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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4章

金鳞开-第18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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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顾君恩又轻声道,“东边来了些商人,想用棉衣换马”
    李自成强撑起脑袋,眼中已经布满血丝:“哪个东边?”
    “是朱太子那边。”顾君恩小心翼翼道:“要用五万件棉衣换八百匹良马。”
    一件棉衣在陕西能卖二钱银子,在棉布产地的苏州、松江,还不到这个价。而一匹良马的价格则在二十两以上,就算是驮马也要十多两银子。只是从价格上看,一百件棉衣对应一匹良马,东宫都已经占了大便宜。
    “他以为朕是傻子么!”李自成怒道。
    “臣这就去将那些奸商赶走。”顾君恩原本就不想促成这笔买卖,故而特意在李自成暴怒的情况下禀报。
    “慢着!”李自成突然叫住顾君恩,问道:“用的几斤棉花?”
    “说是三斤棉。”顾君恩道。
    李自成垂下头,道:“西北物产太少,眼看过冬也得给将士们换冬衣。不过八百匹良马还是太多,若是朱太子能保证每件棉衣都不缺斤短两,朕就拿六百匹换他的棉衣。”
    “陛下”顾君恩站着没动,道:“如今人心不稳,若是让这批棉衣进来,穿在将士身上,恐怕会有人借机说些不道不义的话。”
    “若是朕不答应,东边的肯定要说朕不顾将士死活!”李自成隔了半个月才拿到这份似是而非的“邸报”,就连他这么个粗人,也看出了其中字寓褒贬,为朝廷口舌的意思。最可怕的是,他不知道该如何禁绝这伪报在陕西流传,因为总有人会冒着砍头的风险,暗中抄录流传。
    “陛下,他岂敢担上私通大顺的罪名?”顾君恩不以为然。
    李自成想想也有道理,到底顺明还处于战争状态,这笔交易若是让外人知道,于朱太子也是不好的。不过这五万件棉衣却是过冬的必需品,起码能保证五万人不冻死。
    李自成原本从未考虑过下面丁口的生死,在他看来,乱世之中,一切听天由命,要想活命只有自己扳命。扳得过则活,扳不过则死,最多怨天老爷无情。直到他真正像个皇帝一样问政,才知道原来养育黎民百姓也是自己的责任,而且再多的人口也有不足用的时候,断断不能轻易放弃。
    有了这样的认识之后,李自成突然能够理解杨鹤当年那句“尔等为何不坐饿死!”的奇言了。
    果然是立场决定态度,做皇帝的当然是希望百姓宁可饿死也别造他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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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零一 江上乌帽谁渡水(四)
    崇祯十七年九月底,满清皇帝顺治到了北京,随同而来的是济尔哈朗等留守权贵。因为多尔衮进军不利,满清贵族们召开了八王议政会议,对下一步的行止进行了大讨论。别说宋弘业,就连爱星阿和谭泰都没有资格参加,所以只能送来一份“暂无决议”的情报。
    与此同时,崇祯帝正式在德王府问政,召见北上诸臣、文士。吏部也给江南各地的生员发出了奔赴行在受任官职的通告,一时间只要有心仕途的,都可以打着为君主分忧的旗号前往济南,授与官职。
    崇祯回到德王府之后,像是变了一个人。
    或者说,一日三变。
    每当他听到近卫三营在山西收复失地的消息,就会心生倦怠,泛起禅位的念头;等他坐在了王府高堂,看着下面侍立两班的诸位大臣,他又会兴起力王狂澜,中兴大明的豪情;再等这些大臣们开口议政崇祯帝就只有想杀人的念头了。
    “臣袁枢,恳请圣天子还朝南京!”袁枢跪在崇祯面前,根本不敢抬头去看那张疲惫、厌倦、憔悴的面容。
    最近几天,恳请圣驾去南京是正当热门的话题。凡是热门话题,必然不可能一边倒,所以劝阻圣驾南幸的官员也十分多。按照崇祯朝的政治传统,这种敏感而又热门的话题,必然会牵扯到结党之类的话题上,而现在不仅有阉党、东林党之争,还多了逆党、顺党之争。
    逆党在某些时候跟阉党是一个概念,在某些时候又单指太子党。
    后来有人进言“赦免从逆官员”,争取离间闯逆,以最大力量抗击东虏之后。“顺党”这个名字也就应运而生了。
    有了顺党,自然有人要闹着兴办“顺案”。
    这是“逆党”针对东林党死活不同意“逆案”中人入朝而喊出来的口号。
    因为投“顺”的官员中,很大一部分都是东林相关者。
    朱慈烺只是去了一趟胶州,视察了火铳厂,等他回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跟不上节奏了。乱七八糟的政治名词让他头晕眼花。完全搞不清楚状况。
    “我怎么跟逆党瓜葛上的?”朱慈烺半躺在竹制躺椅上,额头上压着一条裹冰布巾。从胶州回来的路上赶得太急,回到济南就发了高烧昏迷,吃了喻昌的药才算是恢复了神智。
    “因为有人说殿下有意起用阮大铖,而此人正是逆案中人。”吴谥齑葻R身边,不敢大声说话。他知道害了病的人。但凡有人在耳边大点声,头就像是针扎一般。
    “所以有人说殿下要给逆党翻案也是逆党。而且殿下还要赦免投贼诸臣,所以就又有人要兴办‘顺案’,严惩投‘顺’之臣。”吴嵘馐偷馈
    朱慈烺现在状态根本无法仔细分析其中的盘根错节。当然,如果是在他状态正常的情况下,根本不会在这些问题上浪费哪怕一丁点精力。
    他点了点头。只觉得喉咙间还是火烧一样,勉力道:“这些人,还不肯去就任?”
