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鳞开-第1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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诘闹乇G,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以前也不敢打听,怕犯了忌讳”宋弘业小心翼翼,挑着眼看爱星阿,一副受气小媳妇模样。见爱星阿一脸不以为然,方才幽幽道:“我等到底是外人。”
“照我说,”爱星阿抓起桌上的羊肉。“你啊。也别舍不得这头发了。三两下剃了,我抬举你入旗。就算进不了满洲旗,进汉军旗也好啊。”
“就怕没有功勋呀。”宋弘业重重摇头,猛地抬头道:“对了!都爷,如今可有人编写大满洲志么?”
“什么大满洲志?”爱星阿听得一愣。
“我汉人家家有族谱,地方有方志,国有国史,朝有实录。”宋弘业一脸兴奋道:“刚刚只听都爷说起石廷柱家的事,就觉得满洲原来也是源远流长,为何不将各家各姓氏编录成方志。也好供人瞻仰呀。”
爱星阿摸了摸嘴边一圈硬须,微微点头:“好像有些道理。也免得你们总视我们为蛮夷。”
“不过这事还是得跟王爷请示”宋弘业道。
“你就别琢磨这事啦。”爱星阿嚼着羊肉,挥手道:“虽然你说的有道理,但这差事肯定还是得给索尼那帮老货,免得他们没事总在王爷跟前成天放屁。哎,我跟你说正事,若是做得好了,也是一桩大功劳!”
“还请都爷抬举!”宋弘业连忙送耳上去。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爱星阿压低声音:“王爷有意设内务府,掌管皇帝家事。”
宋弘业点了点头,暗道:这不是宦官的活么?
“里面有个慎刑司,”爱星阿顿了顿,“想找个能干的人去管。我就荐了你。”
“啊?”宋弘业低声惊叹,严肃道:“都爷,我也忠于咱大清,剃头还好说,要是割卵子我可不干!我还没儿子呢”
“说什么割卵子!”爱星阿笑骂道:“看把你吓得!内务府里当差的。都是上三旗的包衣,皇帝家人,他们是管那些没卵货的。”
“这样啊”宋弘业轻轻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光,问道:“慎刑司不是该跟刑部有关么?我可是兵部侍郎啊。”
“是这,你过来。”爱星阿拉了宋弘业一把,满口腥膻几乎喷到他脸上了:“王爷怀疑京中有故明的奸细!”
“啊?”宋弘业不知道爱星阿是不是在诈自己,假作惊讶:“怎会有那等人?朱明气数已尽,如今正是我大清该当开万世基业的时候啊!怎会有那等人!”
爱星阿嘿嘿一笑:“谁说不是呢?不过前几日王爷内定两路大军,南下西征,这事明明是机密,知道的人不过是我、谭泰、索尼、鳌拜、范文程、刚林、祁充格、洪承畴这有数的几个”
“这也不少了”
“听我说!”爱星阿又拉了宋弘业一把:“结果故明那个囚禁了皇帝老子的太子,竟然赶在这刀口上发兵北上。你说,他早不动晚不动,偏偏这个时候动。若是没有奸细,能有这么巧?”
“许是他收够了粮,正好能发兵打了呗”宋弘业反驳道。
爱星阿却不理会,又道:“这些人里,王爷最信得过的就是我,所以让我找心腹家人,进慎刑司,然后把这奸细给抓出来!”说着,爱星阿的手掌用力一攥,好像捏住了那奸细的心脏。
宋弘业连连摇头:“这事我不好说,他们都是旗人,又都是权贵啧啧,我还安心当好兵部侍郎、巡捕营提督的好。”
“欸,不妨碍!”爱星阿道:“只要进了慎刑司,该查的查,该办的办,兵部侍郎和提督仍旧管着,反正都是一码子事。”
“这哪跟哪是一码子事啊?这些人我一个小小侍郎哪里能得罪得起?”宋弘业略带哭腔:“再说,我也不是上三旗的包衣啊。”
“你老爷我就是正儿八经的正黄旗满洲!怎么着?来给爷当个包衣忒委屈了你?”爱星阿不悦道。
“哪能啊”
“那就快些回去剃头!”爱星阿哈哈笑道:“王爷挺看重你,觉得你这人做事稳妥,有章法,比那些咋咋呼呼啥也干不成的人强多了。”
宋弘业一副浑浑噩噩的模样回到家里,打发了下人,跟娘子两人钻进了床里。
“编书的事他应许了么?”娇滴滴的小娘子登时变了一个人,不带半点寒暄。
编撰一本满洲氏族志是宋弘业和“妻子”两人的计划,由此可以名正言顺收罗到满洲贵族的各种家族情报,以及蒙、汉八旗将领的信息。有了这些个人信息,就知道他们之间互相存在怎样的恩怨情仇,能够给施行反间计奠定基础。
而且皇太子也说过,打仗打的是人心,只要掌握了满洲将领的人心弱点,何愁不能对症下药?这差事若是能讨过来,更可以明目张胆收罗、传递情报了。
“恐怕轮不到我。”宋弘业道:“爱星阿觉得这事有点意思,但说九酋很可能交给索尼那些人去办。”
“这样啊”娘子无奈叹了口气:“就看能不能用到了。”
“不过他给了我另一个差事”宋弘业深吸一口气,将投入上三旗当包衣,进内务府慎刑司,追查“故明奸细”的事说了。听得小娘子是目瞪口呆,良久方才回过劲来:“那就是说,日后就是你捉你自己?”
