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河奇侠传-第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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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行运河水道约两个时辰,拐入一分岔河道。水面狭窄,两侧蒲苇杂生十分茂盛,有阴森夹峙之势,不时扑扑楞楞地有野鸭水鸟受惊飞散。
船行数里,水面渐宽渐阔,只见前方浮云入水、碧波连天,所处已是瀚湖浩泊,飞鸟尽绝,只闻水声鱼跃。
又行数里,前方远处绿意森森,一座天然的翠屏碧嶂渐渐逼近,那是无穷无尽、密密麻麻高耸的芦苇丛。苇丛后隐隐现出屋宇楼阁闪烁着金光的厦顶。
林天鸿心道:“难怪江湖上少有人知道白莲教总坛所在,竟深隐于湖中岛上。若非凑巧混入这船上,还真不易找到。”
船上诸人也大多未到过此地,见此情形,各怀惊奇,啧啧称叹。
大船劈波斩浪,进入紧挨密挤的苇丛夹道,阴气沉沉,芦花飘飘如雪,说不出的诡异。偶尔一声潜伏的怪鸟嘶鸣,令人毛骨悚然、心惊肉跳。其间,亦不时有突然窜出的小舟、小筏问询暗号。
苇夹水道将尽,放眼处是数百上千亩的碧荷白莲,温香袅袅,宛若到了瑶池仙境。数十艘状如莲瓣的扁舟穿行其间,舟上俱是身着白衣、头顶莲冠的绝色女子,嬉笑着戏水采莲,柔软的手臂、纤指挥洒出优美的姿态,水洒如珠,晶莹闪烁。
船上众人顿觉眼前一亮,禁不住醺醺然,那些舟上女子只是尽情嬉玩,把来船视若不见。有一个书生模样的人盯着那些女子,贼眼中放出色光,即尔故作附庸风雅地一挥折扇,脱口便吟出一首诗:
瑶池琼蕊淋玉露,
风拂碧波泛涟漪。
窈窕佳人朱颜俏,
笑靥如花舞妖娆。
那个自喻才情并茂的书生吟完拙劣的诗句,故作潇洒风流地扇了一下折扇,得意地扫望众人。在博得众人赞叹的目光后,他得意忘形了,摇头晃脑地念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然后他扶着船舷对那些女子喊道:“美人可否驱舟靠近些,小生愿与美人一同品鉴诗赋,如此才不负了这如画风景,彼此也可熟悉多些了解,说不得还······啊······唔······”他话没说完,便被不知从何处飞来的一团污泥打入口中。污泥飞来的劲力甚大,他被打落了两枚牙齿,血泥齐流,呜啊叫嚷着往外吐,潇洒风流的形象一败涂地。余人面面相觑,再也无人敢出秽语、生邪念,连两旁的风景也不敢欣赏了,老老实实地望着前面。
船行莲荷间,直入深处,水开一道,涟漪翩翩。突然,船停,众人下船,走上花叶间竹木搭建的栈道。栈道九曲蜿蜒甚是漫长,将尽处,又转弯,无路时,又重现,每处折转时都有人相看来人臂上的标识。
林天鸿故作镇定,混于人群,佯装惬意地转脸去看两侧鱼戏莲间、鸳鸯缱倦缠绵、鸥鹭交颈厮磨。
走走停停,转了又转,好不容易脚踏实地,登上了岸。此时天近傍晚,夕阳映照之下,一座大殿金光璀璨、熠熠生辉,好不壮观。众人听指引,分别从大殿两侧走向殿后,殿后空间开阔,有竹木房屋无数,这是教众暂住之所。
引路女子把林天鸿所在的人群带到一排房屋前,说道:“今日天色已晚,诸位权且在此休息,明日一早圣母将亲自示下。诸位不要随意走动,晚饭自会有人来送。”说完,她抬头挺胸像只长腿高脖子的鹭鸶鸟一样傲慢地离去了。
这些信徒中虽有不少是江湖上有些名望的人,但身在总坛圣地,无人敢不满口出怨言,纷纷寻房进屋。
有人小声说道:“这长夜漫漫,若是撒尿怎么办?”
