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草碧-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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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二娘!我记得很清楚,二娘当时已经没气了!是我亲手捂住她的嘴——”
“阿爹阿娘都没了,我不知道我和二娘活下去还有什么意思……病虽然好了,可是我的腿瘸了,有谁会愿意娶一个瘸腿的进门……二娘发着高烧,奶娘怕被传染鼠疫逃了,临走前说就算二娘烧退了,以后指不定会是个傻子,活着是个累赘……”
“如果二娘死了,我带着阿爹阿娘留下的那点嫁妆,说不定还能在乡下嫁个富裕一些的人家,就算不富裕,那个能干的上门女婿,说不定以后也有好日子可以过……所以,所以我拿被子捂住她的口鼻,眼睁睁地看她没了呼吸……整整三个时辰,我以为二娘死了,我以为我解脱了,没有累赘了,可是你为什么会出现?你为什么会出现?!”
“已经死了的人是不会活过来的!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东西,妖也好,鬼也好,反正你不会是神仙,不会是菩萨!可是你开口第一句话,就对我说‘阿姊,我疼’……二娘在对我喊疼,二娘最怕疼了,刚学会走路的时候,稍微碰着身上哪里,就会疼得掉金豆……”
“后来,我知道,你不是二娘。二娘还是个孩子,二娘不懂事,甚至不会那么乖巧地坐在床上看着我刺绣……二娘会哭,会喊饿,可是你不会……你那么可怕,四岁的时候你已经能流畅地跟人说话了,五岁的时候你开始缠着隔壁婶娘学做饭,六岁……六岁你甚至学会了种地!”
“你不是二娘,你怎么会是她……你不是她!”
桑梓状若癫狂,红着眼睛说了一大堆的话,每一句都让人听得震惊不已。
阿琉生怕她再说出什么不好的话来,又怕气急了动着抬起,连忙上前阻拦。
她又哭又笑,像是疯魔了一样,把院子里的人都吓坏了。有人想去琅轩院把丁姨娘找来,被阿芍堵住去路。
良久,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桑梓的哭喊声。
“所以,这些年,我受委屈也好,离开奉元城也好,你心里虽有不舍,可到底没想过留下我。”桑榆闭上眼,抽痛的心脏终于渐渐恢复过来,“直到我受宫里的贵人们重视,你终于发现我还是有留在虞家的价值了,是不是?”
她早该知道的。
从前,她就一心盼着能像同学一样,有个哥哥姐姐在头上罩着。别家人家里还有兄弟姐妹,她家因为户口关系,只能生一个,她从小就觉得寂寞。醒来的时候,下意识喊出的那句话,现在想想,恐怕是当时说话还不利索的二娘最后想说的话。
她以为有了姐姐,再苦再累的日子,两个人相依为命,熬一熬也就能过去了。
却原来,从一开始,她所谓的姐姐就没真拿自己当做姐妹。
她至始至终,都被谈桑梓排挤在外。
算了,就这样吧。自己都打算离开这里了,何必执拗这份本来就不输于自己的亲情。
“阿琉,送娘子回琅轩院,擦把脸,换身衣裳,等会儿扶到前头,别让人说谈家的闲话。”桑榆闭着眼,握紧拳头,吃力地吐出一句话来,“你心里再怎么不甘愿,我始终还是谈桑榆,你就算把话说出去了,也没人会信,也许,别人还会当你是得了失心疯。你不想给丁姨娘这个扳倒你的机会,你就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及笄礼照常。”
戏台子既然摆上了,没道理不上去把戏唱完。
“我不会去的!”桑梓扶着腰,冷笑,:“你不是说今天这排场,是一出戏么,那缺了我这个看戏的人,总不会让你下不了台。”
桑榆被气得反倒是笑了出来:“行,你若是不担心大夫人会不会当场给你难堪,尽管在琅轩院里窝着别出来。大夫人这样的人,指不定哪天就不顾叔父的劝,直接让姐夫停妻再娶。”
