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1神圣冲击-第2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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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事,郑阿宝都不在乎,怎么会在乎住在哪里,他唯一在乎可谓只有胜利。进了办公室,郑阿宝坐在自己的小小行军床,这就是特意塞进墙角的他的睡觉处,他手枕着头靠在墙,腿伸开来,就搭在了办公桌上。看着面有忧色的张其结小心谨慎的关了办公室的房门转过身来,立刻叫道:“出什么事了?赶紧回报,过一会我要睡个午觉。”
张其结站在门边犹豫了一下,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齐云璐带回来的传单放在桌道:“我想了好久,还是决定先告诉您,免得步了李广西有事不报的后尘。”“什么事这么严重?你也纳妾?”郑阿宝吃了一惊,抓过床边桌上的那些传单看了起来。
看完了,郑阿宝把传单往桌一扔,笑了起来:“就这事啊?这有什么了不起?我们不也连番给报纸发稿说林留名嫖娼、李猛奸母猪吗?比着造谣而已。这谁编的?肯定是方秉生干的。不过都知道你私德不错,他这是妈的硬硬着造谣,谁信啊?看得出来对方黔驴技穷了。”
说罢,他继续把腿抬上办公桌,一边歪了身体俯在床沿伸手去摸床底下雪茄盒里的烟,一边不以为然的说道:“小事,别管了,选举我算看出来了,以后对着造谣抹黑是少不了的。即便是李医生那样的圣徒,要是他敢选,对方就敢造他的谣言。”
张其结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走前去,双手小心的重捏起那张薄薄的传单,想要开口,却没说出来,只是咬牙扭头,好像下定了决心那般,对拿雪茄盒的郑阿宝道:“宝少爷,问题是这不是民主党他们造谣,这传单写的是真的。”趴在床沿的郑阿宝猛然抬头,定定的看着张其结,目瞪口呆。
张其结无奈的叹了口气,迎着对方惊异的目光,重重的点头。宛如做了错事的小孩,张其结点头点得很深,脑袋耷拉在脖子上,看着自己皮鞋的泥点,都不想抬起来看对方是何反应了。只听叮叮当当一阵响,张其结抬起头来,看到郑阿宝从床上摔到地上来了。
“宝少爷您没事吧?”张其结惊慌的绕过办公桌要来扶郑阿宝,但是后者一个鲤鱼翻身般的动作站了起来,指着张其结的鼻子叫道:“真的?真的?他说的是真的?”张其结点头承认,然后无奈的说道:“发传单的这个人不是民主党的,就是10年前船上遇到的老潘。我考虑说不说真话,想到您说涉及到选举的事件一定要告诉你大家商量,别捂着憋着反而被敌人给揭开,那样就被动了……”
宝少爷对自己的要求此刻毫无兴趣,他一把夺过张其结手里的传单,再看一遍,惊异的对张其结说道:“你是个老千?这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接着他握住张其结的手,指着上面的烫伤道:“这烫伤不是你做熨衣工时候留下的吗?你的辫不是挂在梁上不让自己打瞌睡的吗?”
“唉,烫伤和辫子也是真的,只是……只是我……”张其结哀叹一声,瞬间彷佛老了十岁,眼神游移彷佛想到了他厌恶或者恐惧的东西,就是过去和真相,他自己拉了一张椅,坐在办公桌对面,慢慢的讲了起来。
“我二十年前去美国淘金,吃了很多苦,做过很多工作,也是流血流汗的,但是我运气不好,没有淘到金。后来就去洗衣店打工,烫伤也确实铜熨斗留下的,辫子也确实是挂在梁上防止瞌睡。但是我不是店主人,我是店主雇佣的一个帮工!店主也算是个广东老乡,但是老乡有什么用?知根知底,压榨得狠。我累死累活有那么一点点工钱,钱都让老板拿走了。
我工作三年,一直到周围都是华人洗衣店恶性竞争,老板把店盘了,我离开,但我积蓄也就是一百多美金。这个时期我在金山市的华人区流浪,刚开始住在一个福建肥婆娘开的廉价旅馆里,那房间和我这办公室差不多大,里面堆满了多层木床,一直堆到天花板,睡在顶层木床的人晚翻身就能擦一胳膊屋顶黑灰。
一个房间就能住二十个人,全是两广和福建人,满地是老鼠、到处是跳蚤,大家天不亮就出去工作,从天黑到天亮不时有工作完毕的人回来。因为道德很坏,会彼此偷钱,大家都把钱拴在自己裤裆里、戳进头发辫里,晚上抱着头、夹着腿睡觉,我直到现在还是这个姿势,改不过来了。
这个时候,我开始怀疑自己到底在干什么,那个洗衣店老板经常对我说:“我这里钱少点,不假,但是可以让你学做生意。”“小张,好好干,干三年就能衣锦还乡、娶老婆起碉楼了。”
以前我信自己有运气,可以淘到金、可以做一番赚大钱的丰功伟业,所以我给老乡卖命,自己非常节俭花一美分都恨不得扳成两半来用。但事实是什么呢?我五年时间没了,两年淘金、三年苦力,累死累活总共有了一百美金能干什么?我会做什么生意?我怎么衣锦还乡?
