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梦长安-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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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伸手接过,却不怒反笑,带着几分莫名其妙的欢喜,歪着头,温柔地质问:“说到底,还是吃了萧情的醋,嗯?”
嬴珩重新将那件外袍披在她身后,将其紧紧裹好,但见她一动不动,像块坚硬的石雕,他扬手轻轻扳过她的脸,不容置喙一般,霸道而又坚定地引诱道:“你要是说你不高兴,不喜欢,或是承认吃醋了,我就答应你……”嬴珩轩眉轻挑,似是语塞,寻思了片刻,似是想出了好的理由,便一脸坏笑地说道:“我就答应你,不再喝她炖的汤,不再吃她熬得药。”
韩文殊却哪里听得了这些,凝眸狠狠瞪向他。原来她日日为他炖汤熬药,而他坦然地接受一个女人对他的好,却在夜深人静之时,大摇大摆地闯进她的世界,真是个朝秦暮楚的男人!
她扬手,用力将他掐在她脸颊上的手打开,极其厌恶地揉搓着被他碰过的皮肤,眼中满是嫌恶,她心中气恼,清丽的脸上露出一个冷冰冰的笑,“陛下有了翁主还不知足么?为何又要跑来臣的军营,难不成是看上了臣这幅半男不女的残躯?还是说,陛下觉得臣这样的女人史无前例,想要玩玩?”
嬴珩收起刚刚的一抹玩味,细长的黑眸碧如深潭,身遭寒气迫人,他眯眼冷冷地审视着她不屑的神情,沉声一字一顿地问道:“韩文殊,从什么时候开始,你的嘴变得这么恶毒了?”
韩文殊盈盈浅笑,一双美丽如凤的眸子直直逼视着他,她故意笑得甜腻,声音却是藏不住的寒冷,“臣不光嘴恶毒,心肠也恶毒,陛下既然喜欢臣,能给臣什么?臣若是想做皇后,陛下能给么?”
本还有回旋余地的二人,却因她的这句话,变得再无退路,她当然知道,如果她想要做回女人,只有更名改姓,归隐山林一条路,若是以韩文殊的身份,等待她的只有重责,而皇后,就更加遥不可及。
“我不能保证给你皇后的身份,但如果你愿意,我会让你做我的发妻,如果这个位置上的不是你,我宁愿孤身一人。”他黑眸如星明亮,透着一股坚定,声音沉沉,像是在承诺。
韩文殊冷笑,“陛下要臣做阿房女么?只是臣却不如她,起码始皇还为她建立了宫殿。”
嬴珩受伤地摇了摇头,不可置信地凝视,她提到阿房女,她的言外之意,是指责他将她当做一个情妇,一个无名无分的侍妾……他的眸光由灼热变得暗淡,失望地发出一声哂笑,“你未免将我看得太低了。”
“韩文殊,我要是只想占有你,就算是三年前,在你最厉害最春风得意的时候,你也逃脱不开,而我要是把你当做玩偶,或是对你有丝毫的不认真,我也不会等你九年!”
说完,他转身离去,对门外值守的士兵视而不见,只听外面一声疾呼,“嘭嘭”两声倒地的闷响传来。随后越来越多的呼叫声,伴着凌乱的脚步,朝远处追去。
翌日一早,韩文殊穿好衣衫负手立于帐外,不练兵的时候她通常不着银甲,许志臻站在她身后,面色凝重,低头请罪,“报告将军,末将无能,领兵追查了一夜,也没抓到那个刺客,还是让他逃了。”
韩文殊沉默了一瞬,出声叮嘱,“好好照顾那两个受伤的士兵。”
