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鳞开-第28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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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三桂不可能拒绝这样合理的要求,想必也能看出这是要松动他基石的做法。只要有第一批人走了,其他辽兵都会心怀故土,军心松动。然而所谓阳谋,正是明知如此,也不能抵抗,否则将之团团围住的林涛、李过等部会很高兴地收下这份军功。
崇祯十九年正月,相比之前的硝烟弥漫、厮杀动天,如今的打家劫舍、杀人放火已经算是格外平静了。
清军忙着最后的癫狂,抓走青壮的男女,带走能见到的一切值钱物事,从铁锅到马车,鸡犬不留。
因为要带走的东西太多,以至于许多平民百姓刚被掳走就成了苦力,把被查抄的文官家产一车车运往辽东。
诚如张翰民陈一元亲眼所见,往往数百人的队伍里,真正的鞑子兵只有十几人,甚至只有几人,即便算上他们忠心耿耿的铁杆包衣,也不会高于十比一的比例。
如果有人发难,就算是十个打一个,也能将这些鞑子制服。可惜人人都非常聪明,知道出头的椽子先烂,宁死也不肯先出头,于是只能被人像牲口一样用鞭子赶往辽东。
明军在有了新的部署之后,也趁此机会进行大规模的调动。
首先是近卫一师第三营调驻天津,接替第二师防御。整个天保线防御任务就落在了第一师和骑兵营头上。第二师退回沧州,展开秘密登陆训练和航海适应训练,同时进行部队休整,调配军官。
其次是组建步兵第四师,由原陕西总兵官林涛出任师长,赵良栋任副师长,承担陕西全境军事防卫任务。第四师虽然没有冠以“近卫”称号,但在配备上与三个近卫师并没有区别,人数上还略有超额,另外还有一个师属特别侦察营,负责对榆林卫外的蒙古部落进行侦查、破袭。
再次便是将李闯原本留在陕北的李过、高一功部编练成步兵第五师,驻守在原宁夏卫。随着行政官员接手民政,宁夏卫完成了自己的历史使命,改为宁夏府。
党守素部改编为步兵第六师,驻守兰州、天水。
第五、六两个师看似是防备北面蒙古人的入侵,其实却是两把顶在吴三桂后背的匕首。
吴三桂的部队没有接受整编,但经过兵部核点之后,定额三万。这三万人有大部分都缺少合格兵杖,只能“可惜地”转为工程兵。
在被朱慈烺调走了三千人之后,吴三桂也知道朝廷终究是不会再用他了。因为西安城高,林涛兵盛,再加上后背那两柄有着血仇的“匕首”,他只能忍着肉痛,将儿子吴应熊送往济南行在,名义上是就读新成立的陆军小学,其实是和郑芝龙一个心思——交出人质,让朝廷放心。
朱慈烺知道吴三桂起兵反清时完全不顾儿子的死活,也不在乎人质,只是出于树立榜样的思量,对吴三桂进行了口头嘉奖。
至于四川方面,朱慈烺力所不能及,只是由朝廷封官之后让刘宗敏追入贵州,彻底剿灭张献忠的西军。四川民政则交给了东宫侍从室出身的张诗奇,由山东参政升任四川布政使。虽然名义上归顾君恩管辖,但按照东宫的规矩来说,却是将顾君恩架空了。
在四川总兵杨展接手chongqing防御之后,罗玉昆的山地一师终于可以减少四川方面的防御,转入对湖广的控制上。
左梦庚在袁继咸的“引导”之下,为了稳住内部军心,向济南行在请求封赠和谥号。等他发现这样是自毁出师之名,失去了大义的支持,颇为懊悔,但已经是来不及了。袁继咸完成了这项工作,终于心满意得地将湖广交给史可法,自己去凤阳做总督了。
崇祯十九年的二月,所有人都在忙碌,为下一步收复beijing和攻战辽东做准备。锦衣卫都指挥使徐惇亲自进了beijing城,最大限度发动金鳞会和返魂人这两个组织,说服他们跟随清军退往关外,以包衣阿哈的身份在关外建立情报网。
