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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无双花-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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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珍贵。”

弘历望住秦柔,似欲出言宽慰,却又无从开口。

“为人母者,必是对子女惦念难平;为人子女,自当常伴其身畔。亲子连心,你额娘为人慈蔼,对你也甚是记挂,你口里不说,梦中还时常唤着她。既是想念,何不好生同她留于府内?”秦柔接着道:“无从相见,便知何其珍贵,我与你十三叔皆是如此。”

“十三叔曾同元寿说起,”弘历恍然悟得一般,喃道:“他年幼时没了额娘,常遭人欺弄,后来皇玛法让他到长春宫与阿玛为伴,同由德妃娘娘照看着,日子久了,便寻回了些额娘尚在的暖意。”

秦柔道:“十三爷如是说,可知用意何在?”

弘历思索片刻,道:“额娘便似德妃娘娘,天申便似是当年的十三叔。”

秦柔道:“格格生性温婉贤良,疼爱天申,并非将待薄了你;如你阿玛当年对你十三叔照料有加,你与天申,本系同根,不当生了隔膜。切记,成大器者须胸襟广阔。”

弘历目中逐渐添了些光彩,朗声道:“邻家的牧童常说,胸中能容江河百姓,便是明君贤臣。”

秦柔欣慰一笑。

抵长春宫,婢女称德妃此间正于内苑会客,将秦柔安置于外苑一处厢室内暂作休憩,而后便引了弘历往卧房处归置打理。秦柔独自席于榆木小几前,随手拾了枚白玉小盅端详着。德妃传弘历入宫,她本无需随行,却因德妃得知弘历居于郊外别苑多时,其间由她照料,便要秦柔一并入宫询话,她即便心中不愿,亦违抗不得,仅是许久未再涉雍华之地,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秦柔忆起仍在钮祜禄氏身畔为婢时,曾几番于长春宫内小住。那时即便宫内礼矩纷繁,她身为府婢不可随意走动,但能常与苏小妩相见,待其毕了当日职务,二人便闭门促膝,光景便受困于陋室之内,欢欣喜悦,惆怅担忧,言语间流泄而过,两人仿佛真真历经了彼此的奔波。秦柔犹记得苏小妩又赧又喜地说起八阿哥,她说她爱得深彻,秦柔便不敢质疑,也未曾同她说起,八阿哥于她面颊上掀起的一抹桃红,远不及她言及十四阿哥时眸中的神采。

秦柔将茶盅搁回盛器内,白玉壁触及青瓷盘底,翠响促起,一拍即合,未有余声,仿佛尘埃落定。秦柔便想,于苏小妩而言,十四阿哥当是甚佳的归宿。

此时忽见一婢女自外疾行而来,凭衣饰可知其身阶高于寻常宫女,非宫中管事,则为妃嫔近身侍婢。秦柔想许是德妃遣人来传,连忙起身相迎,却见那宫女环视四下,确认无人后,步入室中,又反身将门扉掩起。

“姑娘可记得我?妩儿姑姑在这宫里当值那会儿照过面的。”那宫女神色焦促。

“你是缘衣?”秦柔寻出些印象。

缘衣颔首。

秦柔欲明其来意,便询道:“可是娘娘传唤?”

“主子此下正于里苑会客,姑娘许是要再候上一阵儿。”缘衣向门扉处望了望,敛了声调,道:“缘衣遣开了这屋里的奴才,是要求姑娘件事。”

秦柔心生疑虑。

缘衣道:“妩儿姑姑怕是要难,求姑娘想法子救姑姑一回!”

秦柔大惊,忙道:“妩儿嫁入十四爷府上已三载有余,日子当过得安生太平,何以有难?”

“主子见的客,便是十四爷府上的嫡福晋与一位侧福晋。”缘衣道:“缘衣服侍德主子已有些时日,不敢以主子心腹自居,但会客时从不须回避,今日主子却一反常态,命缘衣与房里其余两名奴才一并退下,缘衣自然知道其中有事。在这宫里做奴才的,自然不当打探主子的事儿,可偏巧退下时闻得那位侧福晋一时口快,言及姑姑,主子咳嗽一声,便止下了。”

秦柔道:“后边说的,你便只字未闻得了?”

