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去,来兮-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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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妖女,你又在做什么!”我猛地一缩手,又是那老道士吹胡子瞪眼地举着扫帚向我跑来,“这次竟还动上手了!看我不教训你!”
我又准备跃上屋顶逃走,却见云安正看着我,我笑笑,把地上的纸团都幻化成花瓣,地上似是扑了一层花毯,“我明日再来!”
“你还敢来!”老道士气得胡子都歪了。
可是第二日,我并没有去练字,因为五清观上下都披上了素服——老道士死了。他出殡那日,我跃上了屋顶远远地看着,无喜无悲。
又过了数日,五清观传来消息,云安承了老道士的天师尊号,我打算去瞧瞧他。
是夜,我轻易跃进了云安的屋内,却发现他屋内亮着灯。
我心中一喜,“你在等我?”
他正坐在桌子边,烛光跃动,辨不清他神色明暗,“嗯。”
“我知道你师傅死了你心里必定不痛快,不过日后你要处理的事务繁多,时间长了,便觉得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边琢磨着话儿安慰他,边搓着微冷的手。
他突然起身,拿了件棉袍披在我身上:“春寒料峭,你穿得太单薄了。”
可未等袍子上的暖意暖遍全身,他却忽然道:“师傅是不是你杀死的?”
我心下一怔,手脚更是冷了三分,他怎会怀疑我?于是下意识解释道:“虽然老道士经常说要赶我走,可是我每次来五清观却是顺顺利利,显然他也不过是装装样子罢了,我怎会无端对他下次毒手?真的不是我。”
他抬头看着我,神色仍是一如往日的漠然,可眼神中却掺和了太多我看不懂的复杂。
“你不信我?”
“洛水镇的事是不是因你而起?”
我抓着棉袍的手紧了紧,半响,才轻声说:“是。”
“师傅其实早便猜到是你所为。后来瘟疫突然好了,他老人家又说是你仍心存善念,便和我说此事过去了就过去了,一切作罢。”
“他倒是个好人。”我嘴角上扬。
“那你值得我信你吗?”
良久,我才道:“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不会信我。”
“是吗?赤炎教的圣女。难道你来这里不是有所图?就像上次你出现在洛水镇一样。”他语气有点冷。
我愕然,他知道了我的身份。
霎时间,平日里我甚是瞧不起的小道士们个个都像神力附体般,满脸凶狠憎恶地从四面八方走出来,急速地布起了阵法。我想要跃起逃离,却被一张布满铁蒺藜的网拦住。于是我抽出佩剑,先从阵眼的小道士攻起。
论剑术,小道士哪里是我的对手,就在我要刺破他腔膛之时,一道蓝光迅速地蜿蜒穿过,紧紧把我捆住,“铛”的一声,我的剑落地。
我凝眉,原来云安的术法已达真人之境,怪不得那老道士当他宝贝一般。他还是是那副高高在上,对所有事情的漠不关心的模样,直至此刻,仍是没有一点情绪外漏,哪怕是怨或恶。我却突然觉得自己甚是可怜,做了这么多,连个屁都比我回响都要大。
“啊——”我猛地冲过去,把他扑到在地。
一个小道士义愤填膺地一棍子招呼在我身上:“妖女,竟敢冒犯天师!”
