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草碧-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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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跟人学过制香,可最多只是皮毛,勉强能问出在烧的香里添了什么料。这会儿扑鼻而来的香料,闻着实在让人头疼,桑榆忍不住抬手捂住口鼻,这才皱着眉头往内室走。
丁姨娘就躺在床上,听到有人进屋,连声哎哟。旁边站着的侍娘半张脸红肿,俨然就是之前被桑榆扇了巴掌的那个,瞧见人来,有些愤愤地咬了咬唇。
桑榆扫了她们主仆二人一眼,没说话。
“二娘。”虞阗出声。
“把香掐了。”见没人动,桑榆挑眉,“青天白日的,丁姨娘既然身子不舒服,就别在屋子里点这香了,不然白日宣淫,这没病也闹腾出病来。”
丁姨娘的身子顿时一怔,忙眼色侍娘倒了杯茶浇灭香炉里的香。“我这身子最近老觉得疲累,那大夫的药喝了好几回,都不见好,二娘既然都能进宫给贵人们开方子了,不如也帮我看看?”
桑榆笑:“行啊,不过回头你得在我阿姊跟前磕头赔不是。要是你敢多说一句废话,以下犯上,保不准我就偷偷在你吃的菜里放些红花,睡的枕头里塞些麝香,让你一辈子不安生。”
没学过医之前,桑榆也觉得这红花跟麝香一出,保证让人流产或者不孕。学了制药才知。电视剧里的都是什么鬼,那点红花和麝香,还不如直接下个下胎药来的利索。
不过哄哄没文化的丁姨娘,绝对是足够了。
看着脸色顿时惨白的她,桑榆心情大好,一屁股往她床边坐下,拽过她的手:“来,号号脉。”
要说丁姨娘原本固执地要桑榆过来给自己看诊,是有着自己的小心思,可听了刚才那些话,她哪里还敢,下意识地就要缩回手。
不想,桑榆看着年纪轻轻,手劲却很足,牢牢抓着她的手腕,动也不动。
半晌,桑榆松开手,站起身来,冷声道:“恭喜姐夫,丁姨娘有喜了。”
“真的?!”
自从庶长子出生后,琅轩院就只出生了桑梓生下的两个小娘子,她肚子里的另一个则是虞阗的第四个孩子,至于其他几位姨娘和通房,则一直毫无音讯。
时隔几年,得知丁姨娘又怀了身孕,虞阗的神色顿时变了,连忙坐到床边,揽住丁姨娘的肩膀,柔声说话。
桑榆脸色有些难看。
她总算是知道,丁姨娘为什么一定要她来号脉了,左右不过是炫耀,警告。怀孕的事,只怕丁姨娘一早就知道了,只等着借她的口向外说出去。
这个幺蛾子,真大。
虞阗又惊又喜,丝毫没注意到桑榆的脸色,抬头就吩咐侍娘要把库房里的补品全都拿出来给丁姨娘进补,又吩咐说不必每日晨昏定省,要好好养胎。
桑榆想起孤零零的桑梓,顿时觉得恶心,转身给开了个方子,直接走人。至于那方子,这对狗男女会不会拿去抓药,她才懒得理睬,现在只想回屋睡一觉,醒来也许就不会觉得那么恶心了。
黄昏的时候,虞闻回到家里,从沈婆子口中得知白天后院发生的那些事,皱着眉头去了趟添福院。袁氏也不藏着,把事情从头到尾复述了一回。
“二郎这事做的不妥,丁姨娘到底只是个妾,哪里容得了她一个妾在正妻面前耀武扬威的。”袁氏有些头疼,一般情况下,哪个大户人家后院里不是妻妾成群的,可有些头脑和身份的人总不至于宠妻灭妾。像丁姨娘这样明显的挑衅,分明就是没把桑梓放在眼里。“丁姨娘好不要脸!非要二娘去给她一个姨娘号脉,嘴上说得好听,实则不过是为了得瑟她肚子里那块肉!”
虞闻摇头:“二哥向来两耳不闻窗外事,外头就算议论纷纷了又如何。丁姨娘最会做人,只要抓着大伯母和二哥,迟早能换到自己想要的。”
“你二嫂输就输在做人上。”袁氏自言自语,“她那脾气看着温婉,实则倔强得很,逼急了早晚要出事。”这世上可没有人永远都那么能忍,就连当年才六岁的桑榆,都能为了保护桑梓突然暴起。
虞闻冷笑数声:“大嫂不必管他们,琅轩院内的事,只怕二哥还不希望旁人插手太多。”
大房的几位表兄弟中,他同大哥和十二弟关系素来不错,和二哥一向是桥归桥路归路,这六年看着琅轩院内的热闹,他愈发觉得二哥这一房终归是要没落的。
“这事就随她们吧,想来二娘也不会让她阿姊太吃亏的。”按着桑榆的脾气,丁姨娘要是真敢做出什么过分的事,只怕连带着二郎也会遭殃。
于是,就在丁姨娘还在得意自己的小聪明的时候,旁人已经在心里开始为她默哀。
麒麟殿里许贵妃陪着皇后在说话。
一个多月过去了,再看到桑榆进宫,许贵妃的心情显然很好:“二娘来了。”
桑榆怔了怔,压根没想到许贵妃好好的怎么突然这么亲昵地称呼自己。“贵妃用过方子后感觉怎样?”
