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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嫣然-第119章

小说: 嫣然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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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菡却是面不改色:“孟家参茂乡侯府时,奴婢已扶先父灵柩返乡,并不知所为何事。当初在京中,先父与孟家亦无甚交情,一在都察院,一在翰林院,先父信奉‘君子之交淡如水’,相逢点头而已。”

皇帝笑:“如此说来,李家与孟家全无关系了?”

“若说关系,只有一桩。”李菡并不抬头去看皇帝的脸色,只道,“奴婢全家返乡,至夷陵县,曾得顾太太赠程仪二百两。彼时顾太太不曾留下名姓,还是奴婢事后打听方知。”

“原来还有这层关系。”皇帝笑吟吟地道,“如此说来,平南侯是你父亲的学生,平南侯夫人之母与你家又有赠银之情,正该好生亲近才是。”

李菡心里苦涩。当初得安阳郡主之力返京,甫一入京便听说周鸿已娶,所娶的还是恩人之女。事已如此,若自己再有一分半分不该有的念头,岂不枉费了父亲一番训导,让父亲在地下也不安宁?只怪自己命薄,还是入宫罢。

“奴婢身在宫中,举动不敢自专,从前种种,唯铭记而已。”虽说女官是有品级的,并非寻常宫女,亦非妃嫔之类,但说到底,这宫中女子都是给皇帝准备的,该不该跟谁亲近,能不能亲近,难道还是她说了算么?

皇帝又笑了两声:“其实朕一直奇怪,你究竟为何入宫?”

“一者,为借陛下天威,护佑家母舍弟。”李菡侃侃而谈,并不犹豫,也不畏缩,“二者,希冀或有一日,能为先父辩白一二。先父弹劾茂乡侯府,或有不妥,但断无谋名之意。”

“是吗?”皇帝微微向前俯了俯身,“那你可怨怪于朕?”

“陛下只下诏将先父入狱,并未令先父死,奴婢怨怪不到陛下。”

司礼内监在旁边听着,心里暗暗称奇。这宫里的妃嫔们,见到陛下都是战战兢兢,只想着怎么样讨好。纵然位高得宠如德妃,亦未能免俗。至于外命妇们,跟陛下隔得更远,若有幸得陛下召见,更是字斟句酌,只捡皇帝爱听的说。怎么如今,这些年轻姑娘们反倒胆子大,前有平南侯夫人替夫辩白,后有李女史为父辩白,有些话坦白无违,听得他这司礼内监都心惊肉跳的。

皇帝默然片刻,嗤地笑了一声:“你倒是敢说话。”

“君父面前,岂可隐瞒。”李菡仍旧十分干脆,说完,静静跪在地上,不言不语。

“起来罢。”皇帝手指仍旧拨着那对核舟,良久才淡淡说了一句。李菡起身,仍旧走到案几旁边,拿起墨条研墨,神色从容冷静,仿佛刚才根本没有说过什么话。

“顾郎中在户部做得如何?”皇帝也不再理睬李菡,转而问起阴影里的人。

“风评甚好,皆言其娴于庶务。到任不久,山西一省两三年的钱粮之事已知之甚详。”

“既这么着,放在户部里倒可惜了,着他外放福州做个知府罢。”皇帝嗤笑了一声。进了户部,查山西省的钱粮,为的就是西北这批军粮罢?不过,这确实是军国大事,不可不查。尤其最近这段日子,曝出来的事情实在太多了。皇帝固然重武功,看重能替他打仗的武将,可是若武将自恃军功便自行其是,连皇帝的意思都要拂逆,皇帝也就不喜欢了。

“顾郎中升正五品时日不久……”司礼内监小心地问了一句。一年前才升了正五品,如今连跳两级到了正四品的知府,是不是升得太快?

“若有本事,不必拘着。”皇帝淡淡地道,“当初朕举用陆镇,亦是越级擢拔。何况顾家老太太年事已高,离开家乡日久岂不思乡?能得回去住几年也是好的。”

司礼内监低下头去:“是,陛下真是慈心体贴臣子。”有皇帝这一句话,日后这后宫里是个什么风向,他大概已经知道了。知道了,才不会走错路,得罪了不能得罪的人。

“西北那边如何了?”

阴影里的人答道:“招抚使与主帅略有些冲突……”哪是略有冲突,招抚使要分权,陆镇怎么肯?

