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日月记-第1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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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感应到蒲鲁虎身陷萨满教众和粘罕亲族当中,正困兽犹斗,心知两人唯一的生存希望可能就是玉牌了,不顾一切地探手入怀。
就在这个细微间歇,“波”的空气激荡声钻入耳膜,他的手尚未触及玉牌,便陷入一个压力无间的可怕漩涡中,达凯的大水法第二式完全发动,其威力已不在当日的教尊之下……金镶玉竹棍变成了大大小小的竹条,他每一寸的肌肉都停住运动,连血液也似凝固,就在那漩涡即将将他撕碎之际,混沌之气冲体而出,他身体一旋,油然自生地展开大水法第二式。
一阴一阳、截然相反的两股真气运用同一个功法对抗,实乃武学奇观,高台上掠阵的谷神看得双目异芒流闪,一击不中的蒯挺看此情形,知道插不了手,退到旁边蓄势待发,等候机会。
他的手指距离玉牌只有寸许,但这寸许已是生死线,可以活命的玉牌反而成为他最致命之处,正因为他把希望寄之于它,以至他的混沌之气无法发挥尽致,在大水法的相抗中渐落下风,所谓置之于死地而后生,见一线生机死愈快,正是人性的悲哀写照!
眼瞅达凯渐渐控制局面,他焦燥万分,一会儿想不顾一切去掏玉牌,一会儿又想拼命忘记玉牌的存在,此时达凯的精神力侵入他的浅层思维,肆无忌惮地攻击他的心志。
“明日,怎么大不如前,真让我失望!”
“小子,你也有害怕的时候,想儿子了,想表妹了,快点想,再过一会儿就甚么也想不到了!”
“向我求饶吧,我或许会看表妹的面子饶你一命。”
……他的大水法已经被压缩到身体的内外临界点,一旦临界点被突破,他的真气便会反攻自身,心脉尽碎而亡。
死并不可拍,可怕的是他心底的秘密一件一件剥露在达凯面前,他行将崩溃,几欲疯狂……“放下”心诀早已四分五裂。
随时可以给他致命一击的达凯发出猫戏老鼠的嘲笑:“放下?不杀?哈哈哈,天下武功,无一不杀,惟你不杀,可笑,太可笑了!”
可笑,太可笑了!他的精神已被达凯控制,也觉得自己可笑起来,残存的灵台蓦然冒出一个柔和的声音:“孩子,天下武功,无一不杀,惟你不杀!实则是天下武功,都杀不死你!”
印象中这个声音每每在他极度困惑的关头出现,他一直以为是另一个自己,直到此刻被达凯侵入灵台,他才醒悟心灵之中,一直存在着另一个人的声音,却无暇思虑,灵知一清:“天下武功,无一不杀,惟我不杀!便是天下武功,都杀不死我!哈哈哈,达凯,知道么,你杀不死我的……”
伴随着他的心灵狂笑,他蜕皮一般地挣脱达凯的精神力,混沌之气急剧提升,“嘭”的一声破空巨响,达凯的身子被震飞出去老远。鬼影蒯挺和谷神不约而同出手相救,兀自想不明白这小子明明被达凯制住了,怎么转眼就跟脱胎换骨似的反败为胜。
“明日,好!”早被拿下捆成人粽子的蒲鲁虎发出看到希望的喝彩声,只听“嘭!嘭”两声,蒯挺和谷神没逃脱跟达凯相同的命运。此时不待命令,所有的萨满教众和粘罕亲族一起扑上来……
他“放下”了,第一次连武功的“招式”都放下了,他的手脚、身体完全不经过大脑,自主移动,他的眼睛看到自己的手在舞、脚在飞、身在扭,攻上来的教众一个个近身即飞、沾身即倒……被打蒙的谷神、达凯和蒯挺相顾骇然:举手投足皆是招,这是什么武功……
今日不杀了这小子,往后还怎么杀他?谷神与达凯交流了一个决绝的眼神,发出一声奇怪的尖啸,旋即以掌击额,达凯也以掌击额,所有能动的萨满教众皆以掌击额,直至血流满面。
他一愕,这情景似曾相识,却听蒲鲁虎大叫:“明日小心,这是萨满们的‘送血招神大法’,将提升功力数倍!”
