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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0章

金鳞开-第3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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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让内阁商议一下,起草一份圣谕。大致意思就是,无论良贱,皆我大明子民,圣天子不愿看到子民相残。凡是愿脱籍而主家不肯给身契者,可自陈脱籍,视作良民,切莫以暴行施加故主,不然以欧凡人之律论处。”
    奴婢欧打主人在大明律中要加欧凡人一等,朱慈烺取了轻罪,也是配合前面的这个“视作良民”。
    这道圣谕的看似两边各打五十大板,其实却是偏向脱籍奴的。
    至于主家,想必是很不乐见这道圣谕。但他们本身已经触犯了律法,或是不可蓄奴而蓄奴,或是超额蓄奴,这都是“杖一百”的罪刑,很可能被活活打死,只要脑子还清楚的人,多半不会顶风而上。
    
    “贱奴作乱,国家不思剿灭,竟然姑息纵容!此致纲常于何地!”
    钱谦益的绛云楼前,几个乡绅联袂拜访这位名流,希望他能出面制止这倒行逆施之事。
    钱谦益一身布衣,看着他们却没来由一阵厌烦。
    他虽然不赞同这种扰乱百年习俗的做法,但圣谕就是圣谕,身为臣子不能违抗。当初还有可能是逆储挟持天子,而如今储君南下,天子在北京仍旧发出这等谕旨,再没有半分理由质疑真伪。
    因为这个道理,钱谦益在得知圣谕之后,就按照江南普遍流行的“雇工”制度,与家中奴婢改签了身契。凡是死契的,或长或短都改成了活契。为了避免麻烦,身契上的“奴婢”字样,也都改成了“雇工”,写明“俟尝身价,则许自去”的文字。
    改过之后,钱谦益觉得也没什么变化,家里仍旧是按部就班做事,倒少了一桩心病。
    “纲常之中,本无主仆之说。”钱谦益淡淡一句顶了回去。
    刚才慷慨激昂者顿时偃旗息鼓,强压怒气,忿忿不平道:“那些刁奴连身价都不偿还,吃用我多年,如今一朝脱籍,岂是道理?”
    钱谦益摇了摇头,抬眼看他,道:“国法如此,你又能如何?”
    “听闻皇太子已经到了南京,我等要去觐见储君,申明道理!”有人叫道。
    钱谦益冷笑:储君颇类太祖,没见他讲过道理,你们这岂不是自寻死路?
    “老夫足疾日重,不能远行,只好在此等候诸位佳音了。”钱谦益说完,随手端起茶盏,身边小厮连忙高呼送客。
    这些乡绅讨了个没趣,只得告辞而出。
    待这些人走了,柳如是方才从屋里出来,道:“老爷为何不劝住这些人呢?”
    “劝甚么?这些人已经是利令智昏,能劝么?”钱谦益又长叹一声,道:“如今天下定鼎,大明江山却要变色了。”
    柳如是对钱谦益仍旧是死心塌地,听闻此言,心中却是暗道:若是变得百姓安居,倒也是桩好事。传世之奴都已经得以解脱,只不知教坊贱女何日方能拨云见日
    “不过我看这皇太子还是能听人劝的,未必就是无药可救。”钱谦益道。
    “老爷此言是因为皇太子受了《谏忠王书》么?”柳如是问道。
    钱谦益仰望蓝天白云,抚须颌首:“我本道他光复了京师,定要行灵武之事。如今看来,他却是受了良谏,终于没做出那等不忠不孝的事来,可见心中还是有一份良知。”
    柳如是点了点头:“皇太子到底只不过十七岁年纪,一时为宵小所误,未必就是真的泯灭了良知。”
    钱谦益点头道:“且再看看,若真的只是被奸佞所误,老夫也少不得出山,匡扶社稷。”
    柳如是顿时心中激荡,再看钱谦益时,却从这老者皮囊之下看到了万丈豪气,暗自钦慕:果然是世间奇男子!大丈夫!
    “最近《士林报》上也不妨呼应《通报》,到底是有些人做得太过分了。”钱谦益脸上浮起一丝不屑道:“我听说:西溪张氏家里蒸团子,因为奴婢没能蒸糯,其家主便计团子数目捶其手,场面着实不堪。”
    江南民俗,凡时节喜庆,要碾白米、糯米成粉,用蒸笼蒸熟成糍,名曰团子。一笼大约五六十枚,每次蒸三四笼,或六七笼不一。如此少则百五十枚,多则有四百余枚,论这个数目打起来,哪个血肉之躯能够扛得住。
    柳如是想起自己幼年时候,也是动辄挨打挨骂,心同此心,也是怒道:“这等人枉费读了圣贤书,半分恻隐之心都不曾有么!”
