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上位手册-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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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真慢慢地站起身来,行了个礼,“若是容真全家无碍,容真这条命就是太妃娘娘的,今生做牛做马,万死不辞。”
她拒绝了太后要秋姑姑帮她敷药的恩典,转身走出了折芳居。
进宫这些年,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早已尝遍,太妃的虚情假意她难道会看不出?
说到底,太妃也不过是为了自身利益要将太后赶下台,自己才好光明正大登上那个觊觎已久的宝座。自己只是她安排在皇上身边的一颗棋子,因有点小聪明,便被她倚重,希望能得到皇上宠爱,最好是诞下皇子,不是么。
宫女就是宫女,命贱如蝼蚁,她只是恨命运为什么这样刻薄,叫她一人老死宫中或是陷入阴谋便好,为何竟将她全家老小都拖了进来?
失魂落魄地回到华严殿,容真抬手擦去眼泪,对上郑安的眼睛。
“姑娘去哪里了?”郑安看了眼她额上的血瘀和嘴上的伤口,“怎么弄成这样?”
容真扬起嘴角,淡淡地问了句,“怎么,公公也会关心我?”
郑安一下子不知说什么好,看着她愣了愣,才道,“方才皇上唤姑娘去研磨,却不见姑娘踪影,姑娘还是进去亲口告诉皇上吧。”
容真收回目光,面无表情地推开了门,然后走进了御书房。
殿门在身后合上,她静静地立在门前,整个人被阴影覆盖住。
顾渊听见开门声,淡淡地抬头看去,见她这样狼狈地站在那里,不跪也不请安,顷刻间便猜到她一定是知晓了什么。
他也不说话,搁下笔来静静地看着她。
这些日子也算是对她有个大致的了解了,素来少言,做事谨慎,不论主子气也好,乐也好,她永远从容不迫地做着自己该做的事,会看眼色,沉静乖顺。
这个平静似水的温柔女子此刻一副狼狈到家的模样,唇上还有血迹,额上一片红肿,头一次这样大胆地直视着他,眼里一片绝望,似浓墨般深不见底。
顾渊淡淡地问了句,“方才去哪儿了?”
容真毫不隐瞒,“太妃娘娘那儿。”
顾渊停顿了片刻,拿起笔来一边往纸上写字,一边明知故问,“那她老人家答应你的请求了?”
容真没说话。
片刻之后,她重重地跪了下去,“奴婢只是一介卑微宫女,自知命如草芥,不值一钱。可奴婢的家人是无辜的,他们一生贫贱,不曾享过一天福。奴婢知道皇上一定有自己的计划,不敢奢求皇上相救,只求皇上答应奴婢,若是计划之外可以保奴婢家人平安,请皇上开恩,保他们不死。”
皇上、太妃与太后三人间的恩怨她一个字也不想知道,也清楚皇上绝对不会为了她这样一个毫无用处的宫女破坏自己的计划。
她只能赌一把,赌他对凌嫔有情,就不算是个全然无情的君王。
只要他对她有一丁点同情,那便足矣。
因为她还抱着微茫的希望,盼着在太后倒台那日,她的家人还安然无恙。只要皇上愿意,那么她全家还是有救的。
顾渊这样毫不避讳地直视着她,那个他以为温顺如白兔般的怯懦女子笔直地跪在那里,眼里满是坚毅,可他却轻而易举看到了这样的坚毅背后那些摇摇欲坠的希望。
她已经把他当成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顾渊收回目光,听不出语气地说了句,“你身为御前宫女,擅离职守,罚跪一晚。”
顿了顿,才有了下一句,“五日之内,太后的事情会有结果,若是那个时候你的家人还在,朕会保他们无碍。”
容真全然不顾额上的血瘀,再一次重重地磕了个头,“谢皇上恩典。”
她安安静静地站起身来,“奴婢告退。”
顾渊在书桌后坐着,也没有再看奏折,这样沉默了好一阵子,他走到窗边往外看去。
台阶之下,那个女子默默地跪在那里,从半开的窗户里只能看到她的侧影,柔弱清瘦,好似一株摇摇欲坠的青草。
他忽然想起了很多年前自己尚在太后宫里的场景,因为习字之时太过困倦,打了会儿盹儿,被太傅告知了太后。太后冷眼看着他,说是替他死去的母妃教育他,须得严惩不贷。
于是那个寒冷的冬夜,他就这样孤身一人跪在慈寿宫前,跪到双腿麻木,跪到倒在冰冷的雪地里。