昨晚嬴珩被她的话激怒,不顾帐外还有巡逻的士兵,便怒气冲冲地出去,被拦下后,又出手将人打伤,他应是气急,否则也不会下如此重手,那两个受伤的士兵已经昏迷一夜,但是……
不光如此,被击昏打晕的,还有她的心。
“这个刺客身手极好,轻功也是一流。”
“嗯。”
“末将担心,若是他进了林光宫,皇上那边会有危险。”
“嗯。”
“将军要不要向上禀报?毕竟关乎皇上安危。”
“嗯,我知道了。”
许志臻见她从昨晚到现在都是恍恍惚惚的,别人说话也根本没听进去,心中犹疑,想要再说,却欲言又止,最后只好躬身告退。
韩文殊一个人站在山脚下,仰视头顶的那座高山,不知山上之人,此时是否还能心无旁骛地处理朝政,或是身旁有佳人相伴,早已沉湎女色,如痴如醉。
或许她应该找个地方静一静,这么多天来,他竟像是一道魔障,只要他出现,就会让她安定的心忽生巨浪,潮水猛拍着她的心房,她已经力不从心,再无力抵抗。
但是,有些人却让她一刻都不能安静。
银羽军追查刺客的消息不知是谁透露的,现在整个林光宫人心惶惶,生怕一不留神,哪个角落冒出个黑衣刺客,羽林军的侍卫全部守在皇上安寝的宫殿四周,以保圣上平安。
而此时离甘泉山最近,也是整个大秦最强的兵力,就是驻扎在山脚下的银羽军,随行来到林光宫的官员一齐上柬,恳求嬴珩下旨,派银羽军上山支援。嬴珩迟疑了半晌,最后无可奈何,下令让京畿主帅韩文殊亲自领兵护驾。
因为相距不远,所以林光宫的旨意是午前送达的。这道圣旨降下后,她只呆愣了一瞬,便恍然大悟,只怕这又是嬴珩自导自演的一个局,纵使她前世导演了无数人间戏剧,竟没看破他的心思。
昨晚的刺客,分明就是他自己,从昨晚到今晨,银羽军无一人上山,那么刺客的消息只能是他派人散播的,闹得人心惶惶,不过就是为了下这道圣旨,他还在旨意中写明,要她以主帅身份,亲自守在他左右,保他安然。
可笑至极!这番心思昭然若揭,她却只能言听计从。韩文殊接过圣旨,亲点了几个士兵,便随送旨的寺人一同朝山上而去。
嬴珩的寝宫设在凉风台,先帝爱其夏有清风,故赐名凉风,此处乃是行宫最佳避暑之地,本不适宜寒冬入住,然其临近梅园,一入冬,几百棵雪梅便竞相开放,嬴珩独爱其“开窗梅香扑鼻来”的雅致,遂每年除夕后,都要来此处小住几日,今年因他身上病症缠绵,这番景致倒没荒废,看样子凉风台的热闹,要一直持续到年后了。
韩文殊领着一队士兵走在前往凉风台的路上,规整的军队步伐沉沉,走在最前面的主帅虽未着银甲,但其清冷的面容,仍是让人望而生畏。
“子卿哥哥!”
一个稚嫩温婉的声音传来,韩文殊驻足回眸,身后的银羽军也整齐地停下脚步,立定向前。
绾色的身影越过军队,欢欣地跑到韩文殊面前,“子卿哥哥,我就知道是你!”
少女清泠的声音回荡在安静的廊下,韩文殊的注意力却全在她襦裙上绣的雪梅上,点点雪白镶嵌在妃绾色的绸布上,仿佛在描绘一个女子的温婉与柔美。
“子卿哥哥,你在看什么?”少女满目疑惑。
韩文殊神思回转,淡笑拱手,恭谨有礼,“臣见过庄灵翁主。”
萧情不自在地摆了摆手,尴尬地红了脸,“情儿与子卿哥哥向来以兄妹相称,子卿哥哥这般简直要羞煞情儿了!”
“翁主的身份再不似从前,微臣不敢僭越。”韩文殊清声道。
萧情无可奈何地咬了咬唇,知道再劝也是无用,杏眼一转,甜声将话题转开:“子卿哥哥是去见陛下吗?”
“陛下召臣前去凉风台,臣正在赶去的路上。”韩文殊照实回答。
萧情咧嘴开心地笑了笑,将手中的食盒在她眼前抬了抬,“太好了,情儿煲了一天的川贝炖燕窝,正好也是要去见陛下!”
