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天下-第18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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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传说的心一阵阵抽搐,唯有柔声相劝:“你就哭出声吧,也许会好受些……别怕,还有我,还有昆统领、爻意,我们会照顾你,为你爹报仇的……”
他实在不是一个善于安慰人的人,会说的,也只有反反复复的这么几句话。
不知过了多久,小夭紧握着战传说的手终于松了些,她睁开双眼,望着战传说,缓缓地道:“告诉我,是什么人杀害我爹的?”
她似乎已恢复了平静,但这种平静却让人感到阵阵心悸。
战传说犹豫了片刻,方道:“也许——是千岛盟的人……”
爻意有些意外地看了战传说一眼。
“千岛盟?”小夭将这三个字重复了一遍。忽然松开战传说的手,慢慢地下了床,整了整凌乱的衣衫,道:“我有些饿了,战大哥,你让天司禄府的人送些吃食来吧。”
爻意、战传说暗吃一惊,相互交换个眼神,皆有担忧之色。
小夭道:“你们不用担心,我很正常,不会饥饿的人才不正常。我要为爹报仇,就必须好好地活下去,是也不是?”
她望着战传说,等着战传说的回答。
战传说忙道:“的确如此。”心头却更为担忧了。
坐忘城。
飞速奇快的灵鸽在最短的时间内把殒惊天的死讯带到了坐忘城,当这一不幸的消息如风般在坐忘城传开时,正是午后。
午后阳光最亮的时候。
南尉将伯颂正在校场内领着南尉府的人在操练。这些日子来,一向待属下十分宽厚的伯颂变得暴躁易怒了,对稍有不如意的地方,立即大发雷霆之火。
谁都明白南尉将为何如此烦躁易怒。
校场中,只闻伯颂沙哑的喝令声,兵甲铿锵声,以及沉闷的脚步声。
阳光明亮地照着校场以及校场中的将士,兵甲泛射出让人目眩的光芒。
伯颂目光阴沉,难见笑容。他的右臂衣袖空荡荡地在风中飘舞着,更添一份悲凉。他身下的战马在不安地趵着蹄子。
“报——”
一声高呼倏然打破了校场的沉闷,急如骤雨般的马蹄声中,一骑自校场入口如飞而至,向伯颂这边疾驰。
每个人心头都为之一惊,隐生不安之感。
向南尉将禀报的只会是坐忘城内部传讯者,否则就应直接向乘风宫禀报。而内部传讯却策马如飞,足见来者之紧急。
伯颂的脸色更为阴沉,他下意识地向天上的日头望了望,只觉阳光如剑,刺得人眼花。
马未停稳,传讯者已飞滚下马,半跪地上,颤声禀报:“报南尉将,城主今日辰时在禅都被杀身亡!”
“轰!”伯颂只觉耳边似乎响起了一声闷雷!他茫然地看了看一脸尘土、半跪地上的传讯者,又看了看四周数以千计的战士,校场鸦雀无声,兵甲泛着森寒而炫目的光芒。
“你……说什么?”伯颂望着传讯之人嘶哑着声音道。说话时,他只觉得自己双耳在“嗡嗡……”直响,连自己的话都听不真切。
“城主在禅都已被杀身亡!”传讯者再次重复了一遍。
伯颂忽然如怒狮般暴吼一声:“胡说!”
话未说完,忽觉喉头一甜,一口热血狂喷而出。
他的身躯在马身上晃了晃,只觉眼前一黑,轰然倒下。
“爹……”陪同父亲前来校场的伯贡子惊呼一声,策马疾冲过来。
一只灰鹰在高空中一遍又一遍地盘旋着……
黄昏,坐忘城南尉府的一间屋内。
伯颂躺在床上,脸色苍白,长子伯简子、次子伯贡子伺立榻前。
外面响起了脚步声,伯简子出门一望,却见来者是贝总管及城内的一颇有名望的郎中,赶忙相迎。
贝总管入屋后,伯颂挣扎着要起身,却被贝总管劝住了。
贝总管叹了一口气,道:“伯尉将是坐忘城之中流砥柱,怎能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城主遭了不测,还要靠伯尉将主持坐忘城大局啊!”
伯颂摇了摇头,苦笑一声,有些费力地道:“我老了,竟经不得一点风浪,怎称得起中流砥柱?我无大碍,只是如今正值坐忘城交困之际,我却再为坐忘城添乱了,唉……城主太糊涂了,禅都已成龙潭虎穴,他却偏偏要主动投身其中……”
“城主也是为坐忘城、为乐土着想。”贝总管道。
伯颂其实何尝不知这一点?但他无论如何都难以接受这样的事实!
