霄汉[射雕神雕]-第1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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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凌波心中一阵莫名抗拒,却立刻被她掐灭。她这条命便是李莫愁相救,这么多年师徒情谊,是以从不敢违背她任何话。
洪凌波打发走老板娘,将纸条撕碎埋在花坛的泥土中,这才回房。
但这一夜辗转反侧,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
次晨不等天亮,洪凌波便向谢曜请辞。
谢曜听她突然要走,不禁大为奇怪,询问道:“你一个人怎行,不怕李莫愁了?”
这几日仿佛将洪凌波全部说谎的能力都给掏空了,她略一迟疑,却编不出理由,只得支支吾吾道:“师父……我的确有要事,但这件事,我不能给你说。等处理完了,我就来襄阳找你。”
谢曜虽然奇怪,但瞧她神色忸怩,全是小女儿之态,也好不详问,只得道:“不如这样,你也学我这般,易容而行罢。”洪凌波见他为自己考虑周到,抿唇一笑,点了点头。
*
谢曜又恢复独身一人,周遭没了这些徒弟,反而略感轻松。他不慌不忙来到襄阳城,向人打听了郭靖住处,襄阳百姓几乎无人不晓,热情的亲自为谢曜引路,待来到一座大院之前,方才拱手告辞。
谢曜感叹郭靖倍得人心时,拾阶而上,正要敲门,忽然大门“吱呀”一声拉开,走出两名浓眉大眼的青年,这两人一穿蓝,一穿黄,手腕箭袖金光闪闪,腰悬长剑,凛凛矫健。
左侧那蓝衫青年瞪了眼谢曜,没由来的一通咆哮:“你甚么东西!鬼鬼祟祟挡在门前,要死么?”
黄衫青年额角有道细微疤痕,闻此言略觉不妥,正要制止,便听谢曜沉声不悦道:“尔父母未曾教过以礼待人?”
两人一听他提及父母,皆是勃然有怒,“噌”的一声拔出腰间长剑,挽了个剑花便朝谢曜腰间刺去。
谢曜往后一侧,见他们出手,不禁轻轻咦道:“越女剑法?”
“算你还算有点眼光!”蓝衫青年见机得快,长剑疾出,攻向谢曜右胁。这两人武功在同龄人中尚算好手,但在谢曜面前却不够看。他不疾不徐避开,伸手如电,以一刁钻角度穿过对方腋下,顺手一点蓝衫青年手腕,那蓝衫青年登时反应过来,忙回剑后缩,终究还是慢了一步,但觉手中一空,长剑已被谢曜轻而易举夺走。
谢曜这会儿已然猜到这二人兴许是郭靖徒弟,依样画葫芦,将黄衫青年的长剑一并夺了,那二人武器被夺,却也不气馁,反而越挫越勇。谢曜暗暗点头,道:“不错,但对长辈无礼,这点该罚!”说罢,左右手分捏剑尖,随风而动,挤入两人之间,他二人还未回神,忽地屁股一痛,竟是谢曜弹剑击上。
两人被一陌生人打了屁股,又羞又怒,黄衫青年更是怒的说不出话来,爆喝一声,左腿踢出,谢曜长剑一扫,逼退他来,剑柄却已点向蓝衫青年的肩头,对黄衫青年这一腿竟是不避而避。
黄衫青年一脚踢空,险些摔倒在地,数招之间,二人已是手忙脚乱,拚命守御还有不及,那有余暇再去相斗?谢曜双手各使不同剑招,口中念道:“越女乘风,仙人指路,拨云见日……”
两名青年虽然手忙脚乱,却偏偏能看清谢曜招式,两人一瞧,这可不正是他们所学的越女剑法么?面前这人双手翻飞,剑影攒动,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扪心自问,竟比自家师父还要精妙不少。
两人互看一眼,隐隐猜到甚么,脸如死灰,忙低头退开,朝谢曜道:“是晚辈无礼,还请问阁下高姓大名?”
“你们两个,将谢师叔堵在门口干么?”来人语气威严,身材高大,唇上生须,正是郭靖。
谢曜一见是他,忙含笑点头:“义兄。”
郭靖笑逐颜开,上前与把手相携:“曜弟,我就算准你一定会来襄阳找我!日盼夜盼,总算将你盼来了!”
谢曜道:“我近年辗转多地,接到你那封信赶去桃花岛,却听说你举家搬来襄阳定居。心想必有要事,一刻也不敢耽搁。”他说罢看向先前交手的两名青年,“这是你收的徒弟么?”
郭靖朝两人瞪了一眼,摇摇头道:“敦儒,修文,你们两个好好地怎生和谢师叔交手?”
