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流光-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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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萦离对这些不以为意,沉稳地受了他这大礼,继而让濯玉接了银票,转身就要告辞。傅阳秋正是满怀欢喜,怎肯让她就此离开。这厢做了个请,开口道:“今日我这鹿鸣居开张,还请姑娘为我这酒招题个字。”
聂萦离却道:“濯玉,你的字甚好,且写来与傅公子助兴吧。”
聂濯玉听罢,走到桌子之前,提笔蘸墨,稳稳地书了一个‘酒’字,那字如鸾翔凤翥,引得旁人一阵赞叹。
此时鞭炮恰是齐鸣,门楣之上红绸落地,“鹿鸣居”三字赫然映入眼帘。围观之人蜂拥而入,掌柜则笑得合不拢嘴,高朋满座,觥筹交错,真是一派春风得意。
“姑娘若不嫌弃,楼上请。”傅阳秋又道。
“不必了。”聂萦离只觉在这里停留太久,开口婉拒。聂濯玉见傅阳秋一双眼睛始终盯住姐姐,料想他不怀好意,索性横在他二人中间,冲傅阳秋施礼道:“傅公子,告辞。”
傅阳秋知是无法挽留,便也作罢。又见她步态盈盈,倩影渐远,这时方才想起遗忘了什么,快步追了上去。
忽然人群中一阵鼎沸,继而像是炸开了锅,人群四散开去。傅阳秋探首一望,只听隐隐有马的嘶叫声震耳。他当下往前又走了两步,正见一匹高头大马疯了似的冲奔过来,马上坐着一人,死命地揪住缰绳,但都无济于事。片刻间人群惊走,街市上顿时萧条。
聂濯玉见有孩童吓得直哭,一把便搂住他带去对面。聂萦离只顾看聂濯玉,却没想那马竟是直冲她而来。这下躲闪不及,霎时秀目瞠直,出了一身冷汗。
“姐姐!”聂濯玉望见这险境,不由大叫。
四
马如飓风般闪到跟前,头却是忽地一扭,登时转了方向,骤然撞上三五个散货摊子,终于在一片狼藉中疲累倒地。
聂萦离虽是惊魂未定,但也觉身子被什么拦住继而往后一倒,再一瞬间才真正清醒过来,回头一看,不由面上一烧。
身后,傅阳秋的黑眸里正射出一丝讶异的幽光。
他一手拦住她的腰,带她脱离险境,一手则呈弹指状,掌心里还笼着一颗石子,想是方才弹石击中马头迫使它转向的正是他。
“傅——公子?”聂萦离察觉他眸中的异样,下意识抚上面颊,不由低低惊呼。原来方才太过慌乱,面纱已在不经意间掉落,这会儿正被傅阳秋看个彻底。她不禁垂了眸,稳定心绪,这才稍微用力摆脱他的怀抱,退了两步,施礼道:“多谢傅公子。”
这时聂濯玉从对面直冲过来,一把扯住聂萦离要看个仔细:“姐姐,你没事吧!”
鹿鸣居的掌柜也慌张跟来,所幸几人无事,这才放了心。他看了看面前几人,最后将目光投到聂萦离脸上时,当下愣住了。
傅阳秋的怀中此刻有些空落,嘴角却勾起一丝笑意。那面纱下眼眉如画,真似小窗外孤悬的一轮冰盘,皎皎动人。“尚未请教小姐芳名?”
方才这位丰神俊逸的翩翩公子,她心里也不由一动,然而这会儿她却不得不略放了些戒备。“卑名贱字,不足挂齿,告辞。”说完,径自与聂濯玉转身离去。
“桑落酒酿成之日,还望姑娘赏面一品!”傅阳秋最后说道。
“她——”掌柜则定定站在那儿,眸光一直追随着聂萦离的身影,眉间似乎有什么解不开来。
傅阳秋察觉他的异状,不由问道:“袁叔,你与聂家的人很熟吗?”
掌柜本姓袁,名士藻。他听到傅阳秋如此问,摇摇头答道:“泛泛之交。只是因为丝绸生意与聂家有过几次交道。聂家楼是京城周边最有名的货栈,南来北往,交往甚广。现而今虽是陷入困顿,这时只需再筹划些银子周转,稍加经营,定能东山再起。不过聂甫泰此人愈老愈是急功近利,不再适合掌管聂家生意。而这新上柜的聂家公子聂濯玉,人品确是端正沉稳,不过到底年轻,书读得太多,尚需时日加以磨练。”
傅阳秋听罢,沉思了片刻,而后边走边说道:“我听说聂家除了聂濯玉之外,尚有两位千金。方才那位小姐,我听聂濯玉叫她姐姐,难道竟是聂濯缨?”