我虽翻了个身,却躲避不及,硬是熬了一棍。在翻滚之际,我看到了那张我在教中入狱受罚之前托阿蓝给他的纸条落在地上,上面画着一个小女孩,可怜兮兮地坐在牢狱里面看着外面,意思不是很明显吗。我在牢狱里等你啊,等你发现我的好。
第二十章 圣女落难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我嘴上哼着小调,坐在阴暗的角落中掰着手指算了算,离上次进牢还没满一个月呢,这地儿我来得着实频繁了些。估计是洛水镇的事情被五清观中某位怨恨我的弟子走漏了风声,所以经常有洛水镇的人们不顾千里迢迢也要来这儿骂上我一番。也因此,牢狱里其他的地方,早已堆满了被人扔进来的各式各样的东西,有发臭的鸡蛋,有腐烂的青菜,甚至连猫狗的粪便都有,整个牢房被恶臭浸淫。
现在约莫是夜半时分,那些嚷嚷的人们终于消停了,安静的牢房中突然响起了不紧不慢的脚步声,直至一抹蓝色的衣裾停在了牢房外,我抬头一看,果不其然:”阿蓝。”我就知道是你。
“堂堂赤炎教的圣女竟可以落得这般下场,我决定收回之前说你脑子不好使的话,”他顿了顿,“你简直是把脑子落在粪坑里头了。”
一直以来,我都不觉得委屈或伤心,所有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怨不得人。可是阿蓝的三言两语,却把我说得眼泪啪啪直掉:“阿蓝,救我出去……这里臭死了,他们还一直骂我……”
阿蓝蹲下来,看着我,从怀中拿出一块手帕,把他触手可及的位置都擦干净,而后向我招招手:“哭什么。过来。”
我小心地避开那些污秽之物,挪到阿蓝跟前。
他神情变得凝重,对我道:“小悠,我现在救不了你。云安的法术比我们想象的要高深得多。这牢狱他似是设下了什么屏障,我解不开。所以,如果想要活命,你便要靠自己,可明白?”随后,他压低声音,在我耳边与我说了许多,我默默记在心中,最后,我第一次见他如此郑重认真的模样:“小悠,无论什么,也比不上你的性命重要,答应我,一定要活下去,知道吗?”
我抹了抹脸上的泪水,点点头。
是夜,我刚要睡着,听得牢狱外有细微的说话声。
“天师,您打算留她到什么时候?她一手酿成了洛水之祸,害得洛水镇成千上万的人们丧命,如今,更是杀害了你的恩师,这等妖孽还是尽早铲除的好,以免载声怨道,也避免夜长梦多。”一把苍老的声音说道。
“我不会杀她。让她这辈子在这里悔过便是。”低沉的声音简略而有力。
“您说什么?!不说遭过她毒手的平民百姓,就是圣上,也定然不会轻易饶她!”
“这不是问题,我自会与陛下说。”
“云安啊云安,你自幼我便看着你长大,你心里想什么我如何不知?我朝律例,杀千人者,杖百,剖心。你如今术法虽是达真人之级,可仍是凡人之躯,届时你替她受刑,只怕也是去了大半条命。她心肠歹毒,连你恩师尚且杀害,又如何值得你如此为之?”
“没有值不值得,只有该不该做。”他说得云淡风轻,我几乎听不到。
“罢了罢了,饶她一命之事我便看在你的份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大事上我是一步都不会退,你可别糊涂了去!”
两人谈话声减弱,我等了许久,以为他会来看看我,谁知接连数月,都不曾等来,不止他没来,其他的闲杂人等也没有再出现,牢狱内的脏物在那一夜间被清理得干干净净,像刮过一阵清风般。
狱中温度比初进来时冷了不少,约是要入秋了罢。我紧了紧身上的棉服,仍是那日晚上云安披在我身上那件,也不知是巧合还是他早已知晓我要长住进这阴冷的牢狱。
突然听到一阵脚步声,我立马站起来铁栏前,喊道:“云安,是你吗!”
“嚷嚷什么!送饭的!”
“云安!云安!云安!我就喜欢叫他的名字,你还能打我不成。”
“行,我是打不了你,不过饭你也别吃了!”他把端来的饭摔在我面前,而后转身离开。
“云安你个混蛋!把我害成这样还不出来!云安你是个大混蛋!白眼狼!”我发泄般喊了许久。整个牢狱内空空荡荡的,只剩下我,回音,和地上的残羹。
“又没吃饭,喊这么久不累么?”他声音有点低。
我猛地抬头,他终于来了。我眼睛一热,又不争气地红了眼眶,只用力咬紧唇瓣。
“思悠悠,你怎么像个小孩子一样,总是哭个不停。”
“老道士不是我杀的。你可不可以放我出去?”我吸了吸鼻涕。
他打开门,把提着的食盒放在我面前,“吃吧。”
他离我近了,我才发现他的脸色如纸般苍白,心下有种不好的预感,不过还是压了下去,再次提起:“我可以证明我没杀你师傅,你让我出去。”
“我知道。迟点我便会让你走。”突然,他身子一歪,差点倒地,我连忙扶他坐下,“你怎么了?”我想起那日晚上他与那位老者的对话,急急问道,“你是不是受伤了?”
“我没事。”短短的几个字,他说完竟在喘气。我心里愈发笃定他在骗我。
“你不说实话我便不走!”