他抱着最后一线希望道:“这消息会不会是假的?”
贝总管苦笑一声,道:“我也希望如此……不过,就算冥皇会欺瞒某一个人,但却决不会针对整个坐忘城,否则一旦真相暴露,岂非大损冥皇威望?付出那么大的代价所得却有限,谁也不会这么做的。”
伯颂忍不住一阵剧烈咳嗽,咳着咳着,他只觉一股热血涌了上来,喉头一甜,强自咽下,以免为贝总管察觉。
贝总管担忧地望着伯颂,道:“坐忘城大小事宜还要倚重你,就算是为了坐忘城,你也应该保重身体,我将占老先生请来,想让他为你拣几帖药。”
伯颂向那郎中颔首示意,道:“有劳了。”
那占姓郎中道:“南尉将的病并无大碍,难治的是心病啊……”
伯颂无力地摆了摆,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了。
贝总管这时道:“城主遭遇不测,这些日子城中恐怕会人心浮动,南尉府不能无人主事,你看是否由两位贤侄中选一人暂时主事,待你身子恢复后再由你主事?”
伯颂道:“知子莫若父,他们都是不成器的东西,难当重任……”说到这儿,他喘息了一阵,方接着往下道,“其实我受伤之后,就有退身让贤之意了,但却一直未能有合适的人选推荐给城主与贝总管。”
贝总管正色道:“所谓举贤不避亲,其实二位贤侄都是人中英杰,足当重任!若伯尉将真有放心不下的,不若这样吧,先让简子贤侄料理南尉府事务,如一切顺利,自然再好不过,若是不如人意,再作计议也不迟,如何?”
伯颂感到贝总管也是一番好意,便点了点头,道:“就依总管之见——就怕他辜负了总管的一片厚望。”
伯贡子、伯简子一直没有插话,直到这时,伯简子才谦让道:“论才论德,我都不及二弟,还是由二弟担当此重任吧……”
伯颂冷笑一声,截断了他的话头:“以你的口气,倒好像只要出面,日后就理所当然能成为真正的南尉将仕人。总管只是试一试你的斤两,若是不够斤两,至时不用你谦让,我也会将你拉下马来。”
伯简子连连应是,不敢再多说什么。
伯贡子的举止言行也很平静,自从遭受了几次挫折后,伯贡子的性情几乎已有所改变,不再如先前那般张扬了。
贝总管又与伯颂寒暄了几句,这才离开。
禅都,天司命府。
已入夜了。
香兮公主下嫁盛九月的日子既然定在了两天之后,天司命府也与禅都其他任何地方一样,张灯结彩,喜气洋洋。高悬的灯笼将天司命府的角角落落都照得影影绰绰。
天司命未带任何随从,独自一人穿过迂回的长廊,走进了天司命府最神秘的大圆满楼。大圆满楼从外观看为八角楼,有如八卦图形。此楼结构宏大,但少有门窗,通体石砌,与天司命府园整体的飘逸淡雅颇有些不协调,尤为特殊的是除了天司命自己外,几乎从无外人能进入大圆满楼。
而天司命每次进入大圆满楼前,都要沐浴熏香,一身洁净后才会入大圆满楼,其状有如朝圣。
于是,天司命府所属对大圆满楼就有了种种猜测,只是没有一种猜测得到证实。渐渐地,天司命府中的人对大圆满楼也失去了最初的兴趣,不再津津乐道。
其实,人在世间,谁会没有自己的秘密呢?只是天司命亦不例外罢了。
天司命行至大圆满楼前,整整衣冠,这才举步而入。
大圆满楼内部并没有外人所想象的那么神秘,几乎没有任何的装饰之物,只是门户重叠,深入浅出,其中恐有玄奥。
若再细加留意,会发现大圆满楼内不见有任何烛火灯笼,但却处处透着光亮,竟无法看出光亮源自何处。
天司命终于在一扇门前站定,他默默地站立了片刻,方以双手推门。
门无声而开。
天司命进入其中,无须反手掩门,门已在他的身后悄然合上。
从外面看,此屋应该是方形,但进入屋内才可看出内部竟是圆拱形的,有若苍穹,甚为宽敞。
在此屋的中央筑有一高台,高台上摆放着一张宽大的交椅。屋内不知源自何处的光线并不十分明亮,显得柔和而神秘。
天司命肃立于高台之前,仰视着那虚置着的交椅,他的眼神中竟是无限崇敬。
地位崇尊的天司命竟以如此神情仰视一张空无一人的交椅,若是这一幕落入旁人眼中,只怕无论是什么人,都会为之惊绝。
但,天司命紧接着又有了更惊人之举——他竟面向高台,恭然跪下!
