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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心机乱-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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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没有见面的日子了,善自珍重吧。”

说完,我就进了暖阁,去换衣衫。门外传来丹儿的哭声,哭了一会儿,便出去了。我换好了衣服,推开门,只见到满地阳光,依旧灿烂。只有那张绣了珊瑚的黄绸,被风吹拂,在桌上轻轻地鼓动。尽管有阳光,冬日的风仍旧寒冷刺骨,我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只觉得前途难测。

第三回 闻诏心惊

 用过晚膳之后,有圆月高照。

清冷的光辉照在回廊上,让人稍稍觉得有些宁定。无论白日里经历过什么,夜晚微凉的水汽混合着安静的月光笼罩下来,总能让一切都平息,至少是表面上平息下来。

我早已想好了一套说辞,在心中背得滚瓜烂熟,同时还暗暗猜测摄政王会说些什么。我想他虽然疼爱我,但是事关国体,恐怕还是会让我在城破前自尽。如果那样,我又该如何是好?也有可能他不想让我去死,也不想让我作为俘虏流落到北方,于是会在城破前让人带我出宫去——这样的话,我就可以趁机要求让徐彦带我出城,借口是听过皇兄赞扬他,认为此人忠诚,危难时可以倚用。但是这样一来,谢丞相他们希望我能够继续到北方去的事,就不成了。母亲与善儿还在他们手中,我实在放不下心。想来想去,只有拿忍辱负重的话来劝皇叔,只要他心中抱着复国的愿望不自尽,我就可以跟着他被押送到北边去。至于徐彦,我心中一阵无奈,却又是一阵温暖——想来他应当不会负我。

“公主,子时快到了。”身边的太监低声提醒说。

“好。去上书房。”我吩咐说。

远远的,有太监、宫女们飞奔着过来,列成仪仗。

我心中想着那些纷纷杂杂的事,心不在焉地登上凤舆,无意中回头看了一眼我曾经住过十二年的宫殿。层层叠叠的飞檐画栋,在月光下散发出所有的华美与庄严,那是一个曾经统治大江以南的国度最后体现出来的气魄。我在它最强盛的时光中成长,又见识了它的衰败,可是月光下看来,它依旧那样巍然屹立。尽管已经是兵临城下,亡国在即。

这一刻,我竟然是那样地不舍得,哪怕它应当是我的仇敌。

“公主,”远处喘吁吁地跑来一个小太监,一直跑到我面前,上气不接下气地高声说:“摄政王有令,赐长公主齐青枝白绫一副,以殉家国!”

说毕,又低声对我说:“公主,摄政王已经在上书房为您准备了饯别的酒菜,催公主快去。”

什么?!

我怔怔地听完他的话,头脑中却怎么也反应不过来,心仿佛是要从胸腔中挤出来一般,剧烈地跳动着——

赐死!他竟然这么快就要将我赐死!!

五脏六腑,似乎都在剧烈地颤动。周围一片沉默。

左右的太监都低下头去,侍女们都低低地开始啜泣。

圆月之下,一阵恐怖的气氛开始从我背后蔓延。

“公主,请赶快起驾。”那个来报信的小太监提醒我。

我心中回过神来,顿时疯狂地转了千百个念头,脱口而出说:“你去禀告摄政王,我要回宫去打扮一番再来上书房作别。”

“不用了,已经指定了几位老宫女去为公主准备衣饰。”那小太监一口回绝,竟然自作主张地高声吼道:“起驾!”

我又是着急又是生气,一时间却也想不出来别的理由。奴才们抬着凤舆,开始一溜小跑,不一会儿,离上书房已是越来越近了。我忽然想起来上书房侧还有一个通向御花园的小门,便在他们扶我下来的时候故作平静地说:“你们都在外面候着吧——”

“奴才陪公主进去。”那小太监居然又站出来躬身对我禀告,“摄政王令奴才定要将公主送到他面前,不然就治奴才死罪。”

我大怒,心想那位所谓的“皇叔”今夜果然是不杀我不罢休了。心里一横,咬牙切齿地对那小太监说:“很好,你陪我进去。”

说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转过身。

第四回 杀心起

 面前,是那道长长的白玉阶梯。

上书房在整个皇宫的最高处。门上有南齐开国皇帝所题的匾额:“登高思危意”,意思是要让从此往后坐在上书房里的人都要在最高的地方思量天下百姓,居安思危。上书房前那九十九级阶梯,全由白玉雕成,蔚为壮观。

