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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妩娘传-第20章

小说: 妩娘传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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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色披风如翼,一把拽走潘逸的影。他傻傻地站在原处,看着她消失在沙的尽头,看着大漠的风吞没一行蹄印。

良久,他都没回神,他随他的影子去了,依附在马蹄下、依附在她衣影间。可是她走得太快、太远,狠心地把他的影子甩走。潘逸听到一阵支离破碎,风沙吹过,只留下些许残迹。

他捡起几片残心,失魂落魄回了城,走在道中央突然瘫倒在地,中了邪似地昏迷不醒。睁开眼后,他又回去了,床没变,摆设没变,什么都没变。他就像做了场美梦,醒后恍惚许久。

“谢天谢地,他终于醒了。多谢道长出手相救……”

是叔母的声音,听来焦心似火。潘逸两眼发定,想不起个所以然。

“魂来,魂来。”

道士念咒,檀香在他眼前打圈旋转。潘逸的魂终于回来了,可他的心被妖魔鬼怪咬掉大半,里面空落落的,只剩一个不停淌血的洞。

**

大漠风沙肆虐,似藏着尖刀,削刮得人生疼。风大,依旧有人赶路,马蹄踏破黄沙白骨,直奔周国边城。

鬼堡似的城,矗立在一片腾黄之中。幡旗猎猎作响,旗上狼图腾正在张牙舞爪,一道一道割破风砾。

死寂的沙漠中出现一点黑,就如蓦然落在衣上的墨汁,令守城兵措手不及。他们连忙架起弓箭,击响军鼓。

“此乃周国地界,擅闯者,死!”

叫喊声铿锵有力,刺过迷眼的沙,却未击中来人。弓弦绷紧,几十支铁箭齐齐瞄准,那点墨色依然故我,急快地移动,似滑落沙丘的泪。

十丈、五丈、三丈……弓箭兵的手持不住了,只要略微松指,就能将那擅闯国界的贼射下,可放箭的令迟迟未下。

守将抬手,正欲下令。那人蓦然停下,马蹄声止于高大城门前,凭娇小的身形可看出是个女子。她脸上蒙着皂纱,黑袍紧裹,昂首望向城楼,毫无半丝惧色。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守将问话,女子未答,她只抬手做了两个手势,就如唱戏的兰花指。

城楼上哑然。没过多久,沉重铜门缓缓开启,合着一阵又一阵粗糙难听的咯吱声。刚露一条细缝,那人就狠踢下马腹,风似地窜进门中。“咣”的一声,城门翕上,夹断了来不及跟来的影。

“守将何在?”

话音未落,一将就匆匆走到马前半跪在地,拱手施礼。

“恭迎密使,车马已备,请!”

她踩上人背,利落下马,随后摘去遮面的纱,将它塞于侍将之手。

这张脸不过十五六岁,乌溜清澈的眸还留有些许童真,她看人的眼神直勾勾的,似乎不知道怕,也不知道回避。

众人不敢得罪她,皆垂首拱手以示敬意。

守将起身与她耳语几句,随后她便转身走向不远处的马车。

女子一边疾步前行一边解去黑袍、粗衣。旁边有婢子紧跟,将脱去的衣拿新的补上。

扔了一地的粗袍,就如蛇褪下的皮。转眼,她就换了身锦蓝立领胡服,如同变了一个人。她戴上松绿花冠,配上玛瑙长链,一头钻进马车内。这车身以楠木而制,上有雕狼纹,檐下四角垂有鎏金铃,皆刻周王之印。

刚入车坐定,有人唐突闯入,自说自画紧挨着她坐下。她似知道他会来,一点也不惊讶。

见她冰冷无情,蓝若眯起湛蓝的眸,笑意盈盈。

“你迟了。”

小鱼未搭理,只往前看了一眼,对车夫沉声命道:“上路。”

☆、第31章 我是小小揭密的第31章

穿过贫瘠的戈壁,终于看见绿洲与连绵山脉。蓝湖、青草、雪山,层层相叠,风光旖旎。

一群牛羊挡在道中央,马车慢了下来。车夫甩鞭驱赶,牛羊们才懒洋洋地挪开。掀起帘子的手放下了,蓝若将先前看见的景说给她听,她不理,闭眸靠在垫上养神。

蓝若觉得无趣,自顾自地哼曲儿。终于,她睁开了眼,眸子反出淡琥珀金,迸出潋滟妖异的光。

“他怎么没割去你的舌头?”

