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天下-第2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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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的可能性。我不想再杀与不二法门无关的人,但局势总是迫使我不得不杀人。”
战传说冷笑道:“简直是强词夺理!”
“若是能杀了元尊,我可以立即自废一身武学,你信还是不信?”
战传说唯有暗自感叹,勾祸的心思,实在是不能以常理衡量的。
“南许许为了救我,的确是费了不少心。”勾祸承认了这一点,“第一次救我倒也罢了,第二次能保住我的性命,则可以说是奇迹。当时,我几乎被人拦腰斩作两截,除此之外,身上更有其他大大小小的伤口数十处,当时我已与死尸无异,没有人会想到我还能再一次活过来,就像没有人会想到铁铸的树也能开出花来一样。但这一次,铁树竟真的开出花了……”
“当我醒过来时,发现自己静静地躺在一个浅浅的水塘中,水塘面积约有方圆十丈左右,但水只刚刚将我躺着的身子淹没,我的脸恰好露在水面上。”
“四周是黑色的岩石,高悬在我头上的岩石像一只巨型的石钟。我不明白当时处在什么地方,只觉得周围太静了,静得没有任何的声音——你绝对无法想象出世间还有那么静的地方,你甚至能听到体内的血液在汩汩流淌的声音。不过,当时我并没有听到自己的血液在体内流淌的声音,后来也没有听到过,也许我的血早已流干了。”
“我想侧一侧身,或者爬起身看看自己究竟置身于什么地方,是否还活着,看一看四周还有什么。当我有这样的念头时,这才发现自己已不能移动躯体的任何部位,包括侧一侧脸部都无法做到。”
“那时,我想我一定是死了,只有死人才会一动也不能动。而且,当时我全身上下没有一丝一毫的痛感,甚至,感觉不到浸着我身躯的水的凉意,我越发相信自己已经死了——原来死后真的有灵魂。当时我是那样想的。”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一声巨响,把我吓了一跳,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响声之后,又是无边无际的沉寂,寂静得让人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失去了听觉。”
“又过了很久很久,又是一声巨响,然后又是无边无际的寂静……如此一再反复,到后来,我才发现这声音居然是自己正上方岩上滴下的一滴滴水,落在了我身子附近的缘故。”
听到这儿,战传说终于忍不住插话道:“一滴水滴落的声音怎可能有这么响?”
勾祸以内息传声道:“当时我也是难以置信,待我明白其中的原因后,忍不住大笑起来——不过,当时,我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所以我所说的笑,只是一种情绪,但我觉得自己真的是在笑。自从成为九极神教教主之后,我已从来没有那样真正地无牵无挂、没有什么杂念地笑,尽管那只是没有声音的笑。”
“是什么事情如此好笑?”战传说被勾祸所说的深深吸引住了。
“很简单,那水滴下的声音之所以那么响,只是因为四周太安静了,所以一滴水滴落的声音在我听来,也那么响!让天下人寝食难安的九极神教教主勾祸,居然被一滴水滴落的声音吓了一跳,这事难道不是十分的可笑?”
战传说也不由笑了。
他忽然觉得勾祸并不是想象中那么可怕,至少,他也有着自己的喜怒哀乐。
“那样无声地大笑了之后,我相信自己还活着。至于为什么我会一动也不能动地躺在那儿,就不得而知了。我继续忍受着寂静,每隔一段时间听一次那震耳的水滴声,我感受不到伤痛,做不了任何的动作,发不出声音,一生之中,我竟从来没有那样安静过,尽管是被迫的。我也没有感到饥饿,一切都太平静了,平静得让我渐渐地不安起来——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要永远在这种状态中活下去。虽然活着,但什么也不能做,连自杀也不能。”
战传说的心微微一颤,虽然没有亲历,但那种无声无息的痛苦,他想象得出。
“我只有强迫自己去想别的事情,但无论如何,我总不可能永远想别的事,而必然会重新考虑我当时的处境。在这样的煎熬中,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等来了南许许。”
虽然早已知道救勾祸的人是南许许,南许许必然会在勾祸的叙述中出现,但听到这儿时,战传说仍是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你以为南许许出现,我的痛苦就结束了吗?”勾祸“说”道。
战传说一怔,道:“难道不是他救你的吗?你如何知道我是这样想的?”