后来,那个女人披着厚厚的大衣,走到他面前。
她的手轻轻地抚上他的面颊,冰冷而没有温度,一如她的声音,“渊儿,你要知道母后做的一切都是你好,你的母妃去得早,母后是怕宫里的人嘲笑你没有教养,看轻你。”
他倔强地撑着一地冰雪站起身来,看着太后美丽的笑容,一颗年幼的心充满不甘和愤怒。
她折磨他,冷眼旁观他的痛苦与挣扎,一如当初折磨他母妃那样。
而他知道,在这沉寂的大殿里,这个女人的亲生儿子睡得那样香甜,不知在做着什么美梦。
可是他也要感谢她,若不是她的折磨与冷血,他也不会这样努力,在残酷的宫里早熟地丢弃了一切属于孩童的天真烂漫,读书,习武,钻研国事。
他甚至学会了如何看人眼色,揣测人心,学会了从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里分辨一个人的内心世界。
顾渊的视线在容真身上凝固了很久,才重新回到书桌前。
他没有坐下,反而从书架上的一只瓶子里抽出一副画卷来,然后缓缓展开。
微微泛黄的仕女图上,他的母妃笑得那样美好宁静,眼神温和地望着他,带着万千笑意。
说到底,他不过是个孤独的君王,高高在上,却连思念都只能藏在一副画里。
朝堂之上风起云涌,后宫之中诡谲狡诈,他没有功夫去理会心底那块柔软的地方,他必须像个陀螺似的永不停止。
永不停止。
收起画卷,他疲惫地揉了揉眉心,终于走出了书房。
台阶之下,他朝那个女子伸出手去,正对上那双惊异到怔住的眸子。
“起来吧,不用跪了。”
作者有话要说: 皇上:老子身强力壮,为甚总说老子疲惫?(#‵′)凸
某容:皇上有根腌黄瓜,后宫处处采鲜花,还能不疲惫?╮(╯▽╰)╭
观众:你太猥琐了……
某容:要不是因为一群霸王看文不留言,我至于这么猥琐地勾引你们留言咩!T…T
☆、第20章。惊变【二】
第二十章
当窦钰带着兵马将李泉的大宅团团包围起来时,太后正在慈寿宫品茗。
天色不早了,估摸着侄子此时大概已手起刀落,解决掉可能对她不利的人了。
她笑吟吟地端起茶杯,吹了口气,一团氤氲的雾气袅袅升起,模糊了她的视线。
正在这时,忽听外面传来一片嘈杂之声,裹霜从外面慌慌张张地跑进来,神色凄惶地说,“娘娘,内侍府的人将咱们围了个水泄不通,说是奉皇上之命,要……要捉拿太后。”
太后的脸色蓦地一沉,重重地将茶杯磕在桌上,然后拂袖而出。
大殿之外,侍卫们里三层外三层地将慈寿宫包围起来,太后阴沉着脸,怒喝道,“这是做什么?反了不成?”
为首的侍卫展开手里的圣旨,朗声道,“太后窦氏,欺上瞒下,谋害宫妃,如今旧属李泉招供,罪行败露,无可狡辩。念其贵为太后,特削去名号,遣送净云寺,终生斋戒,以赎罪孽。”
李泉招供了?
窦钰没有将他杀死?
一瞬间,千百个念头涌上脑海,太后的脸色蓦地一白,血色全无。
她哈哈大笑起来,看着上上下下数百人将自己团团围住,这架势是将她当做了朝廷钦犯啊。
内侍府在北,离她的慈寿宫远得很,可如今这么多人一下子悄无声息就出现在了这儿,皇上他哪里是才逮着证据?分明是布下天罗地网,只等她一头栽进去。
只怕李泉那里早就有他的人严密把守,而李泉咬死不认账,只待她的人一到,李泉看清了她想要杀人灭口的意图,这才心灰意冷将当年的事情统统讲了出来。
她何其愚蠢,竟然中计了!
太后的笑声充满凄凉和不甘。
她看见人群之后,不知何时来的太妃安安静静地站在那儿,温柔地笑着,眼神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她。
纵然那个贱人什么也没说,眼神里却将要说的话表达得淋漓尽致。
——你赢得了一时,却赢不了一辈子。这不,终是栽在了我的手上。
太妃面含笑意,纵然年华老去,那点温柔的神情却和年轻时如出一辙,也正是这样的柔情万种捕获了先帝的心,叫他把这一生最多的爱一分为二,任太后如何努力,也得不完全。
太后充满恨意地看着她,恨不能将她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可是忽然,她再一次扬起唇角笑了起来。
贱人,你以为你能得意多久?没错,我是败了,可你也不见得就是胜利者。
隔着这样遥远的距离,太后的笑容渐渐扭曲了,但她无所顾忌地仰天大笑着,因为此时此刻,太妃自以为的得力棋子恐怕再也不会听命于她。
若是傅容真知道自己全家都因她和太妃的斗争命丧黄泉,还会这样温顺地受制于人吗?
