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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春草碧-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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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约是没想到,这个孩子跟着柳娘子不过才几个月时间,整个人仿佛脱胎换骨了一般,不对……桑梓怔怔地看着面前的桑榆。

    不是脱胎换骨,从三年前开始,二娘就不再是两三岁时那个走两步就伸手撒娇要抱抱的二娘了,跟着柳娘子的三个月,不过是让她变得比从前更加坚定自己的想法。

    跟着柳娘子出游的事,桑榆其实也想了一路,回到家后又细细地做了计划,这才打定主意,准备跟着师父离开奉元城一段时间。

    “阿姊,我很快就会回来的,等回来的时候,也许阿姊已经生下孩子了。”

    桑梓气得不行,伸手想要给她一巴掌,许是因为太生气了,一时动了胎气,弯腰捂着肚子,脸色顿时惨白。袁氏赶忙把人扶住,急着让阿恣和阿琉去喊大夫,又扶着人小心翼翼地往桑榆的内室走。

    隔着珠帘,桑榆隐隐约约能看见被人围在床上的阿姊,脸色苍白,一旁,阿琉在不断地给她擦汗。

    有那么一瞬间,桑榆心想,她是不是太自私了?

    为了想要看一看这个世界,为了不屈从于这个世界的约定俗成,她一心想要脱离寄人篱下的处境,却忘记了,在这个不大的宅子里,还有过去曾经相依为命的阿姊。

    可是很快,桑榆扯了扯嘴角,自言自语道:“自私吧,就自私一回看看吧。”
第25章 双翠羽(一)
    像是做了很长的一个梦,朦朦胧胧的,她听见耳畔一阵此起彼落的哭声,想睁开眼睛看看,眼睑却重得像是压了千金,她挣扎了下,想睁开眼看到底是谁在哭,可始终是白费力气。

    隐隐约约间,她听见了阿姊在耳边压抑地哭声,一边一边重复着“二娘,阿爹阿娘不在了,求你别走”,又一会儿仿佛又听到阿姊在说“二娘,从今往后,阿姊再也不会让你吃苦了”。

    阿姊……

    桑榆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却像是被人扼住喉咙,痛苦地发不出声音。她憋足了力气,用力挣扎,终于蓦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桑榆睁开眼睛,大口大口地不住喘气,而后凝眸,发现自己坐在床上,外头淡淡的晨曦透过窗棂照进屋子。

    “小娘子这是被梦魇着了?”

    听到内室的动静,阿芍赶紧掀开珠帘从外头走了进来,见她满头大汗就知道又是做梦了。

    “没事……”桑榆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呼吸已经平复,“师父已经起了?”

    阿芍拿过衣裳走到床边服侍她穿衣,嘴里念叨着:“先生起了,单大夫天没亮就起了,顺带着就拖着先生去外头转转,这会儿也该回来了。”

    说着,阿芍抿着嘴笑:“单大夫也真是的,先生可还怀着身孕,怎么也不让先生多睡些时辰。不知道的,还以为单大夫不喜欢先生呢。”

    桑榆嗔怪地看了她一眼:“别瞎说,让先生知道了,小心抽你。”

    阿芍吐了吐舌头,后怕地摸摸自己的屁股。

    洗漱罢,推门往外走的时候,柳娘子正与人一前一后进了院子,一路走一路似乎在闹脾气。

    “师父。”桑榆上前,行了行礼,而后看着正试图安抚柳娘子的年轻郎君,又道,“师公。”

    离开奉元城那年,桑榆刚过完七岁生辰,柳娘子也已经是三十来岁,一直未嫁。直到两年前遇到为求精进医术离开奉元城的大夫,结伴同行的路上,渐渐生出情意,这才结了姻缘。

    大夫姓单,奉元人士,自出师后就声名远播,奉元城内稍有些财势地位的,都喜欢找他上门看诊。单一清看着冷清,实则心里有一杆秤,在奉元城时每月必有一日义诊,对所有贫户一应是能省则省,对于些为富不仁的大户则是狮子大开口的架势。

    奈何人家的确医术高超,尽管明知道自己被宰了,仍旧有很多大户人家求着他上门。

    本来还以为这人是个高岭之花,结果……桑榆看着围着柳娘子不住哄媳妇的单大夫,实在不忍地别过头。高岭之花什么的,都是骗人的,根本就是个逗比。

    “夫人,你看,连二娘都醒了,你要是这时候再睡回去,对身体可不好,再说咱们儿子一定已经醒了,夫人你得带着他多活动活动,好长身体……”

    噢,不止是个逗比,还是个蠢爹!

