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日月记-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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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感到了绝望,这是他好兄弟下的命令,但他无法责怪移刺古,军人的天职就是杀敌!他只后悔自己为什么想出这馊主意,为什么不早跟她俩相认?现在没机会了,因为他连累大家都快没命了。看着两个女孩衣袍上的血迹愈染愈大,他一口气急不上来,眼前一黑,昏了过去,或许,这是他目下的最好去处……
自己还活着?他悠悠醒转,明月当空,已是夜里,四周静悄悄的,铁浮屠大军终于过去,他又是奇迹般的毫发无伤,只是穴道未解。用眼睛扫着身畔一动不动的四个人影,每个身上皆插着一两支羽箭,他几乎要哭出来:“楚月!岳楚,你们要是死了,我也不活了……”
须臾,他看到了希望,其中一个人影动了一动,一个虚弱的男声响起:“各位怎样了?”
四个人影皆有了反应,听到两个女孩的轻哼,他大喜过望,原来都还活着!沙都卫的声音接着道:“谁还能对敌?”
各人气馁而叹,经过一场不亚于沙场撕杀的御箭战之后又伤又疲,连挣扎坐起都不能,谈何对敌。对敌?哪里还有敌人,他的视线延伸出去,一颗心迅速下沉,一大堆绿油油的小灯笼在林间靠近,一个十分熟悉又心悸的场景浮现于脑海,他想起了与狼共舞的那一战!
小树林中,一大群嗅到血腥味循来的恶狼从北面逼过来,受伤者失去了战斗力,没受伤的他也无法动弹,只有听天由命了:能跟爱人们死在一起也是一种幸福……可是当他想象到被恶狼撕扯入口的惨状,难道能让两个粉雕玉琢的女孩也这般死法?不能!他生起强烈的求生欲望,为自己,更为两个女孩,只要他冲开穴道,或可抵挡一阵,秦桧不会死在这里的!对,历史上的秦桧不会死得这么早!他决没想到,“秦桧”二字有一天会成为支撑他活下去的动力。
连内功皮毛都不懂的他当然不知如何冲穴,只凭着感觉集中所有的精神力,去调动、激发自己全身的神经,穴道好像有松动的迹象,他的中指弹了一下,有门!因喜而涣,身体又麻木如前,他大骂自己沉不住气,赶紧再集中精神。
狼群已经逼到近处,高益恭忽然一声怒喝,站了起来,狼群齐齐止步,众人不由生出希望,但高益恭亦仅站起一瞬,便又颓然倒地。这不啻刺激了狼群,在月光下一个个伸出血红的舌头,呈扇状围上来,露出要大餐一顿的恶态。
两个女孩无惧千军万马,但面对这阴残出名的野兽,不约而同地娇躯颤抖,楚月颤抖的声音道:“姐姐,你可有力气,一剑刺死我吧!”
三相公犹豫片刻,咬着银牙,慢慢举起剑:“妹妹,你先走一步,姐姐随后就来!”
那柄剑一寸一寸地向前递进,千钧一发之际,他发出憋藏已久的一声大吼,一个鲤鱼打挺弹起来,这一瞬间,他的精神流了出去,那几乎已经忘却的超越灵肉临界点的感应终于出现了,一股强大的气流涌向全身,他一脚踢飞那已经触到楚月咽喉的宝剑,“嗖”一声,剑若流星地划过夜空。
在众人包括高益恭的惊喜与难以置信的目光中,他似蛰伏已久的巨龙破冰而出,慢慢地直起腰板,楚月的弯刀已在他的手中,皎洁的月光洒在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他身上,楚月与三相公皆露出似曾相识的迷离眼神。
那澎湃而出的奇异感应向小树林外传导,他的身体成为大地的某一点,以此为中心,他的灵知水纹般地荡漾出去,一寸一寸地向外蔓延,没有人踪,只有草木、虫蚁、蛇鼠、狼群……他贪婪地享受着这久违的感觉,第一次感受到月亮的精华,灵知被月亮所吸引,他不知不觉地仰面朝月,就这样一直仰视着……
当他低下头来,已圈定了头狼的位置,不考虑会否暴露楚月教他的刀法,只求一举击杀头狼,吓退群狼。
不知何故,群狼齐齐发出惊嗥,往后退去,只剩下头狼如退潮中的礁石一般与他对视。蓦地,头狼亦发出长长的嗥叫,远处隐隐传来呼应,他泛出怪异的直觉:头狼在向同类传递信息,难道要吸引更多的狼群过来?他不敢错失良机,正欲冲上前,头狼忽然冲他匍匐下来,所有的狼也匍匐下来,然后一起掉头狂奔而去。
狼群越去越远,再无回头的迹象,他憋住的那口气无处发泄,喷薄欲出,想硬生生撤回已是不能,终于没有压住,他喷出一口鲜血,刀落在地,一跤跌倒,喘个不停,又恢复胆小如鼠的文弱之态。
这一幕看得众人大眼瞪小眼,不知他施了什么法宝?他虽也莫名其妙,但暗呼侥幸,至少躲过了被楚月看穿的结果。
众人皆长吁一口气,沙都卫更喜道:“太好了,相公真有一套,生生吓退狼群,可传为佳话!”
