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日月记-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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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发布了一道令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的命令:“即刻四处散发消息,说我明日将在郡主大婚那天亲自送上一份天下第一大礼!”
众人面面相觑:头领是不是因情发疯了,到处都在缉拿他,他还如此宣扬露面,不是自投罗网么!天下第一大礼,难道是那个劳什子?
其实众人的心里远不像他那般颓废,他们已经了解了头领所拥有的和氏璧的真正价值,虽然他们从未见过他拿出来,也不知道它藏在哪里,但他们跟天下人一样认定和氏璧在他手里。真所谓“谎言说了一千遍,就成了真理了”。举事的前期进展已经十分顺利,民间尤其是淮南淮北地区,关于明日的有利传言越来越多,他们相信,只要义旗一举,必然万众响应。
跟着明日哥哥一定会出头的,他们对他有一种莫名的信任感,但他现在的样子显然不是他们愿意看到的。忽里赤和艾里孙刚欲开口,他一挥手:“都不要问了,我自有分寸,赶快行动!”
他将忽里赤、艾里孙两个单独留下,看着两个兄弟一脸的狐疑,他故作轻松地拍拍俩人的肩膀:“放心,哥哥我没疯。”
他脸色再一正,忽然单膝跪倒:“哥哥此去,虽生死难卜,但你们若是我兄弟的话,就千万不可擅自行动,能答应我么?”
忽里赤与艾里孙忙回跪下去,在他这般郑礼重语下如何能不答应。他方从怀里掏出三个作了记号的布囊道:“听好,十日内若得知我死讯,你们就销毁这三个布囊,然后隐姓埋名,躲得越远越好,千万不要暴露我的任何关系;若无我死讯,十日内我回来便罢,若不回来,你们就打开第一个布囊,按其所写去做,等上一年;若一年后我还没有回来,你们就打开第二个布囊……第三个何时打开,第二个会告诉你们……三个布囊一定要分开藏好,万不可落入他人之手,切记!”
听完他这一番仿佛是交代后事的话,忽里赤与艾里孙不禁眼泪汪汪地握住他的手:
“哥哥……”
一个惊人的消息突然传遍了江湖、民间、官府:那数月神龙不见首尾的传奇人物——明日终于要现身了,据说,三日后,他要送一份天下第一大礼给金国挞懒将军之女做结婚贺礼。
什么礼物号称天下第一,除了那代表江山社稷的劳什子还有什么有此资格?看来,和氏璧——这个令天下各国为之不安、各方豪杰为之疯狂的东西终于呼之欲出了。
于是,各种版本的传言尘埃落定,只剩下一个:这小贼果是个大汉奸,拿和氏璧向主子献媚去了。
于是,无论是怀有异图的野心家们,还是为国为民的大侠义士们,抑或是受命不同政权的大内高手们,纷纷展开了行动。
大宋建炎四年(大金天会八年)十月二日晨,无雾,天气晴冷,楚州城外的孙村——挞懒帅寨,营门口的两侧,豁然挂起两串高高的大红灯笼,一队队的女真步骑兵穿梭不停,拖赶着一群群的鸡猪牛羊和一车车的菜蔬水果进入营寨,更有成群的女真姑娘在各大帐内外忙碌着,个个脸上俱带着喜气。
虽然唯一杀风景的是营门外的一排木桩上吊着十几个死尸——那些都是不屈的宋军战俘,但其余的迹象都表明,今天是个好日子,至少,对楚州城里的某个人来说,是个好日子。
战火浩劫后的楚州城内,原知州府邸,里外亦张灯结彩,一片忙碌。
城破没几日的市面原本十分冷清,却因金军突然解除了戒严令而热闹起来,街道上、瓦肆里冒出了很多陌生面孔的菜农柴夫、行商走贩、杂耍艺人、僧道卜乞乃至各色人等,沿街串巷,有意无意地,以那座原知州府邸周围集结最多。
楚州幸存的百姓在历经围城之苦和管制之严后,乍得自由,哪个不欢天喜地,而且寒冬已至,过冬的物品也需要采购,一时间,街上熙熙攘攘,真如过节一般。而一些南方有亲友的百姓,更是借机混出城去,一去不回头了。
看守城门的金兵们只是冷眼旁观,并不盘查拦阻,原来挞懒大将军有令,这几日城门不禁,任百姓自由出入,不仅楚州如此,整个淮南金军占领区皆是如此。
忽闻鼓乐齐鸣,鞭炮彻耳,一长列身着民族盛装的女真男女吹吹打打、抬着各色箱柜从原知州府邸正门鱼贯而出,接着是一彪衣甲鲜明的骑兵,人手一面红旗,足有百骑之多,声势夺人,最后出现一位披红挂绿的少年将军,在十余个衣袍灿烂的光头大汉簇拥下步出府门。
街上的百姓立刻人潮涌动,沿街围观起来,私下不免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原来是鞑子娶亲,难怪让我等凑热闹了,给他们添喜气哩……瞧这迎亲阵仗,跟我们差不多,想来是学我们的……那新郎官长得真不错,可惜是个鞑子……
早有人牵过一匹戴红赤马来,那新人打扮的少年将军跨上马,一面前进一面对着大街上围观的汉人百姓左顾右盼,一脸的春风得意,不是达凯是谁?
