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草碧-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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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年,自问我们也算是照顾你们母子俩了,吃穿用度,哪里亏待你们了?现在不过就是让你把你不喜欢的小娘子让出来,你好狠的心,这样都不肯吗?”
秦氏话中的尖酸刻薄,像倾盆大雨,噼里啪啦就直接倒了下来。廖氏猝不及防,就被她直接戳到了痛处。
“怎么?老实了?怕了?怎么不说话了?!一天到晚躲在小佛堂里吃斋念佛,于是嘴巴都生锈了,不会说话了?老天爷啊,我们虞家怎么就养了你们这样的白眼狼!”明明出身也不低,可秦氏耍起泼来,却是连一点矜持斯文都没有,只差坐在地上,学那市井泼妇一哭二闹三上吊了。
“我如何说得过你。”廖氏的声音透着沉沉的无奈。
相对于秦氏而言,廖氏出身在书香门第,家中几代统共出了十几个秀才,可无一人日后考中进士光宗耀祖,大多只在当地谋了份体面的工作养家糊口,至多不过是个教书先生。虞伯源死的时候,廖氏其实想过带着肚子里的孩子,黄泉路上一家三口一起走,可到底被人劝了下来。
这么多年,她一直起早贪黑地坐在小佛堂里,拨弄手中的檀木佛珠,日日夜夜念经诵佛,不求长命百岁,不求富贵显赫,求只求六郎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过一辈子。
若论对儿子的心,廖氏和秦氏是一样的,换做她站在秦氏的立场上,也许也会觉得六郎这样拖着别人家的娘子迟迟不肯成亲,却有阻拦其他倾慕这家娘子的人娶她,未免有些过火。
可廖氏相信,按着六郎的性子,他是绝对不会亏待了自家人,更别说是见不得人好。
“大嫂,你是看着六郎长大的,他的性子如何,大家都清楚,既然说不能娶,定然有他自己的理由……”
“呸!不过就是觉得十二郎要是娶了宋家女,日后仕途上多有助力,会压过他!不然为什么要拦着不让娶?”
秦氏疯魔起来,简直跟市井泼妇无二。虞伯钦看着觉得眼珠子疼,愤愤地甩了手,自觉在弟妹面前丢不起这个人,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了。
虞大郎自是不能学阿爹那样,什么都不管就走,只能留下来干瞪眼,好一会儿,才粗声粗气道:“阿娘,铺子隔壁的王大娘,白天被她男人养着的那个怀了孕的外室找上门闹,就跟你这样又哭又嚎的,难看死了,别让家里小的们看到觉得丢脸。”
袁氏噎住,狠狠地瞪了男人一眼。见虞大郎一脸正经,她心底实在无语。
虞大郎憨直,做玉石生意手艺精湛,远近闻名,又是个孝顺的,这些年在外头给秦氏赚足了面子。可这会儿听到孝顺的长子突然说出忤逆的话,秦氏一声惊呼,腾地就往虞闻身上扑,嘴里喊道:“你给大郎吃了什么*药?大郎凭什么帮你这个白眼狼说话?!”
众人被这变故惊得都呆住了。桑榆微微皱了皱眉头,往旁边避让开,这才没让秦氏扑个正着。
“大伯母,十二郎是该成亲了。奉元城这么大,世家这么多,凭着虞家这些年的声势,和十二郎如今的仕途,想要结一门适合的亲事,其实并不难,只是谁家都可以,唯独宋家不行。”
他越是不把话说清楚,秦氏就越闹得厉害。可有些话,说出来并不比不说来的好,相反,可能会牵连更多。
秘书少监这个位置,加上和宰相府这些年的关系,虞闻比谁都更能清楚仔细地看到圣上的心意,和朝中的风起云涌。假若只有他一个人,那么涉险的事,无论多少,他都能迎难而上。
可实际上,在他的背后,是一整个虞家。
扑不了虞闻,秦氏转身就往廖氏那边扑,嘴里大喊:“你教出来的好儿子!人家都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他得了道,怎么没见我们虞家有多好!分家!我要阿郎跟你们分家!”
廖氏身边的婆子赶紧扑上去,想要护住她,没成想反倒被秦氏猛一下给推倒了。廖氏脸色发白,退后了几步,秦氏立马扑了上去,扬手就要扣上一掌。
就在所有人都忍不住惊呼的时候,预料之中的那一巴掌,却在“啪”的一声后,久久没有落在脸上。廖氏犹豫了会儿,缓缓睁开眼。
所有人都呆住了。
没有人会想到,桑榆会在这个时候回来,会硬生生挡在廖氏身前,生生替她挨了这一巴掌。
粉白的脸颊上,赤红的掌印分外鲜明。
十二岁的小娘子,说到底,还是个孩子,平白无故挨了打,理当是要觉得委屈的。
可她揉着发红的脸颊,一眼看去,脊背却挺得笔直,眼底的轻蔑一晃而过,声音干脆,带着疑惑:“叔母,这是要做什么?”