一个聪明有心机的女人,一旦发起狠来,恐怕只会对先前有负于自己的人反戈一击,到那个时候,太妃的下场也不见得会有多风光。
仇恨的力量有多可怕,可以把一个温顺善良的女子也变得诡谲狡诈,这是后宫不变的真理。
宣朝十二年,太后窦氏染病,久治不愈,自愿去净云寺清修,以了余生。同年,太妃金氏宽以待人,慈爱贤德,皇上敬其品行和善,封为锦仁太后。
母仇得报,顾渊于宗庙拜祭母妃后,回到华严殿,太后之事算是告一段落。
只是在踏进书房前,他的脚步顿了顿,沉默片刻后,才缓缓推开了门。
书房里,容真跪在地上,抬起头来满脸希冀地望着他,却只望见他眼底的无可奈何。
她一怔,心里已然有了不祥的预感。
顾渊沉声道,“她早有预谋,因恨你是太妃的人,势必要断你双翼,所以……”
所以在事情败露之时,她远在私宅的心腹也得知消息,按照事先得到的命令,将傅家之人一个不留地溺死水中。
当侍卫踏入大宅之时,看见的只有一地死尸,场景何其惨烈。
容真的双手蓦地拽紧衣角,一点一点越来越紧,关节都泛白得不成样子。
她没有哭,双眼空洞得骇人,就这样沉默地跪在那里,全身颤抖。
死了,都死了。
她曾经盼望的一切,包括这颗前一刻还热切跳动的心,随着这个消息一起死了。
这个宫里阴谋无数,看不见鲜血的光鲜亮丽之下,不知葬送了多少人命,这些她都知道。
可是如今,死的是她最亲最爱的人,死的是生她养她的人……
容真空洞地朝着顾渊磕了个头,“奴婢谢过皇上,皇上信守承诺,派人去寻奴婢家人,奴婢不胜感激。”
她努力地支起身子里想保持从容往外走,可是才刚起身,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下一刻,眼前一片漆黑。
耳边传来顾渊低沉的嗓音,“来人,宣太医。”
她就这样陷入了高烧不退的浑浑噩噩之中,不分天日,不知昼夜。
依稀知道长顺和珠玉一直守在她身边照顾着她,其余的她一概不知,只是陷入一个无限循环的噩梦里。
她梦见年幼的弟妹哭着喊饿,爹娘为揭不开锅而发愁,爹为了让日子好过些,一个人硬是接了无数零工,背米、跑腿、挑货、劈柴,正值壮年的男人竟然老得像是年过花甲。
娘为了帮着填补家用,没日没夜地缝制布鞋拿去市集卖,后来因太过劳累,患上眼疾,一到夜里双眼就难以看清事物,几乎成了半个瞎子。
后来她终于进宫了,爹娘哭着拉住她的手,说是他们没用,拖累了她。
可她强忍住眼泪,只是笑着安慰他们,“不过十几年功夫,一眨眼就过去了,等到容真回来那天,恐怕爹娘就该张罗着为容真准备嫁妆了。”
她梦见她出宫那日,身披大红嫁衣,踏入夫婿家中,可是一进门,却看见全家人的尸体触目惊心地躺了一地。
然后一切从头,画面再一次转向了揭不开锅的贫穷农家。
后来的后来,也不知究竟过了多少日,她终于清醒过来,干裂的嘴唇张了张,却发觉喉咙沙哑得一个字也说不出。
珠玉和长顺的眼泪一下子就落了下来,而她只是艰难地抬手提他们擦去眼泪,无声的蠕动着嘴唇,说着“不哭”。
她爹曾经在全家人都饿得快要虚脱时说过,哭是弱者的表现,哪怕遇到再大的苦难,都不能哭。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你去做,你没有闲心伤春悲秋。
容真望着头顶的床帘,只觉得神智前所未有的清明。
她在乎的一切都死了,从今以后,那个温顺安分的傅容真也该死了。
这个皇宫就像是个深渊,当你踏入一步,就再也休想全身而退,如今她已经泥潭深陷,既然脱不了身,那便索性彻底沉进去吧。
所有欺她负她之人,所有看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