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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9章

金鳞开-第2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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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崇祯十八年二月十八日,太原城光复。
    清军在姜瓖的率领下,一路狂奔,所过州县无不大肆劫掠烧杀。他直退过了滹沱河,方才在崞县停下脚步,驻防待援。而此时的多铎部距离崞县也只有半日路程。
    朱慈烺进了太原府,城中还弥漫着血腥和焦臭。山西总督孟乔芳没有逃走,只是据府而守。左光先部和牛成虎的后军将晋王府团团围住,也没有用火炮强攻,否则皇太子今晚睡哪里呢。
    徐惇神出鬼没地出现在了朱慈烺身边,低声道:“殿下,随时可以生擒孟乔芳。”
    “不要暴露。”朱慈烺摇了摇头:“这些缇骑都很宝贵,还要指望他们光大门楣呢。”
    徐惇笑了笑,退在一旁。
    左光先找了几个嗓门大的壮汉,高声喊着“投降免死”之类劝降的话。
    
    “大势已去。”孟乔芳躺在躺椅上,眼前一片模糊:“孟寿,你走吧。就说我已经战死太原,王爷当不至于为难我的家人。”
    化名孟寿的贴身仆人正是一枝梅。他上前道:“奴才要陪着老爷。”
    “傻子,”孟乔芳无力地抬了抬手,“老夫原本已经病入膏肓,是不可能逃过此劫的。你快些走,说不定还能留得一条性命。”
    “老爷若是要尽节,奴才愿以性命护送老爷遗体回家。”一枝梅道。
    孟乔芳失神良久,方才道:“老夫原本是北直永平人,若是能安葬故乡,也算是落叶归根。”
    “老爷,”一枝梅叫了一声,“我还是将你安葬在关外吧?”
    孟乔芳双目圆瞪,原本已经模糊不堪的头脑瞬息之间竟然清晰明了,叫道:“原来是你!”
    一枝梅不以为然,继续道:“你变节投身鞑虏,若是回了故乡,怕是没几日就要被乡人鞭尸抛骨,让野狗啃了。”
    “我待你不薄!”孟乔芳挣扎着要站起来,全身上下却没有半点力气。
    一枝梅将今天的药量加大了许多,也正是孟乔芳身体恶化的主要原因。没有主帅出面,守城一方的士气必然衰败得更快。
    “若我是个贱骨头的奴才,自然要感念你待我不薄。”一枝梅退开一步:“可我却是个堂堂正正的男儿汉,祖上不曾做过半点伤天害理之事,凭甚与鞑虏为奴!所以你也别想不通,我是有祖宗的人,而你却是数典忘祖,甘心做鞑虏的狗!疯狗咬人一口,人自然是要将这疯狗杀了,此乃天经地义之事。”
    孟乔芳伸出手指,指着一枝梅,呼呼吐气,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一枝梅从床上抄起一个软枕,在手中拍了拍,从容地盖在孟乔芳口鼻上。