开始还想出卖点劳力赚点干净钱,但是很快就开始在那地方和工人聚赌。我当时又年轻又没有信仰,觉得只要有钱干什么都是对的,所以我当时振奋之极,以为自己发现了一条生财的道路要是赌术好,1美金可以变成5美金,5美金可以变成20、100美金,那岂不是很就可以存够1000美金,可以开个店了。
从那时候我就开始出入华人区的各个小赌场,一个来美国五年的年轻人,怀揣着发财梦,却不走正路偏偏异想天开的从赌场里拿钱,结果您可想而知。很快我就输光了100美金积蓄,我比从洗衣店出来的时候还要穷!我连福建肥婆娘开的华工旅店都住不起了,去睡桥洞、睡公园长椅了。
但是那个时候,我就撤旦入了心,我满腔热血都放在赌博上,我把失败归咎于是别人出千。不过,我并不认为欺骗是错误的,我只是认为出千能赚钱,我就开始练出千技术,想去骗人害人,我就是一个人渣,自己被抢被偷了,却不恨偷与抢的罪恶,反而去偷抢第三个人,用别人的痛苦来弥补自己的痛苦。
而且在美国我作为一个底层的华人,比老鼠都不如,洋人圈混不进去,混进去了也不敢骗他们。我就把目标锁在了刚来美国不久或者看起来有点老实的华人同胞身上,大家都是这么做的,华人黑帮会也是只欺压华人,谁叫中国地大物博、人口众多、人命不值钱呢?
当时我想的就是反正老在异国他乡,谁也不知道谁是谁,能骗了你就是我赚了!所谓的满清毒草思想嘛,成王败寇、弱肉强食,我当时就信奉这个。在那两年里,我出入桥洞下的小赌局、华人区的小赌场、华工聚集的鸦片馆,不干别的,就是赌博,就是出千。
我出千被人抓住过、被人揍过、被人拿着斧子追得像狗一样逃过、被人堵住,在巷子里下跪求饶,头磕得梆梆响、嘴里大喊:“爷爷爸爸”当众吃了他们现拉的屎,捡回一条命和一只手。宝少爷,我吃过人屎啊!
当然,我也洗劫过俗称肥羊的弱智赌徒,我们在树林里分钱,远远的看着输得血本无归的可怜人在河边游荡。有一次,一个40岁的中国老头跳河了,我们第二天还去围观尸休,满脸堆笑的品头论足,好像他跳河不是因为被拉入千局输光了100美金那样。”说到这里,张其结停顿了一下,满脸发红如同媒炭那样,他低声咒骂了一句:“那时候的我真是个人渣和畜生!”
