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风行 作者:潜菠-第59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大人这话真是折杀小的了!小人素来敬重您,大人一声吩咐,哪敢不从。小的不过一枚小兵,更何况满堂衙役对大人忠心。当中定然有误会,还请大人明察。”卑职也不说了,干脆自称小的。唱戏般,几乎要甩头发,抖袖捏兰花指,小碎步走起。
如此做小伏低,才体会之前,自己得了多少好处。
她神情一展,仍不愿轻易放过我,呼喝:“那衙役捕的是何人?本县丞既未下令,如何去拘了人来!三问四问问不出,你们眼里还有本县丞吗?”
“大人,的确冤枉啊。”我竟也有说这句台词的一天,抬起脸,道:“不是不肯说,却是不敢说,因小的犯的事荒唐,说出来怕招人笑话。”
“怎么?”
“这……您瞧小的脸上的伤,还有身上灰土,都是与那二人殴斗所致,不过是一时好赌,口角之争,落得难堪。方去瞧了医官,所幸无大碍。小的已是羞惭万分,不敢来见大人。”我脸上、身上的伤是千真万确。
“哼!真是如此罢?”
“万万不敢糊弄大人,还盼大人垂怜,令小人出了此口恶气。”摸了两枚银锭,悄悄放桌案上。
她不动声色,负手踱步,冷哼一声:“你这点破烂事,速速处理好!休要污了官差清名!”
“是,是!大人教训得是。”
“我这还有事要办,你下去吧。”
“是。”我垂首快步退出,一路奔出院,才吐尽胸中闷气。原来我有天分做戏,便是丑角,也值得道声可喜可贺!哈!
好些时日攒下的钱财轻易用掉,好在此事算暂了了。县丞虽把我认作陈子敬心腹,所幸在未确定他不回平春前,有所顾忌,敲打一番到底是收了手。但谁知她是不是就此作罢,万一还拿我开刀,如何是好?
而且山妇与齐叔妻主一道押着也不是办法,不知她们会说出怎样污言秽语来。既已见官,如何得以保住隐秘。
前朝暴/政战乱中,典夫成风,至虞朝,近相沿成俗,虽伤风化,但没明文定为罪。
我举棋不定,还未想好按什么定论。何况人微言轻,势单力薄,头上压着作威的县丞,一时未能想到法子把事情如愿办下。
是我莽撞了么?当真棘手。惶惑不定。
若在从前,哪里管许多旁枝末节,人人的苦处须得自己担着。可我早不是任意气行事的苏莫,今时今日形势,连脊背都压弯。
如我实权在握,问题可迎刃而解。但我,我只是一个小小书吏,恰似浪中漂萍,不能自主。
若陈子敬在……
哎。
当初遇上他,岂非我的运气。
作者有话要说: 典妻,恶瘤
典夫。。恶瘤。。。
据说明夜月很圆,不知能不能瞧见
☆、乱麻
有些人但逢伤害难愈,直觉逃避,躲在角落独自舔舐伤口。
此人性弱点,我不可免,齐叔亦非例外。
他有时醒了,不愿睁眼,昏睡过去时犹紧咬牙关。汤药、食物不是喂,简直是灌进去。两日来,枕巾换了许多次。
忍耐多年,独自支撑家庭,盼望妻主回心过日子,谁想数年难得的一次温情是为卖他!他素来检点自持爱惜名誉,家虽贫但自食其力,这一跤摔得太狠,把他的生活全打碎,一点点念想都不留。何其残忍。
我知他尚需时间,我也在等。
信寄出两日。以平春到京城的路程,信当在路途中。
信寄至京城,陈子敬手中。陈子敬虽离平春,但仍顶县令之位。多番打听,没有朝廷派新县令上任的讯息。左思右想,冒昧写信,请求他回来主持。
有些莽撞,把希望都寄托在销声匿迹的陈子敬身上,未免渺茫。
想过多次、谋划多次的机会,未料在齐叔的苦难中衍生——求得他与妻主和离,脱离苦海沉沦——以此树立典型,不求此案是责“典夫”恶俗先例,但求令齐叔解脱。
这样的案子,谁会审?这样的先例,谁又可以办?在我所识人中,若不能求他,还有谁可助我?