“你……”秦氏看着桑榆,错愕地收回手,咬咬牙,“你冲出来做什么?整日在外头抛头露面,哪里还有未出阁小娘子该有的模样?”
她既然住在虞家,出去总归用的是虞家的脸面,秦氏自然对桑榆每日早出晚归一直藏着意见。可实在是桑榆如今身上既有柳娘子和单大夫的脸面,更有宫里贵人的赞誉,秦氏如果真动手罚了她,回头宫里要是问话,只怕头一个不能饶的就是自己。
手上不敢动,口头上却是能说上两句的。
秦氏如是想着,愈发恼怒道:“你也要来掺合吗?你看看自从你回来之后,为这个家做了什么,成天往外头跑,现在又要来管我们虞家的事!”
桑榆对秦氏并没多大的感情,只是敬她是长辈,言语上自然会恭敬一些。再加上这些年的经历,将她的性子结结实实的磨砺了一番,又如何是秦氏几句话可以挑起火气的人。
她揉了揉脸颊,抿着嘴角道:“在准备明日进宫带给贵人们的香粉,所以回家迟了。让叔母挂心了。”
并没有什么揶揄的话语,加上她面上表情温和,还带着内疚,更是令整句话听起来理由充分,又透着些许的委屈和愧疚。
秦氏再想责难她,张了嘴,却想不出由头来,只能悻悻地别过脸,懊恼地瞪了眼桑梓。
桑梓如今琅轩院里日子过得并不轻松,本就因为丁姨娘哄得夫君和婆母高兴而难过,这时候被迁怒,更是显得有些惶恐不安,咬了咬唇,想劝桑榆主动道个歉。
不料,桑梓还没来得及开口,那一边,桑榆已经扶住廖氏,恭恭敬敬地向秦氏道:“叔母,三叔母瞧着脸色不大好,我扶她先回屋休息了。”
仿佛之前的动手不曾发生过一般,桑榆笑盈盈地扶着仍有些吃惊的廖氏缓缓走了,任凭秦氏在后头再怎么大吼,耳朵也自动屏蔽了那些嘈杂。
被她落在身后的虞家众人,神色各异。
虞伯钦的皱眉,秦氏的恼怒,大郎夫妇的暗笑,桑梓的担忧,虞安的错愕,以及目光沉沉,望着那瘦小的身影扶着阿娘缓缓离开的虞闻,心底各有各的想法。
回望面带不愉的十二郎,虞闻心底暗叹:这些年,大伯母到底是将他娇宠坏了。
“十二郎,”虞闻终究长长叹了一口气,无奈地后退了一步,“你要娶谁都可以,只是宋家……你还是仔细想想吧,就算圣上收回成命,允许我自由嫁娶,兴许也不会同意你娶她的。”
比说圣上不会首肯,便是宋家,只怕也会掂量掂量这退而求次其结成的亲事,到底值不值得,若是不值,只怕宋家人头也不会回一下。
可这些话,虞闻却是不能直说的。
他想起方才离开的桑榆,想起她二话不说,扑到阿娘身前生生挡下的那一巴掌,想起平日里那个说话时眼神总带着笑,明明才十二岁,却比同龄人更沉稳的小娘子,他忍不住想,也许她会比这里的所有人,都能更理解自己。
他想罢,再不管秦氏和虞安说什么话,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神中的坚定比从前更盛。
他往听雨院走,从沈婆子口中得知桑榆扶着阿娘直接回了小佛堂,便匆匆擦了把脸,也往佛堂那儿去了。
他往那扇这些年隔绝了自己与阿娘的房门走去,却在离门口不远处渐渐停下了脚步。
小小的房间,正对面是紫檀的佛龛,悬着纱帐,帐下的香案上,供奉着一尊白玉宝瓶观音像。
瘦小的身影,学着他曾见过的阿娘礼佛时的模样,恭敬的跪在观音像前,双手合十,一拜,再拜,三拜。虔诚的不知是在为谁祈求,为谁祝祷。
那一瞬,西下的阳光照射进眼底心间,他微微觉得心口生疼,慢慢又往前走了两步。
那个干净的声音,第一次,带着虔诚,低声祈祷。
愿观世音菩萨慈悲,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许我此生亲眷挚友,无碍,无伤,无颠沛。
作者有话要说:日常么么哒~最近天气不错_(:з」∠)_来单位旅游的游客也超级多,还好有存稿,不然晚上我就死虾一只爬床上不能动了。
第49章 沐皇恩(一)
