喜而起身,含情望之。
“杨柳丝丝弄轻柔,烟缕织成愁。
海棠未雨,梨花先雪,一半春休。
而今往事难重省,归梦绕秦楼。
相思只在,丁香枝上,豆蔻梢头。”
罢,梦香颔首羞:“如何?”
“好是好,却是不含尔之名,如何能表达吾之痴心?”王雱见其不会离去,便主动上前,“姑娘,我终于见到你了。”
梦香见其上前,却是连连后退,惊道:“公子勿要再靠近了,吾自知有恶臭,若是太近必会令公子不悦。”
“樗之味是为药香,汝不过稍浓罢了。汝之香乃天香,不同于常,又哪是这些寻常之香可比。”王雱道,“然我不过一介无能凡人,姑娘天仙下凡,避我若此莫不是嫌我?”
“不是、不是,我……”梦香凡心大动,未曾想过会有人怜爱其,亦不知凡人女子此时应是作何姿态,因于原地困而慌乱,忽然其忆起多年前曾听人互诉爱恋之言,便学道:“君当做磐石,妾当做蒲苇。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妾只求以身相许……”
话一出口,梦香又觉当今凡人之女子含蓄娇羞,怎能如她这般……
然王雱大喜,其乃书香门第出身,亦不敢太过越矩,及近,深拜下,吓得梦香也学着他的模样忙拜。
王雱终是忍不住笑起来,梦香以为自己做错慌乱地急急道歉。王雱轻捋其发,道:“我即日便去同父亲说,要与你成婚。你可愿意?”
“我为妖,汝之父怎能应允。”梦香伤心道。
王雱却是不甚在意,又亲昵几分捉住她宽宽地褙子一角,引着她在林间漫步,边道:“我们不告诉他便是,你化作寻常女子模样,就说是寻亲不得,有难之时吾相救。我对你由生爱怜,你便以身相许,我俩情深意切,愿共结连理结为夫妻。你无需担心,我父开明,我又多年不愿婚娶,如今有我主动,其必应允。之后,我会寻来媒婆,行了媒妁之言,得了父母之命,我俩便能长相厮守了。”
“嗯。”
王雱果真是不在意其味,梦香喜而笑。
两人依依惜别,王雱便辞而归家去了。这一去,却又是几日不曾来,只有一名家丁模样的人隔日畏畏缩缩地来道林中,在树下丢下一封信就逃命似地跑了。
信为王雱所写,其言事有不顺,其父不允。其求梦香再多等他几日,他必定能说服其父,娶她进门。
梦香将信收好,数百年孤寂她亦是一人渡过,如今多等几日又有什么关系。只怕其二人终是身份相隔,将是空欢喜一场。
又说,这林中有异,若非必要,人皆不从此朱雀门过,因而除却城内近此门之商家受影响,这城外各处更是生意清冷,渐是入不敷出。
一日傍晚时分,日刚落,林外忽来一女子,梦香一看,原是那不远处阅茗居的老板汐娘。
汐娘甚为生气:“近日来店内每况愈下,我倒要看看这林中究竟有什么东西。若为恶鬼,宸宇你便去除了它,也算是为百姓除害了!”
汐娘身后闪出一只白狐,眼神一扫,梦香恶寒由背而起,惧之非常,立刻躲回树中,以缝窥之。天狐如此之近,她竟丝毫未曾发觉。她不过是几百年的小妖,若他们与她为难,那就麻烦大了。
就在此时,忽然地中匆匆钻出一只小鬼阻拦之,劝道:“市井之言,怎可尽信。林之大,定是会有妖鬼,然其非什么极恶之类,不过是无知者夸大而已。过几日,待有了新事,人便会忘了此事,则又会如常去店中饮茶了。”
小鬼虽为孩童之样,却是生前惨死,爆眼长舌,形态可怖。阅茗居内虽也有一鬼小槐,然那鬼童稚可爱。此其鬼与小槐大不相同,又是突然冒出,饶是汐娘也被吓了一跳,然幸而宸宇在侧她倒也不是太过惧怕,便问道:“你是何人”
“我?我非人,鬼也。”小鬼道。
“我当然知道你是鬼,”汐娘向林中张望,转念又道:“那日林中火光莫非就是你之所为?”
小鬼一愣,他硕大的眼珠子一转,胡乱应道:“是,我试试新学术法,不想控制不住动静稍大。”
“你当我在此是为摆设么?竟敢在我面前说此谎话!”狐狸眼睛一眯竟忽然开口说话了,其面露凶光,语带威胁。
小鬼见狐狸不悦,顿时瑟瑟发抖,“大仙在上,小的……小的不敢。”
小鬼的眼睛不住地往旁边瞟去。心道,老大,您若再不来,小的就要再此灰飞烟灭了……
汐娘本是将信将疑,谁知宸宇这么一问,它竟然如此害怕,其中必有蹊跷,便问道:“怎么回事?”
“该火源自天火,区区一地下之鬼也敢妄言可动天火?!”狐狸转头,以狭长双眼盯着面前小鬼,“哼!天火为何物,要不要我亲自让你感受一番?”
“大仙饶命!大仙饶命!!”小鬼吓得几乎已瘫倒在地,扑到在地拼命磕头。
狐狸厉声问:“说,这林中究竟是何物?!”