袁士藻哈哈一笑:“若方才是聂濯缨,聂濯玉必不会如此着急。”
“却是为何?”
“聂濯玉为聂夫人之子,与聂濯缨、聂濯心并非一房所出,关系也向来不甚和睦。好在他是嫡子,这才能在聂府扎稳脚跟。不过——”袁士藻倏然皱了皱眉,兀自呢喃道:“难道她竟然是她?这——这怎么可能?”
“她是谁?”傅阳秋一下便听出他语中所指,不由眸中一亮。
“聂夫人膝下不仅得了一子,尚有一女。”袁士藻慎重言道。“但她十多年前亡故之后,不到一年,她那女孩儿就没了,据说是得了疫病,为怕传染,还特意送去山上,后来就听说是夭折了。”[WWW。WRSHU。COM]
傅阳秋蹙起眉来,眼前不禁浮现出聂萦离的一双秀眼,尽管垂下密密的睫毛,仍是流光泛彩,惹人遐思。
“她——叫什么名字?”
袁士藻又是摇头:“聂老爷不喜欢这女孩儿,连名字也没给起。”说到这儿,他眉头愈加锁起来,“若然她不是那女孩儿,又会是谁,竟与聂夫人那般神似?”
这番疑问最终也没能解决,傅阳秋与袁士藻就进了鹿鸣居,为那满堂佳客添杯助兴。
聂萦离不知这傅阳秋印象如何,只是对聂濯玉一番叮嘱交代:“以后你见了这傅阳秋,千万要小心应付。”
聂濯玉一边应道,一边又问:“城中都说这位傅公子乃是性情中人,待人接物颇有秀士之风,生意场上也从不斤斤计较,是个实诚的君子,却为何姐姐要这般交代?”
聂萦离笑了笑:“生意场上,哪里会有君子?更何况而今聂家的状况,多的是人惦记。你无须与他交恶,只是加上三分小心便可。”
“是,姐姐。”聂濯玉温顺一笑。
聂濯玉游玩了这一日,虽是回去之时被聂甫泰狠狠训斥了一顿,心里却是高兴得很。连着几日回到铺子里,脸上还挂着笑。聂家楼里的罗大掌柜见他一改前几日冷肃的脸,这才放心走上来,先请个安,然后道:“公子,之前红树滩几十家农户所欠定金我已托牙行收回来三分之二,账已登上,公子请过目。”
聂濯玉便拿了账本来看:“六百八十四两?账面上目前还有多少亏空?”
“年前几月皆无进项,而今库里的丝绸又毁了大半,外借的款子自然难以还上。老朽估算一番,今年已有一千三百两的亏空。”说到这里,罗掌柜不由摇头叹气。想他进到聂家楼为学徒,奄忽二十多年过去。人已老,鬓亦斑,回忆起当年聂家鼎盛之时,何曾将这一千多两放在眼内,而到今日却似濒临垂死境地,僵住了手脚,不由心里凉了又凉。他知道,但凡这时还能收回些外面积欠的债务,再向钱庄借出一些,聂家楼必然能起死回生。可他也看得清楚,聂甫泰这许多年挣下的恶名太多,况且生意场上多得是冷眼旁观,这番希望也变得渺茫而不切实际。
聂濯玉只是略微蹙了蹙眉:“眼下还有什么当紧要用钱的地方?”
“还是那批丝绸,眼看就要装船送去陵州,若是误了船期,货未能及时到达,我们就要赔上两倍的银子!”
“目前城里还有谁家有大批的丝绸存货?”
罗掌柜想了一番才道:“傅家。不过即使傅家愿意平价卖出,楼里却无银子付账啊!”