虽然难度极大,但徐惇对这些人的影响力同样极大,足足一百四十四颗种子混杂在哭声震天的难民队伍里前往万全陌生的世界。
徐惇给朱慈烺送去了一条百单八颗的挂珠,以及三十六颗的手串,每一颗珠子里就是一颗种子萌发的口令和密语,预防自己身遭不测。(未完待续。)
四五八 星宿煌煌日月光(四)
在锦衣卫紧锣密鼓做准备的同时,总参军情司和兵部职方司也开始悄悄寻找通辽的商人,安插耳目,力求为大军复辽做好情报工作。相比这些新兴的情报部门,东厂作为曾经的老大更是不甘示弱,丁奥在刘若愚的指点下,着力向南拓展东厂势力。
此时王之心在江南正坐在风口浪尖,每日里不知多少人在背后戳他脊梁骨,甚至还有士子堵在他家门口用泥巴砸门,要求释放钱谦益。碰上东厂在江南设立分厂,就像是久旱逢甘露,终于盼到了亲人,在玄武湖畔专门起了一座四进三院的大宅子,作为东厂南京分厂的厂址。
南京分厂建立不久,提督分厂太监杨帆破获一起朝鲜商人携带国朝情报的大案,抓获朝鲜奸细三人。
作为大明的属国,朝鲜早在天启七年就被阿敏率领的金兵打败,与金签订了兄弟之盟。崇祯九年,黄台吉亲征朝鲜,逼迫其签订了君臣之约。从那时候开始,朝鲜就要派出质子到沈阳作为人质。
虽然朝鲜权贵和国民普遍仰慕大明,鄙夷满洲,但刀枪在前,只能屈服现实。他们收罗明朝士林的消息带回国去,更多的是追求时尚,表示自己不愧“小中华”之名,倒不是有意作为满洲密探。
然而清廷在朝鲜拥有驻兵,其将领从朝鲜权贵口中也能得到一些明廷的消息,这就激发了他们对这条情报路线的挖掘。于是在朝鲜权贵的指使下,三个在南京的朝鲜商人收罗了大量的大明消息。非但有各种报纸书刊,甚至还花钱请士子们聚会。从中打探消息。
这样的行径无疑构成了朱慈烺认定的“间谍罪”。
差点害得宋弘业功亏一篑的那条“楚镇消息”,也正是这三人从江南传到朝鲜,又传入多尔衮手中。
杨帆本来是在王之心座下跑腿打杂,被王之心推荐给了丁奥。谁知丁奥只见了杨帆一次。就委以提督江南分厂的重任。而杨帆在上任之后不过一个月,就有了功绩,一举进入皇太子的视野。如此一来,连王之心都吃不准这杨帆到底什么来路,更怀疑他是混到自己身边的密探。
其实杨帆只是喜欢看人罢了。
每个太监都有自己的爱好作为精神支柱。有的贪财,有的贪权,有的贪色杨帆则是喜欢看人。他非但收罗了各种面相书,更喜欢实践,在任何场合都观察别人的容貌、神情。最终练成了火眼金睛的功夫,无论什么样的人,只要过目便知端的。
朱慈烺给了杨帆一纸奖状,勉励他将这门自创的功夫推广出去。同时又借崇祯的名义下了明旨:由东厂负责肃清国内奸细、通敌者之事,设厂狱。
在江南舆论一片喧哗声中,征募江南悍勇之士入伍的消息反倒没人关注了。
而在征兵政策确定之前,西北光复区的官员之中,说着吴侬软语的东南官员早就成了气候。
现在北方的人力充分调动,仍旧面临着捉襟见肘的窘况。江南许多不得志的文人到了北方,原本只是希望谋求个幕友宾客的工作。谁知却喜出望外地获得了一县知县、乃至一府同知的位置。
大明南方的教育程度远胜北方,国初时因为科举中第474章结,开始训练。
同月,第474章,自然相信他就是第二师的师长。
“报将军,卑职奉特侦营左营官之命,请将军速速前往宁远城。”那骑士喘了口气,喷着白雾道:“押送百姓的绿营兵兵变,请将军前往主持防御之事!”
萧东楼大为吃惊:“怎么就兵变了?消息可靠么?”
“左营官此刻就在城中,已经砍了十来颗东虏的脑袋悬在门口。”那骑士道:“将军派人去看了便是,左右不过十几里路。”
“虏兵可攻城了?”萧东楼一边问,一边对亲卫道:“传我令,所有船只优先载运战兵。”
“昨日晚间兵变,此刻还没有虏兵攻城。”特侦营骑士答道。
“就不能等我们到么?如此仓促。”萧东楼不满道,又催身边亲卫:“快去,再去个人,跟他们说什么都不要,披甲持兵就够了!咱们到宁远吃饭!”