缘衣道:“缘衣只是个寻常奴婢,往后的日子仍是要在这长春宫里过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知道的多一分,便多一分艰险,即便对姑姑甚是挂心,主子不让听的,定然听不得,也不当听。”

秦柔识出缘衣言下之意,这丫头心思缜密,度事周全,她忧心苏小妩,不忍坐视不睬,却又顾得明哲保身,向秦柔通风报信,便是心知她与苏小妩交情匪浅,深信其必当竭力搭救。

缘衣见秦柔已然会意,便道:“这屋子后通中苑,与内苑仅一茶室相隔,姑娘避开厢房;自茶室后那一丛花木间穿过,便可抵主子的憩所。里边的奴才皆已奉主子之命退下,缘衣一会儿去茶室那儿瞧着,望姑娘谨慎行事,莫要教人察觉了。”

秦柔颔了颔首,面色峻然。

依缘衣所示由苑中菲丛切近德妃会客厢室,秦柔四下探了探,寻了榆木后倚墙的一隅匿起,一侧便是那厢房的后窗,小心翼翼行近,以指前轻轻推启罅隙,眼前是一檀木方几,几碟果物摆置其上,许是良久未动,浮尘笼去了鲜亮,光泽窒息,唯余下暗淡的果红。其侧有一青瓷茶盅,三副茶盏依次置于三名妇人手边,居主位者便是德妃,其余二人秦柔曾于宫宴中照面,席于左侧,目光清冷,身形纤瘦的妇人为十四阿哥嫡妻完颜氏,另一人则为侧福晋舒舒觉罗氏。

室内一阵肃静,只见德妃晗目蹙眉,一手掩住眉心,神色沉郁,余下两人仅是垂首待候。

少顷,德妃抬目询道:“事关重大,可查清了?”

“回娘娘的话,查清了。”舒舒觉罗氏忙道:“那日在檀化寺,瑾阑似是遇了熟识之人,可那神情却是惶恐异常,绝非偶逢故知之意。我恰巧撞见了,便吩咐奴才私下传了那人来问话,他起初是装疯卖傻,一字不肯透露,我便亲自去审,撩明了这是堂堂贝子府要查的事儿,这才询出了原委。”

德妃看向完颜氏,道:“问话一事,你可知情?”

“是,扣了人,询了话,妹子大为震惊,便寻我再审了一回。”完颜氏道:“那男子姓冯,早年供差于朝廷,任地方护军,四十四年时奉命接应护送西麓秀女上京,途缝秀女走失,他携 属下一人寻至荒上,见秀女已然暴毙,行凶者便是瑾阑。”

秦柔只感心向上猛地一提,又急促落下回溅。

德妃亦是大惊,仅是目光凌厉,已有怒意。

完颜氏又道:“那男子称,瑾阑并未招认杀害秀女之实,却也无从解释为何置身荒野只地,两名官差家中皆有老小,恐失职大过将招抄斩,一时贪生,便生了愚策,让瑾阑冒名入宫参选秀女。”

“好大的胆子!”德妃拍案怒斥,几上瓷器叮咛作响,乱作一片。

完颜氏道:“此事非同小可,但虑爷对瑾阑甚是垂爱,一时间未敢如实禀报,这便同妹子商议一番,入宫请娘娘您明示。”

德妃道:“胤祯对那丫头甚是上心亦有些由来,我本是无意过问,却听闻那丫头早前曾于胤禩有些纠葛,便不愿胤祯与之再有牵扯,却终是拗不过,让她嫁入府上,未想竟是个冒名入宫的刁民!如是来历不明的女子,如何能任之留于府中?胤祯对其甚为宠溺,若是腹中有了骨血,当如何追溯!”

舒舒觉罗氏又道:“那丫头若是仍留于府中,怕是要玷污了皇族血脉!”

见德妃正敛目斟酌,完颜氏道:“娘娘,我已命人安置了那冯姓男子,您若想亲自审问,我便择日带瑾阑入宫,任其与那男子当面对质。”

舒舒觉罗氏面上却是一异,赶忙道:“传那丫头进宫询话,她定是不会招认,若是再倚仗爷宠着,恶人先告状,岂不是打草惊蛇?”

完颜氏肃色瞥向舒舒觉罗氏,见其连忙止了声,便向德妃道:“娘娘,那冯姓男子亦是一面之词,还是传瑾阑来问个明白罢。”

“不必。”德妃思量倾之,道:“胤祯近年来虽已略有建树,骨子里仍是个实性情,那丫头招认也好,不招也罢,若是审讯一事传入胤祯耳中,必定百般维护,届时许将对那丫头束手无策,惩办不得了。”

“娘娘所言甚是。” 舒舒觉罗氏道:“那冯姓男子现已告职还乡,一名寻常市井,与贝子府女眷当是全无交集,若非确有此事,何故空穴来风,捏造罪责?”

完颜氏沉默半晌,道:“身份真伪暂且不说,仅是自瑾阑入府,弘明便常隔三差五地染些小恙,多为风寒热疹,亦常有跌伤磕碰,怕恐是八字相冲。”

“当真?”德妃道:“弘明系府上嫡子,将来继承爵位,府中上下皆需倚仗,怎可有分毫闪失!”

