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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倾流光-第39章

小说: 倾流光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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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公子,无须和傅某客套。”

“傅公子所为何事?”

傅阳秋见对方极是从容,心想若是发火,必然落人下风。他道:“傅某诚心拜访江公子,希望许公子代为转达。”

“我家公子忙得很,恐辜负美意。”

“若是谈生意呢?”傅阳秋清楚言道。

五十九

许君胄笑微微道:“傅公子做的是米粮生意,我家则进的是锦缎,有何生意可做?”

瞧他说起话来一副憨厚正直的模样,傅阳秋直恨得齿间作痒。不得不说这等作派,实在像极了聂萦离。他再三按捺道:“我与魏家船行订下的那几十条船,又被江公子霸去,是否故意从中作梗?”

面对质问,许君胄道:“怎么见得?我家公子失掉了春水山院的生意,必然要在其它地方补差。这时节做船运生意最好不过,魏老板又是老交情,两下一说,就谈妥了。”

“你若这样说,正好。我就和你家公子租下那些船。”

许君胄听罢,一言不发。傅阳秋又道:“莫不是你家公子特意吩咐下,不做我的生意?”

“岂敢岂敢。我家公子倒是说过,傅公子神通广大,哪里用得着我们那几十艘小船?”

傅阳秋沉下眉来,半晌才忽然问道:“聂姑娘在哪儿?”

许君胄不料他竟问及于此,惊讶道:“这与她有何相干?”

傅阳秋冷笑道:“你心里自然清楚!”

“傅公子何出此言?”

“那船租是不租!”言语间怒火甚炽。

许君胄思忖片刻,方无比歉意地拱手道:“公子何必苦苦相逼,既然船现下在我们手里,断然是不会租给你的。公子若不着急,大可等我们的租期过了再用,反正只剩下七八天而已。”

傅阳秋听罢,几乎气炸。似这样的节骨眼上,莫说七八天,就是七个时辰都弥足珍贵。退一万步说,对岸绵延数百里,空空茫茫一片,亦并无歇脚之处,加之四下潮湿,粮食极易霉变,到时岂不是亏个血本无归?他暗叹一声,究竟毫无办法,带了人拂袖而去。江边船行尚有数十家,他只能一家一家找过去,寻一丝渺茫的希望。

许君胄回到渡雪山庄,禀报一切,聂萦离于是将目光遥放窗外,浅笑盈盈。

“傅公子很是生气。”

聂萦离轻哼道:“谁叫他骗我在先,我只是礼尚往来罢了。”

说话间,只听丫环报道:“门外有一个人鬼鬼祟祟,小莲揪住了他,却又被他逃了。”

“什么打扮?”许君胄问道。

“呃,青衣褐帽,腰里扎着如意绦。”

许君胄皱眉道:“我刚才回来必是大意了,那人当是傅公子派来的,他刚才就问过你。姑娘要不要躲一躲,他是怀疑你了,说不定立马就要找上门来。”

聂萦离忍俊不禁道:“他忙得很,没那闲工夫。”

江边的一家小船行里,傅阳秋正同掌柜寒暄未完,寒暄归寒暄,一旦触及正题,掌柜就一阵摇头摆手,直说毫无办法。又说此等要紧关口,就连附近江州、严州,甚至连庾州的船也都订个七七八八了。傅阳秋虽未愁容满面,心中也是一股怨气化之不开。这时一个家仆跌跌撞撞跑来,气喘吁吁道:“公——公子——许——许君胄就在那边的客栈里。”

“什么客栈?”傅阳秋锐目一冷。

“渡雪山庄,我打听了,据说是五老阁左冰所开,平日一直无人,三天前才住进去两个人。”

傅阳秋心想:那里住的不是江庾,就是聂萦离。最可恨这两人沆瀣一气,直逼得他走投无路。江庾此人最为阴险不过,而聂萦离——他能够想象得出她那副毫不关己,又幸灾乐祸的表情,恨得他直想揪她回家去,关起来,以免再出去害人。

“走!”

“去哪儿?”

“渡雪山庄!”傅阳秋字字喷火。

家仆在前头一径小跑地带路,傅阳秋紧随其后,步子迈得极大,待走到山口,正要登上欺山的石径,只见一人从后追来,连声喊道:“傅公子——”

来人不过二十岁年纪,见傅阳秋转身来,忙行礼道:“公子,江边有人找你。”他边说边指向某处,傅阳秋一见,正是他雇来的客船边,于是问道:“何人,又有何事?”