“无论如何,货一定要及时上船!我这就去一趟钱庄。”
聂濯玉离开的聂家楼的时候,心里便已想好了对策,于是带了两个仆从径直往城中最大德记钱庄而去。刚到了钱庄门口,钱庄王掌柜就赶忙迎出来。这位掌柜年逾不惑,中等个头,白净面皮,却生得双眉稀疏,一双三角眼,几绺黄胡子在下巴上怪异地勾着,叫聂濯玉这般温雅的人看了,都不由蹙了蹙眉,心里生出一份嫌隙。但既是前辈,他还须恭敬施一番礼数,这才进去钱庄里的隔间,端正在桌旁落座。
“不知聂公子前来所为何事?”王掌柜喜眉笑眼地在另一旁坐下喝茶。
聂濯玉对上他那副笑脸,却觉有十分地不适,但脸上也勉强挂了几丝,开口道:“我常听家父说王掌柜是个爽快人,那濯玉便也开门见山,一月前我聂家楼曾向贵宝号借出一笔款项——”
王掌柜接道:“三千两整,还期半年,利钱嘛,当时看是世交面上,再三打了折扣——”
聂濯玉直等他絮叨完,才又开口:“银子我聂家定然会还上,只是现而今周转不畅,还要王掌柜再帮衬一把。”
王掌柜“哦”了一声,而后沉思片刻,干笑了几声:“聂公子,我家老爷与令尊是多年的至交,这做生意往来也非一年两年。按说公子开了金口,在下自当去办。可惜——而今世路多艰,人情险恶,钱庄好几番生意放出去的银子收不回来,全打了水漂。唉,老爷为此大发雷霆,前日里放了话:前头兑银换钞一项照常,唯独这放款取息一事,需要老爷亲自定准才行,在下可不敢私自做主。”
话中推托之意聂濯玉听得清楚,他不动声色道:“看来晚辈须登门去拜访吴世伯了。”
“哎呀,那可不巧,我家老爷携夫人下江南去了。”王掌柜故作同情。
于此,聂濯玉肚里的话再是开不了口,只得告辞离开。那王掌柜表面功夫做得精熟,忙又跟上来,包涵见谅的冠冕话说了一大串,直到聂濯玉走出去丈远,这才冷笑了声,倒背了手踱回到钱庄里去。
五
而后聂濯玉又走了几家,在那烈阳之下走到唇干舌燥,最终还是无果。这世道,空口白话套交情,豁出去两片薄嘴唇,谁都能说上个三天三夜。然而一提到钱,少不得都是顾左右而言他。聂濯玉心中不免灰心丧气,此番坐在沁春楼的阁楼上,一阵儿地闷声不语。
“我呸,都是些不拔毛的铁公鸡!”
“钱串子里钻出来的东西,还能长眼?”
两个仆从切齿骂道,他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不由惹得聂濯玉更加烦躁起来。往日里,他在书中所学到的圣人之道、君子德操,扶危济困、乐善好施,哪知到了外面竟是这般一文不值。他自嘲地苦笑,聂家楼里那随处可见的轻蔑和鄙夷现在看来并非毫无道理,一个书生,怎周旋得过那些个笑里藏刀、老奸巨猾?但若要他为了生意而罔顾廉耻道义,他却是万万不肯的。
这样的不肯,在爹爹那里恐怕又是要一番训斥,他对此心有余悸。可他一旦想起姐姐温暖的笑容,就立马把这怏怏不快全都抛在了脑后。
忽然地,他脑中有什么闪过,下意识地便从怀中掏出来那张空白的信柬,打开一看,大大吃了一惊。
两个仆从见他神色大变,好奇地凑过来,只瞅了一眼,口中不禁低呼道:“乖乖,四千两!”
聂濯玉陡然觉得手中薄薄的一张纸有千钧之重。他继而又捏了那信柬在手中,始终不敢相信竟是姐姐给他的那份,他甚至觉得那信柬是有魔力的,能凭空变出这许多银子来。他连忙再去看那张从京城钱庄总店里出来的会票,笔意草草,题款处却还空着,只在会票正中盖了一方龙腾云水的印章,想是作取钱时特殊的指认记号。
“公子怎——怎会有——”其中一个仆从结结巴巴问道。
聂濯玉这才意识到有些失态,他收起会票,冲二人道:“再走一遭德记钱庄。”
德记钱庄的王掌柜见聂濯玉复又登门,脸上便不再那般和颜悦色。他随意作了个揖,而后直截说道:“聂公子难道是落下了什么东西?我这就叫人去找!”
聂濯玉微微一笑,从容言道:“东西倒没落下,不过有一事尚未办妥。”
王掌柜只当他是想软磨硬泡,这边假意让了聂濯玉进了隔间,一边暗使了眼色叫人去通知老爷。
添了茶,请了上座,王掌柜幽幽开口道:“聂公子的处境在下并非体会不到,只是你我都有难处——”他话刚说了一半,就见聂濯玉掏出一封信柬,推到他跟前。他这才停了口,将那信柬打开一看,着实愣了片刻,眼珠儿溜了一番,忽然地就笑开了花儿,略凑了身子过来,问道:“聂公子这是——”
“哦,这里有一张四千两的会票,王掌柜看看是否为贵宝号所出?”
王掌柜起先不以为然地拿手一捏,凑到眼前去看。当他盯着会票中央那方龙腾云水的印章时,无端地哆嗦了一下,三角眼圆睁了半晌,回头问道:“聂——聂公子,您怎会有这张会票?”
见到他此刻颇是敬畏的眼神,聂濯玉身后的仆从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人皆嫌命窘,谁不见钱亲?”刚刚他们公子才被人敷衍几句就打发出去,这会儿不过手里多了张会票,就俨然成了驾临穷僻乡野的钦差大臣,果然贵气逼人,不怒而威。
“哦,是一个朋友得知危难,倾力相助。若我聂家得以东山再起,聂某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