完颜氏道:“可若要将其逐出府上,爷那儿……”

德妃沉思未几,道:“这丫头逐不得。即便赶出府去,她若心存不甘,将府里宫里的事儿添油加醋,于市井中造谣生事,煽风点火,便是给贝子府,乃至我大清皇族抹黑添耻!何况她与贝子府嫡子命格相勊,即便不同府而栖,谁又可断言便能止了祸事?”

完颜氏面色蓦地霎白,缓声问道:“那依娘娘的意思……”

“此事暂且莫对任何人再提,汝二人归府后需待她如常,以免惹人生疑。待年末胤祯离京出征,以冒名秀女的欺圣大罪赐死,对外便称是染疾而终,胤祯那儿也能交代。事后亦需妥善打典那冯姓之人,以免日后口无遮栏,再生了事端。”

德妃语落,室中静谧。

秦柔心中慌惶,欲伸出手掩上窗边缝隙,竟颤抖得无从自已。任心间促响清晰可闻,秦柔脑中却是一片茫然,神游一般挨过半日,德妃询话,她便仅是将弘历近况如实禀告,其间未敢抬目。那锦绣软塌里倚帷而席的端雅妇人,她曾感叹她雍容不失娴美,如今伏身于她眼下,她却想或许至此再无法与其目光相抵。

出宫后,秦柔未归往郊野别苑,却命来时驾车的奴才径直将其送至雍王府,她魔怔了一般,未待通传,径自行至书斋,恰逢此下无客,四阿哥正独自阅帖。

四阿哥见其蓦然来往,略有一惊,随即又敛起眉来责其不识礼数。

秦柔却须臾间涌出泪来,道:“求王爷救妩儿一命!”

四阿哥手中执笔,于卷册中时起时落,似在批注,一面道:“老八遭禁那会儿你来求我救她,她已教老十四要了去,既已是他府上的人,有何事需我相助?我又如何能助?”

秦柔央求道:“冒名秀女一事,知情者仅王爷一人,柔儿能求的,也仅王爷您一人。”

四阿哥搁了笔,沉叹一声,道:“说来听听。”

秦柔遂将于长春宫中所闻告之,求四阿哥设法助苏小妩逃离贝子府,四阿哥却道不妥,称距十四阿哥出征余下两月,完颜氏与舒舒觉罗氏遵依德妃之示,必当无所行动,贝子府上下既是一如往常,旁人自然无从介入,倘若莽撞行事,必将打草惊蛇。

秦柔不从,道:“若是依王爷的意思,待到十四爷出征再作计义,恐怕妩儿便要丢了性命!”

四阿哥道:“老十四府上之事,本便非我可插手,眼下仅能静观其变。”

秦柔眉头紧蹙,欲开口,却遭四阿哥正色阻道:“此事仅议至此,老十四在府一日,那丫头的安危便无需担忧,这两月你留于王府内,待老十四出征时再想对策。”

秦柔自知势单身微,无从独身救助苏小妩,又想四阿哥所言亦甚是在理,便只得颔首答允。四阿哥遂命福安将秦柔安置于临近书斋的一座独院,两月来好生照看。

秦柔未曾料想,自她踏入院中,忽闻两扉轰然闭响,竟是整整两月幽禁。

十二月。

皇十四子率师出征,康熙命其管理正蓝旗满洲、蒙古、汉军三旗事务,又命皇十子、皇十二子分别支持正黄旗三旗、正白旗三旗。据传抚远大将军起行阵仗空前,同出征者,品阶为王、贝子、公等以下者,俱戎服,皆集于太和殿前;身属同阶但此行未出征者,携二品以上官吏,着蟒服,集于午门外,抚远大将军上殿跪受敕印。礼毕后,随奉敕印自午门出,乘骑过□,经德胜门启程,由诸王、贝勒、贝子、公及二品以上大臣,送至列兵地,大将军望阙,行叩首礼,后肃队起行。

月末,十四阿哥府上有卜讯,一房女眷染恶疾不治而亡,因大将军动身西征,当以国事军事为先,故未将噩耗禀之。

秦柔自闭院步出时,已面色如霜,神情涣散,眼隅泪迹风干后泛着微红,相较一张已然惨白的面孔,真真似极了两道伤痂,深及入骨,余腥犹在。

她临风站着,隐约有步声传来,随后一件绒衫子环上她双肩。

她缓缓回眸望住身后男子的双目。

清冷如故。

也如她此刻的目光。

她留下一声冷笑,兀自向外行去。

许多年后她常在想,哪怕那日他眼中有微乎其微的一丝愧疚,她便是要犹豫的。

肆拾贰 ? 惜别

阙梢月歇,其下檐阶,银妆难裹幽谧。

残枝顾盼踌躇,心系杜字。

兀自拈一指雪,佯作明朝梨花白。

晚风瘦,云难拥,半空寂寞思愁。

白瓷浊酒青袖,添萧索,扶案两行泪落。

画眉憔悴,颤颤断断孱孱。

教人凭窗独啜,泣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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