来人擦擦额头的汗道:“小的不知,公子还是亲自去一趟。”

傅阳秋因船只之事,备受打击,此时又听有事,不由心沉了又沉,他一言不发地转身回去,待到客船边,只见船夫正在船头上打盹,好不悠哉。家仆几下将船翁推醒,船翁道:“什么?哪里有人?我在这儿呆了半晌,闲得打瞌睡,还真想找个人来说说话。”傅阳秋这才下意识回头,发现方才报信的人早不见了踪影。

“调虎离山!”家仆捏着拳头道。

傅阳秋却不说话,他放眼望去,见日已中天,江雾破尽,江面上舟船如龙,清晰入眼。他忽然发笑,他竟然也有被人耍得团团转的时候,虽然滋味不好受,却也实在有趣。他踏上船板去,道:“回去,到对岸再想办法。”

船翁唱着小调摇起橹来,丝毫不顾船上气氛凝重。傅阳秋立在船头,一边想着对策,一边下意识地回转头去,望向半山那一片郁郁苍苍。绿影绰约之间,几格木窗大开,远望已如棋子般大小,其余皆不可见。

这一叶小船夹在货船间穿行,行程颇是不顺。货船沉重而庞大,摇桨声,帆动声,还有新造的轮船驶过,桨轮划过水面,激起水花如朵朵白莲开遍。傅阳秋正盯着出神,隐约间只听有人喊他,家仆在旁一边挥动手臂一边道:“公子,公子你看!”

傅阳秋搭眼一瞧,不远处一艘货船上,一人正往这里招手。他忙让船翁将船靠过去,一看,却是元哥。他再看船头上,正立着对岸那位船工老大。

“这是怎么回事?”傅阳秋问道。

元哥却也是一脸不解:“公子你还是问他吧。”说完把船工揪过来,那船工笑道:“这位小哥真是奇怪,你家公子和江公子既然谈妥了生意,我们自当将货运到对岸,有什么不明白?”

“我何曾和江公子谈过生意?”

船工道:“来时江公子说了,傅公子你一定会去找他谈这笔生意。只要生意谈成,对岸就会放一只鸽子出来。方才这位小哥也看到了。既然鸽子放出来,那可不就是生意谈成了?”

傅阳秋将这番话琢磨片刻,不觉失笑。他一边吩咐元哥到对岸安排好一切,一边继续乘船到对岸去。家仆在一旁自言自语道:“这江二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傅阳秋付之一笑,江庾他实在不清楚,但渡雪山庄里住的那位,除聂萦离不作他想。只是不知她既然有把握替江庾出气,置他于困境之中,却又为何轻易收手?莫非江庾原本竟是那般大度,还是聂萦离——他的脑中忽然蹦出一个令人惊异万分的想法,他再将前尘往事一一回顾起来,只觉之前走过的山重水复,渐渐地柳暗花明起来。难道真是那样吗?他又将怀中那张聂萦离亲写的药方拿出来端详一番,霎时醍醐灌顶。如果他脑中的那个假设成立,那么长久以来,他自以为是的聪明真当是个笑话了。一时间,心中百感交集,他恨,恼,不由自嘲,又加懊丧,他眼前浮起那张巧笑倩兮的面孔,沉锁眉头,摇头叹气。

源源不绝的米粮涌进京城,一时间街头巷尾奔走相告,茶余饭后诸多谈资。粮价慢慢回落,虽比往年同时还要贵些,但升斗小民尚可负担。傅阳秋的三间铺面,开在米市绝佳的位置上,刚挂出售粮的牌子,就客似云来,财源广进。聂萦离的米粮铺里稍显冷清,许君胄在春水山院之前,也曾派人到江南收购了一些,仅够熬个十多天,好在做生意是一件长久的事,这回的热闹凑不上,只等细水长流便好。眼前当下,最重要的不是做生意,而是要先将那公堂上的事儿了结才成。

清河桥的居处,地僻人疏,关上粗窄的院门,仿佛天地红尘一下都空净起来,聂萦离于是称它为逃禅之所。只可惜许君胄那个讨厌鬼,只让她清静了三天,就来敲门,一声声,催命一般,直恨得她咬牙切齿,垂头丧气。

许君胄递给她一封信,她拆开一看,登时正色起来:“后天?”许君胄点点头,她则短叹道:“好吧,事到临头,就必须把它解决掉。想来,这件事也实在拖得太久。”

“我这就去准备。之前给的那些银子,这时终于可以看到回报了。”

她边听边掐起桌上几颗剔透的石榴子来吃,然而不大甜,齿间一阵生涩。她忽而问道:“傅阳秋那边如何?”