“有趣啊……”皇帝又乐了,“潞国公府太夫人前几日上折子,与朕说道潞国公世子该去军中历练。既西北事犹未了,叫他去见识见识也好。”

司礼内监又想抹汗了。上回出征,陛下派了周鸿去,陆镇没沉得住气;这次,陛下又要派潞国公世子过去,陆大将军,你若再沉不住气,可是谁都救不得你了。不过……若是顾家在福州查出些什么来,也说不定,你已经没救了。

皇帝打发走内监,转头看看李菡。李菡仍旧在磨墨,雪白的手指捏着墨条,运腕圆转流利,力道不轻不重。不过,手上略有些薄茧,可见在家乡之时,的确曾经操劳过,比不得在京中时娇养,十指不沾阳春水。

“可想过日后如何?”皇帝只看着李菡的手腕。宫女也罢,女史也罢,自有统一的衣装,并不许逾越,可手腕上悄悄戴个什么,或者鬓边插一朵精致的绢花,亦是准许的。那等粗使宫女什么都没有,自然没得戴,但略有些脸面的,都爱戴个镯子。金的不许戴,银镯子也有各种各样的花色。还有些独出心裁的,为了吸引皇帝目光,用五彩丝线编成各种花样,戴在腕上倒比镯子更新鲜些。唯独李菡,手腕上光秃秃的,连一根丝线都没有。

李菡研墨的手腕连停都没停过:“只愿二十五岁后出宫,还来得及侍奉母亲,颐养天年。”

皇帝似笑非笑:“若是做了寿王侧妃,也可颐养你母亲。”

“妾者,立女也,凡事不可自专。”李菡仿佛根本没听出皇帝的意思,“妾之亲戚算不得正经亲戚,奴婢又如何奉养母亲?”

皇帝突然冷笑一声:“你竟言辞如此大胆?”

“盖因奴婢知道,陛下绝不会喜欢被人欺骗——就如所有人一般。”

武英殿里安静得厉害,再也没听见皇帝说话。

顾运则升为福州知府,阖家各有喜忧。

顾老太太从前跟着儿子到处跑,儿媳妇孝顺,孙子承欢膝下,到哪儿都是老封君,自是也不会觉得有些不适。如今在京城,长孙是长大了,日日都要在外读书,并不能再围着祖母转;小孙子却与她不大亲近,总跟着母亲。至于儿媳,更是不复从前的柔婉,虽然礼数周全,奉养的份例也并无变化,却总是淡淡的拒人于千里之外。

顾老太太没读过什么书,描述不出那种感觉,只是觉得不自在。常常想发脾气,却又总是像一拳头打在棉花上,全不着力,憋闷得很。如今听说儿子能回家乡做官,不由得欢喜起来——到底还是家乡水土相宜,回去看看山水也好。

白姨娘更不必说了,天天被拘在家里,这么小的院子,就是多走上两步都在丫头婆子们的眼睛底下,可不闷死了人?若是去了福州,不管怎么说,宅子总比京城里的大些罢?

孟素蓉是喜忧掺半。顾运则升官固然是好事,只是升官的原因有些蹊跷,夫妻两个商议了半夜,仍旧有些悬着心。

皇帝升了顾运则做福州知府,自然是默许他借着那核舟,去查当年之事,这足证皇帝对陆镇已经起了疑心,自然是好事。可从另一面说,顾运则对皇帝也有隐瞒之事,将来这事揭出来,皇帝对顾运则又会怎么想?若是谅解,自然是觉得他并无实证,又怕茂乡侯府势大;可若不谅解,轻一点说他明哲保身不够一心为国,重一点,保不准要治他欺君。

“如今也没别的办法了,只能先查清此事,扳倒茂乡侯府为要。”顾运则没孟家人那般心无旁骛,扳倒茂乡侯府,就能扳倒齐王一党,将来晋王上位,他若有功,晋王也该想办法保他的。

孟素蓉叹了口气:“既然如此,老爷尽力便是。”至于后果究竟如何,谁也不敢断定。尽人事,听天命罢。

柳姨娘大概是家里唯一一个不高兴的,待顾运则去了衙门交接事务,才哭丧着脸去了孟素蓉屋里:“太太,老爷升官自是喜事,可二姑娘年纪也不小了,福州到底不比京城,这亲事可怎么办?”

孟素蓉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淡淡道:“福州未必就比京城差了。”不说别的,顾运则若仍旧在京城里做郎中,一个五品官可算得了什么?五品官的庶女就更算不得什么了,去哪里找好亲事?倒不如外放了,到了福州,顾运则便是一府父母,谁不要来巴结?那时虽是庶女,但寻个门第低一点的人家的嫡子,却也可成的。

柳姨娘就要拿帕子抹泪:“福州怎比得上京城?那等乡下地方,有什么——”

她尚未说完,孟素蓉已经沉了脸:“那是老爷的家乡!”什么乡下地方,你是看不起自己的男主人?