    在过完生辰的第二天,知道阿姊已经没事,胎像平稳后,桑榆就揣着书信去了秦氏的院子,托院子里的婆子,将信带给秦氏,又找到沈婆子,请她转告虞闻和虞安,就说自己要跟着师父离开奉元城一段时日,归期几何暂时未知,但会月月寄信保平安。

    于是,等到秦氏拆开信的时候,她其实已经带着阿芍去找等在城门外的柳娘子。

    这一走,就是六年。

    而今,桑榆已经十二岁了,从奉元城寄来的家书里,阿姊的态度鲜明,要她必须赶在十三岁生辰前回城。

    看到信的那天,桑榆忍不住叹了口气。外头的世界太大,六年时间,她才走了一半的大邯,另一半就好像是一块巨大的奶酪,一直在引诱着她继续走,继续看。

    可是刚才那个梦,让一度想要装作没收到信继续游历的桑榆再次清楚地认识到,她其实从来不曾忘记,奉元城内,还有阿姊在一直等她回去。

    “二娘。”把丈夫赶走,柳娘子牵过桑榆的手,一路走到正堂,身旁的侍娘忙端上热茶,“回城的事,你可想好了?”

    “是。”

    “那就回去准备准备罢,你自七岁生辰后就跟着我过了这么多年,眼看着十三岁生辰将至,你阿姊是该急了。”

    “师父不一起回去吗?”桑榆试探地问。

    自从出了奉元城后,柳娘子整个人就像是得了新生一般,外面的世界太大,对她们师徒来说那些未知都充满了迷人的魅力,如果回到奉元,就好像被放养习惯了的鸟重新回到笼子中。

    “回去。当然回去。”柳娘子眯着眼睛,若有所思,“我要回去看着你,万一你被人困住手脚了怎么办。好不容易教出来的徒弟,为师还等着你给肚子里这个赚足十几年后的嫁妆。”

    师徒俩就这样商定好回程的日子,又将整理行囊的事全数交给身边的侍娘,拉着单大夫去街上买东西,准备一并带回奉元城。

    虞闻用了六年时间,从一个小小的正九品下的正字,爬到了从五品上的秘书丞,对很多人来说,实在是不容易。

    在大邯,五品已经是高官,事业有成,光宗耀祖。和那些祖上当过大官,因此得门荫直接进入仕途的同僚相比,虞闻的身上并没有这样的门荫。

    父亲虞伯源去世的早,他是遗腹子,没得到过父亲的关照,甚至因为祖上是手艺人的关系,初入仕的时候,他甚至和那些捐钱买官的同僚一样,被人所看不起。

    但父亲的人缘到底在那摆着,加上虞闻自己能力不差,四考过后很快就升了官,再后来,顺风顺水,一路坐到了秘书丞的位置。

    散衙的时候,孙青阳照例想要跟着虞闻去他家蹭顿饭,结果才出宫门,就被急召回去。这六年,孙青阳也没白混,离开散骑常侍的位置后,又坐上了卫尉卿这个职务,而这个卫尉卿等同于皇家卫兵长,要守护整个皇宫,自然是比过去都要更加的忙碌。

    烦人的家伙不用跟着走,对虞闻来说实在是身心轻松,出了宫门,阿祁早就坐在马车上跟车把式一起候在了外头,瞧见郎君出来了,赶紧跳下马车,迎了上去:“郎君。”

    “朱明的情况怎样了?”

    朱明三岁大的时候被虞闻找到,现在已经十余岁,正值壮年期,因为是母马,为了培育后代,虞闻又特地从外面找到一匹良驹配种。早上出门前,养马的仆从匆匆来报说要生产了,现在一天过去了,应当生下小马驹了。

    阿祁回道:“生了,生了匹小公马,像朱明,也是浑身枣红,看着漂亮极了。”

    说完,掀开车帘,请郎君上车。

    “生了就好,朱明跟着我十来年了,马的寿命也就三十来年,算起来她都过了大半辈子,也该留下后代了。琅轩院那边如何?二哥的那几个妾还在闹?”

