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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倾流光-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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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阳秋接过来,沉重地抚过,对着聂萦离的背影道:“小云儿是这世上最好的姑娘。我曾发誓,一定要让她幸福。”

“望公子早日找到云姑娘。”她抛下这句话,自在走远。

傅阳秋又是冷笑,幽幽道:“无所逃遁于天地间。”

菊圃外的月洞门外,酒醒的吕彦廷正信步走来,未等遇到聂萦离,就被人拉到一旁,摇手让他别出声。

吕彦廷趁着月光一看,原来是白霓。他心中不解,只得等聂萦离从旁走过,才轻声问道:“你怎么在这儿?聂姑娘怎么走了?”

白霓仍然压低声音道:“聂姑娘好像跟大哥生气了,说什么江声楼——”

吕彦廷一听,大致明白所为何事,就要起身离开,哪知白霓当即拉住他,道:“不许去追聂姑娘!聂姑娘是我大哥的!”

吕彦廷笑道:“你怎知我是去追聂姑娘?”

“我怎的不知?方才你一见聂姑娘就目不斜视——。”

“那又如何?聂姑娘与你大哥尚未婚嫁,怎么就不许我去追?你一个小人,懂得什么?”吕彦廷有意逗她。

果然白霓憋得小脸青白,噌得站起来道:“我怎么不懂?”

这番举动一时惊动了傅阳秋,傅阳秋见这二人在树丛中鬼鬼祟祟,蹙眉走去,白霓见躲避无计,索性跳出来,娇憨地拂落身上的败叶,甜甜喊道:“大哥。”

吕彦廷则耸耸肩,指着天上的月亮顺口胡诌道:“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傅阳秋瞥了玩世不恭的吕彦廷一眼,伸手帮白霓摘掉余下的枯草,哄她回去。

吕彦廷跟上去,凑到傅阳秋耳边问道:“出师不利?”

“成竹在胸。”傅阳秋掷地有声道。

几人回到木犀院时,侯爷也已醒来,管家当即告知聂萦离刚刚离府。夜深露重,白霓困乏难耐,呵欠连天。傅阳秋对侯爷道:“小妹孤身在外,我不放心,望侯爷先收留她几日。”

镇武侯自然十分乐意,忙叫人打扫庭除,给白霓安排住处。他想:“这中秋之宴,总是有一些成效的。”

中秋佳节,京城内华灯盛宴,处处繁华热闹。节日一过,人们脸上的喜气尚未退去,就投身到另外一场热闹中去。衙门大堂开审,苦主历数冤情;江声楼千钧一线,燕百川力挽狂澜。还不是一出响当当的好戏?至于江庾,早已在众人的唾弃间恶名远扬。

大堂开审之日,傅阳秋只叫元哥去旁听一二,他知江庾断然不会此时出现。聂萦离也未去,一来不想遇见傅阳秋,二来燕百川以及官仲成暗地所做之事,她已掌握七分,这其中侯爷府功劳甚多。果不其然,大堂之上,除了高先紧咬江庾不放之外,几人瑟瑟缩缩不敢多言,还有几人竟是当场翻供,将官仲成名下的几件罪案全都改头换面泼到了江庾身上,敢于直言者不过两三家而已。这样一来,燕百川辛酸忍泪,沉痛道情,不由多添几分可信。龙钟老者,本该颐养天年,却因不成器的东家,而被讼案缠身,备受指责,几令在场之人群情激愤,喧杂冲天。大堂之上,徐唯止一拍惊堂木道:“肃静!”不作置评,令下退堂。

聂萦离听说后,道:“这徐大人定是心明眼亮之人。”

许君胄说道:“这官司一定是输的,可不能输在小姐身上。”

“伯父那里,燕百川去过几次,已对我不甚信任,而那江擎,当真不在京城吗?不过,且随他去。若有他的消息,武侍卫长那边一定会告知你我。”说完,她顿了一顿道:“备马。”此时当务之急,是要将春水山院的生意做成,方可解燃眉之急。

许君胄当即派人备好,再折回来时,禀告道:“城中有人出手一件至宝,据说是一方石砚,名叫‘惊涛’——”

聂萦离听罢,面色猝然悲切,她喃喃道:“终于——”

拳头却在悄然之间紧握。

四十六

旧事如磐石,沉沉压在心头。聂萦离曾想过抛却所有,远走他乡,可她究竟无有勘破万丈红尘的慧根,一旦想起那件事来,就如同重坠无穷黑暗的地狱。死,她何尝惧怕?诸多苦痛一刹那烟消,该是何等快意?那时她心灰意冷,尚不如三九天的风暖。她自觉已是无所牵挂,潜出梅府,走到无人的朝露桥上,攀上桥栏,痴看莽莽洪流。待要跳下时,却被笑声阻断。有人叹道:“天生一个蠢物,休在此处寻死,脏了清清河水可不好!”她回头狠狠瞪去,只见一个须发皆白,乱若飞蓬的老乞丐凑上前来,摸着肚皮笑道:“既是要死,定是了无牵挂,老头儿我正肚饿无钱,且拿你这小娃娃换□命饭吃罢!”

