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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沉沉玉色-第37章

小说: 沉沉玉色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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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人,她笑起来很美丽,美丽得像个新娘,是的,我总是觉得,她还如嫁给我的那夜一样,还是我的新娘,每一丝细微的表情,都让我悸动不已,都让我小心翼翼。生怕哪一个举动就会冒犯了她,让她不开心,然而,我总觉得她好象不开心。

她和宫里那些女人不一样,她喜欢穿素气的丝袍,但不管她穿什么,都显得那么纯净美丽,仿佛一件再平庸的衣裳,在她身上都化做了娇艳的花瓣。

我可能已经着魔了,但这种感觉太让人留恋,我宁愿什么都不再多想。

偶尔,她会提起她的哥哥——小林王,她说起他的时候,一种莫名的神情浮现在她异常朦胧的轮廓上面,宛若烟一样薄的风吹起一池涟漪,慢慢散开慢慢不见。那一瞬间我甚至是嫉妒的,嫉妒他能让她有这样温柔的表情。

有情的人,就难免脆弱。

我没有见过她说的那种荷花,既美丽,又可以酿酒,但其实不用酒的,只要她在我身边,我就觉得醉了,有时候,竟然会觉得太幸福了,这不像真的。

听到府里的下人唤她王妃,曾经渴望的自由仿佛也变得不重要了,哪怕囚在她身边一辈子,我也甘愿。这时我才明白,母后的痛苦不是因为这座囚笼,而是因为父皇永远不相信她。与母后相比,原来我是幸运的。

我回到敬伽的时候,美泉宫冷多了,原来春天比冬天更冷的,以前我都不知道。我一个人在幽暗的大殿中饮酒,酒很烈。

福公公说,我对皇兄说得那些话,会让皇兄感到痛苦。我真的想让他痛苦吗?不,我不过是想让自己痛苦而已。兄弟情意历经二十余年,我曾以为可以如寻常百姓家一般,一生一世。原来,原来灰飞湮灭也不过一瞬。

而我的妻子,我在天地众神面前发誓要相守一世的人,她也不会完完全全的属于我,属于我一个人,不是吗?

美泉宫里有很多的宫女,有比她更美丽的,比她更温柔顺从的,甚至,还有一个宫女在林苑唱南国的歌谣。她们都想讨好我,可惜她们不知道,她们没有像她那样如水的眼神,也不会像她那样微笑,她的笑容有时候就是一把锋利的武器奇_…_書*…*网…QISuu。cOm,轻易地就划开深宫厚厚的伪装。

我把她记在心里,假装她还没有走,可是这样的想象有多可笑,我自己都不清楚。

美泉宫有许多的宫室,每一间都燃着灯火,我喜欢看灯火,喜欢看从每一扇窗内透射出的淡淡的光,我总是猜测哪一扇窗后就会有她,以前,我回府的时候就喜欢这样猜,喜欢推开门看见她安安静静地在房内等我,在灯火橘黄色的光影中,我心中总会荡起一丝期望的喜悦,然而期待的是什么,却似乎永远没结果。

可是这个世界上无论什么事都还是要有结局的,有了开始,就要有结局,无论什么事都不能例外。

当我率军踏上鄢澜的土地的时候,我突然觉得害怕。这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我是害怕见她的,我怕我看见她的时候,她依然会对我说那句话,她不会跟我走,那时,我要怎么办?

小时候宫中掌管礼仪的女官教导我,君为天,臣为地,夫为天,妻为地,然而多年以后我却发觉并不是这样。在一场婚姻当中,付出最多的那个人往往才是地,永远脱不开另一个人的掌控,我的痛苦就来自于——她不如我爱她那般爱我。

南国的美丽,我无心欣赏。鄢澜,只是我写在奏报上的两个字,我其实已厌倦了杀戮。

从皇兄那里传来的御令,我一封都没有看。他还在忧心父皇的那份遗诏,他一直担心我会做对他不利的事,我摇摇头,想问自己,究竟,他还是不是我曾经的哥哥?他或许不想我再回去,再回到敬伽的,或许我该如他的意,死在鄢澜。可我还是不想让他知道,那份遗诏我早已毁掉了,在父皇阖上双眼的那一刻,就已经被毁掉了。

我试着要遗忘,然而有些人,始终无可替代。

我想这世上还是会有这么一个人,能给我幸福。

若干年以后,沉璧山莫奈池,当纳雪靠在我怀中看金缕绿梅的时候,我将这番话告诉她,她竟然流泪了。

一年又一年,莫奈池的梅花开了又榭,我没有再回过敬伽,而她,也没有再回过鄢澜。

某一个春暖花开的日子,她静静躺在我怀里,渐渐冰凉。我抱着她微微地笑,陪她看了这许多年的梅花,其实,她还一直不知道,原本我最爱的,是兰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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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尹阙城是玉剑关内唯一可以依托的内城。七月初一,武安王赵信下令攻城。