然后他喘着粗气接着说了起来:“后来我在华人区赌徒里也小有名气了,在一个鸦片馆的小赌场里当荷官,替赌场骗骗肥羊。当时我还很振奋,以为自己也算进了上流人阶层了,这就是赌博给我的好处。然而当时的我就没注意过:我花钱大手大脚,但身积蓄永远不超过20美金,衣服也很场面,但永远只有一套,因为这是我出千的行头,并非是真正我的衣服。
当了两年荷官,结果那鸦片馆赌场被愤怒的洋人给铲平了,他们冲入华人聚集区,塞满了街道,见到华人就打、华人鸦片馆赌场都被捣毁了:他们说华人吃老鼠、说华人到处聚赌、说华人到处都抽鸦片,浑身都是恶心的鸦片油的味道。说华人区卫生肮脏不堪,搞脏了整个城市,让我们滚出美国。当时无数华人就真的像老鼠一样四散逃离那个区域,我就是其中之一,我被吓坏了。
事后听说美国警察支持当地人的行为,连市长都大骂我们,警察逮捕了很多华人赌徒和瘾君子,还说要彻底铲平那个被称为城市毒瘤的区域。我不敢回去,我也本来就没有家,我就去了港口找份工作,正好太平洋航运公司正拓展远东的航线,招募大量中国船员,我就船做了一个杂役。
我们的航线是从美国东海岸夏威夷到日本海海京,每次船在海京口岸补充了淡水和媒炭起航之后,我就总喜欢站在右船舷朝西边眺望,我知道我的家就在那天水一际的后面,但是我却无脸回家,因为我知道大家都笑贫不笑娼,他们欢迎的不是你这个游子,而是你手里皮箱里的钱。父母慈爱、兄弟相爱,也是看你拿回家的真金白银多少:没钱就没有爱,取而代之的就是个面子了。
我没有皮箱,没有钱,我这个游子怎么回家?而且我回家做什么?我家本来就一贫如洗,父母都不在了,兄弟也不知道死活,我空着手回家睡在塌了的老屋里抬头赏月吗?还不如这样纵横四海来得逍遥活。
在船上的时候,因为我以前职业其实算个骗子,所以外表很敞亮,中英文都很溜,口才很好,懂的见机行事,表现得也聪明伶俐,因此很快就从厨房帮工升级为客房杂役,给头等舱的客人们端茶送水。这个工作让我有机会遇到很多华人富人。
但是不要以为听到头等舱里的一个大佬用粤语或者福建话,我们就会感到特别亲切了,恰恰相反,我们会叹口气,半死不活的进去服务。宝少爷,我告诉你,船上所有员工讨厌的就是华人客人,包括我们华人员工自己。
208、华工往事(下)
张其结继续侃侃而谈,郑阿宝就听着也不说话:“华人客人从来不给小费,不仅不给,还颐指气使我们,根本看不起人;平常都是炫富,告诉我们他们在美国赚了多少钱,或者打算去美国赚多少钱,然而花钱坐趟船就恨不得把能拿的都拿走,偷床单偷杯子是常事,甚至于把蒙皮沙发后面的布给割走!头等舱的客人别看有钱,一样如此,让人恨不得一脚把他们踹进太平洋里去。
有一天,我们几个杂役上午没有多少事情,就聚在船头甲板的角落里打牌玩,我当时很收敛,没人知道我在美国做过什么,我也没打算出千赢同事的钱,我们就是打几美分的小钱消遣消遣。就在这时,头等舱那个福建胖子不知道怎么钻进来了,看到我们在玩,他也非得要玩。
这个人我们都非常讨厌,天天说自己在美国赚了几十万美金,回家要盖个庄园,要娶十几个老婆,但是小费一文钱都不给我们,天天就是拉铃铛叫人服务,连客舱里飞进个蚊子、他牙缝里塞了块肉丝,都拉铃叫我们给他打蚊子、剔牙,不要说放水洗澡、擦皮鞋、汤热要换、冰块没有了这种种苛责。
现在看我们员工玩牌,他也非得玩,还拍出20美金在地板上,很不屑的说自己是赌神要赢光我们、谁有胆和他玩。我当时一时气愤,就露了几手,干净利落的赢了他240美金和一块怀表。看着他满头是汗又骇异又丢脸的大骂着扭头滚蛋的肥屁股,我们几个在后面笑得太开心了,随后我就把战利品分给了其他几个人。
但是从这一次起,有几个伙计就知道我的本事了,他们吃了一次甜头,还想吃第二次了,天天撺掇我利用赌术赚客人肥羊的钱。我一想这也是个好主意:客人们都是来往亚洲和美洲的,一次航程1、2个月,下了船谁认识谁、谁知道谁?不正好宰他们吗?况且这群华人富佬的嘴脸这么可恶,赢钱真仁慈,我们这群华裔劳工恨不得他们死全家。
所以我就在船干起来了,我们行贿了公司管事的美国佬,他就对我们的赌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们分工很就明确了:我负责出千行骗、有人负责做托、有人负责挑羊,从起航开始就开始观察哪个客人看起来很无耻又很傻,然后就勾引他参与赌博,赚一点钱,就当是他们早就该付给我们的小费了。
我们只对华人下手,因为我们也是华人,好交流。而且华人胆小,天生怕官怕洋人,不论是美国回远东的,还是远东去美国的都是如此。要是他们输急了惹事,我们就让航运公司的洋人雇员半真半假的恐吓他们一下,很少不打落门牙和血吞的。不是很少,是全部。
一方面他们自己在中国老家可能仗着有钱和各种关系可以呼风唤雨,一到了洋人的船上,就是人生地不熟,吓得和孙子一样,起了冲突不敢较真。而且他们虽然有钱,但在船上十足无聊,和洋人根本混不到一块去,因为在我那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