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夫养成记-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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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庆薰让白春烧水沏茶。三个车夫闷头在一旁重起火堆,搬出炊具来做饭。
苏换忍不住道,“白公子,你出门都这么隆重?”
白庆薰疑惑道,“这……隆重?”
白春闷头烧水,张口道,“姑娘你不知道,这不算什么。去年我家少爷去关外,光衣服都带了一车,用具又装了一车,要不是我们家只有少爷当家,老夫人才不让他出远门呢,麻烦着呢。”
白庆薰咳了一声,“白春,又放肆了。”
白春顽皮地吐吐舌头,看得出来,白庆薰是个好脾气的主子,小少年白春并不惧怕他。
苏换于是说,“没事儿,我大哥说,讲究也是一种风格。”
白庆薰赞道,“你大哥懂生活。”
他想了想又说,“姑娘本已成亲,唤姑娘实为不妥,不知该怎么称呼?”
他话是对苏换说,但眼睛瞧的却是霍安。
苏换发现,这儒雅讲究的白家少爷,和她说话时,总有意无意地去瞅霍安。咦,难道他他他,他是断袖?啊啊啊,外边世界就是绚烂,连传说中的断袖,她也碰上了。
霍安淡定地回望白家少爷,拍拍苏换的手,示意她满足白少爷的好奇心。
于是苏换道,“我夫君叫阿安。我出阁前,大家都叫我四姑娘,喊得惯了,嫁人后也都这么叫着。”
白少爷满足了好奇心,果然不再问东问西,一边指点白春泡茶,一边高兴地说,昨日他在同福酒楼签了好几张供货单子,这柳城的赛茶大会的确实在。
由于盛情难却,苏换和霍安便接受了白少爷的好意,与他们一起分享了车夫们煮好的肉糜子面片汤,热乎乎的,有盐有味,比啃白馒头要好吃多了。
白少爷又大方又好客,还让苏换舀了两碗,给达达和小二吃。
霍安一边吃一边留意到,那个叫昆爷的老者,一直戴着斗笠,背有些佝偻,但脚步却甚稳重,看起来花白胡子老态龙钟,但举手投足却是个练家子。不过想想,白庆薰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少爷出远门,还是经商,没个会拳脚功夫的老仆,还真是危险。
这么一想,他又觉得释然了,专心喝汤。
白庆薰说,“听四姑娘的口音,不像北边的人。”
苏换点点头,“我们从南边来。”
白庆薰说,“为什么去越州呐?”
苏换说,“投奔亲戚。我们成了家,总得养家。”
白庆薰说,“也是。”
他放下碗,接过白春递来的青帕子,斯文地擦擦嘴,继续说,“觐州也偏北,不过比越州要近。茶叶大多产南边,我也时常去南边。前些时日,我就是要去南边知州的,可因些缘由耽搁了。”
苏换一听知州,顿时警惕,咳了一声问,“白公子去知州,也是贩茶?”
白庆薰摇摇头,“有人给我说了门亲事。”
苏换说,“啊?白公子还没有夫人呐。”
白春撇撇嘴,“四姑娘,我们家少爷挑得很,把老夫人都气病了。”
白庆薰说,“白春,再说话,我割你舌头煮茶去。”
苏换上下打量他,真诚道,“白春说得有道理,白公子玉树临风,家世好,又有本事,自然该挑个可心的姑娘。”
白庆薰笑道,“可人家姑娘面还没见,就拒绝了。”
苏换端着肉汤,十分八卦好奇,“啊啊,谁家姑娘这么不长眼?”
白庆薰歪头想了想,“没说名字,只说是知州庆余城一个猎户的妹子,说长得挺好看,让我去看看。”
苏换噗的一声,一口肉汤喷出去。
啊啊啊,不是吧,觐州,茶庄子,白姓少爷,猎户妹子。连三叔,你托人给我作的媒,老娘在异地他乡偶遇了!
霍安抬起头来,凝目瞧着白庆薰。
白庆薰茫然看着他们,“四姑娘你怎么了?”
苏换狼狈地抹嘴,放下碗,端庄道,“白公子不必惋惜,其实这门亲事完全不适合你。隔得远,又是个猎户妹子,与你不配。”
白庆薰说,“那倒不然。若得真心人,又哪惧万水千山。再说,猎户妹子又如何,看人当看心,未必千金闺秀就好得很。”
这番话他说得真诚,简直让苏换对这个斯斯文文的经商公子刮目相看,于是由衷赞道,“白公子有品味,定能找到可心的姑娘。”
白春嗤笑了一声,“四姑娘我告诉你个秘密。其实吧,那猎户妹子长得好,我家少爷倒不特别有兴趣,天南地北,漂亮姑娘多了。我家少爷答应去瞅瞅,是对那姑娘的哥哥更感兴趣。”
苏换瞠目结舌,转头看一看霍安,差点脱口而出,果然是断袖!