想到这儿,她又不禁发笑,片刻间一改黑云摧城之怒色。许君胄之前以为她起了搜罗宝物的兴趣,见她色变,方才察觉另有隐情,这会儿又见她笑逐颜开,再是揣摩不出她的心意。

她见许君胄愣愣地瞧她,方知失态,也不收敛,含笑道:“惊涛的下落我一早便知,而今总算等到了。”说话间,她掏出那方冷青印章来递给许君胄,“你派一个惯熟杀价的生人去谈,但一谈妥,就去德记支取,然后将惊涛送到梅府,让我外公先行保管。”

许君胄默默记下,忽然问道:“莫非此是三宝之一?”

聂萦离重重点头。

此事虽无十分胜算,尚有七分在握,若春水山院之事再成,则可谓春风得意也无过。因而在奔赴山院的途中,聂萦离扬鞭纵马,只觉马蹄轻捷,山路如砥,竟连割面寒风也蓦的多添一丝温柔。她一身男装打扮,窄袖窄身,行动方便,肩上系一领蟹青色纹竹披风,内衬白狐细绒,依随风势,飘飘若举。面上眸中,则生得温文有神,更着添一股劲直洒脱之气。而欢快处,她哦起时兴小调,神情烂漫,引得路过的担柴樵夫驻足听上片刻,而后冲她喊道:“公子,前面就到背风林,路不好走,小心保重!”虽是规劝,却是笑语春风,叫人心暖。她回眸多谢,稍勒缰绳。马一径奔入背风林,蹄下才稍稍缓住。

所谓“背风林”,其名不知何来,只道这里林密草盛,任是狂风到了此处,也生生地被破成一丝一缕,凶恶之势顿消。林中唯有一条羊肠窄径,只容一人一马并行。虽然如此,这却是由京城去至严州的必经之路,春水山院亦正在背风林外十数里处。聂萦离见林蔽日影,阴寒愈重,没来由生出一丝惧意,索性再加两鞭,想要早些走出林子。

风滞鸟寂,天地始静,只有落叶如金,厚厚铺了一地,马蹄走过,沙沙作响。聂萦离细辨耳边异响,只听“泠”声一线,传入耳中,恍惚金石相碰。她大惊,待要立马折返,却已不及。落叶之中忽然翻起一道绊马索,马行迅疾,恰被绊住,马身失控前倾,她的身体则被冲奔之势从马背上抛到半空,撞向一棵参天大树,而后摔至地面。她的腰背皆受重创,以致麻木而僵住,动弹不得。

两道寒光趁势横在她脖颈之上。

她昏沉片刻,在渐渐复苏的痛楚刺激下醒来,只觉浑身竟有千万根银针密密叠叠地扎,但一挣扎,足以逼得魂魄逃离身体。她眯开双眸,面前清晰浮现两人,皆精壮之徒,以黑布蒙面,握刀之势极稳,想是多年行走江湖。然寒光映射中的两双眼睛,却无凶光,不似寻常劫财匪盗。她心中已有判断,当下开口,虽断断续续,几似失声,仍不失沉着冷静。“好汉——是——是求钱财?”

二人起先并未搭理她,其中一人瞧了她一眼,皱眉道:“不是说来的是个姑娘,却怎么——”

另一人索性伏下身来,检视半天道:“没错,是个姑娘,细眉俊眼的,又无喉结,不是姑娘是啥!”

她已听出端倪,然此时说破,恐有性命之危,于是继续言道:“二位好汉若是求财,马上包袱里尽有,还请高抬贵手。”

“姑娘倒是很识大体。”一人听罢,嘿嘿笑了几声,忙去马背上搜罗,果然收获颇丰。另外一人瞄了一眼那包银子,却惋惜道:“可惜姑娘的仇家一早有所托付,我兄弟二人也不好食言。若姑娘不嫌弃,待到来年清明,兄弟们定为姑娘烧上三炷高香!”

任何人听罢这话,都无法不恼怒。聂萦离直想跳起来啐上一口,再狠狠踹上两脚。可此时她浑身痛不可忍,哪里有力气反击?她暗自盘算,先说道:“先扶我起来。即便是要取我性命,也请看在那些银子面上,让我缓一口气。”

两人连忙扶她起来,一边言道:“不不不,我们只劫住你便可,然后送你去见你的仇家。见血的事,我们兄弟可不做!”