“这林中……这林中……”小鬼心急如焚,究竟如何是好。那日想灭那女妖,未曾先向老大禀报,等出了事,老大怒而罚。并吩咐过,不可让汐娘知晓……亦不可让其入林。这可如何是好……
眼看狐狸将起势施法,幸而就在此时,一个鬼影急急从旁奔出,护在那小鬼前,比手画脚急忙解释。
这鬼影不是别人正是阅茗居内鬼童小槐。小槐神色焦急,比划了半天,汐娘本就对其比划只能领悟一知半解,这下太过混乱就糊涂了。
倒是宸宇明白了,哼了一声,收了动作那小鬼和小槐这才松了口气,小鬼摔倒在地连连磕头谢恩,小槐亦是拱手道谢之态。
只有汐娘还蒙在鼓里,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其看向狐狸,问道:“怎么了?怎么回事?”
“你说吧。”狐狸对小鬼扬了扬头。
小鬼忙解释道:“我与小槐乃鬼友,吾等常引恶鬼而共灭而食之,然那日引来恶鬼太多,我们不敌,幸有一大妖怪路过相救。因而才有那日流言,然此事已过,还望姑娘不要追究。如今虽无大害,然林中尚有妖鬼且又已入夜,林中坎坷,还是待白日里再来吧。”
小槐在一旁点头,汐娘又看了漆黑的林间深处一眼,也觉天色已晚,便同意了。
狐狸宸宇那日也觉林中有异,有不明之气,然那气息一瞬即逝,待其探时,已寻之不得,其之速恍若从未来过。而后来探,林中也不过有小妖之息,见人来便迅速便掩蔽躲藏,其堂堂天狐怎会将此等小妖看在眼里。
汐娘要来探,他本就是不赞成的。如今能令其返,他亦是求之不得的。
狐狸随汐娘去,行之不远忽暗中对小槐以术传音道:“汝若对汐娘有何异心,吾必令汝灰飞烟灭不可复。此事有一不可有二,否则,便是汝等之终了。”
小槐连连鞠躬以应,狐狸这才满意离去。
而汐娘走后,小槐一掌打得那小鬼伏于地上动弹不得,其又看了梦香的方向一眼,抬手抱拳后拖着先前小鬼忽然便没了踪影。
梦香于树中又躲了许久都不敢出来,这唤作‘小槐’之鬼先前看着一幅温顺之态,那汐娘刚走,其便凶神恶煞、厉害非常,一掌竟是将那小鬼打得几近魂碎。无魂之魄,有力而无心,无论生灵或死鬼皆不过傀儡而已。
其如此童稚可爱之容竟是如此狠厉,想那小鬼是为帮了自己而受罚,梦香虽心中有愧,可一想起便又觉得后怕,接连几天都躲在本体中而不敢出,幸是也风平浪静。
又是十日后,梦香于枝上终于见王雱出城而来。
【注释】文中诗出自王雱《眼儿媚》,后世版本为后者。虽无梦香之名,然却为二人共作,若王雱有知,许是会心有不甘,然其二人也算没有遗落在时间中,终是留下了他们的印记。
☆、第27章 樗树成精梦中缘〔五〕
话说,梦香终是等到王雱来相见,可事情却并不那么尽如人意。
王雱之父乃当今宰相,王雱亦是圣上面前的红人。欲与之结为连理之人趋之若鹜,其父又怎能应允其娶入来路不明之女子。其母性善,见其子心意已决,不愿看其父子二人反目,便令其子先将女子安置于别院,再做打算。
因而王雱将梦香接至城中别院,王母向父子俩提了个折中的意见,便是许了王雱将梦香娶进门来,不过非正妻,为妾便可。
然不料王宰相还未反对,王雱却是先表明了不愿。其言今生非梦香不娶,且只娶她一人,恩爱相伴,一生相扶持。
王宰相亦是盛怒不允,王家乃世代书香门第,嫁入门者不说大家闺秀,也必是小家碧玉,怎能荒野村妇用以充数。
王雱听后,心中为梦香不平,又与其父争执起来。
王母好意却反引得二人怨,心中不快,也对梦香没什么好感,便一直未曾去别院看过她,更未曾交代什么。
而梦香居于别院,开始时王雱尚每日来见,因而下人虽不喜其倒也不曾为难她。然王雱来见日久则稀,渐渐却是常有十天半月根本不见其踪。下人仆妇本就知其二人婚事于家中受阻,如今又见公子之宠日益衰,对梦香亦是渐渐不客气起来。
当面辱其味者有之,见其路过以水泼洒者有之,食水不按时送去更是寻常之事,甚至还有嫉妒梦香曾被公子喜欢的丫鬟更是伺机恶整她。例如饭食换为馊物才送去,亦或饮水中溶入泻药一类,花样百出,可谓别出心裁。
若是寻常女子必是苦不堪言,弄个不好香消玉损也莫可说也。然梦香非那寻常女子,饭食一类本就多余,不能吃便不吃就好。至于水,虽是必须,她们有诈,她亦知晓,不喝便罢。院中有树,其为树精,可轻易驱使,取水并非什么难事。
加之那些人都嫌弃其屋恶臭,所以其所居之后院一带根本少有人来,倒是令其自在不少。
只是令梦香伤心的是王雱竟也是越来越少来,虽然其每次来总是信誓旦旦,其来之渐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