“哼,这里面又有多少真正的百姓?”达凯的嘴角闪过一丝冷笑,在缓慢跟随着迎亲队伍的人潮中,不乏眼冒精光、太阳穴高隆之辈,那些手中的扁担、柴刀、竹竿等随时可变成杀人的利器。眼前瞧着热闹,其实暗流涌动,杀机四伏。哼,这一切还不是拜那个总有狗屎运的情敌所赐,什么天下第一大礼?是“黄鼠狼给鸡送礼来了”,摆明了是来搅局的,不过,这一切很快就要结束了,小子,你快出现吧!
也难怪达凯有恃无恐,其前有精锐的圣骑兵,后有萨满教的大护法。只看那些大护法们大踏步前进却无声无息、不带起一丝尘埃,便知个个是身怀绝技之辈。更何况楚州内外的十万大军早已部署好,只待一声号令,任你英雄好汉也死无葬身之地。
“明日啊,只要你出现,这一回真是插翅也难逃了。”达凯下意识地抬头望天,那有过一次失职的护教神鹰正在高空翱巡着,达凯心里念叨:神鹰啊,有你将功赎罪的机会了。
城外的某个地方,正有另一双眼睛也在观察着那只大鹰。从大鹰的飞行方位来,它的主人正往这里进发,来了,该来的终于来了。
他早来了,用一种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方式来了,他一路来一路思索着自己的这步棋走得是对还是错,到了这里后愈发感觉不对,虽然他看不出什么蛛丝马迹,但突然念及了反向思维的他不由冷汗直冒。
如果郡主的大婚真是一个陷阱的话,就是一个天大的陷阱,一个不仅仅针对他的陷阱,他很可能只是一个饵,一个吸引各方豪杰和各路义军的饵。
要知道“安内”一向是统治者的头等大事,大金飞快侵吞了大宋的半壁江山,一时间如何消化,民间此起彼伏的抗金斗争早已令其焦头烂额,立伪齐就是转移矛盾之举。而挞懒若利用这个机会,将动摇金人统治两淮的眼中钉、肉中刺来个一网打尽,不啻于奇功一件,好一个一石数鸟之计!
是谁设下的陷阱?若真是陷阱的话,这个陷阱确实抓住了他的弱点,即便如现在,他看出了一丝端倪,也要往里钻。这个人不仅有很高的智商,还要有很高的情商,能够把握他的心理,甚至估到了他的反应,因为他这个诱饵才是这个陷阱的最关键所在,一旦他的念头稍有变化,这个陷阱就是白费了。因为除了挞懒所部,没有旁人知道他和楚月的关系,除非他自己跳出来宣扬,否则一个大金郡主结婚干外人何事?
他苦思冥想一昼夜后的决策尽在人家的算计之中,这个人到底是谁?挞懒应该不是,达凯更休提了,秦桧有点接近,只怕尚达不到这般层次,还会有谁?
他倒吸了一口冷气,仿佛有一双看不见的眼睛在暗处盯着自己,直透到自己的心底……
他晓得自己遇到了一个智慧空前超绝的对手,他却不服输,也不能服输,因为他输不起:来吧!即便是个天大陷阱,老子也要偷天!