“姑娘的亲事,不是你能过问的。”孟素蓉冷冷地道,“回去收拾东西罢。”

柳姨娘满脸通红地走了,撞去了顾怡然屋里哭:“到底太太不是你亲娘,哪里会替你用心挑亲事……”

顾怡然从前也觉得嫡母不好亲近,可从她满了十三岁,孟素蓉去哪里做客都带着她,这嫡庶之分,她算是明明白白了。并非嫡母不替自己用心,而是自己身为庶女,那些高门大户的贵妇们,断不会为自己嫡子求娶她,若嫁个庶子——倒也有几家提亲的,嫡母细细打听过之后,都婉拒了,因那几家庶子都不成器。

如此几次,顾怡然便知嫡母对自己实在是用心的,否则那几家随便答应一家,立刻就能将自己嫁了出去,外头人还挑不出什么毛病,到最后吃亏的只有自己罢了。她既明白了,便不愿多听柳姨娘的话:“姨娘难道不知道太太为人?何况太太生长京城,什么样的人家好自是知道的,若太太说不好,那必是不好。我如今才十四呢,姨娘别着急,太太总不会叫我落空了便是。”接着便叫来丫鬟,“快打水来让姨娘洗脸,好生送姨娘回去。”

柳姨娘还想再说什么,却被藤黄扶了回去。藤黄年纪也已不小,已经定了外院的小管事,只等满了二十岁就放出去嫁人。如今她心气也平和了些,倒劝了柳姨娘几句:“姨娘安生过日子罢,太太若不肯照顾二姑娘,也不必费这些心力,到头来还要听姨娘的埋怨。”

柳姨娘无话可说,回了房里偷偷哭了一场,暗暗后悔当年不该一心要做什么姨娘。如今自己独守空房,当初一起陪嫁来的几个年纪相仿的丫鬟,差不多都放了出去,一夫一妻地过日子,纵然衣食上差些,也好过如自己这般形单影只罢。

顾嫣然听了父亲外放的消息,上门来拉着孟素蓉掉了几滴眼泪:“父亲母亲都不在京城……”就是不提为什么去福州,父母远离了身边,也叫人舍不得。

林氏也上门来送行,看见顾嫣然掉眼泪,忙拉了到自己身边:“这一路千里迢迢的本来辛苦,若让你娘再惦记着你,路上便更辛苦了。好孩子,你父亲这是大喜事,京城里头,还有舅舅舅母呢。”

顾嫣然也有点不好意思,都是出了嫁的人了,不比从前在家里做姑娘,动不动就能在亲娘面前撒娇落泪,擦了眼泪,勉强笑道:“我也是舍不得,忽然间说走都要走……”

秦知眉前几日也回家去了。秦三太太总算死了攀高枝的心,由秦老太爷在自己故友里头给秦知眉定了一桩亲事,只是将来不能嫁在家乡,这会儿自然要回家去,一则待嫁,二则也多跟父母相处一段日子。再则周三太太有了身孕,肚子一天天大起来,秦知眉留在京城也不方便。顾嫣然跟她旧友重逢,再次分别,日后就不知几时才能见面,自然惆怅不已。

林氏又叹又笑:“这长大了都要成家的,秦家姑娘嫁得好,你自然只有高兴的。山不转水转,说不定几时相逢呢。也说不定那时你们都绿叶成荫子满枝了,抱着儿女相见,可不好么?”

顾嫣然顿时脸红,赶紧打岔:“舅母,那前日我跟您提过的事……”

林氏也是有意说些欢喜的事,冲淡母女两个的离愁,便道:“那自是好事,陈姑娘性子爽朗,心地仁厚,我也是极喜欢的。只是珩儿如今才只是个举人,原想两年后若能中进士,也不算辱没了人家姑娘,只是不知陈家是什么意思,嫣儿你还替舅母去问问可好?”毕竟陈云珊已经十五岁了,不知道陈家是愿意把女儿再留两年,等孟珩中了进士风光上门提亲,还是不愿拖延女孩儿年纪,先成了亲再说。

孟素蓉听了也欢喜:“陈家姑娘委实是个好的。这长子宗妇,第一人品要端正,旁的都可教导,心术却是教导不得的。”若是不会理家什么的,婆婆手把手教,只要不是太笨,有个几年也该学出来了,唯有这人品,坏了却是轻易扭不回来的。

“这事包在我身上。”顾嫣然拍胸脯保证,“明儿我就去陈家,赶在年前能定下来才好。”

这般说说笑笑,到底冲淡了些离愁。到了十月中,顾家全家启程,往福州任上去了。女儿女婿自然要去送行,在城门处,碰见潞国公世子陈云鹏,带了几个心腹,也是同日动身往西北边关去从军。

陈云鹏跟周鸿在兵法上颇谈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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