有人说道:“你闭嘴吧!小心来人把你的家伙什给镟掉。”
那人果真不敢再言,作势向裆间一捂,扫目四望,冲进屋去。余人忍不住哈哈大笑。
林天鸿喜忧不定,心中忐忑,暗自提防,好在一夜相安无事。
第二日一早,众人被带到大殿前的开阔空地。那里挨肩擦背已经站了男男女女上千人,服饰装束不一,却无一不是左臂上佩戴着刺莲红绸。对面站着总坛仕女上百人,身着紧束白衣,腰悬三尺宝剑,人人姿色不俗,个个深沉冷艳,让人不敢起丝毫亵渎之心。昨日被打落牙齿的那个书生,低着嘴唇肿胀的脸,连看都不敢看一眼。
林天鸿挨挨挤挤拥上前去,转脸右看时,忽然发现了站在前列的杜飞虎。他怕被识破身份,忙回过头来,躲身到人后。
不多时,殿内鱼贯走出两队女子,分列殿门两侧。接着,锦袍玉带、潇洒倜傥、意气风发的林青尘昂首阔步走了出来,立于阶上,面含微笑,英挺不失儒雅。
“青尘!”林天鸿脱口出声,不自觉地走前两步。
林青尘抬眼望来,见是林天鸿,心中很是一惊,点头微一示意,又立时复如先时之态。他轻抬双手,示意大家噤声,高声说道:“诸位都是圣教的骨干之士,圣教的兴盛离不开大家,大家远道而来辛苦了,本堂主在此谢过。”他微一点头,算是施礼了。
诸人齐声宣道:“光大圣教,义不容辞。”
林青尘高声说道:“好!我等同心同德,效忠圣教,便是心脉相连的兄弟姐妹,便是白莲圣母的忠实子民,当以圣母为至尊,效忠圣母,忠贞不二······”
话音未落,诸人振奋而起,齐声呼道:“效忠圣母,忠贞不二!效忠圣母,忠贞不二······”群情激昂,呼声雄壮,声入云霄,碧荷拂动,白莲动容,千亩的碧波荡漾开来,芦苇屏障也好像音容颤颤。
众人发泄一阵,好不容易止声。林青尘又说道:“此番宣召诸位前来,是有大事商议,诸位先就地等候,待另两堂堂主到齐后再议大事。”
诸人恭声听令。
林青尘下台阶,向林天鸿走来。
杜飞虎早过来招呼林天鸿:“林兄弟,好久不见,近来可好啊!你加入圣教可谓是明智之举,可喜可贺。这下独孤宫主可以放心了,你与沈姑娘成亲之时,可不要忘了知会老哥哥一声,毕竟咱们同生共死一番。哈哈······”他见林青尘走来,忙又施礼。
林青尘对杜飞虎方才所言甚为不悦,眉头蹙了又蹙,终于忍住没说什么。他也不等林天鸿与杜飞虎答话,拉着林天鸿的一只手,说道:“跟我来!”
走上台阶,来到大殿,进了左侧一个房间。林青尘说道:“天鸿你怎么来了?来干什么?这是本教重地,非本教弟子不准踏足。”
一想到佛珠之事和崔家祸事,相见的惊喜立时被恼怒所代替,林天鸿气愤说道:“你心里清楚,何必要问?”
林青尘一怔,即尔笑道:“清楚什么?看你着急成这样,怎么了?”
林天鸿说道:“别装模作样!舍利珠之事,你今日务必给我个交代,否则我把你龙潭虎穴搅个底朝天。”
“嗨!”林青尘笑道:“我还以为怎么着了呢?原来还是为那颗破珠子啊!这个容易,今日定会还你。看你这怒冲发顶的气势,至于吗?那珠子再宝贵,能抵得上咱们的兄弟情份?”
林天鸿心知他素来鬼计多端,见他说的轻松,心想:“他既然还看重兄弟情份,或许真有办法从他们教主手中讨回佛珠。”神色稍缓,又说道:“我再问你,你为什么杀害崔老庄主?为什么害崔大小姐?为什么又要害崔成?”
林青尘听到质问却面无愧色,说道:“崔老庄主乃是崔相鳌亲手所杀,怎么说是我杀害的?虽然我一时冲动冒犯了崔大小姐,可并非是我强迫于她,怎么能说是我害她呢?崔成怎么了?我何时要害过他?真是岂有此理!”他非但面无愧色,说到后来竟然是满脸无辜,理直气壮。
林天鸿说道:“你算计崔相鳌在先,混入崔府挑拨离间、下毒暗算、派刺客行凶在后,崔老庄主虽非你亲手所杀,但仍是为你操纵所害。”
林青尘冷笑说道:“不错,这一切都是我所操纵,但这只是奉命行事,我也没有办法。他崔家树大招风吹、财大遭人嫉,被白莲教盯上了,即便我不去做,也会有旁人。左冠楚一为邀功,二为报私仇,便先是暗中指使仙草堂的弟子去劫崔相鳌,然后又串掇傅雷去崔家报仇。我是对崔相龙下了‘酥骨软筋散’,但我只是想让他就擒服就,谁曾想崔相鳌狼子野心,早就嫉愤,干脆把他杀了。”
林天鸿又质问道:“即便杀害崔老庄主不是你本意,但左冠楚督促崔相鳌谋害崔成,你不知晓吗?”