他记起来了,当日教尊姐姐与张三峰、宗印相搏时就用过此术,但自损不轻,想不到再度相逢……无法多想,便见四面八方满脸是血的萨满教众如魔附体地扑上来……不知斗了多久,他的手、脚、身没停下过,身上沾满了不知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雪,他只感到自己好累、好累……真不想再斗了,可是在谷神、达凯率领下前仆后继的萨满教众毫无疲惫之象,天,这是什么武功?这已不是武功了……
他在石堂里蹿来蹿去,就是无法冲出这些血人的包围圈,身体已出现油枯灯灭的前兆,灵知也开始麻痹,难道自己就命丧此地……就在他几乎要放弃之际,一道蓝光从石堂门洞外闪过,大地一阵剧烈震动,粗岩地面竟如波浪般起伏,油灯一排排跳起来,翻灭在地,总堂内一下子变暗。跟他缠斗的萨满教众不约而同地停止攻击,惊恐万状,齐刷刷跪倒在地,口诵教词,上方开始落下细小的石块,竟无一人想要逃命。
“大家快逃啊!地震了!”他立刻反应过来这是地震,张口大喊,不期一条黑影如鬼魅般袭来,是蒯挺,这厮端的是个天生的杀手,天地异象反倒成为偷袭敌人绝好机会。
他的身体自然一动,只听“叮咚”一声,黑剑刺中他的胸口,清脆一响,那块他拼命想掏又拼命想摆脱的玉牌,在被他彻底遗忘的时候飞了出来,他顺势往上一跳,将玉牌握在手中,便看见一个更大的黑影扑上蒯挺,这厮未及吭一声,便被一块巨石砸成了肉饼。
紧跟着,石堂的顶部轰然塌陷,现出头顶一轮圆圆的明月,只见各种形状的巨石如雨点般扑向跪满一地的萨满教众——这些刚刚还想要他命的人,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我要救他们,我要救他们!”
就在那一瞬间,他看到自己升起来,看到那些巨石停滞在空中,然后他看到了空阔的山野、看到了越来越近的月球表面……他浑然不觉地晋入了“混沌大法”的最高状态——“原始混沌与宇宙终结合而为一”,这个以为穷他一生也达不到的高度,他无意之中达到了。
他如天仙一般在到处砸落的巨石中间飞舞,将每一块将要砸中萨满教众的岩石击飞,手中的玉牌上在月光下发出晶莹的光芒,这光芒越变越大,最终笼罩住他的全身。
那个柔和的声音再次出现在他脑海里:“孩子,这是小姨最后跟你说话了,我的精神力快耗尽了。用你后世的语言解释,萨满教是通灵之教,所以有这可称为特异功能的现象,小姨死前将一部分意识注入你的大脑中,可以发生感应并将保留一段时间。这块玉牌是教尊的信物,拥有玉牌和大水法功法的人便是教尊,萨满教尊多为女子,因为女子修习大水法更具优势,却没想到会传于你这个汉人小子,这就是缘吧。这块玉牌据说是用和氏璧的脚料制成,所以具有神奇之效,小姨下江南找和氏璧的目的正在此,并非为大金皇帝。玉牌和萨满教前辈们修建的石堂会有一定的感应,令新教尊产生质的飞跃,所以你到总堂后才能成为真正的教尊。可惜这场地震毁了石堂,也是天意,下任教尊不知如何产生了,或许萨满教终于你手也未必。也幸亏这场地震救了你,你的造化决非上天给你的,你的成就已超过了玉牌给你的。小姨最后要告诉你,坚持你坚持的,当你全心呵护生命的时候,你就达到了武学的至高境界,‘不杀’——是人类最后的希望,你将要受的苦,或许远不止这些,孩子,保重,好好对楚月丫头,也要善待那几个女娃,小姨走了……”
侥幸活命的萨满教众都抬起来头,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不信与惊愕逐渐转为热泪盈眶的崇仰,蓦然发起一片欢呼:“大神转世了,教尊大神转世了……”
接着,在外面安全地带同样看到这一幕的权贵元老和御前侍卫们也跪下来,最后连谷神也跪了下来,只有达凯孤独地立着,不甘心、一直不甘心地盯着他。
“哈哈哈,明日教尊,明日大神,我爱你!”躺在那儿的蒲鲁虎发出不合时宜的大笑,不料“哎哟”一声,乐极生悲,余震中一块巨石翻了个身,压住其大腿。
第七十八章无间道Ⅲ终极无间
似乎是天意,以一场突如其来的自然地震昭验宋金两国的政治地震,而挞懒,则成为最大的受益者——《金史》有载:天会十五年,七月辛巳,太保、领三省事、晋国王宗翰薨。丙戌夜,京师地震。
金廷方面:爱婿明日与蒲鲁虎不仅逃过“烧饭”之劫,明日更在地震中蝶变为国教新尊,令挞懒、蒲鲁虎一系如虎添翼,帝系为洗脱与粘罕遗党勾结的嫌疑,合刺不得不亲下诏书,补粘罕身后之罪:持吾重权,阴怀异意,国人皆曰可杀……
宋廷方面:秦桧破坏岳飞并统诸军的计划后,在罢刘光世淮西军之事上大做文章,利用刘光世原左右手王德、郦琼的矛盾,激得郦琼兵变,以全军四万余人叛宋降齐,使大宋东部战场三大战区之一的淮西陷于无兵无防的空白状态。
伪齐方面:刘豫父子得郦琼投靠大喜,乞令金廷并力南侵,但随着老郎主的去世、粘罕一系的倒台,刘豫父子在金国已无任何靠山,挞懒尤其嫌恶其当初背叛,今握大权,鄢不算帐?