皇帝不喜欢太子了。
太子不知从哪里看上了一个漂亮的娘子;竟是私底下答应了人家三媒六聘娶进门。
可这东宫;哪里是这么好进的。
更何况,这三媒六聘放在民间;那是给正妻的大礼。太子妃是皇帝钦赐的,背后的岳家自是有权有势。如此一来,那进了门的娘子;虽行的是正妻的礼,实际却不过是个妾。
可即便如此;却实打实招惹了太子妃和两位侧妃。一回头;三人就哭着进宫向皇后告状了。皇后气恼,皇帝更是在朝堂上被亲家言语间的不满气得说不出话来,当即命人将东宫僚属名单拿来,然后咔嚓咔嚓,直接将上头一半的人用各种罪名,或贬或离或砍杀了。
太子问起缘由,皇帝闭着眼,张口便道太子无德,乃是东宫僚属之过错。
太子洗马和太子詹事,更是因此被罚了半年的俸禄。
皇帝年轻的时候也干过混事。可再混,不能混了嫡庶,不能混了妻妾。这家都不成家了,哪里还守得了国。
皇帝如今身体虽然不是太好,可脑子清楚得很。对太子这事,丝毫不愿姑息,更是要皇后把儿子看顾好,甚至还命太子妃把那民间女子盯紧了,要是有什么小动作,直接打杀了。
皇帝其实并不属意这个太子。
可架不住太子身上占了嫡出、母尊这两点便宜,对文武百官来说,太子是皇后所出,又是长子,懂事、好学且又上进,在没有暴露出那些品德上的问题之前,自然是最适合日后继承大统的。
而现下,皇帝忍不住开始考虑,太子之位,是不是该换个人坐坐了。
但是,在换人之前,皇帝觉得他最该考虑的,应该是虞宋两家的这门亲事。
毕竟,这宋家,如今是愈发显眼地往东宫靠拢了,而虞家又有他极为欣赏的臣子,这如果联个姻把人给拐走了……
可要是跟虞宋两家说这门亲事不作数,又似乎有些食言而肥?找不到退婚的借口啊。
皇帝表示很犹豫。
因了之前那些香粉膏药在宫中颇受贵人们的喜欢,桑榆如今进宫,已然得了特赦,许坐肩舆,不必再落地步行。
肩舆由两个宦官抬着,弯弯绕绕地往麒麟殿去。
沿途遇见几位身着官服的郎君,见着坐在肩舆上的小娘子,面上露出好奇的表情,又见肩舆往后宫的方向走,这才恍然,隐约猜到这肩舆上的小娘子是怎样的身份。
桑榆坐在肩舆上,摇摇晃晃地就到了麒麟殿门外。
因皇后请了桑榆进宫,许贵妃一早至麒麟殿请安后,便没再离开。
桑榆落了肩舆,跟在女官身后往前走。麒麟殿后有重屋,环绕幽深,可登高远眺后宫花园,建筑宽敞明亮,四面开窗,前面透光,用两个雕刻着荷花的石柱子做两段,中间以木栏相连,形状雅致。皇后就靠在朱红栏杆上,与许贵妃一道正在对弈。
桑榆对下棋还是有些头疼,跟着女官进了重屋,当即低颔,福身行礼:“皇后,贵妃安好。”
“二娘来了,快坐下喝口茶,刚进贡的新安松萝茶。”皇后大约是赢了许贵妃好些棋,心情甚好,见她进屋,忙热情地赐座,又命女官上茶。
桑榆谢过皇后,接过女官沏的茶,低头抿了一口,味道浓郁,的确是好茶。
皇后看桑榆一脸欣喜,便知她是真的喜欢这茶,笑道:“听人说,这松萝茶,十数亩外,皆非真松萝茶。想来产量并不高,且真正能将它炒出浓郁味道的,不过两三家。这进贡的部分,听闻是新安那处一位僧人所炒,品质极高。”
“物以稀为贵,产量低,品质高,这松萝茶自然也就成了特等。”桑榆从谏如流。
“你若是喜欢,不妨回头拿些回去尝尝,圣上分了不少给本宫和贵妃,匀一些给你,还是有的。”
贡品赏赐给旁人,这对别人来说,是莫大的荣耀。桑榆有些发懵,瞬时回过神来,忙起身行礼:“那民女这里谢皇后和贵妃恩典了。”
“好了,你也别这么多礼,今日屋里没别的贵人,二娘你也别拘束,再行礼,怕是皇后这一局就要因为分神和你说话,输给我了。”许贵妃笑得没了眼,手里捻着一枚白子晃了晃。
皇后笑着瞪了她一眼:“行了,都赢了你好几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