石头开口,真是难得。蓝若轻笑,湛蓝双眸温柔似水,如同兄长,疼爱地轻触下她的额头。

“啪”的一下,小鱼将他的手拍落。

“少来碰我。”

话落,她继续闭目养神,拿来枕垫抱在胸前。

行了大半个月才到周国都城。周国男女喜穿艳服,街上处处华彩。马车从城门一路驶向宫中。刚停稳,就有人候到车前,卑躬屈膝道:“王下令,命右使立即复命。”

蓝若听后莞尔,道:“看来王还不急着找我,你先去吧。”

说着,他稍稍侧首,似打暗语,意思是“小心”。

小鱼嗤之以鼻,只觉得他的关心假得很。

整好衣冠,下了马车。见到与荣国大相径庭的景致,小鱼不禁恍惚,在这里活了八年,竟然一下子不认得了。侍官提醒,她才回神,接着随他入了王殿。

高耸的圆顶,雪白的宫墙,窗纹是繁复缠枝藤蔓,光漏进来,在地上印出迷乱的画。儿时的她,最喜欢踩在这幅画上,跳过黑影落在亮处。

小鱼童心未泯,按着熟悉的步子,一格一格跳过去。跳完这窗影织成的长廊,穿过有流水喷泉的中庭,再过五道银钉门,就到了王殿最深处。

入门之前,小鱼被领到侧厅,几个衣裙艳丽的侍女拥上,利索地解去她的冠、脱去她的衣。

这是规矩,面圣之前必须得脱衣卸冠,不管是男是女。侍女检查得仔细,指甲缝里,头发丝里都摸了个遍。

小鱼勾起唇角,嘲似地笑道:“各位姐姐,指甲缝里怎么藏得了刀?”

侍女赔上笑脸,又反复看了几遍,确认无异之后互相点头,接着捧来事先备好的宽袍让她披上。

“请。”

侍女打开入殿大门,恭敬退去。

小鱼只套了这件绛色的袍子,里面未着片缕。她走上五彩锦丝织成的毯,掀起紫红色的羊毛挂帘,一股馥郁香气迎面扑来,醉人至极。

偌大王殿中竟无守卫,静得如千年古墓。有风拂来,小鱼不禁觉得阴冷。她往前看去,王座就像一座金塔,可惜这华丽的塔镇不了恶鬼,反而被鬼死死压着。

心中无恨,心中无怨,方能活得长久。

小鱼款步上前,止于王座阶下。她跪地叩首,行一大礼,宽松的襟口歪向半边,不经意地露出一侧香肩。

“呼”的一下,不知什么声音,小鱼悄悄抬眸,瞥见一双碧绿幽暗的眼,她又把眼睛往上移了几分,就见一头乌黑巨狼眈眈地盯着她。

一只细长的手正抚着狼首,有一下没一下地揪拉它的耳。小鱼的目光止于此,她又把头低下,额贴着手背。

“臣参见殿下。”

王座上的人神定气闲,如口铜钟丝豪未动。

“这次做得很好,有劳了。”

他的声音沉而响亮,回荡在这空旷殿内。小鱼又把头低了几分,领他赞誉。

抚狼的手突然伸向了她。小鱼抬头看着,心领神会,然后慢慢起身上了玉阶,一步、两步、三步……她半蹲在他脚下,低头伸颈,就像那只狼等待轻抚。

“我的鱼儿,两年没见面,你可想我?”

他抚上她的头心,犹如抚着那只狼。被夺恩宠的黑狼呲牙竖毛,碧绿的凶眼朝小鱼逼近。他伸脚踢它,它便夹紧尾巴,乖乖地蹲去角落。

小鱼依旧低着头,他的手沿着她的乌丝打着圈儿伸入宽大的领口,然后抚摸起她后脖上的颈骨。

小鱼心生寒意,不禁把头抬起,恰好撞上一副幽暗的绿眸。

他正看着她,就如八年前初遇时那样,说不清是什么眼神。

八年前,他在她心上烙下恐惧之印,如今见他这般看着,小鱼仍不自觉地战栗,她柔缓眼神,顺从听话地靠上他的膝头。

“想你呢,父王……”

周王轻笑,拉着她的肩将她引坐到自己腿上,抱着搂着,把她当女儿般哄着。隔着薄薄的衣,小鱼感觉到了他的手温,很冷很冷,冷得能把她的热全都吸走。

“你再不回来,父王就老了。”

他将她颊边碎发捋到耳后,深邃眼窝中一双碧眼勾人心魄,难以分辨喜怒哀乐。

“你怎么在平洲呆这么久?”

小鱼心里咯噔,面上平静无绪。

“平洲是要地,儿臣在找可破之处。”

“可有找到?”

小鱼抿嘴摇头,随后拉住那只冰冷刺骨的手,拢在手心里。

“父王,您怎么会老?”

