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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6章

金鳞开-第40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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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都是一省方伯了,他们还敢抓你弟弟入罪?你这是在唬弄我这妇道人家!”
    吴老太爷从来惧内,不敢为儿子说话,又觉得老妻有失偏颇,只得干咳两声以助声势,表示附和。
    吴易连忙道:“母亲大人!今时不同往日,我这方伯也只是替圣天子牧民。我与行大理寺的法官和都察院的御史,只有数面之缘,多的话都不曾敢有一句,哪里能使唤他们?去年浙江茶税偷漏极多,都察院和国税总署都当一桩要案在查,这时候岂能将自己陷进去?以儿子之见,赔钱总比赔人要好,若是让疯狗御史们咬住,儿子都说不得去辽东挖矿啊。”
    吴老淑人也是一吓,旋即勃然作色:“你推三阻四就是不肯帮你弟弟一把!从小教你的忠孝之道何在?给我跪下!”
    吴易吴经两兄弟噗通一声都跪了下来了。
    老淑人回头看了看小儿子,颇觉无奈,低声道:“不是说你。”
    小儿子连忙站起了,站在母亲身后,偷偷抹去额头的冷汗。
    “手心手背都是肉,你就忍心看你老娘半截子入土的人蒙受此辱不成!”吴老淑人连连顿着拐杖,嘶声力竭喝道。
    吴易眼泪都下来了,哭道:“大人既然说了手心手背都是肉,为何独独不顾念儿子的前程?”
    “历朝历代没有听说方伯家人受罪的!”老淑人骂道:“你这般怯弱,日后官场上也少不得为人欺凌。”
    “今时果然不同于往日啊!”吴易哭道:“儿子年不过而立,官则封疆,不知引了多少人觊觎。焉知今日之事不是构陷儿子的陷阱?儿子实不能就此入彀。”
    “你、你、你你这逆子!”老淑人气得站起身,先取了案上一盏青瓷杯砸了过去,见吴易身子一缩,更是大怒,举杖便打将过来。
    这回吴易不敢躲了,硬挺着让母亲打了两下出气。
    “滚出去!明日我便回苏州老家,再也不用看你这逆子脸色!”老淑人怒道。
    吴易连忙起身,忍着后背的痛楚,抹着眼泪退了出去。
    外面的仆从见老太君收拾儿子,不敢上前,直到吴易退了出去,方才上前道:“老爷,廖大参来访,已经迎入花厅奉茶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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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二五 白日风尘驰驿骑(6)
    廖兴身为浙江参政,与都察院并没有往来。只是警察在民间的影响力扩大之后,大量的案件由警察率先发现,所以与都察院也就有了政务上的衔接工作。
    吴易的弟弟被抓属于机密,他事前并不知道,但都察院既然允许他取保候审,说明内部已经定了性,也就不妨卖个顺水人情,也好方便未来的工作展开。
    “其实也不是大事,国税的人不知道从哪里弄到了一份账簿底册,还听说有什么江湖侠士相助,搞得跟戏文似的。不过从这底册里倒是足够将几个乡绅大佬送去辽东安度晚年。”廖兴解释道:“他们最初让令弟入股,也是存了背靠大树好乘凉的念头,只是还没来得及走你这条门路,都察院的人已经先一步登门了。”
    知道都察院的疯狗不是针对自己家,吴易也算是吃了定心丸,想想自己的委屈,也不顾颜面,忍不住哭道:“隆之兄,你说这官当得还有什么盼头?多大点事,就要如此提心吊胆的。”
    “吴兄,”廖兴脸色一正,“此言差矣!”
    吴易被廖兴当头棒喝,连忙收敛心情,道:“是是,是愚兄孟浪口不择言。”他顿了顿又道:“如今看《通报》上动辄有官员发配辽东,真是如履薄冰。好些个怕都是被家人拖累的。舍弟娇生惯养,不读书明理,难保有一天不会酿成大祸。”
    廖兴对此深以为然,道:“这倒是不假,小弟族中也多有不肖子,幸好家祖是个明白人,治得他们不敢放肆。”
    “哦?可有教我?”吴易连忙取经。
    “呵呵,玩笑耳。焉敢称教?”廖兴笑道:“家祖无非三个法子。凡是家中子弟浪荡不堪教育者,便在辽东买块地,将他迁徙过去**门户,名在宗籍,实同发配。即便犯了大罪,也连累不到家人。”
    吴易微微摇头:“这是老令公威德所在。我家里却是行不得的。”
    若是让母亲知道自己将弟弟送去辽东,岂不是要翻天了?