决战是从七月初二的凌晨开始的。

拂晓之前,尹阙城中布满了灰朦朦的雾。街道空无一人,静谧欲死。家家户户的木窗都关的死死的,不露一丝光亮。从外面看,里面的人仿佛正沉浸梦乡,其实这一夜,城中已无一人可以安睡,他们都穿好了衣服,一家人守坐在门旁,等待着援军的到来,或者,等待死亡。

在第一束光降临尹阙城的时候,西北军阵的骑兵军团像扇面一样快速散开,在荒草间急速飞驰,锋利的钢刀在阳光的照射下,银光闪闪。尘烟滚滚,战马的铁蹄声声踏在坚硬的土地上,像洪水在咆哮。大地在马蹄下飞快地后退,三千玉剑关守兵已经列队展现在他们面前。

武安王的王旗立在最前面,黄沙滚滚,两军迅速交织成一片。赵信的坐骑愤怒地嘶叫着,竖起前蹄,猛地一跳,带着主人跃过倒在地上的人,径直朝对面来不及撤退的弓箭手奔去。突然,左边刀光一闪,在空中画了一道弧,砍进一顶铜色钢盔。

兵马如潮水般蜂拥、起伏,金石交接声、撕杀呐喊声振聋发聩,处处是血肉横飞、残肢断臂,战场亦如炼狱、如修罗场……

黄昏,玉剑关破,山谷中也逐渐安静下来。尹阙城中数万鄢澜守军退守边城澜州,余下一万兵马于此役中尽殁,城破之时,敬伽军没有欢庆请功,更没有进城,只在尹阙城十里外扎营。

天黑无月,只有成千上万的火把在空中漂浮,嗜血的飞禽走兽渐渐多了起来,山头上忽现绿幽幽的狼眼,玉剑关更显肃杀。

尹阙城静谧欲死,于靡靡黑暗中也仿佛散发死亡的气息,俨然已是座废城。

“幽都圣旨到。”催马而来的内侍不及喘息,便一路往大帐奔来。

帐中的武安王赵信突然攥紧了手中玉牌,轻轻阖上眼。

“王爷、王爷?”内侍低声唤他,小心翼翼地看他脸色。“皇上有密旨到。”内侍见赵信脸色沉郁,心下更是忐忑。

等待良久,赵信才缓缓睁开眼,看也不看来人,只道:“放下吧。”他食指轻扣书案。

内侍见他并不跪拜接旨,顿时脸露难色,他抬眼向帐中诸将士打量一番,只见一排孔武有力的将军也正虎视眈眈地望着他,立时心中一凛,也不敢再说什么,双手捧上明黄锦缎,恭敬奉上。

少顷,他才谦卑退出大帐。由始至终,他也没看到赵信将密旨打开,他想起临出宫前皇上冷冰冰的眼神,不由皱紧了眉,但在宫里待了这许多年,他明白哪些话该问,哪些话死都不能说出口。沉吟片刻,他便又动身回京复命。

大帐内,死气沉沉。赵信以手覆额,许久没有开口,部下个个等得心焦。

二更鼓,猎猎的风声在营中穿梭不停。侍卫又新添了不少灯油,帐内的火光更明亮了些。

赵信抬头,一双眸子如电似火,炽热地灼烧着,看得人心里发烫,脸形更显消瘦了些,却平添几许成熟干练,他突然开了口,略带几分沙哑。

“今日战况如何,众将也都心中有数。鄢澜以强弓闻名于世,果然名不虚传,如果不是右翼军将其主力先行调开,恐怕我军伤亡无数。”

赵信话音一落,又是片刻寂静。

忠顺将军章禄突然上前跪倒。“禀大将军,七、八月份乃是鄢澜雨季。”

赵信淡淡颔首,微笑道:“章将军请起。”待章禄回座,他才又斟酌道:“雨其实是一把双刃剑,既废掉了鄢澜的强弓,又让我军没办法快速征调粮食。不过这些还不是问题,重要的是,鄢澜的颖川王三日后抵达澜州,你们怎么看?”