    “吴弈蔚馈O氤稣飧鲋饕獾娜耸撬救耍衷诩颇北蝗饲嵋灼屏耍玫幕故撬墓始迹馊靡幌蜃在几呤值奈猱‘有些难以接受。
    “考成法”朱慈烺闭上了眼睛了,道:“不能完成任务的。就罚银子,没银子的充役赎罪”
    吴丝谄溃骸暗钕乱挥锞衙沃腥耍±餍锌汲煞ㄕ贝耸薄!奔侍右丫A撸猱‘不敢再耽搁有中兴明君之象的储君休息。正好喻昌端了药进来,吴阋娲恰
    朱慈烺拉住了吴囊滦洌粕溃骸氨鸶呛谅嗷朊瘛⑵占敖逃墓ぷ饕欢ㄒソ簟!
    “臣明白。”吴蝗槐歉凰幔硇欣瘢雇顺鋈ァ
    跟着喻昌进来的中官医生小心翼翼将皇太子扶了起来,由喻昌端着药亲自服侍朱慈烺喝下去。朱慈烺对一直以为中医的急症方局限在外科方面。但凡喝药之类的治疗都是“病去如抽丝”。直到自己真的病了,才知道高明的医师对症下药,往往有立竿见影的效果。
    当然,要培养出高明的医师,时间成本实在太高。或许只有在天下安定之后。才能以举国之力进行培养,形成风气和传统。
    “殿下今日觉得如何了?”喻昌问道。
    朱慈烺硬听着喝了药,道:“之前吐出一口浓痰,总算能说话了。”
    喻昌脸上浮出笑意:“殿下身子健硕,明日就能下地行走了。”
    “有劳先生了。”朱慈烺也颇感欣慰。这次突如其来地病倒,让他还以为染上了鼠疫,心理压力极大。还好有喻昌在,三天功夫已经可以处理一些简单事务了。
    陆素瑶这三天里衣不解带,累了也只是在办公室伏案小憩,时刻盯着皇太子的身体状况。皇后那边已经将她传过去骂了几次,几乎所有女官都觉得这是侍从室照顾不周,这些天看她的眼神都有些怪异。
    “殿下醒着么?”姚桃走到陆素瑶身侧,亲声问道。
    陆素瑶被吓了一跳,抚胸道:“刚见完吴阁老,姐姐有事?”
    姚桃紧了紧了手里文件盒,道:“有事要报与殿下。”
    “喻将军说,殿下这几日不该劳神。”陆素瑶道:“就是吴阁老来,也不敢耽搁太久。”
    姚桃笑道:“我知道,所以捡了些喜庆事来给殿下提提阳气。”
    “偏你懂事。”陆素瑶抿嘴笑道,话里却泛着丝丝酸意。
    姚桃回以胜利的微笑,整了整仪容,径自走进里屋,上前福了福身,柔声道:“千岁,臣有事禀报。”
    喻昌不满地看了姚桃一眼,道:“殿下该静养了。”
    朱慈烺却道:“不是要紧事就说吧。”
    处理要紧事必须状态正常,否则比放任不理更会坏事。
    喻昌就要发作,暗道:不是要紧事你还听什么?
