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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江山不夜-第19章

小说: 江山不夜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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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内人……其实也无大错。”皇后小心试探道。

太后眉毛一挑:“她?不饶!本来就是浣衣局的贱婢,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母后,她毕竟是……”

太后心中怒气升腾,扯着嘴角冷笑道:“仙鸾,我知道你守在这里是要做什么。你把她领回去,让这个闯过徵王卧房的宫人,再回到皇帝的龙床上。你想让你的夫君,再被这宫里宫外的人嚼舌?这样的事情还能有第二次吗?”

这话一出,惊得皇后面色雪白,不由得退了半步,下意识地扭头去看杨楝。杨楝面色冷峭如常,竟似未闻此语。

“母后,你不看儿子和媳妇的情面,不顾淑妃的身孕,不管外间的议论,也要想想病重的大长公主……”皇后停了停,终于咬牙道,“……还有死去的紫台。”

这两个字果然有用。太后面上刚硬的线条似乎悄然松解。她被这一个孙子、一个侄女磨得真有些累了:“那你说怎么办?留在大内是决计不成了。”

“或者让她回家去算了?”

“皇后,‘回家’算是惩罚还是恩赏啊?”太后道。

皇后当然知道没有犯错的宫人反被放回家中的道理,打发到庵堂去修行,也是一条出路,然而……她不由得望了一眼杨楝……这样的事情还能有第二次吗……

片刻之间,杨楝心中亦转过了千百个念头,却正与皇后对上目光。他忽然正色道:“原是我一时行为不慎,累及无辜。事已至此,还是请皇后把她发到我府里去吧。”

太后怔了一下,听清他的意思,不觉冷笑道:“刚刚求饶认罪,这时却来要人。你是真不想撇清了?”

难道我不要人就能撇清得了吗?——杨楝心想。但说出来的话却是:“臣与她并无瓜葛,无须撇清。再说——”他一横心,又加了一句:“再说,臣一向赏识她的才华。”

皇后咬住了嘴唇,强忍唇间将要溢出的笑纹——折腾了这许久,最后竟是他自己提了出来。是了,反正已经闹成这样,他索性要了琴太微又如何?可皇后却已经想见到皇帝的雷霆怒火,太后的颜面扫地,淑妃的懊恼神伤,还有……徐三小姐的失望拈酸。好个杨楝,顺水推舟,引火入邻,宁可自损七千,也要杀敌一万。

“赏识她的才华?”太后疑道。

皇后忙道:“琴内人写得一笔好字,在坤宁宫中常常抄写青词,阿楝见过亦十分赞赏。”

太后微笑道:“那就太可惜了。方才用了些刑,她的手怕是已废了,你要去了也没用啊?”

皇后不觉倒抽了一口凉气,她还是低估了太后的决心,无论真相如何,只怕太后都不打算让琴太微落得好下场。杨楝亦觉不能置信,太后的笑容里满是嘲弄玩味:“不会写字的,你也要吗?”

第七章天香05


那个天真羞怯的少女重又浮现在他眼前。用了些刑……手已经废了……他忽然打了一个寒战——琴灵宪的女儿,是注定要死在他手上的吗?郑半山却说“请殿下无论如何保全她性命”,真是何其荒谬。

“我要她。”他听见自己说。

太后静默良久,终于对皇后道:“她是坤宁宫的人,你就做主了吧。”

皇后如释重负地吐了一口气。

“这到底是谁干的,他可真了不得。”

“不管谁干的,早晚会露出马脚来。”李司饰替太后揉着肩膀,“今日事情已完,娘娘就别怄气了。”

“我岂是为那些宵小怄气。”太后淡淡道。

猫儿的尾巴柔软光滑,抚之有如上好的锦缎在手心滑过,再没有比这更温柔的了。但只略微加一点力气,它便会吃痛地哼一声,偶尔也会转过头张嘴咬住主人的手指,却又不会咬得狠了,只敢用细齿微啮一下倒像是撒娇邀宠,真是何等谄媚狡猾的畜生。太后忽觉不耐烦,把白猫的脖子一拎,扔到膝下。猫儿叫了两声,自觉无趣,一溜烟跑到外面去了。

“太子的事,他是不是知道了些……”太后低声道。

“怎么会?”李司饰忙截住这话,想了想又用极轻弱的耳语补充道,“再说,太子的事也怨不得娘娘啊……”

“我记得阿楝从小最是洁身自好、爱惜令名,他七岁那年,就因为跟一个小内官去兔儿山挖草药,被戴太傅说了几句宠信宦官耽于游嬉之类的重话,他哭了整整一天,从此不再和内官玩耍。如今为了气我,他竟然……”太后道,“……难道他们真有些什么,想一床锦被遮盖过去?”