桑梓脸色微变,有些迟疑,到底还是勉强让阿琉扶自己先回琅轩院洗漱更衣去了。
“阿芍,”桑榆又道,“你去前面看看,客人们是不是都来了。”
阿芍往外头走了两步,回头有些担心地看着她:“娘子,这事……”
桑榆摆摆手,轻笑:“不必担心,这些话,她们要传就传出去,总归得有人信才是。”
人散了,空落落的院子里,除了风,什么都没有。
她静静的站着,前头热闹的声响,渐渐传了过来,心里头乱糟糟的,想哭,却又哭不出来。
眼前渐渐蒙上的水汽,热热的,隔绝开视线里所有的东西。她想起从前的爸爸妈妈,想起那些年打打闹闹一起过来的朋友,又想起九年前南湾村的日日夜夜,六年前初离开奉元城的惶恐和不安。感觉自己的一颗心,就是在这跌跌撞撞中,生生磨掉了那些柔软。
再抬起头来,她来不及擦点脸上的泪痕,神色已渐渐恢复了平静。
虞家的人都到了,还有各家收到帖子专程来观礼的夫人娘子们。
秦氏很隆重地穿了一身雍容的衣裳,还敷了之前桑榆分送给家中女眷的,看上去比平日里都要显得精神。见了人,她就先笑三分,乐呵呵地迎了上去。
袁氏在旁招待各家的小娘子们,瞧见秦氏这副模样,只能别过脸去当没见着。
秦氏原是写了帖子,想请宋夫人来簪钗的。只是这帖子还没递出去,宫里头来了人,别的不说,只说给簪钗之人皇后已经选好,莫要请了别人。
秦氏一开始还没放在心上,可等成国公府递来帖子,说是会有夫人过来簪钗的时候,她差点没拿稳帖子。成国公府是什么地方,给一个平民百姓家的小娘子簪钗,说出去那是多大的面子。
有了成国公府这么一出,那宫里给的面子便是十足的。她一想明白这些,立马对桑榆的态度也好了起来。
及笄礼更是愈发的操办的大了起来。
给谈家二娘的贺礼一份一份地从门外送进来,大大小小的匣子,朱漆的,桐木的,镶玛瑙的,各种样式都有。
秦氏想打开看看,若有精致的,还能拿出来显摆显摆,可桑榆左等右等还没过来,一时也没办法,只得让侍娘赶紧去后头请人过来。
桑榆过来的时候,穿了一身嫣红色的罗裙,面庞敷了一层薄粉,淡淡的胭脂抹在唇上,十二岁的小娘子看起来俏生生的。
她同各家的夫人们行完礼,秦氏忙指着刚送来的贺礼,示意她当场拆开给人瞧瞧里头送的是什么。
秦氏那摆明了是想显摆显摆,可那些送礼的人却心底有些不痛快——殊不知,这收了帖子上门的宾客里,也是有人端着架子瞧不起虞家,更瞧不起寿星的,这送礼自然也寒碜了一些。这万一要是当场就拆开,比一比,看一看,岂不是丢了自己的脸面。
桑榆心里嗤笑,在陆续新送进来的贺礼里头扫了一眼,稍一犹豫,秦氏便有些不耐烦地催了催。
“娘子,这是前头郎君们送的礼。”虞家几位郎君身边的仆从各自捧着贺礼,低眉顺眼地走了进来,当着各家夫人娘子的面,恭敬地给桑榆磕了个头。
“二娘及笄,郎君们本想亲自来贺,只是这厅里女眷太多,不甚方便,便嘱托我们几人,给二娘送来贺礼。”阿祁最是稳重,说话妥当,自是替其他几人开了口,“这是我们六郎特地为二娘准备的贺礼,祝二娘芳龄永继,福寿永康!”他说着,将手里的匣子往前递了递。
阿郑他们忙跟着他说了几句讨喜的话。袁氏赶紧让人过去把贺礼都接下来。
若说之前还只是秦氏有心显摆,可这会儿,却是各家夫人娘子们都想知道虞家的郎君们送的都是些什么礼了。
外头都传,说这谈家二娘寄住在虞家,并不得人心,所以,六年前才负气跟着柳娘子离开。可今天这场及笄礼又大操大办的,实在难看出这里头究竟是有怎样的沟沟回回在,自然便有人将主意打到了贺礼上——要是虞家真没拿谈二娘当回事,怕也不会送出什么好礼来。
当三三两两的人难得想到了一处,自会有人在旁怂恿。
桑榆弯了弯唇角,眼底划过了然,随手一指:“打开看看吧,也不知是什么好东西。”
她这一指,恰好指到阿祁。
作者有话要说:日常么么哒_(:з」∠)_
第53章 沐皇恩(五)
“这匣子里是柄刻花蚌质梳背;郎君花了好些心思才从外头寻到;特意送了娘子,愿娘子万事顺意;平安康泰。”
女子十五而笄,指的便是挽发及簪的年纪。
