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染情-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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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没料到一路奔波的结果竟是这样,忧郁的女孩将双脚搁在小茶几上,左手是吸管,右手是温可可,有一下没一下的攒弄着。
他到底所为何来?公器私用浪费医疗人才,她知不知道他正在为一位脑瘤病患开刀,指缝间还因匆忙而不小心沾到血迹。
女人呀,是史上最难理解的生物,他实在找不出好的形容词来赞美。
“烦死了,闷死了,无聊死了,你说严不严重?快开单抓药。”她像赶苍蝇似地挥挥手,不,是挥挥吸管。
烦……他为之气结。“你干么无精打彩,那头寸步不离的狮子呢?”
很反常,居然不在家。
“出去打猎了吧!我想。”她没什么力气地吸了一口可可。
“打猎?!”他倒抽了口气,小声戒慎地一问:“你们吵架了?”
“或许吧!谁晓得他凶性大发地想掐死我。”她没有接近死亡的恐惧感,生死无常的事她早看开了。
何况他并未施加压力,面对她的坦然一问时立即松手,错愕的神色比她更惊讶,不敢相信自己做了什么地低吼了声,转身一走就没再回头。
她想他是被失控的行为吓住了,少了认错的勇气在外逗留,生怕同样的情形会再度发生。
人毕竟不是野兽,空负着狂狮之名挣扎于人性之间,他过得比一般人辛苦吧!偌大的私人住宅只有他一人并无亲友往来,所见所接触的全是仰赖他鼻息的佣人。
两眉一拢的阮正达怀疑耳朵出现幻听。“你说他想掐死你?”
“没有得逞,我还活着。”瞧他什么表情,好像她没死很遗憾似的。
“你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还是不小心戳到他的旧疤?”秦狮子向来吼声大,动作小,不会任意伤人。
尤其对象是她,他更不可能下得了手。
“谁晓得?我和他不熟。”从发生车祸到现在不过一个多星期,其中有三天空白期。
“他几天没回来了?”不能怪她,不是熟知的朋友,很难了解一头负伤的狮子。
她伸出三根手指头。“他会不会死在外头没人收尸,你要不要去报个警备案?”
“乌鸦嘴,我可不想引来一场无妄之灾。”到时蜂拥而至的媒体和无孔不入的记者会害他死于狮口。
“什么人养什么鸟,他懦弱,你无胆。”只会逃避。
“小姐,你说话很恶毒,还在怨恨我完美的医术。”石膏也要钱呐。
“狼与狈拿十字架说经,没一个是人。”他在提醒她的不平之气。
出院当天,她就趁着上浴室时,拿铁制芳香剂敲碎石膏,光裸的双脚让秦狮大为光火呢!
阮正达莫可奈何地笑笑。“说吧!你找我来干么,帮你越狱呀?”
“我想走谁也拦不了。到底他是怎么回事,怎会突然兴起杀人的念头?”真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看你说了什么刺激他的话,有时男人并没有那么坚强。”她肯定说中他的心头伤。
才怪,他会脆弱?“你晓得他有时霸道得令人生气,一时冲口而出的气话当不得真,而他……”
“请说重点,我不是来听你对他的观点。”他的话招来她一道白眼。
“我说他有钱没人爱,畏畏缩缩地见不得人躲在墙后,就像外界的传说……”她尚未说完,平日带笑的温和医生突然疯了似的冲到她面前。
“你……你竟然……你……你怎么可以……你简直是……我都想掐死你……”他语不成句地变了张焦虑不安的脸。
“麻烦解释一下,我哪句话出了纰漏?天底下没有完美无瑕的人。”她承认有缺点。
世上没人爱的人多得是,灼伤、自闭到走不进人群的也大有人在,他拥有世人梦想得到的一切,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地方?
难道连太阳、月亮都要依他高兴起落不成?他太强求了。
抚了抚气的阮正达感伤地看了她一眼。“有些事并非三言两语说得清,他的私事应该由他自己告诉你。”
“可是……”三言两语说不清就长话短说,反正她有的是时间。
“别问我,我只能说他很在意外界的评语,八年前的事伤害了很多人。”以他受伤最深。
“你是指他杀妻一案吗?我是说结婚前三天死去的准新娘。”那件案子闹得轰动,可惜她正准备期中考未加注意。
他眼中升起防御之色。“丫头,你真是送牛奶的小妹吗?”