勾祸的“语气”不再那么冷漠:“当我说南许许出现时,你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战传说失声道:“你……能感觉到我的情绪?!”
勾祸道:“这有什么不可思议的?灵使也能做到这一点。真没想到这世上还有人会为我担忧。”
战传说有些尴尬地道:“我……只是觉得你说得紧张,才会有这样的本能反应。”
勾祸沙哑一笑,接着叙述他的往事:“幸好南许许是由远自近走来的,否则我恐怕会被他的足音生生震昏。他是由远而近,我对声音也就不再那么敏感了。当他出现时,我的确兴奋异常,首先就可以确知我确实还活着。”
“南许许见我睁眼看着他,也显得很高兴,他说:‘这种方法果然有效。’声音震得我耳中嗡嗡直响,我很想问他是指什么方法有效,对什么有效,可我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大概看出了我的焦躁,便说:‘你的咽喉被人刺了一剑,已不能说话,现在你开始尝试用气管而不是声带发音,也许能够成功。’”
“后来,我的确成功地做到了这一点。”勾祸道,“只不过声音不中听罢了,但能做到这一点,已是三年后的事了。之所以知道是三年过去了,是由南许许告诉我的。在此之前,我只能听南许许说,南许许告诉我是他救了我,他也没有想到真的能救活我,他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理这么做罢了。”
“这之后,他常常出现,刚开始他还试图喂我食物,但却发现连张嘴咀嚼食物这样的动作我也无法完成时,他唯有放弃努力。那时,他很是担心,一个不能进食的人能活过几天?何况还是一个有过数十处伤口的人?但过了十数天,我仍活着,虽然不能言语,不能动弹,却的确活着,而且与十几天前感觉也没有什么不同,南许许这才放下心来。”
“如果我能够开口说话,一定会让南许许把我带离那个鬼地方。虽然他隔一段时间会来看看我,但大部分时间我仍是只能像一具尸体般无声无息地躺在水中。我有时想破口骂他,骂他是有意这样折腾我,是为了报复我连累他四处逃避不二法门的追杀才这么做的——可事实上我什么也做不成。”
“南许许不难猜出我的心思,他告诉我他这么做的原因是因为唯有这样,才能保住我的性命。要活下去,就必须泡在那池塘中。”
听到这儿,战传说暗忖那塘中之水,究竟有什么神奇之处?
“南许许发现这神秘的地方也是出于偶然,他 第一次救我时,我在他的身上下了奇毒,为的是防止他暗算于我。他无法解去我所下之毒,就只有采取以毒攻毒的方法,所以他必须一面逃避不二法门的追杀,一面寻找各类奇毒,越是荒无人烟的地方,他越是愿意去,那儿既可隐身,又容易找到剧毒之物。而我所在的地方,就是属于劫域境内了,南许许是为了追一只劫域特有的奇毒无比的冰蟾才进入这地下洞穴的,在劫域这种冰天雪地的地方,处处都是冰窟冰崖,如果不是那只冰蟾的缘故,谁也不会进入这样隐蔽的地方的。由外面到达我所躺卧着的水池,还有相当曲折的途径,冰蟾身小灵活,身体的颜色又与冰雪相同,南许许很难找到它,最后,它竟跳入了那个池中,南许许非常惊讶,因为在劫域中除非是温泉,否则不可能不结冰。当他将那只冰蟾抓住剖开取出它体内的毒液后,便信手将之扔入了水中,没想到奇迹发生了,那只已被开膛破肚的冰蟾刚被扔入水中,竟突然高高跃起,比没有受到任何伤害的冰蟾还要灵活!”
“南许许一生沉迷于医道,见此情形,自然对此感到了极大的兴趣,他相信这池水一定有古怪之处,于是又捕来蛇、鼠等活物,将它们弄伤,然后放入池水中,随后便看到在这些受了伤的蛇、鼠之类的身上发生了同样的奇迹!