    “都是喜事,报与殿下知道。”姚桃连忙道:“广东所派二十五艘大船日前在日照入港靠岸,送来安南大米十万石。随船而来的还有广州、蠔镜冶铁、铸炮工匠近百人;泰西钻床、车床、镗床数十张;泰西技工、农学、兵法书籍百余册、套。”
    朱慈烺由衷欣慰,脸上露出了笑容。
    葡萄牙人死皮赖脸在蠔镜住下之后,将这里唤做“macau”,作为自己进军远东的桥头堡。对于明政府而言,这里仍是大明的领土,归广州府香山县管辖。正因为澳门这个明皮葡心的存在,广州府也成了大明对外窗口,东西方货物集散中心,日益繁荣,已经不是故宋时候犯官的流放之地了。
    而且广州还是大明的冶铁重镇,遍地都是民营铁厂,从业人数在万余家。虽然都是作坊,但产量却不容小觑。更难得的是,广东铁厂还炼出了合金钢,足与芜湖的苏钢和现在的徐钢争辉。
    朱慈烺之所以没有将广东考虑进自己的战略规划,是因为明廷的管控力太低。如果广东那边来个阳奉阴违,无疑是凑脸过去让人打,自讨没趣。
    只是他终究百密一疏,全然没有料到:两广总督兼广东巡抚沈犹龙是个忠义干臣,又与沈廷扬是宗亲。
    广州知府宋应升更是宋应星的亲哥哥。
    根本不用朱慈烺动用朝廷大义命令广东支援山东,沈犹龙和宋应升两人就已经齐心协力找足了大船,将山东急需的粮食、人力、物力送了过来。
    本来像这样的大号福船要通过台湾海峡,每船都要给郑芝龙缴纳三千两银子的保护费。因为朱慈烺之前给郑家开出的条件,虽然没有得到回应,但郑芝龙也没对这支船队下手,还派手下舰船护送了一程,算是一个不错的姿态。(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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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零二 江上乌帽谁渡水(五)
    “殿下,还有喜事呢。”姚桃见皇太子面露微笑,趁热打铁道:“登州外海岛上种的苜蓿今年长势极好,只要调配得当,今年山东大约真的不会饿死人了。”
    朱慈烺的笑意中添了一分苦涩。苜蓿原本是牲畜的饲料,只有以“不饿死”为目标的情况下,才会成为人的口粮。
    “殿下德政!这天下终究还能有一方不饿死人的善地!”喻昌也十分激动道。
    南方虽然普遍富庶,但是在巨大的贫富悬殊之下,即便没有大规模饥荒,但饿死个把人还是常态。只有厉行“战时”,严格配给制度,山东才能做到在册人口不被饿死。
    至于那些铁了心思隐匿不报户口的愚民,想来他们是有办法生存下去的,否则就算饿死了也没法喊冤。
    “看三皇五帝,哪个不是为了百姓福祉奔波的?”朱慈烺笑道:“让百姓过得好,才是王道。姚桃,还有什么好事一起说了吧,别等明天了。”
    姚桃笑道:“喜事真真不少,怕一天说不完。”
    喻昌一扫之前的严厉,笑意盎然地看着她。
    姚桃又道:“青岛县、日照州都有来报,如今利用海边滩涂之地开塘养鸭,非但省了许多饲料,还收获了大量鸭粪,不占农地。如今两地海边鸭厂有鸭两万只,月产鸭粪八十万斤,能铺四十亩地的肥!”
    “海边也可以养鸭子?”朱慈烺这是真开眼界了。他只知道之前的鹅鸭厂都在江河边上的滩涂地,不占用耕地面积。还能让鸭子下河吃鱼虾,晚上回来补些饲料以防有些鸭子没吃饱而已。
    如今内陆的滩涂地也要种红薯。自然得给鸭子找更加经济的地方。
    “海水涨潮之后,会带来海中的鱼虾,此时放鸭子下海,鸭子自己就能吃饱了。只要在落潮前将鸭子赶回鸭厂,补些蜀黍就行了。”姚桃道。
    朱慈烺点了点头,道:“能挖空心思富民利民的才是好官,着吏部嘉奖。你户部也给他们发点奖金。”
    姚桃含糊应诺,又道:“朝鲜那边也有消息来。因为连年天灾,国内饥荒,加之东虏在朝鲜驻扎,搜刮无度,实在筹不到粮食。朝鲜国王李倧听闻圣驾在鲁,特贡奉人参一千斤,上等兽皮一万张。还有山货、蜂蜜各百余斤。”
    “咳咳,”朱慈烺咳了会,“可以,正好束鹿县光复了,兽皮等加工了之后再卖,价值更高。山货分给军中。蜂蜜着六部分发。”
    束鹿县是皮革加工中心,正缺加工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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