“怎么?我看来不像?”眉一挑,她不做正面反应。
“以我们目测的年纪,你不出十八岁,但是真实年龄呢?是否里外一致?”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通常不会记住亘久的一则新闻。
而且事后在金钱压力下不了了之,上报率大约三天左右,大人都不一定能记忆犹新,而她却因年代久远而一口说出当时的情况,令人不由得怀疑起她的身份。
女人的狡猾他是见识过,虽然她有一双清澈无垢的大眼,谁知心里藏着多少污垢?越是美丽的花儿越毒,外表清纯不代表内在一样光明磊落。
她,并不简单。
“阮医生,请你在为我贴上标签以前试着回想一下,我是出自愿还是被两位的仁心仁术所‘收留’。”她尽量不表现出心中有鬼。
即使她是有目的而来,合不合作在于他们,她所做的也只是顺应狮意,引火人们而已。
“这……”他无言以对,她的确是他俩合谋留下来的,有问题的是他们。
“就算我有不良企图也是你们自找的,你们给了我机会去惹是生非,哪天被我卖了也是活该。”丑话说在先,他日才有借口脱罪。
“你会吗?”他试探地询问。
肩头一耸的藏玺玺故意假装听不懂。“会什么,咬你的裤脚吗?”
“生炸狮子,活剥狮皮,鲜尝血淋淋的狮心。”他以玩笑式的口吻暗喻。
人是多变的个体,不可预测。
“庸医你改行卖野生动物了呀?有空我会去帮你吆喝两声,免得你脸皮薄。”她对生性凶残的野生动物敬而远之。
“牛奶妹,别去伤害他。”他语重心长地说道。
她在心里回答,我尽量。“你晓得他去哪儿了,我可以自由了吗?”
“听医生的劝告乖乖休养,千万不要妄想‘离家出走’。”他一副专业医生的嘴脸出言一恫。
他可不想走了一趟“看病”却搞丢了病人,狮子回巢找不到伴侣肯定追究到他身上,到时他会祈求上苍让他早日解脱。
女人一向是麻烦的源头,祸起女人,息也女人,水漾难捉摸,看得透彻却始终握不牢,刷地由指缝沁流而下,终至无影无踪地消失在地表。
爱女人,恨女人,却也少不了女人,男人的通病,自古以来无一幸免。
“嗯哼,你说错了吧!我现在才是‘离家出走’。”家,好遥远哦!
“听说你另外有工作,可否透露一二?”她相当擅长玩弄文字。
阮正达不由自主地往不好的方面想去,他忧心忡忡地望着她。
“快递。”异曲同工,送出刚出炉、新鲜的第一手资讯。
“快递?!”她?
“怀疑就别问,我没必要向你报告身家,教务主任。”她讽刺地一讥,嫌他啰嗦。
他讪然一笑,半晌说不出话来。
女人的伶牙利齿呵——
※※※
酒气和薰天的烟味令人呛鼻,俯视大台北的夜景,行人、车辆渺小得像是一盒盒火柴和半天笋在移动,看来是如此地缺乏生气。
摇动酒杯里透明的冰块,仿佛看见一张娇嗔、敛笑的美丽姿容,一启一阖的唇瓣说着,你要杀我吗?你要杀我吗?你要杀我吗……
一饮而尽杯中物,略显黯然的男子吞吐指间云雾,地上满满的烟头数量惊人。
一只白皙的手臂由后揽向前,轻轻地偎靠着。
“滚开,别贴着我。”他一手挥开她。
“狮……”委屈的鼻音浓重,细柔的女音有着极力压抑的伤害。
“我说过女人没资格唤我的名字,你又犯了。”他的口气充满嫌弃。
他依然讨厌女人,除了泄欲的功能,他连碰都懒得碰一下。
“对不起,秦先生,你酒是不是喝多了?”满脸忧虑的戚宜君不敢再贴近他,保持一臂之距关心问着。
“几时我的事轮到你来管?少摆张弃妇的脸,看了心就烦。”他重新斟满一杯酒。
这些天来他很少进食,拿酒当正餐来灌,偏偏他酒量好得吓人,喝完一瓶又一瓶丝毫不觉醉意,清醒得看见俏丽的短发在他眼前晃动。
他不敢回家,怕面对一张指控的脸,更怕一室的冷清黑暗,可笑的是,他最怕的是他自己。
“秦先生,你有什么不愉快的事尽管说来,我是很好的听众,绝不会泄露一字一句。”她的眼中含着深情。
一个女人不计名份地跟了一个男人五年,忍气吞声地接受他近乎羞辱的对待,除了爱还能有什么。
