熵姬-第8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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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您来说,‘约定’真的这么重要吗?甚至值得毫无价值地死去?”
余涣箐点点头,没再吭声。他好像浮想起了什么,但又描述不清;那是一个娇小玲珑的洁白身影,有着宇宙般湛蓝幽邃的冷冽双瞳、死亡般深黑无光的等身长发,肢体纤弱单薄得叫人心痛;她来自神界、降落人间,孤独地游荡、迷失,疏离于尘世之外。她是谁?
还有——
——我又是谁?……
世界2 重逢 15
十五
天还没亮,余涣箐便心急火燎地跑出马许庄园,趁着低潮匆匆赶往阿祖尔-格拉娜。他先去租车行还了汽车,后在城里接连换乘数趟公交、地铁,前前后后绕了一个多小时圈子,这才就近打辆出租车冲到采石场公寓。折腾这么久,不迟到才怪!蓓蕾妮丝·华特立就在楼前,纤妍清婉的腰身被樱花色的奢华洋装紧紧裹束,即使是在古色古香的阿祖尔-格拉娜街头,依然那么纯洁无暇、灵逸出尘,恰如一位初降凡世的天使;一柄精致的粉红阳伞绽放在她头顶,其精致华美丝毫不输与那身洋装。小女仆菲尔丝一如既往陪伴左右,姿态恬雅文静,推着一辆银灿灿的英国原产“白金人”自行车,稚嫩纯真的脸上透着一丝不解世事的美丽。她俩往街边这么一站,满街车辆、行人失魂落魄者十有六七,交通事故彼伏此起,忙得警察叔叔焦头烂额。
“爸爸迟到了哦。”蓓蕾妮丝撇着小嘴,颠倒众生的俏庞儿满是怒气。
“抱歉!路上堵车耽误了,给小姐赔不是!”余涣箐90°鞠躬。
蓓蕾妮丝破嗔为笑:“好啦好啦,时间还早嘛。爸爸鞠躬好标准呢,日本人果然有礼貌……”
“说过几万遍了,我是中国人!”余涣箐这回真跳起来了。
“……住口!反正都是蒙古人种,大同小异嘛……”蓓蕾妮丝轻轻挽住他的右臂,阳伞的阴影笼罩住他:“怎么,马许家的大小姐没和爸爸一起?”
余涣箐摸着后脖颈闪烁其词:“……那个……她说她要离开阿祖尔-格拉娜了。具体去哪儿了我也不晓得……”
“哦?哼哼……”蓓蕾妮丝神秘莫测地冷笑一声,跳跃了话题:“肚子饿死了啦,好爸爸请我吃饭嘛,好不好嘛……”
“啊?哦。想吃什么?”
“嗯……海鲜烩饭,蒜油虾,烤蜗牛,蛋饼,火腿,烩肉,凉汤……”
“你想吃穷我啊!?”余涣箐感觉钱袋子一阵哀嚎。
蓓蕾妮丝脸一沉:“爸爸又欺负我!本小姐要不高兴了呦……”
余涣箐求救似地望向菲尔丝,可菲尔丝非但不帮他,反而扭过小脸埋怨道:“哼,请女孩子吃饭这点儿小事都做不到,余先生真差劲!”
“好吧好吧,我认栽……”余涣箐对她俩彻底绝望了:“吃完饭呢?今天行程怎么安排的?”
“还用说吗?”蓓蕾妮丝元气十足:“当然是阿祖尔-格拉娜购物线!从采石场出发,沿格拉希娅大道南下,在伽塔罗涅广场吃午饭,然后走兰布拉大道到莉希奥大剧院听歌剧。其间少不了各种疯狂购物哦,爸爸准备好钱袋吧,让本小姐栽面子可是要死人的呦……”
几乎抓狂的余涣箐险些把自己十根手指嚼光碎咽下去。
散步,逛街,进入商店,品尝美食,享受伽塔罗涅人的生活方式;高档珠宝首饰,服装鞋帽,手袋及衣饰配件;圣尤拉莉亚博物馆级时尚奢侈品店,龙脊公寓,芭歌丝-玛丝瑞菈珠宝店,施华洛世奇水晶森林,TOUS精品店,伽塔罗涅广场……余涣箐好似刘姥姥进了大观园,怎一个眼花缭乱了得。不,还是说误入地狱更合适:活这么大没见过这么烧钱的,拿信用卡当柴火点也没这么狠啊!!所幸蓓蕾妮丝只是吓吓他,海购奢侈品时并未真叫他付账;余涣箐的用处主要是付个饭钱、拎个东西、扛个大包……但仅仅饭钱也把孔方兄掏得一干二净了!!蓓蕾妮丝肯定是故意的,想逼得我和瑟琳娜断炊……余涣箐欲哭无泪。
日薄西宇,他们终于到了此行的目的地——莉希奥大剧院。
