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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太傅的日常-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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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爹……荀欢陡然一颤,灯市上,太子的第一声阿爹已经送了裴渊。
  见太子不回话,秦徽顾自说道,“朕已年近半百,虽说现在身体健壮,可但凡人,终究逃不过最后一劫。朕唯一挂心的就是你了。”说到真情处,秦徽甚至有点哽咽,“朕当然希望在朕百年之前,你就已经加冠成人。这样整个江山交予你手中,朕才不会担心。否则,但凡少主年幼,都有外戚外臣专权,到时候苦的就是你。”
  荀欢怔怔听着,仿佛听到了秦徽的一片苦心。
  “朝中大臣,你都要器用,却万万不能偏用偏听。等你走上这个位子,就会明白,君王孤独,即便是与你感情至深的裴渊还活着,你们也未必能如从前。”
  荀欢听明白了,秦徽这是在责备她过去对裴渊过分青睐有加。
  “东秦接壤的三国,夷胡、五目和南津,各自心怀鬼胎。你要学会平衡取舍,切记,万不能同时与三国为敌。是是非非,对对错错,在君王面前都无足挂齿。翊儿,记住这点。”
  虽然她不是太子,也不想肩负什么家国的命运,可这一刻,她是真的听入神了。秦徽从前的刻薄形象不见了,此刻在她面前的,俨然一个苦心孤诣的父亲。
  “阿爹,翊儿都记下了。”
  该唤他一声阿爹,如果他这么希望的话。
  夜深了,秦徽说着说着也累了,便搂着秦翊,渐渐入睡。
  荀欢闭着眼睛,思路却愈发清明。多方迹象都告诉她,裴渊或许是真的死了。她开始犹豫,究竟要不要回到现代,去看看史书上关于东秦国,关于裴渊的记载,有没有发生改变。或许这一世,意外身亡就是裴渊最后的结局?
  可是常言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她能凭他人的一面之词就这么放弃裴渊么?
  胡思乱想过后,她决定还是暂时留下来。毕竟按照正常走向,再过大半年,秦徽就会驾崩。一来,她可以等到登基后,确定裴渊是否会回来携幼主杀忠良;二来她难得穿越一趟,好歹要体验一下身为天子的尊荣。
  想到秦徽半年后难逃一死,她有些怜悯地望了望已经熟睡的父皇。
  临近这次穿越任务的尾声,她愈发觉得,自己只是裴渊,苏衍,秦徽,裴涯他们所有人的过客。
  ……
  八个月后,秦徽暴毙。
  天子驾崩,事发突然又死因不明,幼主尚小,整个皇宫陷入了恐慌和混乱之中。
  荀欢还没来得及为秦徽哭一哭,就披着孝衣,被推上了天子的銮座。
  大行皇帝的葬礼十分隆重,荀欢一一过目了所有流程,而后将实施的重任交给了太常卿苏衍。
  登基大典在葬礼的一个月后举行,夷胡等三国的使臣也都按例来到皇城相贺新君继位。
  荀欢高高坐在皇位上,看到席下夷胡国的使臣还是当年周岁礼上的那位,前尘往事如烟而起,不免有些恍然。
  擎坚起身行礼庆贺,荀欢只平淡地感谢,挥手就让他坐下。她心里还清楚记得,那年,此人笑太子如姑娘,裴渊与其发生争执的场景。
  擎坚自然不知道,当年只有周岁的太子其实将一切都记在心间,他只是感觉到这个幼|齿的皇帝,出人意料的,有点冷。他也开始疑惑,裴渊真的能驾驭这样一个看上去,心智格外成熟的小皇帝?
  登基大典一个重要的环节,就是新皇发布第一道诏令。第一道诏令总是中规中矩的,为大行皇帝定谥号,为新朝定年号,将皇后升太后,此外还会留用或提拔一些举足轻重的朝臣。
  在此之前,朝中很多人都在议论,说先皇驾崩突然,最大的赢家是苏家。因为苏抚无例外必会续任太尉,而原为太常卿及太子左太傅的苏衍,十有八|九会进为太傅。也有少许还记起裴家的人会感慨,如若裴疏在世,裴府一个丞相一个大将军又一个太傅,简直荣比日月,可叹命运弄人。
  苏衍跪在高台下,仔细听完了诏令的所有内容,只有一句提及了他。秦翊让他续任太常卿,却只字未提晋升太傅一事。
  浓浓的落寞掠过心头,苏衍清楚,那个位置,即便裴渊死了,秦翊还在为他留着。

  太子尚小(22)

  做了皇帝后,荀欢觉得,最大的收获就是行动自由。登基大典后的第二天,她便只带了两个近卫,出宫去了裴府。
  大火过后的裴府,今时不同往日,门庭冷落寥寂,似是许久都无人问津。荀欢走到高大的门楣跟前,犹豫了许久,才鼓起勇气敲响了铜门。
  响声过去了许久,才有小厮前来应门。来人只拉开一道缝隙,似是战战兢兢,看到眼前只是个孩子,才低声问道,“有事么?”