韩文殊冷目扫过她手中凤纹漆食盒,只觉其上飞扬的凤纹异常刺眼,黛眉不由蹙起,侧身让路,“翁主请。”
萧情身份犹在她之上,温婉一笑,便自然地走在前面,长裙随着步伐撩动,隐约间,她面上冷笑恍惚而过。
作者有话要说: 阿房女,邯郸(今河北省邯郸市)人,采药女。
在民间的传说中,秦王嬴政小时候在邯郸城生活爱上一个邯郸女子,叫阿房女,秦皇统一天下后想立她为后,却遭到众大臣反对,只因她是赵女。阿房女为了不让嬴政为难,上吊自杀。秦皇为了纪念这位他深爱过的女子,因而建造阿房宫。
父亲为赵国神医夏无启。
☆、醋意
韩文殊与萧情走进内殿时,嬴珩正披着一件大氅翻看奏折,仅一晚,他就像是瘦了,人也似憔悴了,眼下的乌青更深了。
韩文殊怔在原地,心里酸楚,嬴珩见到她先是一愣,黑眸闪过一丝意味深长的光彩,随后冷冷地转开视线,朝萧情淡淡一笑,“都说了,这些事让宫人去做就好了。”
萧情上前几步,跪坐在嬴珩身侧,掀开食盒,小心翼翼地将汤羹取出,递到嬴珩面前,笑得温婉,“臣女喜欢做这些,陛下快尝尝,臣女熬了一天呢。”
“嗯。”嬴珩执起汤匙,面上露出一抹淡笑。
韩文殊神闲气静地立于一旁,看着他们旁若无人地传情递爱,心中早已不知是什么滋味,她强迫自己不听不看,然而不看又有什么用,萧情甜腻的声线,以及他温柔的回应,仍是时不时地穿过她的耳朵,刺入她的心脏,即便偏过头去,历历在目的场景仍在眼前。
韩文殊暗骂自己不识趣,来的时候她就应该想到会是这番窘境,人家郎情妾意,她应该候在门外才是。
“咳咳……”
不合时宜的干咳声打破了一室平和,两道目光齐刷刷地看向韩文殊,她只好生硬地道:“陛下若无他事,臣便先下去了……”
“待着罢。”嬴珩目光灼灼,唇角却勾出一抹冷笑,语气幽深,“外面传报说有刺客,朕有些担心这贼人会闯进朕的凉风台。”
韩文殊欠身,面无表情道:“让刺客惊扰到陛下是臣的失职,臣这就去全力追捕。”
嬴珩定定地看了她片刻,也不唤她免礼,过了许久,才移开目光,寒声道:“不必,爱卿就守在朕的身边罢,追捕刺客的事让手下人去做就好。”
两人僵持了许久,气氛也渐渐凝结,一旁冷眼旁观的萧情忽然出声,掩唇朝嬴珩半开玩笑半撒娇道:“子卿哥哥总是这么一本正经,陛下没唤起身,她便长揖不起,刚刚在门外也是,非要对臣女见礼,弄得臣女怪不好意思的……”
嬴珩神色忽的一软,那双似凤眸似桃花的黑眸闪过一丝怜惜,旋即扬袖掩饰地咳了几声,“爱卿起身吧。”
“谢陛下。”
都已经需要别人来替她求情了吗?韩文殊悲哀地想,她来这里,就是来受辱的……可是这又算是什么屈辱?她连个女人都不是,她只是一个让他新鲜的玩偶罢了……
她退到一个角落,静默地看着他们郎情妾意,你侬我侬,心像是被油滚过一般,不是滋味。她现在就想离开这个屋子,眼不见为净。
“陛下晚上要用的药还在火上煎着呢,臣女要去看看了,便先告退了。”萧情忽然满含歉意地欠身行礼。
赢珩也不挽留,只是目光柔和地朝她笑了笑,“嗯,若是太累,就让下人去做吧。”
萧情羞涩地摇了摇头,便笑着离去。她不是那种纠缠而又甜腻的女子,她懂得审时度势,当她察觉嬴珩已无心与她做戏时,只客套地又说了几句,便识趣地起身告退,而赢珩,早已一心扑在韩文殊身上,巴不得萧情赶快离开。
当这偌大的内殿只剩下韩文殊与他二人时,气氛又变得有一点诡异,她始终偏过头不去看他,而他灼灼如华的目光却停留在她的身上,肆无忌惮而又贪婪地注视着她。他一言不发,而她一动不动,不知过了多久,当她终于心静无澜的时候,一声叹息悠悠传来。
“过来。”
低沉沙哑的声音,带着命令的味道滑过她耳边,韩文殊却一脸倔强,强硬道:“臣不过去。”
“你要抗旨么?”嬴珩眯眼责问。
韩文殊冷冷看向他,“陛下若认为臣是抗旨的话,可以治臣的罪,也可以将臣流放到西北。”
“朕不会!”他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回答。
针锋相对地僵持后,他无奈地叹息一声,朝她伸出手,语气轻柔道:“站了这么久,刚刚又弓着身子,腰疼不疼?到朕身边来。”
韩文殊却是神色淡漠,冷眼扫向他身旁,目光顿在刚刚萧情坐过的软垫上,讽刺道:“陛下身边的位子还真是多呐,臣可不敢霸占这个位子。”
只听一声轻笑,韩文殊不解地瞪向他,看着他忍俊不禁,眼中却光彩熠熠,她有些着恼,烦躁地问:“陛下笑什么?”
嬴珩从软榻上缓缓站起,随手将身后的大氅扔在地上,俊脸上挂着一丝邪笑,悠悠开口,“没想到你醋性竟然这么大。”
“陛下与佳人相见,外臣本不应侍候在旁,臣只是循礼告退。”韩文殊厌烦地回道。
嬴珩一脸疲惫,认真地解释道:“朕封萧情做了翁主,就只是把她当翁主,你不要多想。”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她的汤你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