“南许许很是惊喜,他以为自己已找到了可以让人起死回生的办法。但奇怪的是当他将这池中之水带出去,用来救治受伤或患病的人时,却没有丝毫的作用,更别说起死回生了。劫域境内虽然很少有不二法门的人出没,比较安全,但生存条件太恶劣,南许许做下了暗记之后,便离开了劫域,直到我被重创,他为了 第二次救我,才又重新回到了劫域。”
战传说对勾祸所说的那个水池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如果不是勾祸的确曾被人公认已经死了,但现在却活生生地出现在面前,战传说恐怕会怀疑勾祸是在信口开河,无中生有。
“没想到我虽然活了过来,但却并不能如蛇、鼠、冰蟾那般迅速地恢复生命力,我只能恢复神志,肉体不会腐烂,却不能由我所驱使。南许许的医术再高明,对于这样的事,他也只能束手无策!”
“这一切,都是南许许告诉我的。每次他来,都只能是他说我听。他说他已经尽力了,能维持这样的现状已是万分幸运了。要想发生类似于冰蟾身上出现的奇迹,也许只有等待。当时,我甚至怀疑这是南许许有意在报复:为什么冰蟾可以迅速恢复活力而我却不能?这很不符合情理。不过时间久了,我也慢慢地打消了这样的念头,因为他似乎没有这么做的必要。如果他真的是在报复我,完全可以直接明了地告诉我,而我根本没有对付他的能力,除了开眼闭眼,我无法做其他任何事情。”
“南许许救我,是为了留住一个对不二法门内幕最了解的人。开始三四年,他还常常去看我,跟我说一些话,但后来我慢慢地学会了以气管发出声音后,与他渐渐地就有了矛盾,我像一具尸体般地存在着,精神压力之大,难以想象,所以我能发出声音后,就经常与他发生争执,但我的说话声不流畅,所以在争执中难免吃亏。以我永不服输的性格,越是吃亏我就越不甘心,到后来,我与他几乎是见面就争执不休,南许许渐渐地就不再去看我了,反正我不吃不喝也一样能活下去。其中时间间隔最长的一次,他竟间隔了两年才去看我,他说那是因为他的行踪差一点被不二法门的人发现了。”
“现在,我说那样的日子,是生不如死,你该相信了吧?”
战传说不能不承认。
这样的经历,恐怕是上天对勾祸最严厉的惩罚了。对于一个曾叱咤风云、不可一世的人来说,还有什么比这样更能让他感到痛苦?从前的无限风光与之后的与世隔绝形成了多么大的反差?!
“后来,我只恨自己为什么不能死亡,不能自杀,我求南许许杀了我,可他却始终不答应。从前我杀人如麻所向披靡,何尝想到有朝一日竟会沦落到求别人杀我也无法如愿的地步?无穷无尽的时间像是永远没有尽头,为了打发可恶的时间,我常常自言自语,或者仔细地看头顶上的岩石的纹案、每一条裂隙。现在,我还能说出当时我头顶上的每一块岩石有多少条裂缝。我曾亲眼看到一只蜘蛛在那儿结了一张网,结网的整个过程,我都看得清清楚楚。然后,我看着它在等待着猎食,日复一日地等待……”
提及从前的那段日子,勾祸并不太激动,但当他说到这里时,却显得有些激动了。
“劫域天寒地冻,哪有什么飞虫?它太傻了,竟在那儿结网,而且还是在深深的洞穴中。从它结下那张网的那一天起,就从来没有一只飞虫撞上它所织的网,可它竟也不离去,就那么一直等待下去。那些日子,是我这些年中唯一一段不太寂寞的日子,我与它相互守望,我很希望它能捕捉到一次食物,但我的希望落空了,它的身子一点一点地瘪下去,我能感觉到它爬动的速度也越来越慢了。有好几次,它几乎从上面摔下来。
“如果它真的摔了下来,那么就一定可以和冰蟾一样,重获新生,可它却总是及时地以蛛丝挂住身子,再慢慢地爬回。我知道这样下去,它必死无疑,却仍希望它能捕捉到飞虫活下去,而不是落入水池中。”
“终于,有一天,它死了。就是死了,它也是一动不动地挂在蛛网上。它那么有耐心,但它的开始就是一种错误,所以它的死,注定不可避免……”
勾祸无限感伤,竟久久沉默。
战传说也感慨万千。
谁会想到,数十年前的绝世之魔,与今日迅速崛起的后起之秀,一老一少两代强者初次单独相见时,竟会谈起一只蜘蛛并深深地为之触动?
“它死之后,我忽然觉得自己大彻大悟了,又忽然觉得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