如果说谢姬娜大教堂是辉煌神秘之美,采石场公寓是温馨和谐之美,阿祖尔-格拉娜大图书馆是端庄厚重之美,马许庄园是颓废破败之美……那么莉希奥大剧院就是汪洋恣肆之美。它由无数块无视欧氏几何规则的惨绿色巨石——大到简直不可能来自于地球——混乱堆积而成,宏伟,怪异,令人迷惑,令人崩溃,整体的非欧几何造型在广场灯光照耀下婆娑扭曲,真不知该用“宏伟”还是“诡异”来形容。它不属于这个世界,它根本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近乎疯狂的线条和形状,匪夷所思的尺寸和空间结构,给肉眼造成极大压迫的石像和浮雕,使人产生强烈视觉误差的角和面,随便瞟一眼就足以叫人大脑死机的墙与柱,一切一切都全然无法用俗世的语言形容,哪怕其冰山一角也远远超出人类的表达能力。因此还是放弃愚蠢的描述,随便最奔放无羁却依然苍白无力的想象力放纵驰骋吧。
余涣箐不是第一次来,但从前他都是走马观花、一瞥而过,只是惊叹于这座剧院不可思议的设计,惊叹于它超越人类想象力和理解力的外观与构造;此刻细看它,震撼他的就不单是那恍若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神奇形状了,更多的是匍匐于这形状里的疯狂、怪诞,以及在噩梦里也无法见到的恐怖光影,哪怕只是盯着看一会儿就会头痛欲裂。若在里边看戏、工作,人类的精神又会受到怎样可怕的影响?要是余涣箐的神经再纤细一点儿,没准儿早就被大剧院的样子当场弄疯了,活活骇死都说不定,幸好他早就被诸多噩梦千锤百炼过,近乎百毒不侵矣。想到这儿,余涣箐由衷地佩服起阿祖尔-格拉娜市民们钢铁般的神经来。
大剧院正面的巨石拱门大得简直能吞下地球。往这门里一站,任谁都能刻骨铭心地感受到宇宙之浩然、人类之微渺,意志力薄弱的人恐怕会当场自杀。余涣箐没看见有别人走进大剧院。
“看戏的只有咱们三个?”
“我包了专场。”蓓蕾妮丝笑道:“爸爸不知道吧,今天的演员全都是紫凌书院的女生哦。剧目是《拉芙克莱芙的婚礼》,爸爸了解其中背景么?”
“有点耳熟。”余涣箐怕牵出瑟琳娜,所以没敢多说。
“茵苔萝佩·拉芙克莱芙与安诺恩·华特立的婚礼之夜,拉芙克莱芙山庄的大火之夜,伽塔罗涅贵族时代的终结之夜。这是紫凌书院的保留节目哦,每逢重大节日都要上演的。今天是普通日子,又是好爸爸和我的专场,所以我只点了最后一幕呦。爸爸欣赏欣赏精华部分吧。”
子曾曰过:“歌剧院……人们到这里来举行一种仪式,共享美梦和幻想……演出并不是从舞台上开始,而是从门厅开始。”与夸张至极的外观相比,莉希奥大剧院的门厅还算正常。此间悬廊环绕,明镜遍镶,随意放眼皆是无穷无尽的镜中镜,营造出一个“德罗斯特效应(Drosteeffect)”的绮幻世界。一座轻挑的双分式大楼梯正对大门,形如一只俯首展翅的彩凤,将门厅的地面与上层楼廊连接起来,被不可名状的石材、雕像、树形灯装饰得珠光宝气、华丽无比。
门厅什么的只是开胃小菜,好戏全在后头。等你登上大楼梯,一踏入悬廊、过道,人类已知的几何关系与透视法则便全都不适用了,哪怕纵、横、斜、曲、直一类的基本概念也无不湮灭。空间扭曲得不可理喻,所有物体的凹凸感都严重变形甚至完全相悖,移步换形,险恶莫测。蓓蕾妮丝主仆如鱼得水、来去自如,余涣箐则跌跌撞撞、头痛欲裂,受到肉体和精神双重摧残,连活下去的勇气都几乎消失。连滚带爬好几分钟,蓓蕾妮丝主仆总算在一间豪华包厢里止步了。包厢位于歌剧厅三层,居高临下,视角极佳,金碧辉煌的大舞台尽收眼底。早听说莉希奥大剧院是西欧最大、历史最久的现代剧院之一,今天恰逢专场,要不是头疼的缘故,一定得好好参观一番。真可惜了这天赐良机。
蓓蕾妮丝和余涣箐先后入座,菲尔丝跑去沏茶。大剧院里一时间静悄悄的。
“爸爸头痛吗?”蓓蕾妮丝一边关切地问,一边摸出一小瓶药递给他:“吃下就不疼了哦。”
“谢谢,已经好多了。”余涣箐摆摆手。邪教领袖的三无药片谁敢吃啊!