她轻笑。

她的“父王”不过二十有七,刀刻般脸未留岁月痕迹。那年她八岁,“父王”二十岁,他随“祖父”毁了她的城、毁了她的家,之后,他就成了她的“父王”。

父王是异族,高眉骨,深眼窝,只可惜眉上有一道狰狞的疤,要不然这张面容称得上完美无缺。

听了她的话,父王高兴,他弯下腰,小心托起她的足,握在手里轻捏摩挲。

“养了这么多年的宝贝,如今终于回来了,当初送人可真舍不得。你走的时候,父王的心都快碎了……”

他说得情真意切,似有无尽悔意。小鱼心有明镜,忽然觉得荣灏并不怎么讨厌。

黑狼唾涎小鱼坐的位置,一双碧绿的眼死死盯着,就好像是个人在看。或许是被它盯得不自在,周王终于将小鱼放下。黑狼兴高采烈地跑来蹲在他脚边,把小鱼的位子挤去。

“下去吧,我已令人安排好了。”

周王挥手而道,随后轻拍狼头已示安慰。小鱼鞠身,临走之前吻了下他手上的银戒。黑狼恼怒,张口咬她,周王及时拉住,又把它赶至角落。

这头狼只听他的话,只害怕他。小鱼敌不过凶猛野兽,啐它一口,转身走了。

一出王殿,小鱼就迫不及待地换上衣袍,奔向花园。她跳到明媚绚阳下,驱走沁骨的阴冷,等不及身暖,又急忙往葡萄架下跑去,那里有人在等她。

“阿姐!”

一道影飞窜过来,扑向她的怀。小鱼欣喜万分,伸出双臂将他接住。冲来的力道太大,她不由自主往后退了几步。缓神之后,她捧住他的脸细细打量,原以为他只及她的胸,没想到两年不见,他竟然和她一般高了。

“阿姐!”

玉暄激动地将姐姐抱住,不知是哭还是喜,身子不停地发颤。

“阿姐……对不起……阿姐……”

他痛哭流涕,细致五官扭作一团,他和小鱼很像,偏偏小鱼得了男儿性子,他却柔弱得像女人。

那多么苦,她是为他而受,他知道,她也知道。就因这仅存的血脉,小鱼无法去恨,她硬忍泪水,伸指在他脑门上一弹。

“我回来,可不是为了见你哭。”

玉暄听后抽泣着收泪,他使劲吸鼻子,泪还是不听话地落下。小鱼轻握住他的手,见到他左手小指上的玛瑙甲套,她的心就狠揪了下。

甲套之下是枚断指,一半长在他手,另一半带在她身。

小鱼不敢多看,匆匆忙忙地将袖里的东西塞到他的手里。侍者眼尖看到了,便探头瞄上几眼,原来是个梅花簪子。

“来不及带东西给你,就随便买了这个。记得要收好,说不定以后用得着。”

温柔笑语听来平常,玉暄琢磨出了零星半点,他点头,将姐姐千里迢迢带来的礼放到怀中。

玉似的两个人赛过了这良辰美景,他们嬉笑耳语,每走一步都形影不离。侍者不离他们左右,他们话说得轻,他便靠得近;说得响,他又拉得远。走了几步,说了些什么话,他都一一记着。

过了没多久,侍者走到他俩跟前,恭敬捧心道:“殿下,天寒衣薄,你还是回殿歇息。王若知道,会怪罪于臣,臣担不起。”

这番话刹了好风景,泪还未干,人就得走。王暄不敢反驳,小鱼也沉闷,稍过会儿,她笑着拉整他的衣襟,再拂去他肩头丁点尘砂。

“你身子不好,要多歇息。姐姐在这儿,不会走了。”

“阿姐。”说着,玉暄抿嘴,似又要哭了。

小鱼故作愠怒,狠捏了把他的颊。

“都十三岁的人了,别哭,不许哭。”

玉暄点头,吸吸鼻子收起泪,依依不舍地随侍者走了,一步三回头。

两年光阴,只换来这片刻相见。小鱼笑着,再难过也笑着。

☆、第32章 我是想睡觉的第32章

小鱼住的殿叫云水窑,和她以前住的殿,名字一样,摆设也一样。

空了两年,再回到此处,心境又是大不一样。新来的婢女见到她,勤快地跑来俯身行礼。

“公主,婢子刚来,名叫……”

“打住。”小鱼一盆冷水浇上。“不用说名字,你在这里呆不了多久。”

话落,她便往里走去,脱光了衣,如条鲜活的鱼儿跳进池里。

婢女悻悻然地走了,本想讨人喜欢,没料碰一鼻子灰。她并不知道云水窑的婢奴半年就换,有些刚叫上名就走了,所以小鱼懒得记她名字。

池水是咸的,有股海的味道。以前父王为让她高兴,就将喀尔海的水搬来,造出了这片天地。

小鱼一入其中便忘记忧愁,游得自在欢畅。她沉入水底,旋了个身,青丝如墨渲染散开。她捡起小贝壳,把玩片刻,松开手看着它又极缓极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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