林青尘微一露惊色,说道:“竟有此事?那岂不是故触霉头?真是愚蠢!噢!定是左冠楚唯恐崔成不肯听命崔相鳌,便起了杀心。他这是背我行事,我并不知晓。”
林天鸿怔了一怔,问道:“你当真不知?”
林青尘说道:“事后我已深深愧疚,只盼暂且揭过,日后再作弥补,怎会再去害崔成?若是知道左冠楚所为,我定会严加制止。哼!这可恶的左冠楚!”
林天鸿闻得此言,思忖了片刻,怒气稍有平复,紧张的气氛缓和不少。
林青尘说道:“崔相鳌意欲独吞家产,包藏祸心已久,若无左冠楚这么一搅,他还不会这么快现形,还说不定会用何种手段来害崔成呢?”
林天鸿一怔,默默点头说道:“崔相鳌阴险狡诈,崔成万万不是对手!唉!冤有头债有主,崔相鳌是自食恶果。”
林青尘说道:“这就是了,福祸不能只看表象,对错哪能轻易断言?这事并不能完全怪我,但此事我既然染指上了,如今霁遥又成了崔家的人,从此我会约束我教教众不再去为难崔家。实不相瞒,这些日子若非我从中维护,十个崔家也被铲平了。”
林天鸿猛然一惊,身上暴起一层冷汗。
林青尘微微一笑,说道:“别紧张,这不是有我嘛!只要有我在,白莲教不会对崔家怎样,这也算是稍稍弥补我对崔家的愧疚。”
林天鸿说道:“如此最好,但此事还不能就此算罢,你须诚信向崔成认错,并给崔大小姐一个说法。”
林青尘神色一顿,说道:“好!这也容易,我就依你,并且以后,但凡他崔家生意上与我教有关联的,我们统统让利,大开方便之门。”他走上前来又说道:“这样总该行了吧?我这可都是看着你和霁遥的面子,崔成是妹夫,我也算是舅哥喽!”他嘿嘿笑了起来。
林天鸿倒不好否认林青尘这话了,叹气轻轻点了一下头。
忽然,屏风后走出来一人,手端托盘,温和含笑,说道:“堂主只顾和客人说话,连茶水不上一盏,岂不是怠慢了客人?兰花手拙,调了两盏,请堂主和贵客品尝。”她把两盏茶分放在二人面前的几上,微微一笑,说道:“堂主请,公子请用茶。”
林青尘面色一怔,目珠一转,笑道:“兰花姐姐费心了,多谢!”端起来喝了一口,点头笑道:“好茶,好茶!”
林天鸿拱手一礼,说道:“原来是兰花姑娘,幸会,幸会!在下当年冒犯,实在抱歉,一直深感自责,还望姑娘大量包涵。”
兰花抬指一摆,说道:“陈年往事,提它做甚?公子与我们堂主是族家兄弟,自也如同兰花的主人,如若再提往日不快,倒是责怪兰花冒犯了。公子请用茶,冷了就不爽口了,请啊!公子。”她双手捧起,把茶举到林天鸿面前,俏眉含春,明眸生情,眼波流转。
林天鸿大感窘迫,面上一红,说道:“好,好,好!请姑娘放下,在下自己来。”
兰花不放,依旧不依不挠地举着,笑道:“公子不接,难道还心中耿耿不信兰花诚意?”
林天鸿忙说道:“不是,不是!姑娘宽容豁达,在下岂能不信?”说着,忙伸手接过茶来。他心知身在白莲教总坛需得处处小心,踌躇不喝,转脸去看林青尘。
林青尘悠然自得,端起茶又喝了一口,“咕咚”咽下,声音甚为夸张的悦耳。
林天鸿心知再难推却了,但心中仍有有戒备,把茶送到唇边,轻浅地嘬了一口。
兰花眼波转动,笑道:“公子,这茶口感如何?兰花手艺如何?”
林天鸿说道:“清爽怡人、香沁肺腑,好茶!浓而不腻、温热适口,姑娘好手艺!”
“哼!”兰花听到林天鸿夸赞她的茶好、手艺好,竟然生气地转过身去了,又转过来说道:“这茶叫作‘怨女垂泪’,刚入口时明明是有些轻酸苦涩,细品深尝时方能感受到那凄哀的芳醇,让人陶醉。公子浅尝辄止却说清爽怡人、香沁肺腑,分明是搪塞戏耍于我。”
林天鸿闻言一惊,忙说道:“没有,没有!岂敢,岂敢!在下绝无戏耍之意,姑娘勿要多心。‘怨女垂泪’?有这等奇茶?”说完,他端起茶来又喝了一大口,细细品尝,疑惑摇头,说道:“不是啊!分明就是香甜嘛!”他疑惑地看着兰花。兰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