“哈哈,有道是人怕狼三分,狼怕人七分么。”他一副后怕模样地嘶声笑道,为自己刚才的反常表现圆说,三相公心下也释然,奸贼被点的穴刚巧自解,误打误撞救了大伙一命。
他笨拙地爬起来,搜罗满地的箭矢燃起一堆篝火,以驱兽防寒。三月阳春,干木枯草难寻,冷兵器时代的箭矢,箭头多为铁制,箭杆以木或竹制成,倒成他现成烧火的木材。
他首先将三相公与楚月抱到篝火旁,女孩本受不得寒气,受伤后更不禁夜冷,三相公知他好意,又不甘被他抱着,瞪道:“奸贼,不要以为你救了俺,俺就会放过你!”
楚月反倒一声不吭,任他小心翼翼地抱过去,美目一直盯在他脸上,冰雪聪明的她看到他方才出人意表的表现,这刻着明日印记的行事风格不令她产生怀疑才怪?他心虚垂头,不敢接触可人儿的目光,反正自己没暴露什么,打定主意来个抵死不认。
沙都卫与高益恭是大男人,于女儿家多有不便之处,他便在他俩跟前也燃起一堆篝火,沙都卫压低声音道:“相公,现在是好机会,拿下这两个女娃!”
他不由斜了高益恭一眼,三相公的恶劣态度证明他没有自曝身份,应打消高益恭或有的疑心,心再一动:“两个女孩现在无力反抗,你俩何尝不是,这岂不是制住高益恭的机会么。”
高益恭似猜知他的想法,毫不退缩地与他对望。没错,高益恭知道他不会对付两个女孩的,真正危险的其实是他俩,眼前确是他获取植脸解药配方、恢复自由身的绝好机会。
当形势按他所设想的轨迹发展之后,他才发现自己的想法过于简单,自己制住高益恭后怎办?严刑逼供么,姑且不论高益恭是不是硬汉子,他能否对一个救过自己的人下手才是真正难题,无论其救自己的动机何在。他总是心太软,黑心不是他的强项!
世事竟是如此无奈,当你所渴望的客观条件都实现后,你才发现结果并不是你主观想要的那个,难道自己一心渴望改变的历史亦将面临同样的情况么?乱,太乱,他不知该如何处理这乱局,乱无头绪地踱向两个女孩这边。
他们嘀咕的情形自是落入她俩的眼中,三相公警惕地看向他,手按楚月的弯刀,宝剑不知被他踢飞哪里去了?
他停在两堆篝火中间,傻傻地瞥瞥这两位,又瞄瞄那两位,苦笑几声,摇头晃脑,冒出一句不合时宜却发自心底的话:“有道是‘冤冤相报何时了’?大家理应同舟共济,共度难关才是!”
这是实话,此刻再有什么豺狼虎豹、或金兵游寇出现,他们毫无反抗之力,当务之急是疗伤恢复,以应付随时可能出现的外在危险。
双方各有一人松了口气,一个是高益恭,一个是三相公。沙都卫却一脸的愤愤不平,为秦相公的胳膊肘外拐;而楚月一脸平静,似乎压根不认为他会对付她俩。
暂时压住场面,他没空计较细节,望着钉在楚月大腿上的箭,搓手不知如何是好。三相公勉强坐起来,一运气,“扑”地肩上的箭倒飞而出,自我包扎一下,然后挪近楚月验视伤处,三相公再瞪他一眼,命令道:“奸贼,去找东西烧水。”
臭丫头还当他是人质哩,明白她要为楚月治伤,他屁颠屁颠地遵命。被三相公奸贼奸贼地骂,他一些儿也不恼,或许谁都没他清楚秦桧确是个大奸贼。
这荒郊野外的,有什么东西盛水?借着月光寻了好久,好不容易找到几座孤坟,天生有点怕鬼的他为着心上人,斗着胆儿将人家拜祭的香盆儿掘出,一阵阴风吹来,他赶紧磕几个头告罪,便头也不敢回地转身就跑。
烧了热水端上,只见楚月半倚半坐,火光映红的俏脸上虚汗迭冒,柳眉轻皱,长裤被撕开,露出的雪白大腿血迹斑斑,三相公正为她取箭头,箭杆已去掉。
他顾不得许多地扯碎袍子一角,用热水淘了,为可人儿擦脸,楚月感激地看他一眼,双手就势紧抓住他的手,下唇已咬出血来。
大手几乎被小手握断,他只有咬唇忍着,眼睛一斜,正见楚月大腿上的深口,吓得不敢再看,扭过脸去,用另一只手抚摩着楚月的手背,希望为可人儿减轻点痛苦,恨不能以身相代,浑忘了自己秦桧的身份。
“好了!”三相公也是汗流两颊,终于取出那锋利的箭头,楚月已疼得昏过去。知道心上人没事了,他殷勤地为三相公打下手包扎伤口,一切忙乎完,三相公方留意在他一直在跟前,大声呵斥:“奸贼,滚远点!女儿家的身体是你乱看的么?”