  受荀欢的暗示,她身后的一个近卫走上前来,解释道,“在下是裴疏大人旧交的儿子,听闻裴家出了变故,因正路过京城,就想着过来看看。”
  那小厮放松了警惕,将门开得大了些,“公子请进,只是主子们都不在了,裴府已是一座空宅。”
  都不在了,听到此句,荀欢还是不由得一阵心凉。
  这小厮周到地引着荀欢三人进了裴府,又想给他们看茶,却被近卫婉拒,“就不必忙活了,我们想四处走走。”
  小厮应了,带着他们绕过会客的正堂,朝着内府走去。
  府中四处无人,寂静的很,荀欢疑惑,问道,“这位小哥,你唤作什么?宅子已经废弃了,你怎么独自留了下来?”
  小厮望着眼前这个有些成熟的孩童,耐心道,“小的名唤陶安,是大公子将小的从战场上救下来的。虽然裴府没落了,可祠堂不能没人打扫照看,小的就留下来了。”
  “大公子,是裴济……”荀欢低低沉吟,她也好奇起来,裴济在世的时候,是个怎样的角色,会更像裴渊,还是更像裴涯?
  她转而又问道,“裴府上下应该有百十口人,他们裴氏其余的人不照看祠堂么?”
  陶安落寞道,“小弟弟,你可知道什么叫树倒猢狲散?裴家早年昌盛的时候,每日里是门庭若市。现在败落至此,亲故旧交皆不知所踪,怕是躲得远远了。”
  是啊,人性少有忠良,多的是薄凉。荀欢点了点头,默然良久后,她戳了戳近卫的身子,操起童音,“哥哥,难得陶安这么忠心,送他些银两吧。”
  近卫立刻遵命,从怀里掏出早就备好的两锭金子,递给陶安。
  陶安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灿灿的金锭子,眼睛里已经泪花闪烁,他连连道谢。
  不知不觉,已是走到了裴渊昔日的卧房跟前。火过之后,房子损了大半,焦黑一片,到现在也没人修葺,就那么残破地伫立在那里。
  荀欢望着眼前的满目疮痍,痛心不已,她不敢去想象,当初裴渊是如何在一片火海中垂死挣扎。
  她停下了脚步,对着近卫矫饰地吩咐道,“哥哥,你们先走,我想独自留下来一会儿。”
  两个近卫会意,跟着陶安继续向前,独留荀欢一人。
  荀欢鼓起勇气,走进了这个笼罩着死亡气息的残室。今日亲眼目睹了裴府的破败,她才相信了裴渊已经死去的事实。
  这次她来裴府,是想郑重对裴渊告个别。
  裴渊已死,历史的走向已然更改,她是时候该回到现代去收割她的报酬去了。回忆往昔,林林总总,都似碎梦一般。
  正值她出神的当口,身后传来一阵轻淡的脚步声。
  以为是近卫前来寻她,她头也不回地说道,“我不是说过了,我想一个人在这里。”
  脚步声消失,那人好像停了下来,片刻过后,只听得,“这才半年不见,阿翊凶了许多。”
  熟悉的声音如雷贯耳,荀欢只觉全身像是生生被无数道闪电劈过,五脏俱痛。
  她不敢回身望去,她生怕一切又是她的幻觉,踟蹰良久,直到那熟悉的声音再度响起:“阿翊?半年过后,你不记得师傅了么?”
  不记得……怎么会不记得……这半年里,睡里梦里都是他的身影,模糊的,清晰的,她怎么可能忘记?可是,他不是死了么,一个死人也能对她说话?
  终于,她还是转过身来,视线所及,是裴渊和煦温柔的笑容,就如当年她还在摇篮里的初见。
  只能在梦中描摹的容貌,此刻就在眼前,那么真切。“师傅……”,失声哑然,她已经唤不出声来,两个字只哽在了喉里。
  裴渊伸开双手,牢牢将扑上来的秦翊抱在了怀里,一如既往地抚了抚他的头发。然而,片刻过后,还未等体会到他怀抱的温暖,她就被裴渊推了开。
  裴渊向后退了两步,而后郑重跪下,对着秦翊接连三次叩首行礼,“微臣裴渊,参见陛下。”这个大礼过后,君臣之别既定,他知道,他再也不会犯忌讳地唤他阿翊了。
  她的双唇止不住地抖,控制了许久,才结结巴巴地问出一句,“师傅——你——你是怎么活了过来?”莫非连他,也是穿越来的?