她略略放下心来道:“既是这样,也好。”靠在树身上,她闭目养神片刻,而后忍痛道:“这样说来,定是他请的二位。不知他与二位多少好处?”

见她神情平静,两人顿时笃定她猜出背后雇主,一时底气消了大半。一人道:“口头约下足足有五十两!姑娘要如何?”

“如此寒酸吝啬,也配买我一条命,真是好笑。二位看我包袱里有多少?”

“嘿嘿,方才我掂了掂,少说也有六十两。”

“那便是了。区区六十两,当作见面礼赠与二位。”

那两人一时警觉,佯怒道:“姑娘休要拿银子来收买。我二人虽是草莽,却也知‘信’字当头,既定的买卖,绝不可反悔!”

聂萦离听罢却笑起来:“些许铜臭粪土,怎好拿来污损二位好汉声名?只是人之当死,总想要寻一线生机——”

“你究竟要作甚?”一人探头过来询问。

“我不会为难二位,只想求二位帮个忙而已,不管事成与否,皆有重谢。”她边说用余光扫了二人一眼,见那二人目生贼光,趁热打铁道:“一件买卖,多赚一份银子,且不违信义,岂不是两全其美?”

“说说看?”一人按捺不住问道。

“你们一人送我去见我的仇家,一人去帮我给好友送个消息,好友自会奉上谢礼。我命存亡,皆看天意。到时好汉只管拿了银子走人,如何?”

两人一边紧张看住她,一边低声商量,半晌才下定决心道:“你若诈我,我定先杀你为快!”

聂萦离笑而不语,正待要拿出信物来,叫人送到许君胄处,这时忽听半空中大笑,数十黑影从树上跃下,竟似虎豹般矫健。为首之人蚕眉豹目,声若洪钟,头带雉鸡尾羽冠,身穿豹茸半臂,装扮怪异,气势凌人。他笑道:“小姑娘心眼不少,这模样也俊俏,杀了当真可惜,不如随我去当压寨夫人吧!”说完哈哈大笑,左右皆随,一时声震于林,叶落纷纷。

聂萦离见来的数人,面上皆狠戾凶煞之气,心知不妙。她身边二人也迷惑不解,一人上前道:“你们是谁?不是说好只有我们兄弟二人——”

霎时只听惨叫连连,手起刀落,血溅五步。聂萦离别过脸去,不忍见地上尸首分离。

“小姑娘,刀是不长眼的,最好识时务些,随兄弟们走吧。”

聂萦离沉默片刻,冷言冷语道:“若要取命,此地便可,不劳多行几步。”

“真巧,老子也只是奉命抓你,无须伤你性命。”

“这么说来,你和他们不是一伙?”

“鸡毛小盗,岂能与我们寨主相提并论!”一人在旁呵道。

聂萦离冷笑一声,心想今日真当看看皇历,是否不宜出门远行。“好吧,且凭寨主安排。”

话毕,一块黑布登时让聂萦离眼前化为黑暗深渊。

聂萦离被人搡上马去,手臂则绑在背后。一路颠颠倒倒,痛楚虽不似之前那般猛烈,也如深刺肉中的刀刃,时时锐痛。不知过了多久,只听耳边人道:“到了!”她便又被人拉下马来,牵到一处坐下。四周皆是松软的稻草,想必是处柴房。她安坐下来,释放绷紧的神经,浑身骨肉登时如散了架,酸麻愈甚,疲软难当,只得躺倒在稻草之中。

天色渐渐变暗,风自破窗中吹入,气温陡降。聂萦离被冷风吹得清醒过来,只觉饥饿袭来,胃已如火烧一般。她强撑着坐起来,正要喊人,忽然一阵窃窃私语传入耳中,她仔细辨听,声音相隔不远,想必是看守她的人在闲聊。

“一个小姑娘,怎么寨主却要亲自出面?”

“这小姑娘可不简单,据说和侯爷府有些瓜葛。不过寨主抓她,好像是因为京城江家的二公子江庾——”

“江庾?我知道,一年多前,寨主不就——”声音这时被人打断,再也没说下去。

聂萦离却是一个激灵,将一年来的桩桩件件在心中细细过了一遍,登时切齿暗道:“我正要寻你,也好,送上门来,倒省些气力!”

四十七

柴房外,忽然火光窜乱,脚步纷杂,似乎起了一阵骚乱。门口二人见有同伙们快步而来,忙拦住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并无大事。方才走失了一匹马,三寨主让我们几个四处巡查一遍,以防不测。”

“难道有人混进来?”

“呵,那倒不像。大寨主、三寨主出来时只带了我们十几个人,方才一点检,全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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