秦狮粗暴地扣住她的下巴。“戚家的婊子能信吗?你只是个妓女。”
“秦先生,我是被你逼成你的私人妓女,我的罪还没赎完吗?”她要的不多,只要他一句温言软语。
“哼!我有用绳子绑住你的手脚吗?是你自己犯贱不肯走,非要赖着我好分一杯羹。”女人的贪婪。
“我……我离不开你……”她忍着不哭出声,因为他讨厌女人的眼泪。
是的,离不开,是情也是债。
当年姐姐犯的错由她来承受,她以为人心是肉做的,持之以恒必能以充沛的爱软化他的恨意,化解两家长久以来的心结。
可是,她的努力不仅贴上身子,连带着一颗对爱充满梦想的心也伤痕累累,她几乎快撑不下去了,满满的爱意已见枯竭,再也挤不出一丝希望,他的心真难以穿透吗?她好累。
想过要离开,但是父亲的公司已被他逼得倒闭,母亲因赌积欠了好几千万台币,一家的生计及还债全压在她肩上,她想走也走不了。
她知道这一辈子是爱惨了他,更了解他永远也不会爱她,但只要他还在她身边,她就心满意足了。
女人是贪求无厌的,而她贪的不过是一份爱,为什么爱反而伤得她体无完肤?明知眼前是无归的火海,她还是毅然决然奋不顾身地投入,烧成灰烬也甘愿。
他瞧不起女人,她同样瞧不起自己,飞蛾扑火是独死而非共生。
爱情更是没有逻辑可言,她爱他,他不爱她;他用她的身体发泄,她以身体诉说爱恋,看似交叉的两条线始终背道而驰,结合的是肉体,而灵魂却各自飘荡。
秦狮重吻了她一下,复吐出一口口水。“乏味,你怎么一点味道也没有?”
他被养刁了口感,只对单一香味有兴趣。
“你喝太多酒的缘故,味蕾都麻了。”她抚抚刺痛的唇,指上一抹红。
“你敢顶嘴,我都不知道叫你来干什么?”他烦闷地甩甩头,仰头就着瓶口一饮。
“你需要我,秦先生。”他有心事,可是她无力解忧,他只谈性不谈爱。
他突兀地一笑重重放下酒瓶。“告诉你一件很好笑的事,看到你以后我反而失去性致,你让我想起一个人。”
“我姐姐?”她心口揪得发疼。
“那个婊子算老几?给她提鞋都不够格。”她在生气吧?醺然微笑的秦狮有几分失神。
为之一震的戚宜君抓着胸口直发寒。“‘她’是指……女孩子?”
“顽固、任性、倔强,有理无理全都讲不通,气得人不打她一顿不成。”看着自己的右手,他倏地往空酒瓶拍了下去。
瓶破手裂,血迹斑斑。
“你……”她觉得好卑微,心爱的男子受了伤却无权为他包扎。
这一刻,她有真正心碎的感受,终于有个女孩突破他冰封的灵魂进入他的心,而那个人却不是她。
她羡慕能为他所爱的女孩,多么幸福呵!汲汲多年的付出终是一场空,她甚至没有怨天尤人的资格,一切都是她甘心承受。
一句句低骂充满柔情,她多希望成为他口中那个任性又蛮横的女孩,即使挨顿打也值得,他对她从没生过一次气,只有鄙夷。
“这是最后一次,另寻金主吧!”秦狮幽冷地说道,不带一丝感情。
“你说什么?”她当自己听错了,少了血色的唇微微颤抖。
他举起手中的烟一点。“我对你的身体已失去兴趣,趁还年轻去找别的男人捞点养老金。”
“因为她?”不曾拥有,何来苦苦纠缠?戚宜君反而坚强地问他。
她早料到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来得太早,她还没做好离开他的准备。
好苦。
“是。”
“如果没有她,你不会提出要我走的话吧?”习惯有时候是……一种习惯。
他讨厌女人,讨厌媒体记者追着他要绯闻,所以,他包下女人。
这五年来,她是他专属的妓女,虽然他有其他的发泄物,可是她仍安份地等着他一时兴起的欲望,不伎不求地甘做没有声音的女人。
情妇吗?
她从不认为自己能胜任,默默地含着眼泪数着他离去的日子,绝望地一日复一日,直到被抛弃的那天到来,她是背叛爱情的女人。
曾听过一句话,爱人之前必先爱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