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日月记-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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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油腻的声音回道:“老大,原来这天下第一大礼竟然是个娃娃?”
此言倒是破费思量,那被称做“老大”之人不解发问:“为什么是娃娃?”
老二的声音解释道:“十月之后,不就出来个娃娃吗?”
群豪中早有人反应过来,闻得这不知何方神圣的老大老二将这不雅之意挑明,不免一阵轰笑,倒把个兵戈杀气化解不少。
他听了这句话倒十分受用,不管身后之人是男是女,他无形中已讨回些便宜,经这些来自五湖四海的豪杰们一宣扬,郡主跟自己有一腿的传言当够达凯小子难受的了。又想身后之人要真是楚月多好,自己便可捷足先登,将生米做成熟饭,到时挞懒这个岳父想不做都不成了。
不禁想起后世的情殇了,自己不正是在这般动机下才将那个初恋情人骗到手,谁知人家父母不买他的帐。唉,世风日下啊,想想一直持续了几千年,直到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末期中国女子仍保留的守身如玉、从一而终的美德,短短十来年间就土崩瓦解了,甚至发展到城市女孩“十四岁以上无处女”之说,无论这个说法是否夸大事实,但确实该敲响后世国人的警钟了。那些所谓的“开明人士”不断鼓吹妇女解放,反对封建道德观,又或说这是经济发展的必然代价,难道中国古代的伦理道德真的一无是处么?看看曾经是中国的一个化外番属,现在经济实力远胜中国的大韩民国,中国的传统文化在那里得到了原汁原味的继承和发扬,这不能不说是中华民族的悲哀。
难道后世的中国人真的不怀念这一段“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的日子,难道只能在历史的长河里追溯中国传统女性的影子?
他忽然感觉到身后之人的存在了,甚至能感觉到其掩饰不住的怒意,仿佛一下子心浮气躁起来,原来这高深莫测的“轿中人”也有破绽的,他暗暗上心。
便感觉背上微微一沉,“轿中人”竟伏在了他的背上,两条长袖搭在了他胸前,他吓了一跳,这是干嘛,借老子的后背靠靠,坐累了?随即感觉两股淡淡的气流穿过双肩向下游走,瞬间到达了四肢,充盈膨胀,又痒又麻的,他第一次有如此感受,心惊肉跳,生怕对方在自己身上做下什么手脚,留下什么小儿麻痹之类的后遗症?
咦,自己的手脚能活动了,哈,它们开始动了,怪了,为什么说“它们”二字?他反应过来,自己的手脚自作主张地运动了,那双臂往后一抄,竟将“轿中人”背了起来,右脚一跳轿帘,一头蹿出了花轿。
第二十八章终结者
只听周围响起人的惊呼和马的惊嘶,原本围得甚紧的包围圈齐刷刷空出了一个大圈,他抬起头,眯起眼,露出与对面的群豪同样诧异的表情。
触目可见,是与当顶的煦日形成截然反差的兵器寒光,闪若银河;视野所及,是无数头扎红巾的步骑在各种旗号下的严阵以待,人幡如海;而花轿周围,率先攻至的群豪早已围得铁桶一般,完全视不远处的挞懒大营若无物。
他低下头,诧异地看着自己的右手,兀自不敢相信它有如此惊人的威力,他的左手仍托着“新娘”的屁股,就在这背负一人的情形下,他一个举步抬手之间,最靠前一排的围者如同被飓风狂卷一般,连人带马横飞出去,再刮倒身后的几排人。
再看那尘土飞扬中,倒地的人一个接一个或扶或扒着站起来,竟没有身亡或重伤不起的,除了其中二人,但这二人也无大碍,只是比较惨而已,而怎一个“惨”字了得:身上衣衫尽碎,聊以遮羞,头发披散,满脸青红,已看不清本来面目,只从体形上看出一个高瘦、一个矮胖。
但这二人倒不自觉很惨,彼此看着对方狼狈的模样,忽然一齐大笑起来,那矮胖之人笑道:“老大,原来这天下第一大礼也不是个娃娃。”
那高瘦之人干笑应道:“我说老二,为什么不是个娃娃?”