他身列双相八司,地位超然,除了乐土至尊无上的冥皇外,有谁能受他跪拜?
何况,他所跪拜的竟是一张虚空着的椅子!
此情此景,几近诡秘!
“元尊洪福齐天,神算无遗,弟子谨遵元尊吩咐,已将诸事办妥。现在,无论是冥皇,还是坐忘城的人,都已知道青叱咤、殒惊天是死于千岛盟手中。”
屋内只有他一人,他却煞有其事地自言自语,莫非他疯了?
无论谁若见平日飘逸多才的天司命忽然有种种出人意料的举动,恐怕都会有难以置信之感!他的无限虔诚的神情,更是让人无法想象有什么事、什么人可以让这位多才多智的人推崇至此!
一个威仪且充满神秘魅力的声音忽然响起!
“很好,殒惊天的死让冥皇备受压力,他一定会全力以赴对付千岛盟,千岛盟有极重要人物此刻尚在禅都,此次双方冲突的结果,必然使他们本就有的仇隙更深!千岛盟的力量并不弱小,冥皇要想一劳永逸地解决千岛盟的忧患,就必须借重不二法门!
“元尊法力如神,智才经天纬地,居大雄峰顶而气吞诸方。苍穹诸国,循因造化神机,终将衍化为大圆满世界,依顺于元尊足下,蒙元尊光辉普照,恩泽千秋!无论是冥皇还是盟皇,与元尊相比,就如同萤虫与明珠争辉,他们早该顺应天机,入我不二法门,以免成为大圆满世界的罪人!”
难道,天司命口中所称的元尊就是不二法门元尊?!
如此说来,贵为大冥王朝双相八司之一的天司命竟也是不二法门中人?
这未免太不可思议。
可是普天之下,被尊为“元尊”,又值得如天司命这般非凡人物如此顶礼膜拜的人,除了地位超然、逾越芸芸众生的不二法门元尊之外,还会有谁?
让大冥冥皇与千岛盟皇这两大当世王者成为不二法门中人,这近乎痴人说梦!但此刻由才智双全的天司命口中说出时,竟是那么的自然,没有丝毫的做作,仿佛此事非但可能成为现实,而且必然会成为现实!
乐土人皆知双相八司各有特点,其中天司命多才,地司命善言。天司命对星相医卜多有涉及,且颇有造诣,世人皆言天司命是双相八司中最富风雅情趣之人,且傲骨铮铮,颇为清高。
殊料此刻他的一番话却几乎句句是溢美之词,几近阿臾,若非亲耳听到,谁能相信这番话是自天司命口中说出?
而天司命则毫无做作勉强之感,让人不得不信他的这番言语是发自肺腑内心的。
不二法门弟子不计其数,法门元尊天下独尊,其威望不亚于冥皇,这一切看来都不无理由。
天司命一直恭恭敬敬地跪着,似乎只要对方不开口让他起身,他就可以永远不起身!
屋内依旧只有天司命一人以及空荡荡的高台。
“你起身说话吧。”
那既威仪又充满神秘魅力的声音道。
“谢元尊!”天司命这才起身。
“为何弟子从未见元尊真身,却能够聆听元尊教诲?”天司命惑然道。
“只要心系法门,胸怀元尊,本尊就无处不在!”元尊的语气充满无限的自信,让人难对他的话有丝毫怀疑。
这绝对是匪夷所思的话,但天司命却如中魔咒,对此没有丝毫的怀疑,而是恭敬地道:“元尊上天下地,无所不能,弟子佩服得五体投地!若是能一偿所愿,得以目睹元尊真身,那弟子死而无憾!”
“哈哈哈……”元尊朗声一笑,道,“何必轻言‘死’字?这次你所办的事甚得我心,念你有功,本尊便让你如愿以偿!”
天司命以难以置信的语气颤声道:“多谢元尊成全!”
一团氤氲之气忽然在高台四周弥漫开来,如幻如雾,天司命的视线顿时有些模糊了。当那氤氲之气散去之时,天司命赫然发现高台上的交椅中已端坐一人,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其目光深邃无比,充满无限的智慧,当天司命的目光与其目光相遇时,竟有心灵完全敞开为对方洞悉无遗的感觉。
天司命心头一颤,再度轰然跪下,扑伏于地,欢欣无比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