第二十七章乔老爷上轿
日头尚未当顶,达凯在马上半眯右眼,拉弓如满月,弦上箭直指百步外的帅寨大门,周围锣停鼓歇,皆在等待新郎官的表演。
那支红色的羽箭却迟迟没有射出,达凯保持着弯弓姿势,在这个可以轻易命中的距离内,作出反复瞄准的姿态,脸上逐渐闪出一丝焦灼不耐之色:从城里出发到现在,至少两个时辰了,那小子怎么还不出现,难道是乱吹法螺,又耍了自己一道?哼,不敢出现更好,自己便可稳稳当当地将表妹娶到手了。
他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迎亲的队伍停在了挞懒大营外,尾随围观着至少数百人的村民百姓,喜娘不时抛出的铜钱都会引起一阵骚动,那身着刺眼新郎装的达凯就在离他几十步的地方,装模作样地搭箭欲射,目光却四处游离——如艾里孙所言,按女真的族俗,新郎官要射落右边一串灯笼带回去,大有瓜熟蒂落、花落我家的意思。
他有些好笑地看到君不见君一身算卦装束夹在人群之中,更有一些打扮各异的江湖中人明目张胆地来回游曳,东张西望,哪里是看热闹的模样,分明在搜索。搜索什么?
除了他还有谁,依他所放的风声,“亲自送礼”的他应该到了,当然,画像满世界飞的他不会以本来面目露面,定易了容的,所以,那些长胡子的,长相可疑的都受到了各色目光的审查与探测。
看来,今天的主角注定不是新郎官达凯,但抢了主角之位的他到底在哪里?
他当然在这里,只不过藏在一个旁人决计想不到的地方,他眼角的余光已觉察到:以这里为中心散开,枯草摇曳的野地里,冰水微澜的泥塘边、枝杈肃杀的小林中,高低起伏的丘壑处……到处风吹草动,人影憧憧,大有十面埋伏之韵。
他知道达凯在等什么,那些藏身暗处者在等什么?事情的发展几如他当初的预见,除了一点——就是本想利用人的他反过来被人所利用,但对于一个毫无退路的计划来说,出现任何一个小小的忽略点,都足以致命。
他心中苦笑,达凯的幼稚表现终于粉碎了他最后一丝幻想,这绝对是一个陷阱——一个专为他与各路豪杰而掘的陷阱,但他仅仅窥到冰山一角,很有些地方想不明白:
比如这孙村附近的地形他是熟悉的,基本上都是平原,在兵法上属于不绝之“交地”——彼可以来,我可以往也,金军要打围歼战,除非集结到“十则围之”的兵力,否则休想。这一条首先可以否定,据他了解,活跃在两淮区域的义军,仅张荣、李成两军相加已有约十万人,即便今天只出动一半的话,亦有五六万人,再加上其他人马、各门各派及各国武士,凑个八、九万人是不成问题的;而挞懒所部,纵使加上金兀术北上后的余部,亦不过十二、三万,却要分头驻守其占领区内的广大城镇,能抽出五万兵力就不错了,五万对九万,即便群豪缺乏统一指挥,亦很难吃掉。
既然金军无法形成兵力上的绝对优势,那还有一着,便是将各路豪杰们引入一个能以寡击众的“围地”,比如孙村,或可一网打尽,但这些乱世中崛起的豪杰们又有几个不晓得这粗浅的军事常识,即便以他做饵,在性命攸关面前,怎会甘心入套。
可是无论如何,达凯这一箭射出,都将揭开郡主正式出嫁的序幕,至少在名义上是,他如何能眼睁睁地看着这无比刺心的事情发生?若想搅局的话,他那份“惊天大礼”,此刻不送,更待何时?而外围不知有多少义军正等着这里的信号,只要他一现身,喜事便立刻变成战事,达凯迎娶郡主的美梦就泡汤了,他该不该现身?
本来,为了可人儿,他大有“虽万死吾往矣”之心,可眼前明明是个陷阱,而他就是发动这个陷阱的枢纽,只要他一动,便非一人之万死,而成万人之死,他该怎么办?
烙着他一贯风格的此计本有兵家出奇之妙,在己方还不具备强大实力的前提下,引来第三方力量,形成混局,打乱对手的既定部署,甚至可以浑水摸鱼,反败为胜。
现在看来他是多么的天真,原来人的智慧是不以时空转移的,后世人未必就比古人聪明,空有领先千年经验的他还远远没有成长到军事策划家的层次,甚至他首创的“不杀”之师有多大的可行性亦需要质疑。
在严重的后果面前,他偷天的勇气突然丧失了,更对自己现身后掌握主动性的信心动摇了……他临阵退缩了,优柔寡断了,不能为一己之私连累各路豪杰,他担不起这么大的责任,他的小肩膀还没有这么大的承受力。
四下的人群鼓噪起来,不知是对达凯的故意拖延还是对预期之人没有出现的失望。达凯的脸上冒出了汗水,终于一箭射出,挂灯笼的红绳儿,应声而断。
营寨里顿时热闹起来,鼓乐齐鸣,鞭炮如雷,一大群女真姑娘载歌载舞地迎出来,那异族的风情看得围观的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