他听了出来,原来这二人正是方才出言不逊的老大、老二。
矮胖之人摇头晃脑道:“这天下第一大礼实乃天下第一武功,以我兄弟二人的肤浅道行,连人家单手都不及,况前狼后虎,咱们还趟这浑水干嘛,留条老命回高老庄吧。”
这矮胖子虽名为老二,倒是拿主意之人,兄弟二人再哈哈一笑,携手并肩,竟往人马密集的群豪中一钻,左突右蹿,几个起落,一溜烟不见了。
群豪相顾骇然,要知经过刚才与金人的一番硬拼,能接近花轿者皆非泛泛之辈,像那老大老二,已有人听出其来历:二人来自的高老庄乃是秦岭中的一个神秘山庄,历代皆有高人惊鸿世间,从二人离去身法看,武功自是不弱,而且二人看似卤莽,其实言语暗藏机锋,明日小子便是被其激出轿来,那临去之言更含诫醒群豪之意,如此人物竟经不起那小子一击之力。
群豪最惊骇的乃是明日小子判若天壤的身手,参加过“大篷车”一役的人都记得他被真宝和尚拎着脖子的脓包样,而君不见君等对他的斤两更是清楚,没想到仅数月不见,他便似变了人一般。
那一击,在场之人除了君不见君这一层次以上的有数高手,几乎无人看得清楚,而他们自持身份,又离有相当之距,只看到他右手飘然画了一个圆,背上新娘头上的红盖头都未动一下,便威力无比,只为教训那老大老二,并非伤人性命,如此收发随心,这份功力,天下第一虽然未必,却足可跻身当世绝顶高手之列,即便是真宝大师亲至,只怕也自叹莫及。
人人眼里俱露出不信之色,却又不得不信,难道他当日故意藏拙,欺骗了天下豪杰?
可是怎骗得了真宝这等高手;当然武林中还有速成之术,然而练武之人都晓得,速成大法虽能在短时间内造就一个招式上的高手出来,却有其先天不足——便是内力达不到同样的高度,讲究根基稳扎、循序渐进的内功心法,决非一朝一夕可以练成的,而明日小子那一击所蕴涵的内力,已达至榛境界,除非——除非另有奇遇!人人心中不约而同地泛起同一个念头:“难道那和氏璧不仅是传国之宝,更是武学异宝,这小子因缘际会,练成了上乘武学?”
这其中的环节,外人便是想破头亦想不出来。在场诸人本为和氏璧而来,而明日二字早已与和氏璧紧紧相连,他身上无法解释的奇异之谜,众人自然而然地往和氏璧上联想,正所谓“有所思便有所想”,钻牛角尖乃人之天性之一。
那和氏璧乃千古异宝,一直锁在深宫大内,笼罩着神秘色彩,要说它有武学上的奇能异效,亦未可知,将二者联想起来,也在情理之中,却是大出当事人意料之外,若他知道当日扯下的弥天大谎为自己带来如此这般无穷尽的烦恼,当真要掂量一番了。
此念一生,连君不见君这些忠义侠士,亦不免有些心动,其他人等更休提了。再看那小子,立于原地动也不动,一副有恃无恐之态。
这番姿态,反令群豪举棋不定,因为任尔武功盖世,也无法抵御蜂拥而至的沙场铁骑,这小子凭什么托大,难道有更厉害的后着?
此刻,谙熟两淮军情之人早已看清形势:明日陷于四面重围之中,前、左、右三面集结了本次行动的大部人马,断无出路,只有后面横亘于花轿与金军营寨间的包围圈有些单薄,仅千人左右,即便如此,除非跨登良驹的绝顶战将,否则,以步者之再高功力,亦很难冲破该股豪侠混杂的义军步骑,何况还背个人乎?他只有一个机会——便是那百余步外的金营出兵接应,但奇怪的是,到现在为止金营里也毫无动静,群豪原本以为要经历一番苦战,在别人家门口夺宝,鞑子岂是好相与的?不过那座金营也无多大威胁,里面纵使伏兵十万,在这平原上又奈我何?完成围合的义军、群豪人马已近十万,足以抗衡淮南金军主力。眼前形势分明是——明日能全身退回金营已是万幸。
然而,他的名字,自“黄天荡”一役始为武林中人所熟悉,在“大篷车”一役中天下共闻,他的每一次出现总是让见者惊、闻者异,包括今日,他的行事方式,确实给人以匪夷所思、神鬼莫测之感,所以,在这占尽优势的局面下,群豪亦小心翼翼,要知道,当日他便是在上万人的眼皮底下生生地消失的。
他也在想,背上的这家伙到底想干嘛?他最担心的群豪自相残杀的情形没有出现,看来大敌当前的道理粗人也晓得的,“轿中人”还有什么奇招妙计,扭转这败劣之局?
