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冉孤生竹-第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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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原本卧在檀木大床上的男人缓缓撑起身,被褥下的身躯未着寸缕,最显目的则是遍布的疤痕和看得出年纪的肚腩。
“墨儿怎么站那么远,走近些。”沙哑的嗓音逸出不满。
萧墨忍住夺门而去的冲动,试探着往前走了半步,又惶惶不安的立住,小声道:“不知谷主传唤属下所为何事?”
“你坐到床边再说与你听。”男人伸出手,示意他摘掉面具,目光里隐约透出欲 望。
萧墨咬牙:“属下方才杀了人,身上还有血迹,怕污了谷主的床。”他手心里满是汗,粘糊糊的,一如此刻的心情,烦躁又杂乱。
“你是在找借口么?墨儿。”男人不悦,微眯起眸,大手随意的往枕头边拍了拍:“过来躺下。”
萧墨只觉浑身血液瞬间冰凉,他有千军万马的耻辱,践踏过原本就卑微的自尊心,连挣扎都不必,眉眼间仅存的桀骜都被抹去。
适时响起的敲门声救了他一命——
“谷主,护法,大殿内有客人到。”
萧墨松一口气,迅速拉开门,正色道:“恩,是什么客人?”
“是天鸠宫的齐宫主,还有君盟主。”外头的小青年答完话后仍然傻愣愣的站在那,兴许是新人不懂规矩,居然不知死活的探头往里看,还没瞅仔细就被迎面而来的石子弹破了额头,血流不止,痛得他嗷嗷直叫。
“还看什么!不想活了?”看在对方使自己逃过一劫的份上,萧墨大发慈悲的推他出了门,那人便抱着头火烧火燎的跑走了。
“谷主,我们……”
“来的还真巧。”男人阴郁的朝地上啐一口,不情愿的起身穿好中衣,继而披上长袍,扫一眼身旁的少年,凉凉道:“怎么这么开心,如获大释么?”
萧墨正欲回答,就被人掐住了脖子,只得费力的从喉咙里挤出字眼:“不……谷主误会了……”
“我最讨厌看到你这副骄傲的表情,和那贱人一模一样。”男人发狠的道:“你是不是一直在心底洋洋得意,庆幸自己没让我得手?什么江湖第一美人,其实也不过是第一荡妇……老子今天就掐死你……”
逐渐喘不过气,萧墨惊恐的看着面前的男子,他的眼神充满了愤恨和绝望,仿佛在透过自己看另外一个人……难不成今日是他的死期?绝望的闭上眼,他感到意识开始涣散,脚尖都被迫离地,无力的晃动。
本以为必死无疑,可是下一瞬自己就一屁股跌坐到了地上,男人猛然冲过来抱着他喃喃道:“对不起,月儿……是我不好,我不该对你动粗,你千万别生我的气。”
萧墨费力的咳嗽,死命挣开对方伸过来的手,他对这个男人已经厌恶到了极点,他不想做任何人的禁脔……
若能摆脱他,就连这张脸他都可以不要。忆起幼时,自他入谷的第二天便被要求戴上面具,这具美丽的皮囊就连自己都未曾看过几次,据说和他那素未蒙面的娘极为相似,但那又如何呢,能够抛夫弃子的女人根本不配做他的亲人……
他恨……他好恨……
“谷主!”萧墨从对方的禁锢中摆脱出来,声嘶力竭的大吼。
男人总算回复了神智,掸一掸被灰尘弄脏的下摆,淡淡道:“去大堂。”
大堂,恢弘而明亮,阳光肆无忌惮的在宽敞空间内穿梭。屋子正中有两个身影,一个颀身而立,另一个坐在轮椅上,静静的姿态,像在等候什么人。
男人跨进门槛,大步落座于红木椅,不适的拿手挡了挡眼睛,轻哼道:“真刺眼。”顿了顿,又道:“不知二位贵客大驾光临有何指教?”
“有些事情想要同谷主商量一下。”齐沐笑笑,目光掠过对方还未穿整齐的外袍,已是心知肚明。
“属下身体忽觉不适,想先行回屋。”萧墨愤怒,也不等祭夜开口,径自转身离开。
齐沐故作讶异:“萧护法他这是怎么了?”
男人冷笑:“不说别的,齐宫主既然和我已是合作的好伙伴,又何必在我面前都要演戏呢?”意有所指的瞟了眼轮椅,他挑眉道:“莫非是因为君盟主也在场的缘故?”