众将一片骚动,窃窃私语。

“大将军。”飞镝将军徐让上前一步躬身道:“鄢澜可调动的兵马不足二十万,且已数年未曾征战,现新帝登基不久,京畿四周兵马无法调动,兵力之上,我军大占优势,今日之战虽然惨烈,奇書网但也算初战告捷。此时士气高昂,定当趁此良机一路南下,攻打圣京。”

徐让将这番话讲来,慷慨激昂,诸将纷纷附议。

赵信转开脸去,并不看他们,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完全没有听到他们在说些什么,直到帐内安静下来,他才淡淡地说:“都回营吧,三日之后,准备一场大战。”

皇陵位处圣京正北三十里的凤翼山上,七月,正是雪荷满池的时候,凤翼山中也开满了可酿香湛的夏雪荷,微风拂动,甜香馥郁。

精巧的角楼点缀山间,青瓦红墙,绿竹荫荫,胜似人间仙境,身处其中,恍若当真是与世隔绝,世事全然不知晓。林冰瓷由邱尚思伺候着正在和侍女在池边忙碌,她要采下今年最美的花,为她的“祥儿”酿一坛香湛。

纳雪立在不远的凉亭里,当林冰瓷转身的时候,她就会向她微笑,然而在林冰瓷转过身去的时候,她就会突然颦起双眉。

远处还有一双眼,将这些看得真切。

“皇上立在这里有些时候了,山风大,还请皇上保重龙体。不如让奴才去向太后和大长公主通传一声。”

明黄身影缓缓转过身来,尚嫌稚嫩的面容却难掩如刀的戾气,文丰帝周尉翎低头看着地上跪着的内侍和侍女,突然冷冷道:“不必了,朕来过的事情不要让太后和大长公主知道,明白吗?”

说罢,他转身离去,冰冷的明黄锦缎与他细长的身影分外和谐,逐渐消失在水气氤氲的水榭尽头。

天色将晚,宫装侍女忽来通传:“禀大长公主殿下,齐侯萧天湛殿外求见。”

“萧天湛,那是谁?”纳雪转头问侍女道。

宫装侍女垂首答:“回殿下,是颖川王的胞弟。”

纳雪站起身来,道:“快传。”

门外走进一位少年白衣如雪,眉宇间清澄如水,脸上也带着文雅的笑容,见了纳雪长鞠至地,笑盈盈地道:“听闻家兄常赞大长公主风华绝代,今日一见,天湛终身无憾。”

纳雪微笑道:“小侯爷过誉,不知今日是何事惊动侯爷大驾?”

萧天湛目光闪烁,笑道:“家兄有一物,千叮万嘱,要我在他离京后一定送到公主手中。”说着,从怀中取出一物放于案上,便告辞而去。

那是一只锦盒,半尺余长,绯红缎面,正面绣了五色麒麟。

纳雪将它拿起,分量甚轻。轻轻打开时,只见其中静静躺着两样物品——一封信函,一块玉片。

直到华灯初上,纳雪还在窗边出神,手中始终紧握着绯红锦盒,双眉深锁。

七月初四,澜州,清晨便开始下雨,雷声隆隆。雨越下越大,整整一天都没有停的迹象。

澜州城四面城门紧锁,雨雾中,黑沉沉的门楼显得有些破败。城外聚集了数百流民,扶老挟幼,疲惫不堪。然而城门始终紧闭,无视城外人的哭喊嘶叫。

天,愈发黑了,门楼上的灯火亮起来,同样闪着光的还有无数白森森的箭尖,齐齐数排,直指城外。

雨声渐渐湮没了人的哭泣声,风也大起来,将城楼上的灯火吹的忽明忽暗。远处突然传来马蹄声,先是隐隐约约、若有若无,之后慢慢清晰。是大批人马,马蹄踏在地上,发出异常剧烈又沉闷的响声。声音是从西南方向传来的,城楼上的兵士探出身来努力张望,神情显得格外紧张,城外在背风处挤做一团的流民也纷纷站起身来。

棕油火把在雨水中熊熊燃烧着,映得马背上年轻将士的铠甲格外鲜亮。玄黑甲,麒麟战旗,当城楼上的将士看清楚来人是谁,猛然间大声呼喊起来:“萧将军来了,萧将军来了。”城内便有兵士急急开了城门,沉重的木门吱呀呀地响着,数百流民先拥挤着冲了进去。

为首将军骑一匹赤色战马,他正抬头望向城门,突然勒马停了下来,目光炯炯,凝视着被挤的七零八散的流民,等他们悉数进城后,才带着近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开进城去。

不远处的拢山上,赵信也跨马立在雨中,目睹了萧天放进城的这一幕,他的脸隐藏在黑夜里,什么表情都看不清楚。当城外重归平静,他才带着几名随从静静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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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明天更新……

第四十五章

七月初六,凌晨。雨细蒙蒙地下,天色阴沉,旷野中弥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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