看起来只有一招了,便是将他这个炙手可热的大活宝扔出去,转移视线,来个“走为上计”。
他深刻体会了当傀儡的滋味,身不由己、言不由已哪,好在他还可以想:人类史上的那些傀儡们真可怜,他们可能连想都不能想……好家伙,天底下还有这样的武功,可以附借他人身体施展,自己可过了一把高手的瘾。他已晓得一切都是“轿中人”作怪,却猜不到对方下一步要干什么?
群豪方面的势力比十分微妙,可以说没超出他的预测:以一左一右两支红旗、黑旗麾下的义军人数最众,占总人马的一半以上,正是两淮地区实力最强的张荣军、李成军,皆一色的骑兵,看来是精锐尽出,然强强相抵,恰好形成均势,谁也无法坐大;其余小部义军步骑相加亦占四分之一,却只不过是个参与者而已;真正的变数倒是应在那剩余的散落各处的江湖豪杰、各国武士身上,其中不乏高人异士,不可小觊。
但金军方面的情况大出他的意料:好比后世的拳击赛,甲拳击手一拳打过来,乙拳击手却一下子不见了,找不到对手的比赛当然十分尴尬,而金军,就是那个消失的乙,金军当然不会消失,他估计,金军一定藏在某个地方,在等待着某个时机的到来。他设想的乱局没有出现,即便出现对他也无所谓了,因为他已经是一条落在网中的鱼,再往外,还有更大的一张网。
失去预期对手的错愕已经过去,群豪各方皆在虎视眈眈,落在最终的目标上。一切终归要靠实力说话,已有势单力薄的小部人马看出形势不对,抱着坐观其变之心退往外围,却仅仅停在外围而已,断不肯再撤一步,不像先前离去的老大老二那般说走便走,干脆痛快。
以强悍著称的李成军终于率先发难,大旗一摇,一列持矛骑兵逾众而出,旋风扑来,人数不多,显然是试探虚实。一惯后发制人的张荣军按兵不动,冷眼旁观,其余义军、豪杰皆一副观望之态,是该有人做出头鸟了,不是自己最妙。
背负“新娘”的他眼睁睁地看着这十几骑红巾骑兵冲过来,瞬间已到跟前,那一张张怒目贲张的面孔清晰可见,自己却一丝儿也动不得,吓得心中狂叫:“你他妈的赶快出招啊!赶快……”
他看到了最前的一个骑兵已扬起手中的矛,那矛尖的寒光刺入他的眼底,他本能地想要闭上眼前,却发现眼皮根本动不了,倏地,他进入了一个无法想象的世界:他听到了自己的心在跳、血在流、肠在蠕,听到了身上的骨节发出生锈般的响声……
他听到了自己体内的各种声音,接着他看到了三四根利矛“慢腾腾”地向自己戳来,“慢镜头”?是了,自己的神奇感应又救驾来了!然后他看到了自己的手在动,他才知道这不是自己的感应,两者大大的不同:在感应里,他仅仅能做到精确无比的一个动作,而现在,他竟有充裕的时间完成几个动作。
他看着自己的右手像抓稻草似地将那几根矛夺下,接着,他的脚开始动了,在匹马四蹄的起落之间,他已游走一圈,从容地夺下了那十几个骑兵的长矛,掷在地上,便再次停下。
立如松柏,若老僧入定,又似水底磐石,他只觉得四肢充斥着无穷的力量,一股细若雨丝、浩若江河的气流在全身穴脉内充盈涌动,几欲冲体而出,仿佛脱胎换骨一般。
从未有过如此一刻世界尽在掌握的感觉,他真的很喜欢这种感觉,甚至希望这种感觉永远附着他,凌驾万物之上——无论古今,哪个有志男儿没这样想过?但身躯深处的一个潜意识却不断地反弹,挣扎,提醒他掌握世界的不是他,而是他背上的人。
强弱立判,失去长武器的那十余骑兵在马上不知所措,战也不是,不战也不是,便见李成军中大旗再摇,几十骑赤膊大刀手呼啸冲来,气势远胜前者,乃是李成亲自调教的亲兵,俱是杀人不眨眼的亡命之徒。便听惨呼连连,先前的骑兵转眼死于自己人的刀下,完不成任务,便是死,好严酷的治军手段。
他再次动了,他本来都有点喜欢背上的人了,纵横天地,谈笑退敌,真乃宗师风范,但那十余骑兵的死给他浇了一盆冷水,有人因为“他”送命了,这个“他”包含了他与轿中人,心中下意识地辩护: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