  裴渊笑了,长眉弯曲,“微臣从未死过,何来活过来之说?”
  “可是他们——他们都说师傅死了——说师傅被烧死在自己屋里——”荀欢暗暗掐了掐自己的大腿,疼得很,真的不是在做梦。
  “大半年前,这里的确有一场大火,可是死去的,不是微臣,是微臣的弟弟。”裴渊的神情奇淡无比,就像是在诉说一件毫不关己的事情。
  荀欢原以为,提及死去的弟弟,裴渊会流露出哀伤,就像他当初每次提及裴疏裴济时的那样。可是她眼前的这个人,竟是一副出人意料的平静,她不免有一丝害怕。
  她追问下去,“既然师傅没有死,又为什么消失了大半年,为什么不回东宫殿找我?”
  呵,他心中苦笑,面上却依旧云淡风轻。这么棘手的问题,也让他巧妙地绕了过去:“师傅这不就回来了么?”
  是啊,他回来了就好,能见到他,得知他无恙,荀欢已经心满意足了。
  很快,那两个走开的近卫见小皇帝在这间残室里停留的太久,有些担忧,便双双绕了回来。裴渊敏感地察觉到他们的脚步,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对秦翊道,“还请陛下不要在众人面前提及微臣。”
  “师傅不跟我回宫去吗?”荀欢微怔,这才刚刚重逢,她怎么可能放下他?
  “微臣会回来,只是此刻,还不是时候。”裴渊继续将食指贴在唇前,挑了挑眉,示意秦翊。
  “那我该去哪里见师傅?”
  话音刚落,两个侍卫就已经进了残室,荀欢不满地瞅了他们一眼,再回头,却见裴渊已经隐了身形,不知所踪。
  回到皇宫后,荀欢静静地坐在启辉殿的龙椅上,心中空落落。
  此季正逢夏末,有花匠从御花园摘了不少晚夏的花,团团簇簇地摆在了书案上。荀欢盯着这些纷红骇绿,出神了许久,硬生生瞧见了其中一朵是如何谢在了案上。
  她伸手捻住花萼,恶俗地揪起了一片片打蔫的花瓣,“是梦,不是梦,是梦,不是梦……”
  揪到最后一瓣,竟然,“是梦……”不不不,她猛地摇头,拨浪鼓一般。
  这时候,王公公挥着拂尘走进殿来,身后跟着苏衍。
  苏衍跪下行礼,而后起身,只见小皇帝不知为何,又是一脸痴相。怪了,自打裴渊死后,秦翊就鲜少有这种表情了,莫非小皇帝又有了思念的新欢?
  荀欢见苏衍来了,正愁方才的奇遇无处可说,可她刚一开口,便停了住。裴渊叮嘱过她,不让她将他的事情说与别人,她答应了就不该说……可是心里好痒,她太迫切地需要一个人证实她的所见所闻了!
  不过,她又转念一想,当初裴渊也叮嘱过她,不要再擅闯藏书阁,她却违背了他的意思。而裴家,恰恰就是在她闯出祸的那件事后,遭遇不测。不行,她不能乱说,她必须要守住裴渊的秘密。
  苏衍见秦翊欲言又止,不免问道,“陛下可是有事要吩咐微臣?”
  “没有没有。”荀欢摇头,她反而询问,“苏卿前来是为何事?”
  “回禀陛下,陛下昨日说过,今日想与臣商量明早早朝的议事,所以……”
  “哦哦哦。”荀欢一拍脑门,这才记起这件大事。明儿是她第一次临朝,虽然届时太后也会垂帘坐镇,可是重大的决策还是要她来拍板,须得事先跟个靠谱的人对一对自己的台词。
  荀欢命王公公把剩下还未批过的几十本奏折搬了过来,齐齐堆在了案台上,像座小山。
  先皇驾崩突然,后事都未打理好,摄政的大臣也没提前选出来,所以最近这些日的奏折,都是荀欢自己批阅的。好在最近上呈的都是登基相关的礼乐事项,她的脑子还够用。
  在秦翊的吩咐下,苏衍帮他一张张展开了奏折,递呈到秦翊跟前,由他朱批。呈递了几份无关痛痒的奏折之后,苏衍瞅见下一份是自己的父亲苏抚递上的奏折,便忍不住多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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