李司饰笑道:“娘娘想太多了吧。现在人也领走了,皆大欢喜,不必追究这些啦。”

“是我多心吗?”太后愤愤道,“这女孩子看着是天真无邪,可你别忘了她的母亲是谁!”

每当太后提起那个人,总会有一阵难言的沉默。李司饰早已熟悉太后的情绪,等了一会儿,她才答非所问地接了一句:“今天是徵王殿下的好日子……”

太后忽然想起了什么。

回到清馥殿时,天早已黑透。杨楝奔波一天,劳心费神,已是疲累至极,随口吩咐程宁给新人安排住处,便自回房中睡下。刚刚挨着枕头,忽然听见清宁宫又有人来。爬起来看时,却是两个老年宫人,携来一只木匣子,说是太后有东西赏给琴内人,先呈给殿下看看。

掀开匣子一瞧,里面竟是雪光如刃的一条白绫。

杨楝吓了一跳,厉声道:“这是什么意思?不是已经放人了吗?”

两个宫人相视一眼,道:“殿下稍安,这东西是用来铺床的。”

杨楝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脸色渐渐发白。他扣上匣子,对那两个宫人道:“放下走吧。”

两个宫人却不肯动:“殿下恕罪,只是奴婢们还要回去向太后复命呢。”

太后还是不信,她从来没有相信过他,杨楝心想。他听说过庶民百姓中,有在婚床上铺设白布以验新妇贞洁的做法。但哪怕是读书官宦人家也不屑此举,何况皇族。真是亏她想得出来!那两个老女官高捧着匣子,一本正经地等着,明明是暧昧勾当,偏要做得冠冕堂皇。两张老脸的沟壑间填满了厚厚的脂粉,看不出一星半点不端庄、不体面的神情——其实她们心中正等着看他的笑话吧?杨楝心中嫌恶到了极处。

他赶蚊子似的挥了挥手,示意她们下去准备,自己立在房中发了一会儿呆,掌心里居然全是冷汗。踌躇了半天,终于还是自己过去了。沿路似乎听见有人朝他连声贺喜,又有人殷勤地替他拉开房门,亮出一室红烛如血。

那女孩已经换好寝衣,半散着头发,端坐在床边。两个老宫人应该都和她讲清楚了。

杨楝想起去年岁暮在皇史宬看见的那个琴太微。冬日空气冰冷,日光如瀑,她像是悬于屋檐下的一段冰凌,周身折射着脆弱晶莹的微光,似乎轻轻一碰就会冰消雪融化为乌有。那时候他恨不能一手拗断了她以解胸中危厄。可是冰凌紧握于手中,亦会带来切肤刺骨之痛。

床中鲜明刺目,那一尘不染的白色正在肆无忌惮地嘲弄着无辜的新人。他忽然冒出一个念头来:如果她不愿意……他要怎么打发走那两个老宫人,难道再回去和太后斗上一场?若她肯像那些姬妾一样曲意逢迎,大约一闭眼也就完事了。但她不动如松,只是瞪大了一双秀美的眼睛,目光像盲人一样散漫却深不见底。

他俯身捧起她的双手查看,手心被戒尺打过,肿得像个桃子,手腕手指却还能动,并未伤及筋骨,不至于真废掉。他又随手拉开她的衣带,剥去中衣,解开贴身的主腰,看见雪白柔嫩的肩背上有一道道藤条留下的红痕,不深,却也触目惊心,似乎轻轻一碰就会流出血来。

他的手指触碰到她身体时,她终于控制不住地躲闪起来。

“实在不愿意,”他停下来叹道,“我也不勉强你。”

她茫然地看着他。

“你想回宫里去?”

她猛烈摇起头来,抽噎道:“不去,不回去……”

他略觉意外,又问:“那怎么办?”

她呆了呆,还是摇了摇头。彼此沉默了一回,她终于抬起蒙蒙泪眼,勉强看了看身边的男子,只觉无地自容,抖着嘴唇道:“我就留在殿下这里……”

他暗暗松了一口气,谨慎地将这具伤痕累累的身躯揽至怀中,尽量温柔地抚慰着。她的肌肤莹白如玉,胸前隐隐透出细弱的淡青色脉管,被亲吻时会绽开嫣红的花朵,又似有惑人的幽香从其间漾出。

琴太微仰倒在白绫上,默默任他施为,目光竭力回避身边男子的面容身躯,亦刻意忽略肌肤贴紧时的陌生温热。她脑中盘旋起了无数画面,就是不敢去想眼前发生的事情。身体碎裂的一刻终究降临,她将声音死死压抑在喉间,两行泪水却从灼红的腮边骤然滑下。

觉出她身体深处强烈的战栗,杨楝迟疑了一下:“很疼?”