他才省起自己是秦桧,讪讪地回到男人的阵营,沙都卫与高益恭也相互治伤完毕,皆无大碍,金创药乃武者必携之物。沙都卫“会心”地冲他眨眨眼,意思是看出秦相公对人家女娃有意思了,又一脸中肯地进言:“相公,这两女娃不好惹,而且又与金贼明日有关系,于你前程不利。”
他顿被提醒,如果这一环节不打理好,他很难将两个女孩一直带在身边的,高益恭自不会泄底,关键是如何令沙都卫信服,总不成来个杀人灭口。
他的急智生出,先对高益恭使个眼色,再暧昧地对沙都卫笑道:“桧看上两个女娃是假,奉圣上之命查明日是真,而明日就着落在她俩身上,故桧打算用怀柔之策,圣上有授意我酌情处理,所以沙都卫要严加保密,不可泄露出去!”
此话半真半假,也不怕日后在赵构跟前穿帮,沙都卫知道他负皇上秘密使命,于是深信不疑。
骗过沙都卫,他又一鼓作气地来到两个女孩处,不待三相公发脾气,自我表白已跟手下打过招呼,不追究她俩之罪,至于明日么,需要两个女孩前去劝他交出和氏璧,就可以放人。他不愁她俩不跟随,故意开出这个“莫须有”的条件,以防她俩因太容易见到明日而生疑。
果然,三相公代昏迷中的楚月答道:“好,俺们就跟去,奸贼少玩花样,那大阴谋俺是知道的,只恨连五哥也不信俺,暂且寄下你这颗狗头,他日再揭穿你,若不放了明日,俺转身就取你性命!”
臭丫头,嘴还这么硬!他有点犯迷糊了,都弄不清自己到底是以明日还是秦桧的口气说话了,思维不断错位。他很想知道那个大阴谋到底是什么,好像说出来别人都不信,一定要找机会套出;还有三相公的五哥又是谁,她很服他似的,难得!
满口答应下来,他乘机探视楚月伤情,可人儿蹙眉闭目,唇色发白,他一阵担忧,三相公以为他动了色心,警告道:“奸贼,你休想打俺妹妹的主意。”
后半夜,沙都卫与高益恭轮流警戒,三相公在吐纳坐息,他则作为流动哨,还要担负添柴续火的重任,附近的箭矢都被他拣光了,他只好越拣渐远。
抱了一大怀箭矢,他哼哧地往回赶,一个人走黑路有点恐怖,人少有不怕鬼的,因为人心中有鬼。好像有东西缀在身后哩,明知世上没有真的鬼,他还是寒毛直竖,加快脚步。
毫无一丝警兆地,一条大灰影悄无声息地从正面扑上来,他看到一张狼的血盆大口,吓得手一松,箭矢落了一地,发出一声惊叫:“啊——”
被扑倒之前他还来得及扫了周围一眼,没发现它的同伴,看来是一头独行狼,他些须放心,毅然闭上双眼,等着那致命一口的落下,死——有时并不可怕,当他可以为爱人而死的时候!狼温暖的舌头舔着他的脸,他心道:“还先要品尝老子的滋味哩,拜托,吃饱了就离开,不要骚扰她们!”
咦,舔了半天没动静,狼从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不像穷凶极恶的声音,他燃起生的希望,慢慢睁开眼,正看到它温情的大眼,竟有泪水渗出,他由恐转惊、由惊转喜,从地狱回到了人间,他一把抱住那可爱的大狗头:“大灰,是你!你竟没死?狗东西,吓死老子了!哈哈……”
大灰——与狼共舞一战的大功臣,为救他而引开追兵的义犬,他与它虽仅相处一天,心底早已将它当作最值得怀念的朋友,而人世间的一些所谓“朋友”,可能连狗都不如!
一人一狗在草地上滚做一团,大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