    “多行不义必自毙啊。”钱谦益负手挺了挺胸:“我且进入编书目了。对了,朝廷任了张宗子执掌大图书馆,这等文章盛会,我家不能落后于人。你且去选些善本,送去给他吧。”
    柳如是福了福身,应诺而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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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八章 旌旗十万斩阎罗(四)
    朱慈烺并不是直接从凤阳去的南京,而是先转道盱眙,祭拜了祖陵,然后才南下到了南京。他这边刚到南京,北京那边的传书已经到了。其中一封圣旨,给朱慈烺加了监国头衔,让他负责平定南方奴变,但凡能列出来的省份也都明明白白写在圣旨之中,包括尚未传出奴变消息的福建和两广和云贵等地。
    这基本就是将半个大明交在朱慈烺手中的意思。
    现在朝中鱼龙混杂,不像行在在济南时清一色的东宫官当道。因此也难免有些怪话冒出来,即便自己不敢说,也借着宋人的口说出来了。其中有用王十朋之说:“大抵太子之职在于问安视膳而已。至于抚军监国,皆非得已事也。”
    也有人借用杨万里之辞,越发鲜明道:“天无二日,民无二王,惟其无二王,故合万姓百官而宗一人。今圣主在上,而复有监国,无乃近于二王乎?于此使万姓百官宗一人乎,宗二人乎?自古及今未有天下之心宗父子二人而不危者。”
    如果前者还有《左传》作为支持和解释(见《闵公二年》),尚可认为是道学分析,而杨万里的“二日二王”之说,则触及到了权力核心。
    如此听起来骇人听闻,换成宋朝的皇太子,或许就要哭哭啼啼地请求父皇不要任命“监国”。
    可大明终究是大明,不是脂粉味十足的大宋。
    太祖高皇帝在《立世子标为皇太子册文》中明确写着:“尔生王宫,为首嗣,天意所属,兹正位东宫。其敬天惟谨,且抚军监国,尔之职也。六师兆民。宜以仁信恩威,怀服其心,用永固于邦家。”
    抚军、监国,六师、兆民,如此明确地规定了皇太子的军、民权力,还有谁能够故意扭曲文意?
    至于后来成祖时仁宗七度监国;仁宗嗣位。册立宣宗为皇太子,诏曰:“中外启事悉归裁决”;世宗南幸承天,也是命皇太子监国,因庄敬太子才三四岁,故以宣城伯卫錞为留守使,大学士顾鼎臣等协守。
    在有明一朝,皇帝对于儿子瓜分皇权,是有制度地纵容,有目的的培养。这也是崇祯不在乎朱慈烺在京师编练护卫的主要原因。
    有这铁打的祖制放在眼前。谁还能说什么?
    唔,在原历史时空中,光时亨曾对提出太子监国南京的李明睿说:“欲行灵武之事耶!”
    不过那个时空中,皇太子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深宫嫩芽。
    换了这个时空的朱慈烺,手握大明最精锐的师旅,三分之一的国土上是他委任的官员,再要将他与唐肃宗联系起来,总也得掂量着万一触了皇太子逆鳞的结果。到时候祖制是刀。实力是俎,身为鱼肉作何感想?
    朝堂上不能说。却还有个地方可以说。
    报纸。
    随着占领区扩大,越来越多的地方报纸依循《皇明刊行法》建立。朱慈烺从这上面收到的保证金就有数十万两,当然不可能在人家要办报前先问一句:你是铁铁站在皇太子这边的么?
    一万两白银对于升斗小民而言是天文数字,对于那些有志于“立言”的人来说却是毛毛雨。既然朝廷上不能反对,那么打着研究《左传》经义的旗号,在报纸上说总没问题了。
    事实证明。这些人却是太幼稚。
    用了假名就没人知道了?
    东厂是干什么的?