她在枕上摇了摇头。分明痛楚至极,嘴唇都咬破了,迸出几粒珊瑚般的血珠子来。杨楝看得出神,忽然俯下头去尝那血珠的味道。她一时猝不及防,便已唇舌交缠,浓稠甜腥的滋味一直冲到胸臆。这深吻中竟有意想不到的甘美,令他难以抑制地着力起来,几欲穿透她菲薄的躯体。无所不至的羞耻感令她再也无法忍受,她忽然迸出一声号啕。

毫无征兆的哭声把杨楝惊醒,令他自云端上一脚踩了个空。一俟他退出,她立刻合拢双腿钻到被子里躲起来。喘息犹未平定,哭了几声又发出一串猛烈的呛咳。似乎有人拍了拍背,她把被子攥得更紧,不漏一点光亮,恨不得当场窒息在这片浓黑里。

杨楝头晕目眩,坐在一边等了会儿,才渐渐平静下来,心中怅然空乏。见她哭得无边无际,又不肯听一点哄劝,自家亦觉无趣,种种烦闷懊恼重新涌起。扯过白绫察看,其上果然溅了几滴芙蓉红泪,见证她刚刚失去的纯真。

第七章天香06


“是真的吗?”

“奴婢们就守在外面,应当是真的。”

“阿楝……怎么说?”

当时槅扇哗啦啦一声拉开,她们还未及道喜,眼前忽的一片雪光。是杨楝把白绫狠狠摔到她们脸上,疾步离去,连个眼神都没有留下。

两个宫人犹豫着回道:“殿下……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琴娘子像是哭昏过去了。”

天水碧色的软烟罗帐子拨开一角,露出半张如霜雪般凝白的脸。太后似乎想要看看,老宫人连忙靠前,呈上那段揉皱的白绫。似乎瞥见了一点淡红,像是凤仙花瓣被指甲碾出的汁液。太后只觉不堪入目,便迅速撂下帐子,叹声道:“去吧。把这个……烧了。”

两个老宫人躬身退下,刚到门口,忽听见太后又说:“你们先拿着这个去宫正司,一一交代清楚,该记档的都记下。今日皇后做主将尚仪局宫人琴氏指与徵王为侍姬,在此之前绝无苟且事。若有人再敢胡言乱语,格杀勿论。”

夜凉如水,重帷深下,安息香的氤氲渐渐冷淡下来。李司饰点起一盏小灯,拨了拨鎏金博山炉中的冷灰,添了银炭,又续上一块内造香饼,候着那非青非紫的温煦烟气渐次升起,重新缠绕在雕梁画栋之间。她长久不敢睡下,听见帐中的呼吸一直都是凌乱。太后不曾睡着。这一日连串的惊诧、动怒、失望和遗憾,心情大约很难平复,太后毕竟年事已高。虽然终是勉强了局,但某些东西已经悄然破碎,再不能弥缝——或者说其实早已破碎,直至今日终是血淋淋地扯开了真相。

“什么时候了?”帐中人忽然问道。

“三更了。”李司饰轻声回道。不知西苑那边是何等哀凉情形。好在这一日终将要结束了吧?

然而这一日竟未结束。

徐皇后自清宁宫出来,先回坤宁宫哄了杨檀睡下,又叫了曹典籍和沈夜过来仔细交代了一番话。更衣喝茶小憩,看看时辰已晚,方摇摇摆驾往乾清宫来。皇帝果然还未就寝。他其实早已得了消息,听完皇后的回话,强捺住心中不快,劈面问道:“为何要将琴太微指给徵王?”

皇后讶然道:“事已至此,这难道不是最好的办法吗?”

“为何会有‘事已至此’?”皇帝道,“事情首尾可曾查清?”

“尚未查明。请陛下放心,臣妾一定暗中详查,不会让幕后之人逃脱。不过母后既说今晚要做个了局,臣妾就想索性成全了他们吧。”

“成全?”

皇后冷笑道:“琴娘子出身高贵,与徵王年貌相当,才情堪配,臣妾瞧着竟是一双璧人。不知陛下以为如何?”

“你将她配了谁也不该送给徵王做妾室!”皇帝咬牙道,“她是熙宁姑母的外孙女,朕将她留在宫中,是要当郡主来抬举的……”

“陛下何苦自欺欺人!”皇后忽然打断了他,“若只是如此,何必将她和谢家公子生生拆散?”

皇帝豁然扬起了手,却迟迟不能落下。皇后毫不躲避,双目直视皇帝,瞧着他脸上红白青紫不停变幻。皇后心中只觉畅快无比,不由得轻轻一笑,又道:“陛下可知,是阿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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