他冷冷地看了我一眼,道:“为什么这个时候你还是如此任性?既然不想走,那便一辈子留在这里!”他似乎生气了,语气很重,说完便咳了起来。
我一愣,默默地走到他身旁,给他顺顺背。
“思悠悠,师傅被杀一事的真相早在你被关进这里的第三日便已查清了,是你教的护法所为。可是,仍是有很多人想要杀你。我以为你在这里,会暂无性命之忧。可是这里已不安全了,你必须得离开。还有,若是有人来告诉你,说我受了重伤,需要你救我,你必不可信,你也看到了,我虽是受伤,却也不致命。”
我教护法?不是阿蓝便是阿紫。“我会走,”我看着他,“可是你得告诉我,你是不是因为我受的伤?”
他眼神幽暗,不语。
我带了点鼻音道:“那便算我们两讫好了。我本就救过你性命,难道你以为我还会为了你这点儿伤舍去自己性命自由不成。”
他听了我这么说,却是如沐春风般一笑,“嗯。”
“孽障!你怎的这般糊涂!你是不想活了还是怎样!你就这样放这妖女离开,你忘了那日你答应了我什么!”一个白发长须的老者突然出现在牢狱前,手拿长杖指着云安怒道。我记得他的声音与那日晚上和云安说话的老者的声音一模一样!
云安深深看了我一眼后,与那老者道:“师叔,我们借一步说话。”
那老者“哼”一声,也随他走了。
“云安!”我突然叫住他,心里似是涌上千言万语,却又如鲠在喉。
云安脚步顿了顿,又继续往前走,直至身影消失在我眼前,都没有回头。
第二十一章 云安之死
那日云安来狱中见完我后,便有小道士放我出去。得见天日的感觉很好,然而心中有一层阴霾似乎始终挥之不去。想着将要走出五清观的大门时,那个老先生叫住我,并与我说了一番话,大概意思是,云安为了让我离开,接受了五清观戒律的惩罚。现在身受重伤,不说要修成真人之身,就是活下去,也成问题。唯一能救他的,便是冥寒珠。
思虑之中,我已回到了赤炎教。眼前湖面如镜,烟雾萦绕在水面上,却并不给人仙境的感觉。在那迷蒙的烟雾中,似是有一种神秘感,不知不觉地把人吸引住,让他不由自主地往湖中走去。可是,我知道,这只是一个美丽的地狱。一旦脚步迈进湖水中,这柔婉的湖水便会化成狠厉的噬骨水,把人最后的呐喊也吞噬得一干二净,从此这世上再无此人的痕迹。
我迈进湖面上,不仅没有化成尸水,而是站在了湖面上。
霎时,“轰隆隆”地,一座宫殿从湖面上冉冉升起,等它全部露出水面,才发现它已然占据了这座看不到尽头的湖。不似皇宫般辉煌,而磅礴之势却令望者生畏。
在我脚下,一条白玉砌成的长道直通宫殿的中心。在我踏进去的一刻,赤炎教的奴仆匍匐在长道两侧,齐声道:“恭迎圣女!”
“退下吧。”我漠然道。
“圣女,您终于回来了!教主白日里还念叨着您呢!您这次离开了许久,想必是受了不少苦,那今日属下叫赢初伺候您可好,还是您要小棠,他最会哄您开心了!”白枝见我回来了,便急急迎上来,唠唠叨叨地说个不停。尽管她已跟在我身边近十年之久,仍是全然看不懂我的脸色。
“阿蓝在哪里?”我打断她。
“蓝护法?他并不在教中。”
“罢了,”我摆摆手,“唤小棠来思我楼吧。”
这一个月中,左小棠右赢初,日子过得甚是滋润,快乐得几乎可以洗刷去我在五清观那段屈辱而磨难的日子。
这日,小棠又我准备了宴席。“圣女,您离开赤炎教一阵,连喜好都变了。”我靠在小棠身上,他一下一下地帮我捋着铺散在他腿上的长发。
“哦?这是怎么说?”
“往日您请戏子回来,您点的都是有胡扎的将军或是山贼匪子的戏本,如今,您竟爱看那秃驴和道士。”
我笑骂他:“怎的这般说话,那些个和尚道士都是积大德的人,我这是一心向善。”
“还是,您喜欢上了哪个和尚还是道士?”
我一听,脸上顿时笑容敛去,从他身上坐起来,冷声道:“你回去你的束月阁好好反省,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