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太祖高皇帝实录-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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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酉,元右丞阿鲁灰、副枢绊住马、中丞蛮子海牙等以巨舟截采石江,闭姑孰口,绝我归路。方山寨民兵元帅陈野先以众数万来攻城,其锋甚锐。上按兵城上,察其无他奇谋。乃遣徐达、邓愈、汤和引兵出姑孰,东迎战;复命别将潜师由间道绕出其后。达等转战至城北,忽有双龙见于阵,上云端,敌众方仰视惊愕。我师因夹击之,野先腹背受敌,大败,遂擒野先。上释不杀,与之语。野先性谲诈,谓上曰:“生我为何?”上曰:“天下大乱,豪杰并起,假号令据城邑者不知其几。然胜则人附,败则附人。尔既以豪杰自负,必能识达事机。岂不知生尔之故?”野先曰:“然则欲吾军降乎?”上曰:“然。”野先曰:“此易尔。军之将校皆吾亲故,喻之即来。”乃为书招之。明日,众皆降。阿鲁灰、蛮子海牙等见野先兵败,不敢复进攻,率其兵还驻峪溪口。
甲子,徐达克溧水州。
秋七月甲申朔。
壬辰,发兵攻集庆路,留陈野先于太平。命元帅张天祐率诸军及野先故部曲以行,兵至集庆,攻之,弗克而还。
八月甲寅朔。
庚申,复议遣兵攻集庆。初,陈野先以书招降其众,意其未必从,阳为招辞,阴实激之,不意其众遽降。野先自念失计,心恒不安,及闻再出师攻集庆,私谓其部曲曰:“汝等攻集庆毋力战。俟我得脱,还当与元合。”有以其谋告者。上曰:“吾久知其不诚。然杀之,恐失豪杰心。”乃召野先,谓曰:“人各有心,识见不同。从元,从我,任汝所适,不相强也。”野先自誓曰:“若背再生之恩,神人共殛之。”乃纵之还。野先既辞去,我师亦止不行。
克溧阳县。
戊辰,陈野先既归,收其余众,屯于板桥,阴与元福寿合而阳为报曰:“十二日,率师至台城八里冈,与元兵遇,杀获不可胜计,生擒五人,获马数十匹。”因言:“集庆城池右环大江,左枕崇冈,三面据水。以山为郭,以江为池,地势险阻,不利步战。昔王浑、王浚造战船谋之累年,而苏峻、王敦皆非陆战以取胜。隋取江东,贺若弼自扬州,韩擒虎自庐州,杨素自安陆,三道战舰同时俱进,然后克之。今环城三面阻水,元师与苗军联络其中,连寨三十余里。攻城则虑其断后,立寨则粮运不继。竭力前进,脱有不虞,反为后患。莫若进兵南据溧阳,东捣镇江,据险阻绝粮道,示以持久可不攻而自下也。”上知其诈,以书报之曰:“历代之克江南者,晋之殄吴、隋之平陈、曹彬之取南唐,皆以长江天堑,限隔南北。故须会集舟师,始克成功。今吾大军既渡江,据其上游。彼之天险,我已越之;彼之喉咽,我已扼之。舟师多寡,不足深虑。舍舟步进,足以克捷。自与晋、隋势殊事异。足下效勤宣力,正宜乘时进取,建勋定业。柰何舍全胜之策而为此迂回之计耶?”
丁丑,遣禆将习伯容攻芜湖县,克之;置永昌翼,以伯容为万户。
九月癸未朔,陈野先得书,知其诈不行,复谋以计致上。密约元将左答纳识里至其营,佯言生得之,绐上临其军受俘。上曰:“此贼多诈,最叵信。”姑许之不往。
丁亥,皇长子生,孝慈皇后出也。
戊戌,命元帅张天祐率所部军攻集庆。己亥,天祐等至方山,攻破左答纳识里营,走之。陈野先遂叛,与元福寿合兵来拒战于秦淮水上。我师失利,天祐、郭元帅皆战死。郭元帅,子兴之子也。
己酉,陈野先追袭我军于溧阳,经葛仙乡。乡寨民兵百户卢德茂恶野先反覆,谋杀之。遣壮士五十人衣青衣,出迎野先。野先不虞其图己,与十余骑先行。青衣兵自后击之,仆地,攒槊剌之,野先死。其下复推野先从子兆先领其众。初,野先自誓而归,即阴与元合。才三日,忽呕血。至是,身被重创而死,人皆以为违誓之谴。