君离央拱手:“君某早已和谷主达成共识,各自谋得利益,若齐宫主也抱着这般的想法,就不必视君某为外人。”
“也好。”齐沐撑住把手,轻松的站了起来。
君离央不语,他当然听说过齐沐自由双腿残疾无法行走的事情,先前开盟主大会时也曾见过他,当时有人不小心撞坏了他的轮椅时这家伙还相当卖力的在地上爬行……如今想来,竟然全是演戏么?好深的城府啊……微微抿了下唇,他默默告诫自己,以后需要注意的人又多了一个。
“我猜你们是来和我商议六大门派攻上莫离山庄的事。”男人懒洋洋的道,顺手取过桌几上的茶杯,轻啜两口又道:“这事儿不急。”
君离央皱眉:“怎么不急,君某得到消息,今日午时六大门派的人已经动身前往莫离山庄,想必过不了一日就能到了。”
齐沐浅笑:“我一直很好奇,正道之辈是否真的入书中所言那般坦荡荡。”
君离央不解:“齐宫主眼下说这个……”
齐沐点破:“说是今日出发便一定要今日么?先放出风声,再杀个出其不意,我想效果会更好。”
听到这里,男人抚掌大笑:“齐宫主果然天资过人,就连这一点都能考虑得比寻常人缜密啊……不错,六派的假君子满口仁义道德,其实心肝说不定比我们这帮恶人还要黑上几分。”
齐沐接过话:“正是如此,所以君盟主得到的消息,怕是与真实情况有所出入。”
君离央点头:“君某受教。”
男人靠回椅背上,“这六派之中多的是小人,我随便买通一个便能探到真实的日期,所以这些天,暂且按兵不动。届时待他们杀个两败俱伤的时候,我们再过去享受渔翁之利,岂不妙哉?”
“谷主高见。”二人相视一眼,同时道。
屋外不知何时起,下起绵绵细雨,黑云盖住东方的光亮,隐隐带来风雨欲来的征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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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诉我告诉我告诉我……”李冉冉拖着常常的裙摆,迈开大步,异常豪迈的追着面前的红衣少年。
段离宵无奈的转过身,“你到底要知道什么?你问我木月笙是谁,我也告诉你了,现在又想怎么样?”
李冉冉认真道:“我想知道大叔和童彤之间的事情,还有二十年前的真相。”
段离宵美目微动:“邱络绎的情事,我没兴趣知道。”
“我有啊!”李冉冉急急的补充。'网罗电子书:。WRbook。'
段离宵伸手就是一个暴栗,“你有你自己去问他。”语毕,又道:“二十年前的事,你不是从苏铅华口中知道的差不多了么?”
李冉冉扯过他的衣摆,可怜巴巴的道:“我不知道六派的人为何要围堵大叔,也不知道你娘……”感受到对方传来的眼刀,她瑟缩了下,没出息的改口:“也不知道那个女人同大叔之间有什么纠葛。”
“六派的人是为了得道千决心法,而关于那个女人的事情,我不想再多说。”他的眸内忽而就降了温度。
一不小心又戳到某人弱小的心灵了……李冉冉也知自己说错了话,小心的陪着笑脸:“那么、那么照你所说,千决心法是在邱络绎身上了?”
段离宵颔首:“对。”摆手招来隐藏在暗处的护卫,淡然问道:“药呢?”
护卫单膝跪地,恭谨地上瓷瓶。
李冉冉沉默,这些日子他一直让庄里所有人都带着慢性解药,身怕她一不小心就会毒发,想到这,她又由感动转为黯然,是不是这条命真的……走到了尽头……
“别胡思乱想!”他给了个警告的眼神,长指捏着药,凑到她眼前:“今日不需要再哄了吧,乖乖服下。”
“好。”她顺从的咽下,药丸一入喉,就传来火灼般的疼痛,她腿一软,疼得几乎要在地上打滚,“好痛……好痛……”
段离宵大惊:“怎么回事?”
不出片刻,她已开始呕血,那颜色不似寻常的殷红,反而是暗黑的色泽,落在她的白衣上,一大块一大块的晕开来。
护卫们都愣住,看着眼前一幕不知该作何反应。
段离宵紧紧抱着怀中的女子,“去把苏铅华找来,去啊!”
终之宁静
暗红色的药池,些许水泡翻滚,袅袅汽水升腾,夹着极端刺鼻的腥臭味,弥漫在周遭的空气里。厚重的布帘阻隔住外界的一切,透不进丝毫光线,这片单调的黑几乎要将人逼至崩溃边缘。
双手被铁链固定在池畔,腕间横亘着深可见骨的伤口,皮肉外翻,鲜血蜿蜒直下,狰狞的姿态,任谁看了都要心惊。他的大脑始终处在半模糊的状态,好些时候明明意识已经快涣散身体都开始不受控制的下滑,可偏生那链条又缠紧勒疼了伤处,剧痛来袭,逼着他不得不清醒。
“人呢?”有女子嗓音在门外响起,语调甜腻,三分慵懒,七分高傲。
“还在药池里头,约莫三个时辰了。”
“死了没?”