三七四 陇山高处愁西望(八)
    朱慈烺进了晋王府,一切都恍如隔世。当日他从山西撤离的时候算是最为从容不迫,所以有机会清点损失,看着大量不能带走的百姓和物资,肉痛如割。如今再次回来,又看到了当日的跪迎的山西乡亲,不免感慨。
    皇太子行辕仍旧设在晋王府,朱慈烺仍旧住在上回住的屋子里——也就是孟乔芳被闷死的地方。
    一枝梅对此颇为自责,因为自己的一时不慎,竟然在主屋里结束了孟乔芳的性命,这岂不是给皇太子添堵?好在皇太子没有丝毫芥蒂,还特意召见了一枝梅,好生勉励一番,亲自赐下了锦衣卫千户的腰牌。不过一枝梅却很羡慕那些将校的肩章,希望能够转到战斗部队去。
    “此番光复太原,你以一人之力,牵制敌酋,最终将之击毙,这若是在战场上,非得一个营的人马不可。想想看,你一个人就等于我编练一个营呐,我怎能让你调走?”皇太子殿下玩笑道。
    一枝梅被如此勉励,心中激荡不已,越发坚定了为皇太子效力的决心。
    “等天下平定之后,锦衣卫也要进行改革,一样采用军衔制度,所以你还是有机会肩扛金徽的。”朱慈烺安慰道。
    徐惇闻言也心中暗暗高兴,到底从视觉效果上来看,佩戴肩章的军装看上去要威武得多。
    见过了秘密战线的英雄,朱慈烺单独留下了徐惇,直截了当道:“姜瓖身边有没有眼睛?”
    “有。”
    “策反姜瓖。只要他能给我送来多铎的人头,非但既往不咎,还可以封他王爵!”朱慈烺道。
    徐惇知道姜瓖若是真敢接这个“王爵”,那就离族灭之期不远了。不过这个世界上永远都是笨蛋比鸡蛋多,重利之下谁能保证不失心智呢?
    论说起来,姜瓖要杀多铎的机会应该不少。现在满清人少,大量倚重汉人。姜瓖虽然没有抬旗,但他的部曲尽数改为绿营。清廷又将大同仍旧交在他手里,不可谓不厚待。如果姜瓖邀请多铎赴宴,多铎也不至于太过戒备。
    然而在这等优势之外,却也有策反失败的危险。姜瓖虽然后来会反清降明,但那时已经是顺治五年冬天了。其直接导火线是阿济格抢了姜瓖部下的新娘,姜瓖讨要不成,索性带人冲进阿济格府中见人就杀。吓得阿济格越墙逃跑。
    而更深层的原因是清军在大同"jian yin"掳掠,积累下了深重的民愤。若是清廷能像他们自己标榜地那样做到“满汉一家”、“抚养百姓”,谁愿意跟姜瓖造反?想当初姜瓖反明降闯,可是小心翼翼安排部署许久,简直就是一部微缩的《三国演义》,哪有戊子之变那般儿戏。
    现在姜瓖跟清廷或许还在蜜月期。清廷也没机会欠下大同百姓更多的孽债,此时让他反清是否有足够的内部驱动力?这点朱慈烺并不确定。
    徐惇却觉得要策反姜瓖并非难事。他首先从姜瓖的性格上分析,此人完全是个自私自利之辈,没有气节可言,更不会有感恩之心。当初姜瓖投降李闯,自缚而出,李自成本是要杀他的。明言道:“朱明待你不薄,你竟然卖主求荣,这等不忠不义之人留你何用!”
    李自成当时已经有了真龙之望,正是塑造形象、鼓励人心的时候,自然要拿姜瓖这等不忠之人来祭旗开刀。多亏了张天琳出头为姜瓖求情,李自成看在张天琳的面子上方才留姜瓖一条性命。然而李自成刚从北京撤退,姜瓖就杀了他的救命恩人张天琳,投降了满清。
    这样的人可能知道“忠诚”二字如何写么?无非就是看背叛的价码是不是足以让他动心罢了。
    一个王爵。无论如何都足够了吧。
    
    太原光复的消息传到济南,自然是满朝欢动,甚至超过了收复河南的热情。这也是因为山西乃京师屏障,能够收复太原,无疑距离京师又近了一步。
    说不定真的可以直接返回北京,不用去南京跟人挤上朝的位次了。
    与此同时,北京方面却不怎么好过。
    孟乔芳的地位虽然不如洪承畴。但也是满清中少数可以治民的官员。不得不承认,满清之中猛将不少,但是读书识字的人屈指可数。多尔衮和济尔哈朗不愿意看到满洲新生代在官场中消磨,死抱着“弓马立国”的原则。这就决定了他们只能与汉族地主合作。
    现在汉族地主的不合作态势越来越明显,这无疑是多尔衮复出之后最为头痛的问题。
    “我满洲铁骑总共只有十万余人,要服十五省之天下,平摊下来每省连一万人都不到,若是汉人不肯降服,如何是好?”多尔衮忍着头风之痛,召集了一干忠仆在睿王府问政。
    随着多尔衮再次掌握权柄,之前离开的人也都有了回头的迹象。宋弘业作为旗人,也有参加这次会议的资格。他亲眼目睹多尔衮一副虚弱不堪的模样,心中充满了期待。
    “王爷,蛮子都靠不住!”谭泰暴声道:“与其等他们造反,不如行老汗时候故事,全都杀了!”
    宋弘业盯着谭泰,见谭泰似乎有所察觉地朝他望来,飞快垂下头。
    “光杀有什么用。”苏克萨哈道:“我大清是要千秋万载地在关内过好日子,难道要学当年蒙古人那般,杀得血流成河,连一百年都没有就被汉人赶回了草原?”
    “正是!我大清还是得怀柔为上,让百姓知道我大清比朱明要好,自然会拥戴我们满人当皇帝。”
    “可朱明三百年天子,国家承平日久,无非就是最近这二十年天灾**,咱们如何让百姓以为我大清就比他朱明要好?”有些满洲人自己都不信。
    宋弘业心中暗道:这天灾固然不关你们的事,但**可是有一大半都是你们搞出来的。
    “还是将洪先生召回来问问吧。”多尔衮叹声道。
    “主子,洪承畴可疑啊!”众人纷纷喊道。
    自从洪承畴的名字没有登上汉奸列表,他在京中的名声就越发诡异起来。宋弘业知道这其中必有蹊跷,因为领兵在外的汉臣并不是洪承畴一人。
    比如孟乔芳,也是汉军旗人,出任山西大同总督;吴三桂更过分,以广宁王之尊放清兵入关;至于三顺王,那都是标准的大明叛将,还将火炮技术带给了满洲人这些人都没有被列为汉奸,为什么就只有洪承畴被怀疑有贰心呢?
    如果说是金鳞会的运作,感觉也不像。宋弘业回想起昨日收到的指令:在京中传播孟乔芳未死的消息。如果太子同时也要离间洪承畴和满洲人的关系,为什么不一起交给他办呢?
    想来是幕后另有黑手吧。
    这场毫无进益的会议很快就宣告结束,满洲尚书们纷纷回到各自的衙门,对着一叠看也看不懂的文案发呆,然后装模作样地对汉人尚书、侍郎说:“且容再议。”然后便抽空逃回家享乐。
    “宋弘业,你随我来。”多尔衮突然点名道。
    宋弘业知道自己的身份,乃是多尔衮的间谍,负责侦知京师之中有不臣之心的满汉官员。之前主要工作是针对两黄旗,现在看来是要转向汉官了。
    多尔衮命人将宋弘业带进了后面的厢房,自己过了一会儿才过来,身上带着一股浓浓的香氛气味,显然是去“更衣”了。他虽然学会了用“更衣”来代替“方便”,也学会了在厕所里熏香,但上个厕所还要换套衣服这种事对满洲人来说还是太过复杂。
    ——粗俗。
    宋弘业在心中暗暗鄙夷。(未完待续。。。)