月光下,那道阶梯显得很长,很陡。

曾几何时,皇兄无数次召我来这里,都是站在门口等我。看着我在白玉阶梯上跑跑跳跳,他总会笑道:“皇妹,当心摔了,张御医今天告假,没人医骨伤的。”那时候的台阶,光洁明亮得像是天上的白云,踩在那上面,低头望去,整个皇宫尽收眼底,一片金碧辉煌;仰头向上,只见蓝天白云近在咫尺,皇兄开怀的笑容一如他身后的阳光般灿烂。

他从不知道我是假的公主,只当我是失而复得的妹妹,宠爱得如同天上的珍宝。

多少年过去了,月光下的白玉阶梯,不见有一点的破败,却更加莹润明亮。

“公主,走吧,摄政王久等了。”那小太监见我站着不动,连忙催促我。我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强压住心中的阵阵焦虑,朝阶梯上走去。

再长的阶梯,也有走到尽头的时候。人生的悲苦与喜乐,又有哪一个没有止境?

我站在上书房中,凉夜的风如水一般浸入肌肤,让人顿生萧索之感。皇叔坐在珍珠帘后,一言不发。窗外暮鼓声声,昏黄的烛光只照亮了他那一隅,摇曳不定。子时三刻了,珠帘后的人还是一动不动。多日未眠,那人早已憔悴不堪,惟有那一双眼睛,仍旧是虎虎生威,矍铄依然。我仿佛看见三千里山河在他桌案上一一展开,四十年的春秋大梦在他身后缓缓掠过,不由得很是欣慰——南齐总算还有个做得起皇上的人。只可惜他要杀我。只可惜,今夜我说不定会杀掉他以求自保。我冷冷地盯着他面前那道珠帘,心里暗暗估算,如果杀了他,能不能趁乱逃出宫去。

“枝儿,”他终于对我招了招手:“过来。”

我迟疑着走了过去。我腰间藏了把精刃匕首,袖中还有一包药粉,不过药力不算太强。它们仿佛有了生命一般,隔着我的衣衫,别别跳动。

皇叔见我走到面前来,微微一笑,一双大手落在我头上,轻轻撸着我的头发,眼睛里含着慈祥温和的神情,轻声对我说:“枝儿,唉……好久不见你,都长这么大了……你还记得十二年前皇叔率兵攻进西赵皇宫的时候吗?那时候我在冷宫中找到你,你又瘦又小,却还认得出我,一见到我,就哇一声大哭起来,扑在我怀里。那时候皇叔铠甲上又是血,又是土,你也不怕,紧紧地拉着我,说什么也不松开——你还记得吗?”

“记得。”我嗓子发嗄,低声说,“我记得……”

皇叔微笑着看我,仿佛在同我一起回忆当年。只不过我的回忆,跟他有太大的差别。

恍惚记得,十五年前,南齐攻到了西赵的都城附近。南齐皇帝齐蒙以为此次是手到擒来,便亲自率军督战,却不慎受伤,连自己的三岁的女儿长公主齐青枝也被掳去。齐蒙恼羞成怒,养兵三年,令皇弟东阳王齐海平即今天的摄政王出战,终于一战而平西赵,还意外地救回了已经六岁、面黄肌瘦的公主。

他们始终没有发现公主是假的——真正的公主,早已被西赵皇后丢到一口井中溺死。西赵都城被围之后,西赵的皇帝和皇后一来是害怕齐蒙听说公主死了,会报复自己;二来朝中大臣已经决议要将几个皇子带出宫去抚养,日后重振西赵,因此想要趁南齐救长公主这个机会安插个人进入南齐。他们选定了我。

城破之后,南齐的人不明真相,听说公主被关在冷宫中,东阳王便亲自领兵来迎接。他们见我虽然稚嫩,却认得出皇叔东阳王,还叫得出一些后妃的名字,又在西赵宫中饱受虐待,一副自小便没有吃饱过的样子,于是连一点疑心都没有,整整养了我十二年。

他们怎么知道,迎接回来的,只不过是西赵皇宫中一个最低等级的宫女所生的女儿,从小就被胁迫着要听从那帮大臣的计谋,做他们的卒子。

齐蒙不知道,东阳王不知道,皇后不知道,我故世的皇兄,更不知道。

他们将我看作失而复得的宝物,天天锦衣玉食,连重话也舍不得说我一句。六宫之中,金殿之外,任由我嬉戏。

“枝儿,”皇叔转过身去,低声说,“只怕我们以后不能见面了。城破之后,皇叔要作为降臣,到北方去。今晚,我们叔侄俩就此永别了。”