皇后指着宫女给桑榆沏上茶,笑呵呵道:“好着呢,你瞧瞧贵妃脸上,可不是面如玉镜。”皇后又命人端上茶点,“你上回的那些方子效果都挺好的,要是尚药局的那些人有你这份心思,能仔细些药材,也不至于出了这些糟心事。”
桑榆一进门,皇后就注意到了跟在她身后的宦官手里捧着一个锦盒。皇后顺口就道:“这里头是什么东西?盒子看着倒是漂亮。”
地位尊贵如皇后,自然是什么样的宝贝都见识过了,一个普通的锦盒哪里漂亮到值得她夸耀,不过是给自己面子罢了。
桑榆心里清楚,回答道:“盒子里头装着几只香囊。用了丁香、笺香、沉香、檀香、甲香和些微麝香,加入白蜜炼制膏,而后窖藏了一个月,昨夜才取出来制成香囊。”
“这香囊有何用?”
“薰衣。”桑榆说着,有些不大好意思地抿了抿嘴,“皇后和贵人们自然是见过许多宝贝的,许是瞧不上民女这香囊,只是民女想着,月前得了贵人们的赏赐,怎么着也得做些什么才好。”
皇后微笑:“你年纪轻轻,倒是识礼得很。”尾音上翘,透着喜悦,“来,呈上来让我瞧瞧。”
锦盒打开,皇后与许贵妃一人从中拿起一只香囊,才一眼,神色就变了。
“这绣样,是凤戏牡丹!花瓣重叠,叶片交互,这水路留的真好。”
“皇后,您瞧这蝶翅,用的可是反抢针?”
“这绣工精妙,二娘,可是你亲手绣的?”
皇后看着桑榆,心道,若真是她绣的,这一手女红,着实可比宫中女官。
桑榆摆手:“这些香囊原本是师父这一路上闲来无事时绣的,后来转手送给民女,民女想着,与其将这些好东西藏在家中无人问津,倒不如装上香料,呈给贵人们,兴许还能让贵人们高兴。”
她说得诚恳,虽有些拍马的嫌疑,皇后和许贵妃却是听得心情愉快。
皇后失笑:“柳娘子名声在外,从前倒也曾见过她一面,一直听说她绣工了得,如今才知,这哪里是了得,分明是十分了得。”
听皇后的语气,根本是十分喜欢这香囊。桑榆想着这借花献佛的事倒也没做错,随即又提师父打起了广告。
柳娘子对名利向来是不大看中的,嫁个夫婿,也是同个脾气的人。这六年在外,夫妻俩不当家,不识柴米油盐酱醋茶究竟有多贵,虽每每都能吃上好的,却是压根不知,身上带的银两早已拮据,还是桑榆每日每夜在那写写画画,省吃俭用,才谋了一些盘缠,把日子给过了下去。
如今才回奉元城,师公索性连医馆都不开了,整日守着临盆的师父,家中上上下下的吃穿用度,若是仍旧同当年那样,靠着宰相府的偶尔接济,然后又不去管二人名下那些田产的收支,估计不消半年,就能饿死。
桑榆心道,就算回头让师父师公知道自己进宫拉生意,也得给他们搭个线,省得最后真饿死他俩。
皇后约莫知道桑榆的意思,笑着调拨了些活计给她,只说柳娘子的绣工看着精巧,想麻烦她生完孩子,身体复员后,能帮忙绣上一副柳燕图。
桑榆笑着应了,又给贵人们开了一道迎碟粉方,方才准备出宫。
作者有话要说:“水路”:是指刺绣中遇到花瓣重叠、叶片交互、枝茎分歧的地方,在它显出的地方留一线的距离,露出绣地,分明界画。这一线空白的绣地,就称作留“水路”。嗯,这个是从资料书《雪宦绣谱》中看到的解释。
收藏过200了~撒花~感谢愿意收藏的姑娘们~这周的榜单虽然已经完成了_(:з」∠)_不过仍旧日更,存稿也在努力,为了不会有断更的一天!