桑榆十三及笄,说出去;已经是早了。宾客本就有人私下议论,想说是不是虞家容不下她;这才早早行了及笄礼;巴望着早些寻个人家把她嫁了。
可这会儿听闻虞六郎送的贺礼,竟是一柄玉梳背,众人顿觉惊诧。
无论是玉梳背、簪子、钗子还是步摇,若是年轻郎君所赠,多数都带了定情的意味在里头。可送礼的这一位,却是足足大了谈家二娘一轮的年纪,若说是定情,怕也不对。
桑榆经过短暂的惊愕后,迅速敛去面上的神色,继而笑笑,说道:“六哥总是这么贴心,只我上回瞧中了这柄梳背奈何身上银子不够没能带回家,不想竟是买了送我。我说怎的前几日去铺子里找,左右都找不着了呢。”
众人错愕,却又觉得这番解释倒也说得通,当下纷纷点头。却无人知,那匣子里的玉梳背,此刻在桑榆眼中滚烫滚烫,忍不住想抓住虞闻的衣领,狠狠问为什么这个时候过来凑热闹。
无论这些夫人娘子们究竟都对桑榆抱了怎样的心思,及笄礼总归是要开始的。
秦氏好面子,为撑起场面,特意命桑梓从自己的嫁妆中出了份资,去奉元城最好的首饰铺子滇宝斋定制了一套头面首饰。那一套头面首饰花费了不少银子。不光如此,桑榆身上那条裙子,也是专门请外头的成衣师傅量身定做的。
袁氏给桑榆的及笄礼,是一支累丝衔珠鸾凤簪,听说是奉元城中独一无二的一支。家中其他娘子也各自送了自己的贺礼,多数是各类朱钗。
行及笄礼时,替桑榆上簪的,果真是那位从成国公府来的夫人,有这样的关系,以后虞家的脸面就比从前更大了一些。
行完礼,在众位宾客的道贺下,虞家开了宴。
众人瞧着在桌边的那位俏生生的小娘子,越看越觉得眉目如画,不由地就有人将她同宋七娘开始比较起来。
宋七娘的容貌,在奉元城中,也算的上是数一数二的美人儿了,加上诗书琴画样样精通,自然被人捧得高高的,供人膜拜。
可一个再怎么漂亮的娘子,到如今这般年纪,还云英未嫁,总归是不大好的。
而今再出来一个谈二娘,模样还未长开,可足以预见几年后,定能赶超宋七娘的容貌了。
这一对比,那些夫人们自然对模样乖巧,又得宫中贵人喜欢的桑榆多了几声赞叹。
宋七娘听人私下说了这么几句,心底有些不大痛快,加上秦氏厚着脸皮给宋家递了帖子,愈发觉得这是虞家在故意给自己难堪。
“都说女子十五而笄。”宋七娘笑道,“这及笄了就可出嫁,二娘这么急着行礼,难不成是早早就定了人家,所以想早些嫁过去?”
她一出声,宴上众人便默然了。
这话问的突兀,任凭谁都能听出话里的不怀好意。可即便如此,看戏的人,也比唱戏的多。
桑榆笑笑,十足一副不懂事的小娘子模样:“不急,七娘姐姐及笄这么多年也尚未出嫁,我不过才及笄,无须太过急躁。”
宋七娘脸色一黑,旁边的宋夫人也顿时咬舌,暗道不好。这小娘子从来都不是个好欺负的主儿,偏生七娘钻了牛角尖,说个话也不仔细想想该不该,倘若生了间隙,被人去皇后和贵妃面前说三道四了,那可如何是好。
她想着,忙出声道:“哪有未出阁的娘子嘴上总挂着出嫁这话儿的。你呀,吃都堵不上你的嘴!”她说着,嗔怪地夹了一筷子糕点在宋七娘的碗碟里。
谁知,这宋七娘却是真的钻了牛角尖,当即冷哼了一声,口气有些不大好道:“我原倒是能出嫁的,可虞家这不是瞧不上宋家么,要不然也不会请圣上退了这门亲事。”
秦氏还没来得及反驳,成国公府的夫人却是先开了口,不喜道:“这门亲事,无论是赐婚,还是退婚,都是圣上的意思,七娘说这话,可是责怪圣上?”
都知道成国公府和皇后是什么关系,宋夫人差点没把舌头给咬断了,后悔得不行。早知道七娘会在这时候犯浑,还不如出门的时候听夫君的话,把她留在家里好生看管起来。
“七娘,”桑榆喝了口茶水,“六哥在前头,你若是对圣上退婚的事心有不满,不妨亲自去问六哥,在这里同我们说话,又能有何用,左右那原不过是六哥与你的亲事。”
她向皇后求的恩典,是恳求圣上能看在虞闻忠心不二的份上,将这门亲事收回,毕竟,强扭的瓜不甜,加上宋家虽已落寞,却依旧野心不死。
皇后只说试试,却想皇帝也当真就下了这么一道圣旨,将这门亲事给退了。
说到底,宋七娘若是要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