我心中别的一跳,见他怅怅地望着远方,心里一动,迅速将衣袖里的药粉倒在他的茶杯中。晕黄的灯光下,只见那药粉入水即溶,微一错眼,就不见了。

第五回 扪心自问空叹息

 夜风里,传来阵阵更鼓,二更了。

皇叔回过头来,似乎想对我说什么,却又先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我心中一阵一阵地凉上来,眼睁睁地看着他将混了毒粉的茶水喝下去,几次想上去抢下他的杯子,可是一想到“赐死”两个字,却终究挪不动脚步。

“枝儿,”皇叔喝完茶,微笑着从怀里拿出一对精雕细凿的赤金镂空的镯子,那镯子上的一颗夜明珠极大,光芒闪烁,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

他将镯子递给我,说:“刚才皇叔派人去宣旨,说是要将你赐死,其实只是做给奴才们看的。待会儿你换成寻常百姓的衣衫,孙将军他们自会将你送出宫去——你还记得你十岁的时候,宫里的李妃被处死,她儿子,也就是你二哥齐清河被贬为庶人,逐出宫去的事情么?”

“记得……”我呆呆地看着他,心乱如麻,知道自己已经酿成大错,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皇叔笑了笑,继续说:“他如今在蜀地,皇叔去年才好不容易打探到他的音信,他故世的母亲李妃跟你母亲端华皇后原本是表姐妹,一向感情很深。那一年他们母子获罪,多亏你母亲百般求恳,才留下清河一条命。你二哥他一定会好好对你。青枝,从此以后,我就将你托付给他照料了。清河原本想来都城亲自接你,不过他如今在蜀地有一支兵马,怕走后军士们难于管束,因此走不开。孙将军一路护送你去他那里落脚,皇叔就可以放心了。这支镯子原本是你父皇送给你母后的,你收在身边,日后出嫁的时候,就当作你的嫁妆。看见它,就如同我们在你身边一样……”

他话还没有说完,我忍不住打断他,期期艾艾地问道:“你——你真的不是要我死?”

皇叔哑然失笑:“青枝,家国天下,那是男人们的事,无论我是生是死,你都不必挂怀,更不必想什么殉国之类的事。皇叔只盼望你以后安安乐乐地活着,嫁个好人家,也就是了。”

我眼前一黑,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之后肩膀狠狠地撞上一片不知是墙壁还是地面的硬物,就人事不省了。

第六回 不畏心期阻,惟愁面会难

 不知过了多久,恍恍惚惚地觉得有人将我抬在软轿中,向前走去。耳边不断有人低声说话,我屡次想要睁开眼睛,眼睑缺像是压着石头一般,沉沉地往下搭。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天亮了。窗外雨声潺潺,一种潮湿、寒冷却又清新的气息渗进马车。

迷迷糊糊地觉得四周传来赶车的吆喝声,就连我自己和床,也在很有规律地摆动。

硬撑着抬起头来,耳边忽然有几个人的声音喜悦地叫道:“好了好了,小姐醒了!”

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原来是在一辆很简朴的马车中,蓝色印花的布帘在窗畔摇摆,坐椅上铺了几层褥子,又软又暖,六个妇人在两边雁翅排开,笑咪咪地看着我,手里捧着手巾、茶壶等物。其中一个白净清秀的年轻妇人将一盘点心递在我手里,小声说:“公主,一夜没吃东西了,先吃些点心吧。”

我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接过点心来。着实是饿得很了,颇有些狼吞虎咽。另一个大约有三十岁出头的妇人递过茶水,说,“公主慢些,喝点水……对了,摄政王吩咐我们在路上不要泄露公主的真实身份,因此我们以后在路上都只称呼小姐,请殿下不要见怪。”

我猛地听她提到皇叔,顿时清醒了起来,昨夜的事逐件出现在脑海,眼中立刻迸出眼泪来,喉咙哽咽,再也咽不下点心,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得出话来,却又不知说什么才好:“皇叔……他可是……他还好么?”

那几个妇人眼神交汇,却都不说话。

那个年级稍大的妇人显然是头儿,勉强笑着对我说:“小姐已经出了宫,就不要惦念着家里了。”

我心里一凉,顿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觉得胸里堵得慌,想要哭却又哭不出来:皇叔定是中毒身亡了。刹那间,他往日对我的宠爱顿时掠上心头,更加深了我心中原本就已经忍受不住的歉疚。

“回宫。”我斩钉截铁地说。

“小姐,我们不能回宫。”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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