… …话说,为什么这么热的天,气象预报居然还没过40度。
第38章 玉京秋(六)
上辈子桑榆没开过什么眼界;有些捧人的话听多了难免就有些飘飘然。
而今;到底没白活过一辈子 ,又跟着柳娘子游历了六年;自然明白,有些人有些事有些话,它有千般万般的意思;却可能唯独没有你心中所想的那样。
皇后如今是赏识自己的,可这一份赏识;又有谁知;能延续多久。桑榆心里明白,她如今只能尽力将皇后对自己的赏识延长,再延长。
想到虞家那些人的眼色,桑榆握了握拳头。
她从宫中出来,就将皇后的意思转告给了柳娘子。夫妇俩闻言,并未多说什么,只吩咐侍娘仆从开始四处寻常最上等的绣线。
桑榆二进后宫,无一不是得了大大小小的赏赐出来,奉元城的世家们得了消息,纷纷都将目光对准了虞家。
虞家这些年向来以玉石雕刻,威名奉元。
后又有六郎虞闻少年英才,与孙宰相之孙来往密切,且得皇帝赏识,渐渐让人明白,这个普普通通的商家如今开始变得不寻常了。
现在,又来一位得皇后几度召见的小娘子,虽是姻亲之后,却不光拜了柳娘子为师,更学了不少本事,得宫中贵人们的青眼,使得世家们对虞家的议论愈发显得热闹了起来。
其中,宋家热闹的快要翻天了。
宋凝脂与桑榆几乎是前脚后脚的距离进出麒麟殿的。原本是带了从民间搜罗来的一些香粉,能美容养颜。可不巧,桑榆离开前偏偏给留了方子,又因有之前的成果在,自然比宋凝脂带来的香粉,更得皇后和许贵妃的芳心。
于是宋凝脂只能尴尬地陪着两位贵人坐在殿中品茗,可平日里喝着十分甘甜的茶水,今日竟是越喝越觉得喉咙冒火。
最后实在受不住,忙向皇后告病,也不愿让太医署号脉,急匆匆就回了宋家。
宋家世家百年,头上也是出过宰相和贵妃的,时至今日,虽有些没落了,可到底还有官威和家风在。宋凝脂回府,见着正与嫂嫂们说话的阿娘,还没张口说话,眼泪先“啪”的掉下来了。
宋夫人看着心疼,忙搂着女儿安抚:“好端端的,怎么哭了?皇后不喜欢那些香粉?还是在路上碰着什么了?”
宋家几位媳妇儿这会儿也不好离开,纷纷出声询问情况。
宋凝脂哭得委屈,抱着阿娘抽泣:“儿才进麒麟殿,正好撞上谈二娘!”
宋夫人微怔。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小娘子罢了,又不是什么吃人的大老虎,何苦哭成这样。
她还未开口,宋凝脂哭着又道:“儿原是带了香粉,想献给皇后和许贵人的,可她却早一步又写了养颜的方子,又献了几个香囊,儿没那些个本事,如何跟她比较!”
宋夫人十分心疼:“七娘,你何必跟她比较。贵人们向来喜欢你,如今不过是一时觉得她有趣,等时间长了,也就淡了……”
“儿不甘……”
“七娘呀,那谈二娘不过就是学了些制药的本事,哪里比得上你。听嫂嫂们一句话,别哭了,来,擦擦,瞧咱们七娘哭的。”
“嫂嫂们何必安慰我……”宋凝脂抹抹眼泪,“六年前,柳娘子不肯收我为徒,却只凭一道菜收下了谈二娘,我到今日都不懂究竟是输在了哪儿!”
宋家女学扬名奉元城,虽确有几分迂腐,但盛在名声,世家娘子们在其女学上课的不在少数。其中,又以宋凝脂最得名声,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十岁时便得了第一才女的名号。
如此一来,自是渐渐的生出了一股子傲气。六年前拜师失败的事,她一直记在心里。输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娘子,这一口气,她憋屈了六年,如何放的下。
“阿娘!她凭什么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赢过儿!皇后喜欢她,贵妃喜欢她,柳娘子喜欢她,就连六郎也时常帮着她!”
宋凝脂几乎是失态地大吼大叫。宋夫人大吃一惊。她从来没看见过女儿这样失态,忙捂住她的嘴,低声呵斥道:“胡言乱语什么!你被魔怔了不成?连皇后和贵妃喜欢谁,你也有胆这样议论?!”
宋家媳妇们也是吓得脸色发白,忙差了身边的侍娘出去转转,看有没有旁人在外听到这些不好的话。
“阿娘……”
回过神来的宋凝脂呆楞楞的看着宋夫人,好半会儿才后知后觉,有些害怕。
质疑宫中贵人,往大了说甚至能被推到以下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