    阿祁一贯严谨,这时候也不由地撇嘴。

    “二郎发了好大一顿脾气,一口气差点没接上来,终于把事情给压下来了。”

    六年时间能改变很多。

    虞阗的身体还是不大好,也没有大的起色,谈桑梓在生了长女后,又接连生下两个女儿,如今正怀着第四胎。秦氏为了次儿子能够多子多孙,六年内为他纳了三房妾室,又给几个侍娘开了脸做了通房。

    院子里女人一多,事情就多了。谈桑梓的生活本来就不是一帆风顺,丈夫态度冷清,却也不只是冷清,更是有些不愿与她相处。因此,有了妾室后,只要身体允许,更多的时候,就待在几个妾的屋子里。

    “丁姨娘仗着自己生了长子,平日里可没少欺负夫人。二娘性子本来就弱,被压了这么多年,一直是能忍则忍。要不是这回大郎君把二娘推下水,夫人哪里会忍不住。”

    虞闻冷笑:“谁也不是省油的灯。大伯母要给二哥纳妾的时候,就应该想到,按着二哥夫妇俩的性格,如果那几个妾和通房不是贪得无厌、逢高踩低、喜欢搬弄口舌的人还好说,可偏偏几样全都占全了,后宅想安都难。”

    阿祁点点头,应和了几句,而后车把式便驱车载着郎君往家赶。

    主仆三人一路沉默着到了鱼市,从鱼贩手上买了一篓子的鲜鱼回来,这才又往虞家走。

    阿娘最近胃口不好,虞闻想着也没什么能开胃的东西,只能买些鱼回去给阿娘尝尝。

    马车往虞家走,却在转弯的街口上被堵在了半路。

    “外面怎么了?”虞闻闭目养神。虞家的这一条道上,住的大多都是商家,比不得官宦世家门前的车水马龙,马车被堵在半道上的时候很少。

    隔着车帘,阿祁应声道:“郎君,我过去看看。”

    不多会儿,就听见阿祁跑回来大声道:“郎君,郎君!前面有辆马车被人堵在路上了,堵路的貌似是太子洗马常公的马车。”

    “被堵在路上的马车,可知道是谁家的?”

    “回郎君,赶车的说话口音陌生,听着不像是奉元城的人。”

    虞闻睁眼,掀开车帘:“走,去看看。”
第26章 双翠羽(二)
    柳娘子压根没想到,这马车才进奉元城没多久,想着先把桑榆送回虞家,结果就被人直接堵在了半路上。

    要说这路吧,也不窄,一左一右,两辆马车同时来往按理是完全没关系的。所以,跟前的马车说什么他们堵了路,分明就是惹事。

    “我出去看看,你们师徒俩别露脸。”单一清安抚地拍了拍柳娘子的手背,然后弓着身子从马车里走了出去。也不知去前头和人交涉说了什么,不多会儿回来的时候,整张脸脸色铁青。

    桑榆坐在柳娘子的身边,望着被风吹起一角的车帘,心道前头之所以堵着路,怕是看她们这马车眼生,想她们主动让开一条道吧。

    自恃过高的人,在这六年的游历生活里,桑榆遇到过很多次,有些人甚至连上个酒肆吃口酒,都要分出个尊卑贵贱来。

    “那边是谁家的马车?”柳娘子皱眉。她怀着身孕,脾气起伏得厉害。

    单一清脸色铁青:“是新上任的太子洗马常公的马车。说什么士农工商,我们不过是下等人,再不给他们让出道来,就过来掀了我们的马车!”

    “他倒是有胆掀啊!”柳娘子拍案而起。单一清担心她动了胎气,赶忙安抚。

    桑榆皱了皱眉头。

    外头有人高喊:“太子洗马的马车在此,什么人那么大的胆子,挡了路却不知进退?”

    柳娘子握拳,作势就要冲出去。

    单一清不满回道:“后面的路已经都被堵住了,如何回头。”

    “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把这马车给掀了!”

    事情到这一步,对面显然已经得意洋洋起来。桑榆闭了闭眼,掀开车帘,喝斥着来人:“太子洗马是辅佐太子之人,理当是德行高尚之人,常公因贤名远扬,德高望重,才得太子洗马之位,不知你们是何人,竟敢假借常公的名号作威作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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