    廖兴又道:“再次一等嘛,便是送去参军。”他道:“听说明年《兵役法》的实行省份要扩大到九边,想来通行全国是难免的。军中自有一片天地,又是个锤炼人的地方,又能给家里带来实惠,实在是个好法子。”
    “舍弟年纪大了,又吃不得苦”吴易连连摇头。
    廖兴暗道:你我这般年纪去当兵都可以,何况你弟弟。怎地就大了?关键还是吃不得苦吧。
    “最后一个法子就不单是惩戒了。”廖兴道:“有些子弟不务正业,其实本质并无差,只是少个做事的机会。”
    譬如他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你索性出个本钱,好叫令弟做个营生,说不定还能有所收益呢。”廖兴道。
    吴易年纪虽轻,但也算是个“传统”的人,闻言略一思索,道:“这倒是可以。只是怕他打着我的旗号欺行霸市。”
    “眼下你已经是被都察院的疯狗盯上了,还怕什么?”廖兴不以为然道:“家中收支账目记清楚。该申报的家产申报清楚,只要自己身上干净,他们也胡攀不得。”
    都察院拉官员下马的手法无非就是“钓鱼”和“巨额财产来源不明”。
    在大明这么个宗法社会里,家族之中借着当官的亲戚赚点钱绝对属于常态,逢年过节他们自然也知道孝敬。如果自己赚了数千两银子,孝敬却给得少之又少。谁的面子都过不去。都察院正是以此入手,往往能查出大量的“贪官”。
    吴易深知弟弟在浙江地界上肯定会打自己的名头,但他的确不拿弟弟一分银子,所以都察院也攀不到他头上。
    “还有,自己的帖子藏好些。别乱发就行了。”廖兴又提醒道:“山西那个知府多惨啊?门客拿了他的帖子出去,结果莫名其妙论了干涉有司的罪名。幸亏皇太子殿下开恩,特意关照了大理寺,这才贬谪海西为官。”
    因为那名知府也是东宫侍从室出身,在小圈子里传得较广,吴易与廖兴私交益好,所以也是知道的。他闻言连连点头,道:“我已经行文省内各衙门凡人取我私帖走动,一律按‘伪造名剌’之罪送官。”
    “小心为上,小心为上。”廖兴连声道。
    自从知道名剌也会惹事之后,廖兴连私章都换了,更不肯把自己的帖子给别人。
    两人再次对都察院的疯狗们表示了无奈之后,廖兴道:“今日来见兄台,却是为了官道的事。”
    浙江的官道原本比北方好得多。因为浙江富豪众多,而铺桥修路又是传统善事,必须要做的。然而现在北方因为作战需要,大量劳工修建标准道路,这些年来反倒把江南比下去了。
    “贤弟也在关心此事?”吴易略有些头痛道:“如今修路的费用日益巨大,实在有些捉襟见肘。”
    “小弟却是在关心官道的用料。”廖兴道。
    在道路硬化工作上,最初是以夯土路为主,比之烂泥路要强了许多。随着人力和财力的充沛,碎石路也总算步上了议程,从排水性能而言又要比夯土路强许多。当然,现在北方还处于小冰河期的旱季之中,对排水的问题并不在意。
    随着炼煤行业的铺开,剩下的焦油也找到了买家——可以用来制造油墨,使金属活字印刷得以普及,降低书籍成本,也加快了文件排版的速度。滤除焦油之后还剩下的渣滓,最初被人废弃,但很快人们发现废弃这些残渣形成的表面是比碎石路更好的路面。
    这就是沥青。
    其中又分了两种。一种是秦青,用的是延安府出产的石油残渣,毒性小,效能好,但是产量低,价格高,也就只在陕西能用。
    另一种则是普遍的煤青,各地皆有,产量足,但是毒性大,最早用沥青铺路的山西就有不少黑毒病患。而且煤青还有天热易软,天冷易裂的问题,县城以下的道路还能用,官道上就没人敢用了。
    吴易对于江南道路修葺早就有了想法,不过也是碍于条件,心有余力不足,只能看着硬路一点点夯出来,而且还时常需要修补。
    “小弟有个族亲,在山东时发现用煤青与水泥、碎石搅炒铺设,再用石碾碾过,道路即成。而且夏日毒性小,冬天也不容易开裂。成本上比全都用水泥要省了许多。”廖兴道。水泥路固然最好,但成本也是最高,而且热胀冷缩容易开裂,总得有人修补,又是一笔开销。
    吴易暗道:这便是你家给子弟谋的活计吧,果然是不用怕查。
    “他想将此法卖给衙门?”吴易问道。
    廖兴摇了摇头,道:“他想包工。”
