熵姬-第70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她笑了一笑,说:“刚跑完一千五百米,吃不下去。今天就不吃了。”
是这种声音,真正的雀啼莺啭,娇娇呖呖。她的语声,我从前听到过一次,大一的时候,那也是此前她和我说过的唯一一次话。但就是那一次,使我记住了她好听的声音,也记住了这个我不太认识的姑娘。
所以这次,我在昏惨惨的返照里多看了她几眼。
她并不美丽,有些矮小,又有些瘦;她的相貌猛看去似乎很年幼,完全就是一个少女;但细打量,却又觉得她的脸有着某种说不出的苍老。是的,她不美,甚至有点丑,可又挺可爱;她的笑容尤其诱人,很有些像鹿嬿然,很美的笑容。
这些也许都不重要。我没再和她说话。我们一起走了一程,我忽然发觉她的身形气度,她的那种若有若无的冷漠与高傲……倩儿?!是很像,很像……像极了……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呢?一定是我的错觉,一定是熵姬在捉弄我,一定是我太过于思念倩儿了,一定是……
但是从这一刻开始,我的一切都改变了,我的生命陷入了一片混乱。那天夜里,我梦到我把幻晓雯压在身子底下,疯狂地强暴她;而鹿嬿然始终站在一旁,冷冰冰地盯着我们,像一尊恐怖的塑像……
我陷入了早已为我准备好的圈套,熵姬为我设的圈套。
世界1 小调查员之死 02
那以后,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我又与她说过几次话。她齿排碎玉的妩媚,她不可捉摸的微笑,她高贵而又典雅文静的气质,使我越陷越深,一步步迈向销魂狱的大门。我越发混淆了她与倩儿的区别,在那些日子写的日记中,我甚至已经把她当做了倩儿——我的理智仍在反抗,但情感已经濒临疯狂……
很快,临界点到来了。
在周围的人看来,我素是一潭死水、一捧死灰,仿佛从来没有正常的七情六欲。他们错了,他们被蒙蔽了。我是在伪装,因为我害怕熵姬的惩罚。其实我也知道,我心里的一切都瞒不过熵姬,但只要我没有公开地向她挑战,她就尚不至于摧毁我。
不,我不是死水,不是死灰。我是汹涌的暗流,是燃烧的烈火。我被欲望与激情绞缠着,可我不得不用沉寂的死水把暗流镇压于九渊之下,我不得不用滚烫的死灰把烈火填埋在丘陵深处。没有别的原因,仅仅因为对熵姬的恐惧,仅此而已。
只要是暗流,早晚会在死水表面皱出些许涟漪;只要是烈火,迟早要在死灰表层溅出几点火星。熵姬知道,我也知道。
一个周四的正午,我一如寻常地头一个来到阶梯教室,为下午漫长的课程做着准备。当时,那里只有我一个人。
我忘记了当时到底是怎么想的,但总之,我做出了一件非常荒谬的事。我跑上讲台,为同宿舍一光棍弟兄——名叫耿悦的——写了一份很滑稽的征求女友启事,弄在多媒体智能黑板上,结尾落款署了另一位弟兄艾什顿·卡特的姓名。然后我志得意满地坐回位子,猜想着各色人等见到这东西时的反应。
事实与我预想的一样:轰动。除此以外,大概没有更合适的形容词了。大家都以为只有卡特干得出此等恶搞之事,无人猜出是我的恶作剧。可惜的是,耿悦和卡特一直没来,幻晓雯却先到了。
她的反应大大出乎我的意料。她一看到黑板上的告示,立刻叫了起来:“这谁干的?!……上帝啊!耿悦看到了一定会疯掉的!……”
没有一个人的反应像她那么大。
她一阵风似地跑上去,眨眼功夫把告示删了个干干净净。等走下讲台,经过我身边时,她突然一手指着我,笑问道:“吕杨!这是不是你干的?”
我不假思索地笑着回答:“真聪明!你怎么知道?”