他是男子,天然会对齐叔遭遇报以同情,背景显赫,不会遭太多桎梏。若他肯审,再好不过。届时可以此案涉及阴私为由,入二堂审,尽最大可能保护齐叔。
若不能把握他,此事最后怕只能作罢,另寻些手段解决。县丞是万万靠不住的,决不能让她知晓,免旁生枝节。
替齐叔擦了脸,把湿掉的枕巾换下,水端出门泼掉。擦干手,踱步至牢房。齐叔妻主单独一间,她是混子无赖,只能堵了她嘴放在单独的牢房里关着。
听到响动,她转过头来,瞪着眼睛,嘴被堵住,说不出话只听到吱唔声。我能猜到她说什么,她在讲自己死也不会同意的。我站着不做声,任她眼里冲血脖上青筋暴起,唔唔唾骂。
我此前多番来交涉,她死咬不肯和离,不肯写休书,定要拖住齐叔。她的心思,我能揣测一二。她不肯同意,是我无用。
也未必没有法子可再想,这是齐叔脱离他妻主的时机,是令他遭受的苦难得以雪洗的机会,我不敢轻易放过。
私下和离,只怕她还会时时纠缠不休,若是判离,有衙门威慑,可令她不敢轻易生坏心思。
既要断,需断干净。
因此若想成功,只有等。
然而现在最耗不起的,也是时间。
两日来,打点狱卒,付药费,已耗掉近半备用积蓄,剩下的还得留作之后行事。莫怪常人不敢病不敢惹官司,贫苦人挨上之一,荷包都难以为继,两项齐全更难行。
平白多活一世,常怀百忧留好后路如此简单事,都办得难堪。
数日来常自省,越发现自己活得粗心随意,先前打的算盘现在想来越发幼稚可笑,掩耳盗铃岂非正是形容我的,盯着眼前的小世界,状似积极,颓得彻底。
日影移动,渐至中天,想着小宝褚珀该饿了,再懒得理她,自牢房出来,在街上买了时蔬,忙赶回家。
两个孩子忙着洗菜,我这边刚刚把灶里的火生起来,云岫一脚踏进厨房。烟火熏缭的厨房陡然多了个淡紫身影,增了几分活泼。
他好奇:“怎么忽然回了衙门?”
“假再长,总有放完的时候。”添完柴,拿锅舀米,“这个时辰来,吃过没有?”
“没呢。”
“存心来蹭饭呀。”我笑道,加了他的份,淘米上锅煮。
随手在围裙上擦干水,涮锅添水预备煮鱼汤。
小宝褚珀在院里洗干净菜,送进来,油烟渐重,我忙赶他们出去,刀案“笃笃”切菜备调料。忙活半晌,回身一看,云岫靠在门边上还没走。
“你衣衫颜色浅,仔细蹭脏了!”我不由责备,拉过他拍去衣衫惹的灰渍,“厨房烟火重,你到房里与褚珀他们玩去。”
他慢吞吞应了,却不走:“衙门事繁重么?”
“不忙。”
“那阿良姊你怎么瞧着精神不大好,有心事?”
“小孩子哪来这多问题,快走快走,不要碍着我炒菜。”
云岫无辜眨眼,乖乖出去。
手握铲子,我才叹了声。心事重的哪是我,小宝进进出出,脸上的忧愁才重。我只得装作不知。
齐叔的事,我跟她保证几天后她爹爹一定会平安回来。至于我把她娘亲关入衙门,要她爹娘和离一事,是绝对无法开口的。
一餐饭吃得沉闷,我没有胃口,又不敢让他们担忧,逼着自己吃碗白饭。气氛传染,大家都没胃口,菜只动了一点。
洗碗时,云岫跟过来:“小宝想知她爹爹在哪里,不敢问你。”
“那你告诉她,齐叔过几日就回来,没事。”
“发生什么事了?”他问得小心翼翼。
“没事,小孩子不要多管。”
云岫安静下来,半晌才轻轻说了句:“我早已不是小孩子,可以被依靠。”双眼看着一旁的花枝,眼睫如蝶翅颤动。
我怔住,浅紫衣角在眼前飘,竹刷咚的一声,落入水中。
红晕自耳根攀升面颊,他双眸清澈潋滟,水光莹莹。我喉头哽住,一句话都说不出,呆呆的看着他。他眼里是紧张不安的期待,渐渐变成委屈慌张。
我沉叹一声,反而平静下来:“云岫,我一直拿你当亲弟弟看,决不会有别意。”
他清秀面容上是血色褪尽后的惨白,倔强骄傲的少年强忍泪意,嘴角犹带笑,推椅起身离去。
拾起竹刷埋头用力刷碗,他忍泪微笑的面容在脑海飘来晃去。终于是不放心,跳起来追出去。
他步子很慢很慢,在市集里往来人群中,以大家子的姿态走着,煞是好看。走着走着忽然停下脚步,回身往来处看,双眼在人群中来来回回寻找。