“哦。”蓓蕾妮丝有点儿失落地收起药瓶,眼眶红红的:“……亏人家好心好意带头疼药来的,原来多余了么……”
又卖萌?少来啦!卖萌老子也不吃!别以为这一套总能管用!……
菲尔丝久去未归。歌剧厅的灯光冉冉熄灭,血红的幕布徐徐拉开,明亮温暖的光芒洒落舞台,将其上的谢姬娜大教堂布景照得通明。演员就位,“拉芙克莱芙的婚礼”正式上演。
世界2 重逢 16
十六
明暗变幻,光影如织。柔冽戚冷的音乐徐徐响起,宛如串串冰雨滴落虚空,溅起沁透寒意的清波,悄悄地扩散、隐隐地消失,雅韵绕梁,洗净尘嚣。伴着悠扬空灵的旋律,身着雪色洋装的“茵苔萝佩”出现在聚光灯的交汇处,宛如绽放在无边黑暗里的白色花朵,卓然出世,高傲不群,独自踟蹰在死坟茔似的“大教堂”里。她舒展歌喉,婉妙的歌声好像回荡在人间、天上,甜腻似乳燕,清脆如幽泉,既**悱恻,又无限哀凉:
“身寒若逢秋,风声凄处,飞花似人瘦。桥如残虹云可留,遍庭落英谁与收?光阴频转,寂寞俏枝头。春意已作愁,空有声息蹒跚至:凭尔去,任伤求……”(呃,鉴于唱词全是古雅艰深的拉丁文,本着“信”、“达”、“雅”三原则,在此尽量弄成中文汉语普通话古典诗词形式的,还望诸位看官暂缓跳脚吐槽……)
后来的几句唱词没听清楚,大致就是描述茵苔萝佩的孤独寂寞,还有对伊斯欧德·廷达罗斯少爷的回忆,音乐也一直低徊在坚冰雪岭之中。喂喂喂,当年真有这么回事吗?我怎么印象着伊斯欧德其实是一厢情愿,茵苔萝佩起初压根儿没把他夹眼角……还有还有,婚礼当晚是伊斯欧德和众嘉宾先到的大教堂,茵苔萝佩最后才出现……等下,我这些印象从哪儿冒出来的?有谁跟我说过?小丫头?瑟琳娜?蓓蕾妮丝?还是……
所有人都死了。
因此。
没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怎么回事?……
“茵苔萝佩”的唱段暂告结束,音乐开始从冷艳彷徨转向威严阴森,渐渐为荒野、黑岩、火焰所充斥,鬼吠凄厉,恶灵狂舞,使闻者如临幽冥、不寒而栗。随着险恶恐怖的低音合唱,一队头戴鸟形面具的黑衣人出现了,被凌厉的逆光与脚光勾描成可怕的轮廓。他们不容分说,七手八脚将哭泣的“茵苔萝佩”绑上一具三轴四臂十字架,掀开了邪教祭典的恐怖序幕。“嘉宾”们列队上场,高声吟诵,整齐舞蹈,每段唱词间隙都齐呼几次“打开她”。恶魔式的呢喃合唱与痛苦的咏叹交替出现,回环往复,螺旋上升,将“婚礼”一步步引向**:
“吾众之主兮,吾众奉汝名为圣;祈汝国临世兮,祈汝旨行于吾身;祈赐吾以力兮,祈免吾于苦狱;万物吾知皆归汝兮,虽热寂而不悔。熵姬保佑!……”
看着看着,不知不觉间,强烈的既视感渐渐攫住了余涣箐,令他**泥潭一样深陷下去。他已经分不清目中所见究竟是演员的表演,还是如在昨日的记忆重现;乃至两行热泪滚落脸颊,他也浑然不知。当看到黑衣人用银样蜡枪头的道具长矛刺中“茵苔萝佩”的胸口,余涣箐禁不住一声惊呼窜立起来,无意识地扒在包厢围栏上,死死攥住自己的衣襟,泪如泉涌地粗声喘息,好像那支“长矛”刺中的不是“茵苔萝佩”,而是他余涣箐的肉体与灵魂。
渐渐地,“茵苔萝佩”停止了“痛苦”的抽搐,纤细的“尸身”纹丝不动地耷拉在十字架上;流动的柔光抚摸着她,均铺匀染出天堂般的崇高圣洁。乐声徐沉,“大教堂”里安静下来。聚光灯攒射向向舞台一角,“伊斯欧德”步履沉重地走上台面,温和而舒展、积极而坚韧的乐曲适时响起。这里的编排应该没问题,可余涣箐还是一下子出了戏。找这么漂亮的女生来演廷达罗斯少爷?太扯了吧……伊斯欧德长得半熊不狗的,哪有这么帅啊……
音乐并未因“伊斯欧德”的登台而直入华彩,而是做了一段相当长的铺陈,咏叙他与茵苔萝佩相伴的美好时光,抒情明净、优美动人,恰如潺潺流水,又如远山岚霭,恬静的境界中隐忍着强烈的爱与激情,却也掩不住内心的恐惧、不安和焦虑;高度排比化的唱词娓娓如颂,像在乞求众神的怜悯:
“昔有佳人,君子逢之,凇凌照水,缘此栖迟。昔有佳人,君子悦之,荆山抱璞,莫知我思。昔有佳人,君子挑之,敛衽微赧,若嗔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