九月,金廷以郦琼兵多难制,防其诈降,立散其众。
十月,少年郎主下诏:升挞懒为左副元帅,封鲁王;升兀术为右副元帅,封沈王;拜明日为萨满教教尊,海州王封号即免……
十一月,挞懒与兀术领军南下,佯称伐宋,废除伪齐,黜刘豫为蜀王。
十二月,挞懒亲送宋使王伦等归,曰:好报江南,既道涂无壅,和议自此平达——《宋史》有载:海州,建炎间,入于金,绍兴七年复。
海州之复,在帝系以教尊不得居政位而免去他海州王之后,他顺水推舟,说服挞懒将海州还宋作为和议的第一步,对他而言:明取信赵构,暗取义民众。海州名归实寄,原州治和防务仍是他的手下,却解了乡亲们的心结,更向陈矩、君不见凤等恩仇故人稍稍证明了自己。
是年,大金既未趁宋淮西兵变之机南攻,大宋也未趁金废伪齐之机北复,交战两国各自错失如此良机,岂是一个“巧”字可以解释?
次年,大金改元天眷,大赦天下;三月,秦桧再度为相,专主与金和议,民间有谓:奸人相矣!七月,大金尚书左丞谷神被罢相,粘罕一系彻底退出大金政坛。
后年正月,在大宋朝野军民的一片抗议声中,奸相秦桧代表独夫赵构以卑贱的跪拜礼,与金使张通古签订屈辱的和议:宋帝向金帝称臣,金把陕西、河南地“赐”宋;金原任官吏,不许辄行废置;宋每年向金提供岁币银二十五万两、绢二十五万匹……
那张通古回到使馆,径向此次和议的秘密主事——明日教尊汇报……他聆听着大街上此起彼伏的叫骂声,默然良久,为激怒大宋民众,他令张通古对宋廷百般凌辱,用尽刁难,想不到赵构小儿仍忍受下来,不顾举国反对,签下和议书。人必自辱、人方辱之!他对宋人问心无愧,而“莫须有”大计的最后关头即将到来!
岳父挞懒现在可谓权势熏天,遥控宋金两国朝政,将宋金二帝弄于股掌之间,谁还能阻止其日益膨胀的野心?自他成为其政治臂膀以来,“莫须有”大计的进展意想不到的顺利,天都帮他!
正因为太顺利了,他反而感到不安,有道是水满则盈,月满则亏,帝系的退让已经让挞懒、蒲鲁虎一系不可一世,而宋廷的卑缩更会增加他们的狂妄自大,至于大理段氏、大夏嵬名氏、蒙古诸部、高丽王族等亦暗中遣人交结,一时内外只知挞懒元帅不知郎主,对谋大事者而言,正犯了兵家大忌!
“大人,相府邀请夜宴!”高益恭悄悄进来,对他耳语。
他皱起眉头,真不愿见自己亲手扶起来的那对鸟男女,到临安后,秦桧夫妇几番相请,都被他拒绝,今大功告成,若再不去,未免……罢罢,为了岳父大计,委屈一下自己吧。
“小的叩见教尊大神!”相府密室,堂堂大宋宰相秦桧身着便装,一脸谄媚,忙不迭地为他宽衣拿帽。
“奴家见过郡马爷!”显然精心装扮的王婆娘上前一福,眉宇间透出淡淡的哀怨,并没把他这个教尊看在眼里。
除去伪装的他大刺刺坐上主位,真正面对这对几年不见的男女,倒有些恨不起来,只好冲满桌丰盛之极的山珍海味皱起眉头,先来个下马威:“秦桧,日后招待金使,万不可如此奢侈,只需用……”
秦桧尚不敢坐下:“请大神明示!“
“以后用肉咸豉、爆肉双下饺子、莲花肉油骨、白肉胡饼、烤太平乳猪、圆鱼、蟹粉炒花儿、沙鱼、水饭咸鱼瓜便可。”他竟然一口道出了九道菜名,眼圈一红一漾,却是想起当日一道吃这些菜的臭丫头和玉人儿。
“郡马爷成熟多了,细致入微么!”王婆娘话中有话,又向秦桧跺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