原来这两兄弟正是武三通的两个儿子,他二人母亲早亡,父亲又多年不知所踪,是以方才听到谢曜说他们父母,忍不住拔剑相向。两人这时得知谢曜身份,哪敢逾越,忙上前垂首认错。
谢曜微微一笑,表示没有大碍,将剑一横,还给二人:“这越女剑法重在招式变化,你们还得勤加练习啊。”
兄弟二人接了剑,垂首答是。
穿蓝衫是弟弟武修文,他看了眼谢曜,又将头埋的更低:“谢师叔……方才……方才晚辈不是故意朝你恶语相加,只是正遇着了急事,没忍住脾气,还请师叔莫怪。”
谢曜颔了颔首:“无妨,你遇到甚么急事,说来听听?”
武修文和武敦儒不约而同朝郭靖看了眼,一脸无奈的道:“芙妹偷跑出城了。”
作者有话要说:(╯-_-)╯╧╧ 你们这群小妖精~这次算更满三千字吧!!!
☆、第161章旧地重游
郭靖闻言不禁大怒;当即便责令武氏兄弟将郭芙寻回。
他二人虽有书信往来;但到底好几年未见,互相嘘寒问暖。谢曜本以为柯镇恶也在此间;岂料一问,方知他那大师父又回嘉兴市井去了。
“义兄;你甚么时候收武三通的儿子为徒的?”
郭靖答道:“几年前嘉兴陆家庄遭李莫愁灭门;敦儒和修文二人也在其间,无父无母,我怜他二人孤苦,便收做徒弟,这些年一直跟在身侧。”
谢曜和他聊到此事,不禁说道:“说来这几日我也收了两个徒弟,其中一个此前便是李莫愁座下。”
郭靖闻言一愣;出声提醒:“曜弟,恕愚兄小人之心。李莫愁在江湖上是甚么名声也无须我饶舌,此人若为这魔头弟子,不是我辈中人,你留她在身边,怕是极为不妥。”
谢曜叹了口气,将连日来的心里话吐露给自家兄弟:“我出入江湖这么多年,如何不有疑虑。她这几日行为古怪,必有甚么不可告人的打算。然我武功至厮,已不惧任何明枪暗箭,她想怎的都不放在心上。又想,那佛祖慈悲为怀,点化世人,所求不过一个‘弃恶从善’罢了,惟愿我谆谆教导,将其引入正途。”
郭靖听罢,心下敬佩,抬手拍拍他肩膀,笑道:“我不懂甚么佛家偈语,但听你这番话,却是大大的认同。自古由善转恶的人多,由恶从善的人少,能教化一个恶人向善,到底比手刃一个恶人更难得!”
他话音甫落,兄弟两人相视而笑,携手进入院中,登上环湖假山,在水榭亭中坐下。
谢曜问:“义兄,你在襄阳可还住的习惯?”
“我住哪儿都一样,襄阳……哎,襄阳。”郭靖不知想到甚么,叹了口气,遥遥一指院外,依稀可见汉水汤汤,“襄阳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上流门户,北通汝洛,西带秦蜀,南遮湖广,东瞰吴越。这些年你也瞧见了,蒙军南下,大军压境,天下当真是危如累卵。襄阳是大宋半壁江山的屏障,此城若失,只怕我大宋千万百姓便尽为蒙古人的奴隶。”
谢曜顺着他手指方向,眺望江山,不由戚然:“你我皆在蒙古长大,亲眼见过蒙古人屠城惨状,虽说战争本无良善可言,但如此残杀老弱妇孺平头百姓,倒是不该。”
郭靖闻言忍不住笑了一笑,谢曜不禁奇道:“你笑甚么?”
“曜弟,你与我所想一样。”
郭靖顿了顿,复而笑叹:“铁血才能成就传奇,是以我等心性,只能做一介江湖草莽。”
谢曜一想也是,点了点头:“多年前少林寺的天鸣方丈曾对我言道,社稷为大,江湖为小,命定如此倒也无可更改。跃马关山,带兵征战,你我是一点也不懂,但想人生在世,不管天子朝臣、布衣草莽,只要胸怀为国为民之心,那便也担得起豪杰一名。”
郭靖朝他投去赞赏一眼,总觉得每隔几年和谢曜相见,他总在改变。
心思不由回到少年时,忍不住说:“曜弟,你和从前相比可变了很多,再不是那个半夜给我送铁锅的小孩子啦,而是堂堂一派侠义掌门。”
谢曜低头笑叹:“偶尔我也回想当年在蒙古无忧无虑那段日子,但后来再细细一思,不免后怕。”
“啊?你后怕甚么?”