“九酋在满洲人里是拔尖的聪明,我就怕玩不过他。”宋弘业皱眉道:“他能猜到殿下有情报,肯定不止爱星阿说的那么简单,否则跟胡猜有什么两样?我看,要么是殿下那边有奸细,要么就是他真疑到了我头上。”
“那情报是你从谭泰那里听来的,怕什么。”娘子咬着嘴唇道。
“就是不知道到底是不是故意说给我听的”宋弘业觉得自己心脏越收越紧。
娘子啪地一巴掌打在他手臂,道:“你别自己吓唬自己。一帮野人,能有什么计量?照我看,大大方方去接了差事,见招拆招!怕什么?只要把消息传出去,真假由殿下定夺,管你什么事?”
“不行不行,”宋弘业连连摇头,“我突然想到个法子,一下子就能把我捉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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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七 洪炉照破夜沉沉(六)
“什么法子?”
“把可疑人都弄进慎刑司,让他们互相抓奸细,看谁有异状。”宋弘业口干舌燥,舔了一圈嘴唇却没半点湿意:“然后再跟每人都说一条不同的军情,到时候殿下那边一动就知道这里是谁传出去的了。”
娘子眼睛瞪得老大,喃喃道:“你连这个都能想到?我是真服了你了。难怪殿下肯信你,让你当这个眼睛。你说你都这么聪明了,还怕玩不过个野人?”
宋弘业突然醒悟了一般,笑道:“对对!差点忘了!我背后可是有殿下在呢!还有那个圆明,最近不曾有他消息,着实让人担心。”
——我不是一个人啊!
宋弘业顿时觉得心中松泛了不少。
“担心也没用,来,我帮你把头发铰了!”
宋弘业长叹一声,伸手摸了摸头发,心中仍旧有些舍不得。他现在突然知道为什么皇太子不愿看到满清入关了。命人剃头,这实在是往汉人的心口上扎了一刀啊!
宋弘业下了床,面向老家,跪地磕了三个响头,哽咽道:“爹,娘!自古忠孝不能两全!儿子要尽忠,只有做个不孝子了”
小娘子不等宋弘业说完,已经取了剪刀,喀嚓两下就将宋弘业头顶的发髻铰了。宋弘业见脚边落下一缕缕青丝,后面的话也说不出口了,长叹一声,闭上了眼睛。
多尔衮的确怀疑军机消息走漏。他怀疑过宫中的太监,这些阉人都是故明的家仆,难保没有人暗中窥视,给故主报信的。他也怀疑过索尼那干正黄旗老人,怀疑他们故意放出了风声,让明军有所准备,坏了自己的大事,好拖延到济尔哈朗和福临入京。
不过,多尔衮并没想过迟钝的明廷会安插奸细在自己这边。
到了七月十四日,觉罗巴哈纳和石廷柱传回消息。报说明军占了广平府、德州卫。请示方略,到底打不打。多尔衮越想越气闷,就像是自己刚刚抬起腿,却被人踢在了膝盖上。
四千大军雄赳赳气昂昂出了北京城,连北直隶都没出,就被人挡住了去路。明廷之前不是什么动作都没有么?不是还有个叫史可法的兵部尚书写信来说感谢满洲大军来驱逐闯逆么?为何会在如此精准的时机,挡在如此精准的位置上?
难道让那四千大军再回来?那入晋的叶臣部如何是好?太行八陉,邯郸正是扼守滏口陉的入口,只要明军乐意,随时可以入晋北上。在大同攻击叶臣。唔,这里还有个问题。明军到底是多少人马!