冬十二月壬子朔,释元万户纳哈出北归。纳哈出者,木华黎裔孙也。上初获之,以其为元世臣子孙,待之甚厚。纳哈出居,常郁郁不乐。上遣降将万户黄俦察其去就,俦见纳哈出,言上所以待遇之意。纳哈出曰:“荷主公不杀,诚难为报。然我本北人,终不能忘北。”俦以告上。上曰:“吾固知其心也。”谓徐达等曰:“纳哈出,元之世臣,心在北归。今强留之,非人情也。不如遣之还。”达等以为虏心难测,若舍之去,恐贻后患,不如杀之。上曰:“无故而杀之,非义。吾意已决,姑遣之。”因召纳哈出及降臣张御史,谓之曰:“为人臣者,各为其主,况汝有父母妻子之念?今遣汝归,仍从汝主于北。”因资而遣之,纳哈出等辞谢而去。
元中丞蛮子海牙复率舟师进扼采石江,以阻绝南北,欲伺间攻太平。上知之,乃命治石礟,载以巨舰,选精兵守要害以待之。
大明太祖高皇帝实录卷之四
丙申春二月壬子朔,张士诚陷平江。
丙子,上率常遇春等击蛮子海牙于采石。时敌舟联络江上,势甚盛。乃命遇春设疑兵以分敌势,而以大兵薄之。及战,遇春率舟师冲其中敌,舟分为二。我师左右纵击,飞礟中敌舟,輙糜碎。自辰至午,战益急,敌大败,俘获万计,尽得其舟舰。蛮子海牙以余众走集庆。
三月辛巳朔,上率诸军取集庆,自太平水陆并进。癸未,至江宁镇。先攻陈兆先营,大破之。进拔其栅,擒兆先,尽降其众,得兵三万六千人。择其骁勇者五百人置麾下,五百人者多疑惧不自安。上觉其意,至暮,令其悉入卫,屏旧人于外,独留冯国用侍卧榻旁。上解甲,酣寝达旦。疑惧者始安,乃相语曰:“既活我,又以腹心待我,何可不尽力图报?”及攻集庆,多先登陷阵。
庚寅,上进兵集庆。未及城五里,诸军鼓噪而进。元兵皆破胆。行台御史大夫福寿督兵出战,我师击败之。福寿闭城拒守。大军傅城下,将士以云梯登城。城中莫能支,遂克之。福寿犹督兵巷战,兵溃,坐伏龟楼前指挥左右,更欲拒战。或劝之遁,福寿叱而射之,督战不已,遂死于兵。平章阿鲁灰、参政伯家奴及集庆路达鲁花赤达尼达思等皆战死,获其御史王稷、元帅李宁等三百余人,蛮子海牙走投张士诚水寨元帅康茂才。苗军元帅寻朝佐、许成、刘哈剌不花、海军元帅叶撒及阿鲁灰部将完都等各率众降,凡得军民五十余万。上入城,悉召官吏父老人民,谕之曰:“元失其政,所在纷扰,兵戈并起,生民涂炭。汝等处危城之中,朝夕惴惴不能自保。吾率众至此,为民除乱耳。汝宜各安职业,毋怀疑惧。贤人君子有能相从立功业者,吾礼用之。居官者慎毋暴横以殃吾民。旧政有不便者,吾为汝除之。”于是城中军民皆喜悦,更相庆慰。
辛卯,上周览城郭,谓徐达等曰:“金陵险固,古所谓长江天堑,真形胜地也。仓廪实,人民足。吾今有之,诸公又能同心协力以相左右,何功不成!”达曰:“成功立业,非偶然。今得此,殆天授也。”乃改集庆路为应天府,置天兴建康翼统军大元帅府,以廖永安为统军元帅,命赵忠为兴国翼元帅,以守太平。得儒士夏煜、孙炎、杨宪等十余人,皆录用之。
置上元、江宁二县。
上既定金陵,欲发兵取镇江。虑诸将不能禁戢士卒,为民患。明日,召诸将,数以尝纵士卒之过,欲寘之法,李善长恳救乃免。于是命徐达等将兵以往,戒之曰:“吾自起兵未尝妄杀。今汝等将兵往,当体吾心,戒戢士卒。城下之日,毋焚掠,毋杀戮。有犯令者,处以军法,纵之者,罚无赦。”诸将皆顿首曰:“谨受命。”
丙申,徐达、汤和、张德麟、廖永安等进兵攻镇江。丁酉,克之。苗军元帅完者图出走,守将叚武、平章定定战死。达等自仁和门入,号令严肃。城中晏然,民不知有兵。
己亥,以镇江为淮兴镇江翼元帅府,命徐达、汤和为统军元帅,改镇江路为江淮府。
置秦淮翼元帅府,以俞通海为元帅。
夏四月辛亥朔。
壬子,张士诚将赵打虎陷湖州。
乙丑,克金坛县。
五月庚辰朔,太平府当涂县民献瑞麦一茎二穗者,凡二本。
六月庚戌朔。
乙卯,元帅邓愈、邵成、总管汤昌率兵攻广德路,克之。改为广兴府,置广兴翼行军元帅府,以邓愈、邵成为元帅,汤昌为行军总管。
辛未,置行枢密院于太平,以总管花云为院判。