三七五 陇山高处愁西望(九)
 这座位于主殿之后的堂屋仍旧是当年朱慈烺的布置,在明人士子们看来可谓简单朴素到了极点,就连满洲人也一样看不过去。多尔衮入主之后,收罗了许多名家字画,挂了一墙,又弄了各种金银器皿,花样越是繁复便越要放在显眼处,平白将这屋子布置得俗不可耐。

    “宋弘业,你在内务府这些曰子,可有何感想。”多尔衮坐在软榻上,好整以暇地与宋弘业开始聊天。

    宋弘业跪在地上,垂着头,道“主子,奴才到了内务府之后,先在京师之中收罗了一些可靠之人,将他们分散打入两黄旗各大臣家为仆,收罗消息。这就如同春耕一般,不敢拔苗助长,只能等他们慢慢长大才能有大用。”

    多尔衮倒是能够明白这种放长线钓大鱼的培植工作。新去的耳目最先都是从底层仆役做起,能有什么用处?只有到了能够贴身服侍的时候,才能打探出机密。

    “汉臣之中可有安排?”多尔衮问道。

    宋弘业早有了心理准备,道:“汉官之中,位高者用的都是世仆,难以安插。位卑者能养家糊口就不容易了,养不起奴仆啊。”

    多尔衮心中一阵烦乱,索姓道:“入关之后不是给汉军旗配发过包衣么?”

    “喔,主子说的是汉军旗啊。”宋弘业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连忙道:“有些安插进去了,有些却没有。主子,安插的眼线之中,就有孟乔芳家。这回太原失陷,也收罗了不少消息。”

    多尔衮本是想问洪承畴的,但听说孟乔芳那边有消息,不由好奇道:“什么消息?”

    “孟乔芳恐怕没有死。”宋弘业没有将话说满,只是真假掺杂道:“年前孟乔芳患了一场风寒,后来一直说是身体未能康复,不能视事,就连明军攻城甚急他也不曾出府半步,让将士们颇为寒心。小的当时就好奇了,到底什么样的风寒让人病重至此?派去的人抄了方子来,却只是普通的小病罢了,再找老成的医家辨方,也说病不甚重。既然如此,他那病可就有些蹊跷了。”

    多尔衮闻言心中一颤,道:“这只是你的揣度,能当真么!”

    “主子,”宋弘业叫道,“明军入城时围了总督府,那时候孟乔芳却都没死,怎么朱明太子都在里面住了两曰,才传出了死讯?此乃疑点之一。疑点之二:为何明军通报击杀俘虏的将领姓名,却不见孟乔芳的名字。”

    “你是说,他真降了?”多尔衮心中其实已经信了八成。

    “主子,前线之事隔着千八百里远,消息扑朔迷离,奴才不敢下定论。”宋弘业道:“只是孟乔芳这事上,颇有些蹊跷。就算他真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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