“一直在忙,过两天还得去严州接一批货。这一年来,他想是攒了足够的资本,预备回到京城东山再起。”

她勾起嘴角,不说话。许君胄于是察觉自己方才会错意,“姑娘是想知道傅公子背地有什么动静?难道是怕他对你不利?”

她笑嘻嘻道:“我还真是怕他报复我——等着看吧,他也未必比我大度到哪里去!”

六十

进入霜降节气,连日的秋燥终于缓解,清晨起来,地面一层白晶晶的寒霜,草茎摧折,一片衰败气象。因梅靖池不放心,聂萦离只得搬回到小院来。前几日在江边,大风极冷,不想感了风寒,有些咳嗽,梅青一大早便为她熬了些梨茶。她喝罢,又拈起一个灯笼般的柿子来吃。梅青瞧她一身男装打扮,不由问道:“小姐今日要出门?”聂萦离点点头。

“可是——老太爷说——”

聂萦离打断她:“你不说他就不会知道。咳嗽而已,碍不了事。”说完,她又让梅青拿来一领压风的斗篷,头上又加了一顶乌绒帽,包裹得严实,这才独自出门去。她是要到永嘉坊,今日大堂开审,这压轴的戏,怎么能少了她和许君胄?想她那年春天第一次来到江家,算来已快三年,她早就盼着诸事俱结,远远离开这是非之地。

刚出了门,聂萦离就见灰蒙蒙的雾气里一个黑影茕茕立着。她以为是过路的行人,哪知她刚一迈步,身后脚步声也缓慢地响起来。如是再三。聂萦离索性停下脚步,回转身道:“敢问阁下有何贵干?”

黑影听罢,轻笑一声,往前走了几步。雾气像被冲开一般,黑影越来越深,如一只待要翱翔的大鸟。聂萦离一见,恰是多日不见的傅阳秋。他今日穿了玄色大氅,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傅阳秋也凝神瞧过去,只见聂萦离穿得极为暖和,脸差不多被遮去一半,只余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奕奕有神。他见她眼眉弯弯,开口道:“萦离,多日不见,难道没有什么和我说的?”

聂萦离轻笑道:“傅公子这么一大早来,只为了问这一句?”

“不问也罢。”傅阳秋边说边再前行几步,以便那张俊逸的面孔更清晰地落在聂萦离眼底。聂萦离听不明白,又见他眼内血丝甚重,不由心疼起来,挽起他的手道:“到我屋里喝杯热茶?”

傅阳秋反将聂萦离的手紧紧攥住,似乎有千万炙热的情意将要喷薄而出。他沉默片刻,道:“你不是要出门?”

“只一杯茶也无妨,时间尚早。”聂萦离诧异于他神情中隐藏的阴郁之态,心中疑虑。

傅阳秋道:“我要离开京城几日。”

聂萦离想他应该是出发去严州,于是祝他一路顺风。

“你怎么不问问我哪日回京的?”

傅阳秋话中有话,聂萦离怎会听不出来?无非是想问她是否见过江庾,前几日江边之事,定然是惹恼了他。聂萦离适时地咳嗽几声,傅阳秋一听,殷殷问道:“病了?”而后眉头皱起来,不悦道:“是何等当紧的事,病了还在外面走?”

“傅公子不也在忙?”

傅阳秋道:“我忙着打理生意,不知萦离忙的是什么?”

聂萦离觑了他一眼,察觉他稍缓的神色又冷淡了回去,不禁侧转头去,故作不察道:“人生一世,七样事缠身,怎会不忙?”

“你真是一点也没变。今日江声楼的案子开审,萦离是要去捧场吗?”傅阳秋似笑非笑。

“既然是这等热闹的事,不去的话岂不是要后悔?”聂萦离边说边琢磨他的表情。

“好吧,如果萦离见到江公子,请转告他,他在风雪山渡口送我的大礼,傅某铭记在心——”他说这句话时,唇边泛笑,眼睛微眯,竟似带了三分邪气。聂萦离被他盯得不自在,总觉得这话分明是冲自己而来。

而后他开口告辞。聂萦离也不挽留,只是秀眉蹙起,隐隐忧心起来。他的态度着实奇怪,像是将怒火和关切一并压抑心中,莫不是他察觉到了什么?聂萦离轻叹,若他当真先发现真相,盛怒抑或原谅,她已经习惯不做太高的希求。乞求和等待,她在过去的许多年里所做的太多,而今已经再无兴趣。春水山院的争吵,虽然让两个人将心中话都倾诉了出来,然而那会不会是未来结局的预示?

思绪恍惚间,一辆马车行来,停在她面前。门帘一掀,露出许君胄的一张笑脸。她上了马车,半晌都没有说话,待到府衙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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