    由布政使司出银钱,修路队承包工程,按时按质提交验收。这种官民交易在明代已经出现在了运河疏浚上,被移植到官道修建也是水到渠成的事。
    吴易想了想,道:“质量可不能轻忽啊,万一皇太子再来浙江”
    “放心,这种新路比纯铺沥青强得多。”廖兴道:“这事我亲自过问了的,否则也不敢来找你。”
    “江南的料贵,他真能赚到钱?”吴易更疑惑了。
    江南修路成本高于北方,除了人工本就偏高之外,用料也是重头戏。江南不出煤铁石材,这些都得从北方买了运来。浙江更是水网稠密,修路的同时还要兼顾修桥,更增加了一笔费用支出。
    “他有办法的。”廖兴神秘笑道。
    “你我异姓兄弟,如何这般遮掩?快快说我知道。”吴易催道。
    “好吧,”廖兴长吸一口气,“其实说破了也没甚么。他从台湾买煤,自己炼焦。油墨可以卖给书坊,沥青正好用来铺路。”
    “碎石呢?”
    “山石总还是有的,贵的是人工,所以他不打算用人力。”
    “那是什么?水碾?”吴易奇道。
    浙江多水,但能用于水力工业的河流并不多。
    “蒸汽机。”廖兴神秘兮兮地揭露了答案。
    吴易见过蒸汽机,正是丝镇那边用来给蚕庄提水的大东西。
    “那东西能碎石?”吴易颇为惊讶。
    廖兴点了点头:“除了费煤,比人力强多了。我大明总共只有七台,能碎石的却只有他这一台。”
    “有点问题”吴易觉得哪里不对,轻轻敲着自己的额头,突然想起来了,道:“殿下当初将蒸汽机送到浙江来,还说了不许外泄你这族亲哪里搞来的?”
    蒸汽机的原理很简单,重点在于工艺,其次在于创意。朱慈烺不确定工艺上的领先程度,所以在创意上就要保密。然而没有不透风的墙,既然有样机在外使用,总会被有心人看上的。
    比如廖氏。
    “是他自己做的。”廖兴无所谓道:“咱们都见过那机器,无非就是一个大炉子烧水罢了,有什么稀奇?”
    “你那族亲是技工学院的?”吴易试探问道?
    “当然不是。”廖兴矢口否认。
    吴易这才放心。
    ——他是经世大学的。
    廖兴心中补了一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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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二六 白日风尘驰驿骑(7)
    廖真是在崇祯二十年以同等学力考入的经世大学,完成了大学学业之后,没有导师收他为徒,所以在崇祯二十二年被分配去了炮厂。
    从任何一方面来说,廖真都没有什么过人之处。不同于那些精力旺盛的年轻人,他进大学的时候已经四十二岁了——虽然他与廖兴在族中是同辈。因为年纪大,性格沉稳,所以也不能像年轻人一样在教授门前撒娇卖萌求收留。
    廖真还曾是家中的“痴子”。
    在廖氏这个行商起家的家族之中,廖真的父亲当过账房,他也从小跟着账房丈夫学习算术。因此开启了对数学的兴趣——以至于对其他任何事都漠不关心。
    这样的人在原历史时空中是注定要被淘汰的,充其量成为一个的小有名气的账房丈夫。然而在如今的大明,数学作为基础学科被皇太子所重视,经世大学所有的学生都必须学习数学。这也是宗族的好处,人尽其用,让这么个“数痴”去经世大学读书,家族里又能多一条路子。
    但是谁都没想到,廖真在经世大学的两年之中,基本处于自学状态。如今的数学还处于整理归纳古代数学成果上,譬如割圆术、天元术、大衍求一术之类,对于廖真而言早已经学得心应手了。至于徐光启等人翻译过来的泰西数学,就深度而言并不比秦九韶、刘徽、祖冲之等人研究得更深,只能算是开拓了眼界。
    廖真最钟爱的是图书馆里整整一屋子的数学书籍,这也是他消磨时间最长的地方。
    令人惊讶的是,他从入学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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