霍安面目平静地垂下头,喝完汤,放下碗。
白庆薰看苏换惊诧的小眼神,很有些头痛,这个白春,舌头越来越长了,只好温文淡定地解释,“四姑娘不必生疑,在下对男人还没有特别喜好。我是听说,那姑娘的哥哥是个有本事的,能杀野猪能杀虎。我自小体弱多病,对这种有些本事的,多少想见识见识,自然要能娶了他妹子,那更是一桩美事。”
苏换忍住笑,偷瞄一眼淡定的霍安。有本事的猎户自己娶了妹子,白少爷晓得了会是什么表情?
她于是又问,“那后来呢?”
白庆薰说,“什么后来?”
苏换谨慎地说,“后来那猎户的妹子嫁给谁了?”
白庆薰摇摇头,“媒人说,猎户妹子不答应,我自然就懒得跑一趟了,你也知道,我出门隆重嘛。”
苏换理解地点点头,觉得这白家少爷说得真诚,不像是知道他们底细的。
喝过白春煮的茶后,苏换借口要带达达和小二去树林里拉屎拉尿,和霍安一起,带着狗去了山陵右侧的一处林子里。
林子里有些暗,苏换去抱霍安,小声说,“霍安,天下这么小呐。”
霍安靠在一棵树上,搂着她沉思。
苏换说,“你看他像不像在撒谎?”
霍安摇摇头。
苏换说,“我也觉得不像。”
她靠在他胸前咬手指尖,“我就说你招男人喜欢嘛,你听见了,人家原本想慕名去瞅你的,方才也时不时在瞅你。哼,我就觉得他是个断袖。”
霍安哭笑不得,低头去亲亲她,从腰间摸出火折子,打燃了照亮,在地上用树枝写:“不管怎样,明天后,不与他们同行。”
苏换说,“好。”
这一夜就平静地过去了。
第二日,一群人热热闹闹地上路,达达和小二欢快地跟着马车跑,白春兴致勃勃地扒着车窗看,一边看一边说,“少爷,我们也喂几只大狗,下次出门也带上,好威风。”
穿过大片荒无人烟的山陵旷地,到黄昏时终于瞅着一个小镇子。白庆薰倚在车窗边,撑着腮皱眉,“昆爷,咱们不会是走错路了吧,以前走这条线,我觉着没经过这样的小镇子呐。”
昆爷暗哑地回答,“少爷,我见着天色将暗,天顶黑四边亮,这是要下暴雨的征兆,于是便拐了一条近路。若是走大道,今晚又得露宿荒野,遇上大雨便更不妙了。临行前老夫人交代过,少爷身子弱了些,少露宿的好。再说,少爷带了好茶,万一淋着雨,就全废了。”
霍安一听,好郁闷。
他和苏换初次往北,不熟路途,想着那白庆薰去北边贩茶,走过这条线,识得路,便随着他们走,只想投店后多住一两日,自然就不着痕迹地摆脱了那温文又热情的白家少爷。
不过看看天,的确阴沉。他和苏换已走走停停一月有余,差不多要进六月了,夏天的暴雨非常不温柔,自然不宜露宿。事已至此,只好进镇子呗。
一进镇子,养尊处优的白少爷就嫌弃了,“啧啧,这镇子太破了。”
的确是个破镇子。发黄的石板路皲裂长草,凹凸不平,弯弯曲曲像条羊肠子,两边零零散散有些低矮的民房,大多是用黄石块垒墙,圆木搭顶,盖了一层厚厚的褐灰色草篷子,显得粗陋,没有南边的乡村民居来得好看俊秀。
苏换把达达和小二召唤上了马车,撩开一丝车幔子,躲在后面往外看。
这个镇子是不美,不美就算了,总觉得还没什么生气。镇子上也有人来往,但大多面色木讷,行色匆匆往家里走,或许是见着要下雨的缘故。有人抬头瞧了瞧这一黑三青的四辆马车,表情很莫测,很快又埋下头走路,脚步更快了。
霍安勒住马,不走了。他觉得不大对。
领头的是白庆薰的马车,他和苏换行在第二,后面还跟着白家装茶叶用物的两架马车,他一停下,后面两架马车也只好停下。一个车夫喊了一声,“昆爷。”
昆爷也勒住马。白庆薰探出颗头来,“怎么了?”