“猪一样的巴哈纳!猪一样的石廷柱!无能!废物!这都还需要来问本王么!”多尔衮将怒气都发泄到了两位前线统帅身上。
多尔衮发泄过后,缓缓垂下头,看着跪在地上的宋弘业。此人是故明的小官,明帝弃都的时候他没有跟随。闯逆入京,他升了官。闯逆逃走的时候,他降了清。如今为了获得重用,他更是剃了头。看得出。这人就是个一心为己的小人,胸中毫无忠义。若是日后大清要走,他也绝不会跟着。
多尔衮突然之间觉得有些厌恶这样的小人,转过头看了看窗户,旋即又转了过来,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用汉语友善地说道:“你就是爱星阿家的包衣?”
“奴才正是。”宋弘业听说满洲人把“奴才”当作是爱称,表示亲近,虽然不明白怎么会有人如此自甘下贱。就连以前宫里的阉人有了点地位之后也不肯称“奴”不过寄人篱下,也只好从俗。
“哈哈哈,”多尔衮笑道,“是新近投充的吧。”
“是王爷慧眼如炬。”宋弘业应道。
“本王免了你的奴籍,”多尔衮说道:“抬你进正白旗,你可懂了?”
“懂了,以后王爷就是我的主子!”宋弘业心中暗道:不是说只有上三旗的人才能进内务府么?
宋弘业当然不知道,多尔衮早就有心将正蓝旗从上三旗里降下去,把自己的正白旗补进去。只要自己大权在握,豪格就算心中忿恨又能如何?何况现在他还是戴罪之身呢。
“本王想让你去内务府,爱星阿与你说了么?”多尔衮问道。
宋弘业毫不迟疑道:“回主子,说了,是慎刑司。”
多尔衮暗骂一声:这爱星阿果然嘴里把不住话!日后不能轻言。
“这府里的杂务不用你管,你专心办好自己的事。”多尔衮道:“要人要银子,尽管来与本王说。”
“是。”宋弘业应道。
多尔衮对他挥了挥手,就算是结束了召见,宋弘业却跪着不肯走。在多尔衮疑惑的目光中,他道:“主子,奴才敢请主子授权,派出密探前往山东,为主子打探军情。”
多尔衮有些意外,不过眼下正是用人之际,此人能有这般心思也属于难得,当即命人赐银赐帛,算是嘉奖。
宋弘业也不多说,谢过了多尔衮便退出宫中,这才发现背后衣服已经湿透了。
德州城。
“两天赶了四百六十里路,八旗铁骑的速度还真不慢啊。”朱慈丽站在德州城墙,看着下面忙着修筑工事的劳工,随口感叹一声。
七月十四日,探马探得满洲正蓝旗大军与正白旗汉军进入沧州城,并停止进军。
等这两支人马在沧州驻扎,探马和沧州城内的内应很快就送来了军队人数的情报:正蓝旗满洲和汉军正白旗各有两千战兵,若是算上沿路拉来的民夫和包衣厮卒,人数总体在一万人以上【注1】。
朱慈烺很快又收到了关于八旗军制的说明:固山额真最初是一旗的统领,手握军民政事大权。后来黄台吉削弱旗权加强皇权,固山额真就成了介于领主和军官之间的一个称呼。到如今,固山额真与旗主彻底已经分离,只是个掌握马甲兵的中级将领。
按照东虏制度,兵民一体,直到黄台吉时候才形成了三大主力营作为常备兵。其中最为精锐的自然是巴牙喇营,每牛录只选十七人,每一旗少者二三百,最多也不过六七百。这支部队在战场上也不轻易冲杀。只是作为主帅的亲卫和督战队。
固山额真统领的阿里超哈营从字面上看是马甲营。其实未必全都是骑兵,只是表明等级,其中战斗力构成是马步兵混编。作为仅次于巴牙喇营的东虏主力部队,这支部队所代表的是东虏正常战斗力。
至于石廷柱的正白旗汉军,属于满洲人的重火力部队,配备有红夷炮和鸟铳。这回石廷柱就带了两门红夷炮,据说其中有一门还是在辽东铸造的。
“觉罗巴哈纳是镶白旗人,带了正蓝旗的人马,正蓝旗旗主豪格却在削爵闲住。”朱慈烺将这份东虏内情的情报转给尤世威和萧陌传看,道:“可见他们后方不稳。未必会下死力打过来。”
在场的将校看完,各自思量片刻。
尤世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