“我在想,若当初遇到的兄弟不是大侠郭靖,而是宵小恶辈;当初遇到的师父不是江南七怪,而是黄河四鬼,是否还有今日的侠门。”
谢曜说到此处微微一顿,良久,复又继续说:“我的养母心地善良,我的师父嫉恶如仇,我的兄弟忠厚侠义,无形中便已潜移默化。而我的妻子……她所作所为与你们截然相反,但正因如此,却能让我明白何事可为,何事不可为,引以为鉴。”
郭靖听他提起此事,长叹道:“是啊,我何尝与你不同。杨康跟随完颜洪烈,学成狡狯性子,下场惨烈……说到底,一个人好坏,天性是一方面,跟身边人学又是一方面。”
说到杨康,谢曜便将几年前在嘉兴穆念慈的事情说给郭靖,郭靖听她病逝,不由凄然。又闻穆念慈的儿子已被谢曜收为徒弟,忙大呼着要见。
谢曜告知他杨过正在终南古墓派习武,待艺成下山,第一个便来拜会他。
他兄弟二人越聊越是投机,好半晌郭靖才记起另一件正事,他笑道:“对了,曜弟,你猜我叫你来还有甚么原因?”
谢曜思忖片刻,不确定的问:“莫非和我有关?”
“这是自然。”郭靖微微一笑,“待蓉儿晚上回来,我让她亲口告诉你。”
谢曜瞧他表情,估摸着是个大好消息,当下也不着急,颔首道:“届时一定洗耳恭听。”
※※※
两人用罢午饭,谢曜便提议去襄阳城中走走。
时下天气灰蒙,转眼便降下毛毛丝雨,杨柳寒风吹面,霁光浮瓦,碧色参差。
因为下雨,地面湿漉漉的,街上行人或头戴箬笠、或手持纸伞,皆是行色匆匆。这些年因为战乱,襄阳城不复往昔游人如织的景象,但到底还算繁华。
谢曜距上次来襄阳已有十多年,那会儿正值元宵佳节,花灯如昼……思及此,他心中钝痛,忙低头不再作想,然而看着脚下沾雨青石,一景一物皆无变化,触景生情,总不由自主想起那夜火树银花,与天书执手走过大街小巷。
似乎还记得彼时握住她手时的温暖和悸动,谢曜不由摊开手掌,却只有几缕斜风细雨落在手心。
他不知不觉快要将长街走到尽头,远远看得前方正楼的城门,准备转身返还,忽然瞧见街边一株樟树,高约数尺,足有碗口粗,笔直笔直的,树叶茂密,郁郁葱葱。
若是一棵普通大树谢曜决计不会盯这般久,原来这横斜逸出的枝桠上挂着无数红绸,他心下生奇,走上前随手翻了一根丝带,但见上面沾着墨渍,仔细一看,上书“家国平安”,谢曜一连看了七八根,姻缘、驱邪、保佑家人,皆是祈愿的吉祥话。
春风拂过,树枝上无数的飘带轻轻摇曳,煞是美丽。
“兄弟,你要买一根带子系在相思树上么?”旁边有名干瘦汉子拍了拍谢曜肩头,亮出篮子里红艳艳的丝绸。
谢曜闻言一怔,反问道:“相思树?”他蓦然记起自己和天书一起栽在护城河畔的那株,也是香樟。算算时间,十多年过去,那株樟树也该长这么大了。
那干瘦汉子拍拍胸口,道:“可不是么,当年一位天仙似的美人儿和她郎君从我这里亲手买的,原本这相思树种在河边,这几年战火连天,便将此树移植到城里来啦,天下仅此一株,别无二家!”
谢曜不禁讶然,伸手流连的摸摸树干,这还真是自己当初栽下的那棵,而今已亭亭如盖了。
“兄弟,你可以给父母祈愿保佑身体健康,也可以给老婆儿女祈愿恩爱美满,还可以给亲戚朋友祈愿平安如意……要不祈愿赶走鞑虏,大宋太平!”汉子说了这么多,无非是想让谢曜掏银子,“买几根罢?”
谢曜伸手给了他几枚铜板,那汉子面色一喜,正要给他丝带,谢曜却摆了摆手,转身离去。
他这一生祈愿的太多了,可惜从未有一件事情灵过,是以何必再寄予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傍晚归途,街道两旁的小摊撑起油纸雨棚,一家面馆里隐隐传来胡琴之音,弓沉沉,弦沉沉,调子呜呜咽咽,但听拉胡人老迈喑哑的嗓音和道:“我居北海君南海,寄雁传书谢不能。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谢曜听在耳中不禁心头一热,顿住脚步,眼中升起雾气,到底心中难以控制伤情别绪,落拓江湖数十载,百结愁肠。他想到天书临死前交代的话,忙仰头眨了眨眼,将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