霍安想了想,下了马车,去车篷里拿了木牌和炭条,匆匆写一行字,走到马车旁,递给白庆薰看。
“白公子,这小镇不大对。”
白庆薰说,“咦,原来你真不会说话。”他话音一顿,自觉失言,赶紧笑一笑,拿了木牌给昆爷看。
昆爷仍然戴着斗笠,大半面目都神秘地藏着阴影里。他接过木牌看了一眼,又递回给白庆薰,淡淡道,“林子大了,自然什么鸟都有,江湖广了,自然什么人都有。少爷,毋庸担心,走南闯北,哪有一路高枕无忧的道理。”
霍安冷冷看他一眼,从白庆薰手里接过木牌,翻过面写:“白公子保重,我们就此别过。”
谁知,他刚转身,那昆爷又慢悠悠开口了,“小兄弟,这暴雨不是闹着玩的,你受得住,你那小娘子未必受得住。出来行走,不比在家里,有戒心自然是对的,但没点胆色,哪能走得远。”
霍安黑眉一拧,转过身去看昆爷微佝偻的背影。
白庆薰温和一笑,“阿安,昆爷说话直了些,但心却是好的。你看这天,便是不进镇子,露宿旷野,也搞不好有说不清的变故。我们人多,有个照应,总比你一人带着四姑娘的好。我娘说,出门在外靠朋友,总也有些道理的。”
霍安面色微缓,抬头看看天,朝白庆薰抱拳致意,转身回了马车,抖起一鞭,跟着白庆薰的马车走了。
白庆薰唇边有笑意,落下车窗幔子,悠悠道,“昆爷,多留个心呐。”
昆爷哑声道,“是,少爷。”
从镇头走到镇尾,都只见着一家客栈,灰扑扑的模样,让白家少爷十分嫌弃。
天色越来越黑,刮起冷风来,卷天卷地的灰和枯枝败叶,路上行人匆匆。白春逮着一个正忙着收包子摊的老翁问路,那老翁慌慌张张说,“咱们镇子上只有一家客栈。快下暴雨了,我得回去了。”
风吹得越发厉害,一些人家屋顶上的草篷子都险些被吹得翻起来,马匹微有躁动不安,趴在车篷里的小二也不安地叫了两声,苏换赶紧按住它抚毛,惴惴不安地看外面,街上几乎已快无人,今天的天气万分糟糕呐。
没法,只能落脚那唯一的客栈。
刚走进客栈,一个戴着油青色瓜皮小帽的店伙计就满脸笑容地跑过来,“哟,几位爷,住店呐?”
白春最先蹿进客栈,东看西看,“可还有房?”
伙计赶紧笑,“有嘞。小爷要几间?”
正说着,一身淡青袍子的翩翩公子白庆薰走了进来,一面皱着眉四处打量,一面嫌弃地说,“啧啧,灰都这么厚。”
白春叹口气,凑过去低声说,“少爷,老夫人说过,出门在外要能屈能伸。”说完,一回头,朗声对那伙计说,“我们要四间上好的房。”
伙计笑得见牙不见眼,将黄腻腻的茶水巾往肩上一搭,“好嘞。”
说着转头欢快地吼,“大东家,来客嘞,叫人出来招呼着,牵马车咧——”
门口处泊着白庆薰的马车,昆爷没有下马车,听着那伙计吼声,只冷冷淡淡说一句,“马车我们自己停,叫人来带路就成。”
伙计赶紧谄笑道,“马厩在后院,走外面偏门进去最便利。爷,小的这就带你们去。”
霍安下了马车,从车篷里拿了一袭灰色浅绒斗篷,抖开来,给苏换披上,又用两条牛筋狗绳套好达达和小二,示意苏换牵着达达小二,进店里去等他。
苏换拉上斗篷帽子,小声说,“你快些回来啊。”
霍安笑了一笑,握握她的手。
达达和小二一跳下车,将那刚迈出门的伙计吓得往后一躲,“哟,好大的狗。”他说着,却瞄了瞄牵狗的姑娘,那姑娘低着头,面目都遮在灰绒斗篷帽子里。
苏换刚走进客栈门口,便皱了皱鼻子,空气里有股奇怪的霉酸味。还有,这客栈也真心让人嫌弃,走进去就是一个厅堂,铺了陈年老旧的灰褐色木条地板,已有许多皲裂和毛边,落满灰尘。厅堂右侧是一个曲柜,想来是掌柜账房算账收钱的地方。厅堂中间歪歪扭扭排了四五张方桌,坑坑洼洼的桌面上,结了厚厚一层油灰。
厅堂正对面,则是一扇厚木屏风,呈现出斑驳的暗红色,镂刻了简单的花纹,或是年深月久,已看不清纹脉。
此时,一个身穿黑褐色对襟衫子,外套墨绿短褂的瘸腿掌柜,一瘸一拐从屏风后转出来,约莫四五十岁,留了山羊小胡子,满面笑容一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