“你的字,一眼就认得出!”她且说且笑,跑回后排的座位上去了。
我的理智被吞噬了。我爱上她了。
熵姬是众生的摆布者,众生被她摆布,却无能为力。我也一样。
每次和幻晓雯说话,她都对我很友好,很亲切。这是一个可怕的错误信号,它使我一厢情愿地以为她也喜欢我。哼哼,熵姬的伎俩是多么毒辣!……而这一次“揭榜”事件,更进一步地击垮了我的防线,使我心甘情愿地走向地狱,走向地狱……
晚上回了宿舍,谈起今天这次“轰动性事件”,耿悦和卡特不同程度地狂笑着掐了我一阵。
我在书院认识的最让我难下评价的一个人,是同宿舍的井上矶贝。他自大,洁癖,随地吐痰,用脚底开门,矫情得不得了,有事没事故意惹人讨厌,还是个令我十分头疼的球迷……等等,总之很烦人。可说来也怪,我和他一贯相处的不错,虽算不上什么好友,至少也算是一般朋友;多看他几眼就觉得厌恶,但几个钟头不见,却又会很想他。怪哉,怪哉。倘说他有什么优点……无忧无虑?好像是罢?至少在我看来,他活脱脱一个世外高人,似乎从没有任何事能让他心烦一个小时以上。我知道,他这种超脱于淡泊不过是来自于心智上的幼稚与不成熟,就像一个不省世事的小娃娃,一门心思只在乎些好玩的事,不像我们这些无事自扰的庸人,一定要把宇宙搅得乱七八糟。
但有时,我又很羡慕他,羡慕他活在梦里,活在幻境里,活得如此简单,如此本真。人还是长久地沉浸在梦中,不要醒来的好吧?……
况且,作为“人”,成熟本身兴许就是一种物化……
被耿悦和卡特胡闹了一阵,一直在旁边默默看书的井上矶贝对我说:“其实你今天写那个启事,就是张榜,愿者上钩,谁揭了榜,谁就是应征的。”
一句话点醒了我!不无道理,不无道理!看到耿悦被恶搞,幻晓雯的反应比谁都大,看上去一副很着急的样子,她分明是很关心他的。既如此,焉知他心里不是喜欢耿悦?
有时我觉得,我与熵姬的斗争或许并不是孤军奋战;或许,井上矶贝就是那个不动声色在暗中支持我、帮助我抗争熵姬的力量。他点醒了我,使我有了一个全身而退的机会!可我当时太傻了,太蠢了,我被感情勃发出的雾霾氤氲了眼睛,我没有在最恰当的时机抽身。次日夜,我与耿悦留守宿舍。这厮,论条件,我自认为强他数倍,不可能在幻晓雯那里输给他的。于是我对他说:“耿悦你不是急着恋爱么?你看幻晓雯怎么样?”
耿悦笑得很诧异:“你是不是在搞笑啊。”
我说道:“昨天那张榜可是她揭的!”且把幻晓雯当时的急切与反应给他描述了一番,又违心地试探他说:“我看她是喜欢你哩。”
这下耿悦笑得更诧异了:“有没有搞错!我和幻晓雯是朋友啊!”
听到这个,我不由得窃喜起来。但他随即又说:“幻晓雯有男朋友了。”
我下意识地惊问了一声:“是谁?!”
耿悦没回答,继续埋头做自己的事。大概,他已经看出我的心思了。
其后两天,我从同学们口中渐渐知晓了一些事情。原来大一的时候,幻晓雯与一个叫余荆沨的家伙恋爱过——那小子的姓名究竟怎么拼写,我自始至终也不确知。总之,他们确实恋爱过。余荆沨学习不怎么上心,挂科很多,品行也一般,据说特别自私,总之,很多人不喜欢他。但无可否认,他是位典型的高富帅,家庭背景非常雄厚,而且风流潇洒,很有实干能力,敢作敢为,在学生组织中如鱼得水,任有不少职务,耿悦也说他“挺有才华的”,青睐他的女生也不是一个两个。如此对比,我作为区区一个出身草根阶层的**丝书呆子,显然毫无竞争力可言。
这本来是又一个逃离苦海的机会。可我又一次丢掉了它。
很快地,出于好心,耿悦从女生那边打探来了消息,说幻晓雯与余荆沨早就散了。至此,距离地狱只剩下最后一步了。我与幻晓雯之间似乎已没有了任何障碍,她对我来说已经触手可及!澎湃的激情使我简直要忘记了宇宙间的一切,包括对熵姬的恐惧和我与熵姬订下的契约。我不是快疯了,而是已经疯了!
世界1 小调查员之死 03
周日晚上,每周一次的学院例会散了。我裹在黑压压的人流里走出大礼堂,意外地拥挤到了幻晓雯身后。
这两周以来,我对她日思夜想,课上课下地偷看她、跟踪她……第一次和她如此之近,醉人的气息飘入我那被慢性炎症折磨得痛苦不堪的鼻孔,如此,如此,如此的……倩儿,我的倩儿,莫非我已经战胜了熵姬?莫非我真的找回你了?……
她回头看了看我,微笑着问:“今天还拿着相机?”