——宁远城可没吃的啊。
特侦营战士本想说清楚,却又觉得得先回答军官的问题,便道:“此事事发突然,我们赶到时兵变都已经快结束了。至于具体如何,将军还是去问了俺们营官吧。喔,将军,宁远城里缺衣少粮,今日早上还有十几号人冻饿而死呢。”
萧东楼瞪了他一眼,却没有更改命令。战士在船上是没有自备干粮的,如果等到弄好干粮,然后出发,起码要耽误一个时辰。第二师可是要重掌天雄军大旗的天下强军,宁可饿一晚上也不能贻误战机啊!
更何况只要稳固了宁远城,船上的东西卸下来,还不是要什么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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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九 星宿煌煌日月光(五)
崇祯十九年,三月十一。
“哥哥,不能再等了!我听几个包衣说,这儿就是宁远城!等过了宁远就是锦州,那时候就算想反也来不及了!”张翰民钻进帐篷,对着角落里的黑影低声道。
那黑影抬起头,就着隐隐月光,勉强可以分辨出正是抚宁守备陈一元。他已经脱了形,整个身子像是只余下了皮和骨头。这是在路上受了风寒,又缺衣少食,一直不死不活拖成这幅模样的。若不是他底子尚厚,早就和路边的尸骨躺在了一道。
陈一元张了张嘴,嘶哑道:“现在反,也来不及了啊”
抚宁绿营是在三月初调往辽东,押送生口。谁知刚过山海关,他们的刀枪甲胄就被收缴了上去,真正是手无寸铁,只给每人发了一根棒槌,用来威吓被劫掠的难民。
陈一元原本因为自己手里兵器不足,甲胄只有十来副,不敢贸然行动,此时的境况却是更为糟糕。他本以为情况已经糟到了顶点,势必会有转机,到时候再图谋起事。
哪里知道东虏对汉人的戒备高得摸着了天,而其手段之恶毒更是毫无底线。
东虏竟然停止发放饮食,直把数百人饿得浑身无力,偏偏又饿不死,而他们和包衣却能够一天三顿,有酒有肉,劲头上来了便拉几个年轻女子凌辱一番,或是挑几个不顺眼的汉子猛打一顿,或是索性杀了,以此立威。
此时绿营之中也早有了怨言,但原本的五百人在山海关时被拆分打乱,陈一元只领了一百多杂兵,其中大半都不认识。还好张翰民仍旧跟他在一起,这才让他没有因为生病而被抛在荒野之中。
“哥哥,营中现在也有怨言流传,只是缺个撑旗主事的人。”张翰民沉声道:“不瞒哥哥,兄弟我已经联络了几个敢死的好汉子,只等哥哥登高一呼。便杀了那些虏丑!”
“何必一定要等我呢”陈一元浑身无力,连带着精神都懈怠了。
“兄弟我自问武勇不逊于人,但论说讲义气,还是得推哥哥。”张翰民道:“哥哥,咱们这就反了吧!”
陈一元的手在地上拍了拍,终于摸到了那根一人高的棒槌。他撑着棒槌站起身,深吸了可口气,胸前印出一条条清晰可见的肋骨。他知道张翰民早有反心,非但是因为被压得狠了。也因他本就是个有上进心的男儿汉。现在抚宁绿营还有二三十的老人,其中又有十来个是最早昌平兵出身,这些人好歹都卖他的面子。
事已至此,就算虏丑不来杀自己,恐怕也熬不过几日了。索性成全了他,若是日后这兄弟闯出个名堂,总还有人烧纸。
“你去把咱们的弟兄都叫醒,再从难民里挑几个健壮有力气的汉子。不可让营里喧哗。”陈一元吩咐道。
张翰民精神一振,纵身便钻出了帐篷。先去联络自己的帮手伙伴。其实今晚谁都睡不着,虏兵白天里给加了一份饭,正是明日赶路的意思。这一路往东北走去,每走一程便要冷上一层,这几天已经是天天都要冻饿死几个人了,再往东北走。哪里还会有活路!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缺的就是个登高一呼的人物罢了。
绿营兵的营地在宁远城东门上,住的都是帐篷。城里少数没有被焚毁的屋舍,以及新修建的营房。自然满洲主子们的宿处。就连他们的包衣阿哈,也能沾光睡睡柴房。在宁远城里,满洲主子、包衣、绿营、难民,成了泾渭分明的四个阶层。最低等的难民只能绑了手,在门洞、墙根下躲避寒风。
月上中天,包衣奴们的巡夜渐渐懈怠,而绿营这边却爆发出了从未有过的精诚团结和死战之心。这些营兵手持棒槌,或是其他不知哪里摸来的竹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