    没有一家报社敢阻拦东厂办案,要查物证有投稿的原件,要口供有责任编辑,查住处有送润笔的小厮,正可谓人证物证齐全。只是朱慈烺也不愿意因言入罪。一旦开了这个坏头,未必不会再有文字狱之类的畸形产物出现。
    不过朱慈烺还记得自己与琉球使者的承诺,要凑齐五千人去传授汉语,学习琉球语。
    交通总署也质疑过,上哪里去找这么多人?答案很简单:委任。
    是官员就要服从委任调派。
    当初在北京近三千的官员降闯,后俩死了一批,被满洲带走一批,最后还有近两千人留了下来。这些人有《特赦令》保命护身,朱慈烺也不舍得因为这些蝼蚁坏了自己的信誉。
    既然他们还留着官身,正好去琉球走一趟吧。
    这些人汉语汉学之佳,可谓大师,必然不会耽误琉球子弟。
    当然,这些没节操的降官也不能全派出去,有些负有庶务之才的官员还是要留用的。因此产生的缺口,正好由这些喜欢在报纸上口水惹事的人来补足。
    另外在这次奴变中有“突出”表现的地方官员,也都有机会获得前往琉球,后世冲绳这一旅游胜地的机会。
    姜曰广最初觉得皇太子也太过信口开河,上哪里就去找这么多人?殊不知皇太子殿下早就胸有成竹,第一批遣琉官员的名单都早已拟好了。
    至于那些拒不赴任的官员,直接以抗命之罪剥夺官身,发往琉球服役,仍旧是在劫难逃。
    因此而想到辞职的官员,总算是多了一个选择。
    经都察院核查没有贪墨渎职、巨额财产来历不明等经济问题,朝廷允许其白身回乡。若是有问题,视情节轻重发往辽东或是琉球服役。
    朱慈烺到南京第一天还与众人相安无事。
    第二天祭拜太祖高皇帝、孝慈马皇后的孝陵,仍旧是一副孝子贤孙的好孩子模样。
    第三天监国皇太子朱慈烺在奉天门御门听政,一下子就变得狰狞起来。
    在南京吏隐的百官,以及各家勋戚,突然发现这回皇太子并非来祭祖修陵如此简单,反倒有将南京一干文武百官尽数扑灭的打算。而支持皇太子这么做的,却不只是萧陌带领的一万近卫,而是随同朱慈烺南下的一千“东宫官”。
    如果放眼整个大明,则能看到还有更多按照东宫体制教育出来的基层官吏,成批次地从河南、济南、天津、北京前往南京。大明朝吏部登记在册的朝廷命官,总数为五万人上下,江南占据了半壁江山,皇太子的目标是为他们每个人都找好替身。
    一夜之间,应天府毫无意外地全由皇太子的亲随官员接手。原本官吏无论有无罪过,一律退避,只协助政务交接。
    
    “这钱谦益一贯无耻!”崇祯帝重重一拍桌子,震得自己手心发麻。
    王承恩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桌子上的奏疏,竟然是被免了官身的钱谦益送来的。他缩回脑袋,心中暗道:也不知道写了什么,惹得皇爷这么大气。不过通政司竟然将这奏疏送上来,想必是有授意的吧?
    崇祯气得重重从鼻孔喷出两团粗气,方才站起身道:“拿上奏疏,去坤宁宫。”
    长子远在南京,崇祯这边的政务渐渐多了起来,不过大致却只是让他知道,并不需要他圣裁。有时候忍不住手痒,文官也会狼地告诉他,这事已经有了法度。
    从这上面说来,崇祯很认可朱慈烺这种“立法度”的习惯,形成条纹,事事因循,而不凭一时情绪所致。
    要说尊重儿子,说出去有些丢脸,但尊重国家法度却是任何一个明君都应该做的。
    渐渐的,崇祯反倒对政事懈怠起来,随手写一笔“内阁知道”的次数也越来越多。这回拿到钱谦益的奏疏,却让他有些发恨,恨不得将钱谦益流放到琉球去!
    “看,竟然说我家春哥儿割据南京,任用私人!他不知道春哥儿是注定要当皇帝的么!若是放在太祖朝,少不得一个‘离间天家骨肉’的罪过!”崇祯到了坤宁宫,将钱谦益的奏疏重重扔在案上。
    周后笑得眼角皱起了鱼尾纹,道:“这等不识趣的人理他作甚,发给春哥儿让他自己看着办不就是了。”
    崇祯犹自有些生气,见了皇后这个姿态,反倒好奇起来:“你今日怎么回事?有什么趣事?”
    “是喜事。”周后上前低声道:“刚才太医院报说,皇太子妃有喜了。”
    “真的!”崇祯一惊,旋即喜色满面:“确诊了么?”
    “宫里规矩你不知道?这么大的事,不确诊能报上来?”周后飞了皇帝丈夫一眼,道:“看不出来,春哥儿还是挺能干的。”
    “哈,哈哈!”崇祯兴奋地搓着手,突然道:“快,传旨意下去,晨昏定省就免了。钟粹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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