我摸了摸挂在胸前的相机,有点受宠若惊地说:“总得多练练吧。”
初冬时节,天气尚不觉得如何冷,天色却黑得很早了。离开大礼堂,她那位叫索尼娅·梦露的室友一定要拉她去书院图书馆看书,她却说尽好话打发梦露独自去了书院图书馆。而她自己,和我一起走了。
又是熵姬制造的假象。我那时当真以为她是想和我单独在一起,我当真以为她对我有好感;我当真以为她就是倩儿,而且,她已经认出了我!……
我错了,从一开始就全错了……
途径教学楼,她的脚步慢下来,问我:“你直接回宿舍去吗?”
我说:“嗯。你去上自习?”
就这样在教学楼前分别了。我缓缓地走着,目送她独自向教学楼走去。她独自走着,仿佛与我一样孤独,仿佛她与我一样无所依靠。我不禁想起倩儿的背影来了……
真的……像极了……
我当时忽然产生了无限的要追向她的冲动。我咒骂自己的呆傻、蠢笨、懦弱与胆怯。是啊,我在害怕什么呢?难道对熵姬的恐惧又回来了,重新占据了我的内心?……熵姬可怜我了吗?她也不忍心让我陷得太深,所以用恐惧来阻挠我?……
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妄图用无知无能的一己来对抗全知全能的熵姬,这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我的失败吗?……
周一整整一天,我没见到幻晓雯。我再也压抑不住了。
世上有许多坏事、错事,是被好心人办坏的。我无意指责谁,但在我走向销魂狱的路上,确实有一位极好的人在一步步将我往前推。他是我们学院里个子最高的人,布莱恩·史密斯。
我看人一向非常挑剔,但对于史密斯,我真的找不出他有什么缺点。一个地地道道的罕见的好人,很老实,很真诚,也很热心。他与井上矶贝不一样,井上矶贝那小子,看起来老实,实则半肚子坏水;史密斯呢,人如其表,相貌端正,品行也方正,简直是个从传说故事里蹦出来的骑士。真想不通,为何这么好的一个人,大一时我就没和他打过交道呢?直到大二了,才陡然发觉和他挺能说到一起的。
在我认识的人中,井上矶贝可能是被物化得最轻的,其次,大约就是他史密斯了。有时我几乎怀疑我对他的印象这么好,仅仅是因为跟他认识的时间太短、相处的日子太少的缘故罢了,不然,熵姬怎么可能对一个凡人这般恩宠有加?甚至史密斯与女友的爱情,也像故事里骑士与妖精的恋情一样单纯、浪漫和美好。
或许,熵姬仅仅是拥有了一切,还没有真正统治一切。
如此说来,仍有希望?……
可就是他加速了一切。我不是责怪他,毕竟,每个人都是熵姬的傀儡,他也一样。熵姬终究是统治了一切的,只是我明白的太晚了,太晚了。
我多次向史密斯说起过我对幻晓雯的感觉,他总是用他独具特色的憨粗嗓音说道:“我觉得幻晓雯挺好的,又有气质,又文静。吕,我觉得你的眼光真的挺好的。”
谈到揭榜一事时,他对我说:“那有啥了?她就是好心,对谁都没有坏心眼。我大一时跟她说过几次话,觉得她特别好心。真的,吕,跟她说吧,约她出来吧,没准她也喜欢你呢?……”
我心里仍在作着反抗与挣扎:“你不觉得……我这样可能会负欠下一笔情债吗?”
他标志性地拧皱了一下眉头:“什么情债呀!那都是迷信的东西,你还信这个?你要是不好意思说,写个纸条,我帮你递给她……”
他热心的怂恿打动了我,无需否认。
我彻底丧失了理智,下定了决心,正式踏入了熵姬为我设下的销魂狱。指引我行动的不再是大脑,而是胸中那一块小小的情骨。
周二上午,我趁着教室中当时只有我和史密斯,匆匆写下了一张字条,当然是给幻晓雯的,内容大概如下:
“昨天晚上怎么没来上课?不会是病了吧?周日晚上是我不好,不该把你自己一个人丢在教学楼里。今晚能约个地方见你一面吗?”
史密斯拿过去看了看,说:“我看这就行啊。”
我合上钢笔帽,无奈地说:“我这人情商为零,智商为负,也只能写成这样子了。也不知她看了,会怎么想?”
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