我避入街边巷子,悄悄观望。
他满面失望,紧咬下唇,眼里泪珠滚来滚去,呆立半晌,终于握紧了拳,不回头的走了。
我正犹豫。人群里冒出两人,不远不近的跟着云岫,认出其中一个是唤作石头的小厮。我放下心,望着云岫身影消失在长街,才敢回头。
咦,当真一团乱麻。
匆匆洗了碗,带粥到医馆。
推开门,齐叔蜷缩身子,面朝里沉睡。粥放入炉上煨着,坐到凳子上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
云岫这孩子,我真不懂。事情变成这样,伤了云岫的心,辜负文质的嘱托,我好失败。只愿这只是云岫年少不懂事的意乱,早放了念想才好,否则真无颜见文质。
我不知不觉发半晌呆,回过神,齐叔姿势未变,齐叔的呼吸声很轻,紧抱自己,极缺乏安全感的睡法。
房里空气好闷,我好难受。
“齐叔,你什么时候才愿醒来呢?小宝想知道你在哪里,她想见你,忧愁得吃不下饭。她时时盼望你,却从未问过一句关于她娘妻的事。哎!孩童是不是比我们所以为的要聪慧得多?”
“我不敢对小宝说,我把她娘亲关起来了。我一直没有告诉你,她现在在牢房里关着,还有……还有那个与她共谋的妇人。”
齐叔身子动了动,我忙屏息,似乎是幻觉而已,他一如之前沉睡。
“我已经仔细想过了,你与小宝娘亲和离才是最好出路。你……你受了太多苦,脱离她,才能带着小宝好好过下去。可她不同意。我没有办法,写了信请陈大人回来。陈大人他,他对爹爹过世心存歉疚……”我声音发抖,深吸气平复,“他看到信,一定会来的。咱们再等几日,几日以后会有结果。一切会好起来的!你和小宝以后可以好好的,不用再担心受怕。”
“齐叔,我没有过问你的意见,做了这个决定,你会不会怪我?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但是只有这么做,小宝才能有好的环境。我会尽我所能保护你们,决不让此类事情再发生!”
我声音很低很轻,不敢惊扰他。他睡着了,听不见也好。做这个决定,我心里到底是惶恐的,然而身边连个可以说话商量的人都没有。能说出来透透,已帮助甚多。
他一直沉沉睡着,我托人在他醒后喂食,又坐了会,才往刑房去。
一日日坐班无事,六七月正值农忙时,于农人、商人是可贵时节,衙门不兴讼,也极少有人来告官。唯天气炎热,房里闷得似炉。李达带了绿豆汤来,分而食之,以求解暑。
张蓉一口气喝干,抹嘴赞:“好喝!好汤!”
李达笑道:“喝好了?那把文书送到大人处。”
张蓉顿时头大如斗:“什么!一碗汤水居然还有陷阱!”
“啰嗦什么,快去,当心大人呵斥!”
“如今老虎不在家,狐狸称大王,难办!难办!”张蓉最怕别人跟她说些官腔官调,要去奉承上司心中不乐意,嘟嘟囔囔。
张蓉身影走远了,李达才到我案前,道:“大人午时传我去中和堂,问起你与人殴斗之事。”
什么?!
她瞧我神色,道:“我把此事带过了,如有不妥,你需谨慎。”
“多谢!”满怀感激。
县丞终究是起了疑心,怎么办?她是决不会支持我的。倒时追查起来,齐叔的名誉就保不住了。依齐叔的性子,他到时还怎么做人!如把人放了,又得从何处追回?我私心不想放过。若是有一处能转移人犯的地方就好了……脑子飞快转,真要命,偏偏没有这样的地方!怎么办?
我急得啃指甲。心底似有沸水在烧,嗡嗡不停。
放?还是留?摇摆不定。
太阳偏西时分,医馆来人唤我,说是齐叔醒了,在等我。
他醒了!我大喜,忙奔去。
齐叔眼睛肿着,脸也是肿的,说不出的倦怠,刚喝完粥,看着我进来,强打精神笑了笑。
“齐叔。”我心情激动。
“辛苦你了阿良,为我这不成器的叔叔劳碌奔波。”
“哪的话!我……”我想说我好高兴他醒了,终究没说,在床前凳子坐下。
齐叔摸着青青胡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