“方才进去查看,少主还同属下讨水喝,想必是并无大碍的。”
“噢?”略略诧异,女子娇笑:“醉绮罗的花毒都折磨不死他,这小子的命真是硬,看来我花费七年培养的药人还真是百毒不侵了。”
“尊主英明。”
吱呀——是木门被推开的声音,顺着愈来愈明显的外头的日光肆无忌惮的盈满整间屋子,本是极温暖的色泽,可对于长期封闭在幽暗环境的人来说却是极端难以忍受的……
他几乎是反射性的闭紧了眸,咬着干涩的唇,固执的把头偏向一侧,惨白的面容上是显而易见的痛苦和忍耐。
“尊主,要替少主卸去链条么?”
“不用,再多关他两日,我要等花毒渗满他全身,届时若还不毒发,我的目的就达到了。”
女子咯咯的笑,原本拥有是比寻常人都要出色许多的嗓音,此刻在静谧的屋子里漾开来,竟是黄莺出谷一般的动听。可映在他耳里,却犹如魔音重现,叫他不自觉皱紧眉心,握紧的指尖都开始泛白——
这个肮脏的女人,为何又会出现……
他明明都杀了她了,明明都亲手将她的尸骸葬入花海……
为什么为什么……
笑声戛然而止,屋内忽而就静下来,继而是脚步声,朝着他的方向绵延而来——
“很痛苦对不对,这种蚀骨挖心的痛该叫你长记性了吧。”女子厉声,沉默片刻后又放软了嗓子道:“你可得好好记在脑子里,你今天所受的折磨,都是拜你爹所赐,是你爹对不起我们母子,是你爹狼心狗肺,为了那个贱人不惜抛妻弃子。所以你要加倍的从他身上讨回来,你要杀了他,要杀了他!”
语调逐渐高亢,化成利刃,刺入他四肢百骸。他的牙关咬的咯吱响,脑中唯一所想便是再也不愿听到这个人的声音,再也不愿和这个人有所牵扯……无数偏执的念头聚在脑海里,幻化成无比坚定的仇恨和愤怒,他倏然睁开眸,意外察觉房内的光线不知何时又恢复到半昏暗的状态,那限制行动的锁链也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手中碧色的竹萧。
面前的女子半垂着脸,看不清容貌,口里依然喋喋不休:“你可知我为何给了取了这个名字,因为你爹就在……”
“我不想再听!”他愤怒的吼,扬手便将血牙刺入她的胸口,意外的是对方完全没有反抗,软绵绵的瘫倒在地上,长发掩面,依旧是说不出来的诡异感。
他颤抖着走上前,微微俯下身子,伸出手想探一探她的鼻息,孰料还未指尖才刚伸出就被人一把攫住,他心下大骇,另一手高举血牙正欲刺下——
“你真想杀了我么?”女子抬起头,嗓音已全然变成另外的人,面目也逐渐清晰起来。她的胸口被利刃所穿,此刻鲜血浸透了白衣,张牙舞爪的在上头开出罪恶的花。低头摸了摸伤口,她悲哀的瞅着他,眼里一片氤氲,“我就快要死了,我们不能在一起了,你知不知道?”
闻言他心头竖起来的高墙瞬间就被摧毁,悔恨和不甘逼得他节节败退,他用力搂紧怀中女子,几乎泣不成声:“冉冉……你不会死,不会的……”
她认真的盯着他的眼睛,那神情不像濒死之人,反而带着疑惑和谴责,“你不希望我死吗?可你为何要对我下毒,醉绮罗无药可解难道你不清楚么?”
“……”他无声的道歉,眼角有不明液体渗出。
她没有理会,挣脱他的怀抱,退开去自顾自的轻声道:“啊,我都忘了,你既然能亲手杀了你娘,自然不会在乎我的死活。你这么狠心,你这么狠心……”
三言两语就让他溃不成军,他惨白着脸,再无法否认什么,原来心底对她的亏欠感从未消失过,若他知晓有一天会这般爱她,他又怎会愚蠢到在自己心爱的人身上下毒……
“冉冉。”他终是无法忍受她刻意拉开的距离,开口轻唤。
“我恨你,段离宵,我恨你!我恨你!”她忽而情绪激动,大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