元帅汤和、总管吴德兴等帅广兴、淮兴二翼兵攻加山富庄寨,平之。
壬申,降人陈保二叛降于张士诚,诱执詹、李二将以去。保二,常州奔牛坝人。初,聚众以黄帕首,号“黄包头军”。汤和等兵下镇江,徇奔牛吕城,保二以众降。至是,复叛。
乙亥,遣儒士杨宪通好于张士诚。书略曰:“近闻足下兵由通州,遂有吴郡。昔隗嚣据天水以称雄,今足下据姑苏以自王。吾深为足下喜。吾与足下东西境也。睦邻守国,保境息民,古人所贵,吾甚慕焉。自今以后,通使往来,毋惑于交构之言,以生边衅。”士诚得书不悦,拘留宪不遣。
秋七月己卯朔,诸将奉上为吴国公。以元御史台为公府,置江南行中书省,上兼总省事,以李善长、宋思颜为参议,李梦庚、郭景祥为左右司郎中,侯原善、杨原杲、陶安、阮弘道为员外郎,孔克仁、陈养吾、王恺为都事,王璹为照磨,栾凤为管勾,夏煜、韩子鲁为博士。
置江南行枢密院,以元帅汤和摄同佥枢密院事。
置帐前总制亲兵都指挥使司,以冯国用为都指挥使。
置左右等翼元帅府,以华云龙、唐胜宗、陆仲亨、邓愈、陈兆先、张彪、王玉、陈本等为元帅。
置五部都先锋,以陶文兴、陈德等为之。
置省都镇抚司,以孙养浩为镇抚。
置理问所,以刘祯、秦裕为理问。
置提刑按察使司,以王习古、王德芳为佥事。
置兵马指挥司,讥察奸伪,以达必大为指挥。
置营田司。
辛巳,张士诚诱我斥候以舟师,攻镇江。统军元帅徐达等御之,败其军于龙潭。上闻使谕徐达曰:“张士诚起于负贩,谲诈多端。今来寇镇江,是其交已变。当速出军攻毗陵,先机进取,沮其诈谋。”于是达帅师攻常州,进薄其垒,且遣使来告:贼已窘迫,请益师以破之。上复遣兵三万往助之。于是达军于城西北,汤和军城北,张彪军于城东南。士诚遣其弟张九六以数万众来援。达曰:“张九六狡而善斗,使其胜势不可当。吾当以计取之。”乃去城十八里,设伏以待。仍命总管王均用率铁骑为奇兵。达亲督师与九六战,锋既交,均用铁骑横冲其阵,阵乱。九六退走,遇伏马蹶,为先锋刁国宝、王虎子所获,并禽其将张、汤二将军。九六即士德,枭鸷有谋。士诚陷诸郡,士德力为多。既被禽,士诚气沮。上欲留士德,以诱致士诚。士德间遗书,士诚俾降元,以谋我,乃诛之。
八月己酉朔,张士诚元帅江通海来降。
庚午,上以陈保二之叛由诸将不戢,士卒虐取保二赀,致怨而叛。及攻常州,又久不下。命自元帅徐达以下,皆降一官。以书责达等曰:“虐降致叛,老师无功。此吾所以责将军,其勉思以补前过。否则,必罚无赦。”
九月戊寅朔,上如江淮府,入城先谒孔子庙。分遣儒士告谕乡邑,劝耕桑,筑城开堑。命总管徐忠置金山水寨,以遏南北寇兵。上遂还。
冬十月丁未朔,以常遇春为管军总管,寻升为统军大元帅。
戊申,张士诚兵既败于常州,又以其弟九六被禽,士诚惧,遣其下孙君寿奉书,来请和曰:“始者,窃伏淮东,甘分草野。缘元政日弛,民心思乱。乘时举兵,起自泰州,遂取高邮,东连海堧。番官将帅,并力见攻,自取溃散,杀其平章实理门、参政赵伯器,遂成深讐。彼乃遣翰林待制乌马儿赍诏抚谕,饵以爵赏,却而不受。今春据姑苏,若无名号,何以服众?南面称孤,势使然也。伏惟上贤以神武之资,起兵淮右,跨有江东。金陵乃帝王之都,用武之国,可为左右建立大业之贺。向获詹、李二将,礼遇未遣,继蒙遣使通好。愚昧不明,久稽行李。今又蒙遣兵逼我毗陵,昼夜相攻,咎实自贻,夫复何说!然省己知过,愿与讲和,以解困厄,岁输粮二十万石、黄金五百两、白金三百斤以为犒军之资。各守封疆,不胜感恩。”上复书曰:“睦邻通好,有邦之常。开衅召兵,实由于尔。向者,用师京口,靖安疆场,师至奔牛吕城,陈保二望风降附。尔乃诱其叛逆,绐执我詹、李二将;暨遣儒士杨宪赍书通好,又复拘留。构兵开衅,谁执其咎?我是以遣将帅兵,攻围常州,生禽张、汤二将。尚以礼待,未忍加诛。尔既知过,能不堕前好?归我使臣、将校,仍馈粮五十万石,即当班师。况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