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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朱颜誓-第70章

小说: 朱颜誓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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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告一段落,皇帝心中如喜如悲,千头万绪竟落不到一点实处,最后一个隐患也已除去,他和云罗之间还有什么障碍?然而那条方巾时时游移于目前,逐日竟成阴影,遮住了他看往云罗的所有热切的目光。

“云罗,云罗?”

她那双美目的眼睛,他看不见底,她心事隐约,他也摸不到头。

莳慧宫近在咫尺,而她的人远隔天涯。

人不去,却时时关注莳慧宫,想她今时不同往日,既有了皇长子,必定想尽一切办法讨好于他而勿使子失宠,然而莳慧宫终日悄悄,与往常无常。皇帝把璿儿接出莳慧宫,说是皇贵妃体弱多病,交由贤妃抚养,云罗依然毫无反映。皇帝异常恼怒,然而有别的事情引走他的注意力,一时无暇顾及私情纠缠。

此时武举已毕,朝廷共取四十名进士,武状元孟庆舒,榜眼傅灿,探花徐启愿,因此次恩科允许军中低阶兵士参加,这状元和探花都是军中出身。三人皆是骑箭精绝,孟庆舒策论第一,傅灿一手雪浪剑出神入化,单以武功论,所有四十名武进士无可与其拟者。皇帝对这三人重视非常,数次长谈,徐启愿入京营,孟庆舒和傅灿暂在永定门当差。职位不高,但是当前的侍卫统周应桢和副统领曹霸,都是永定门职司出身,而永定门本身便是皇帝进出必由之地,重要性不言可喻。因前战安远侯失利,改任平江布政使,明着虽是降职,但平江素为鱼米之郡,一国税收七成出自平江,反见皇帝恩宠更胜从前。另一方面,周应桢调往冀州,曹霸提为侍卫统领,副统领由散骑常侍鲍隆担任,这鲍隆与方贤妃为中表至亲。柳丞相在上次议和中表现出过人的军事才干,但皇帝此后绝口不提,皇帝重用周应桢,扶持方家,这是谁都能看得出来了。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安排下进行,皇帝这一系列的意向清晰而且手段有力,之前朝野之中因议和而起的不满声音也逐渐减少,正是一片大好,却陡起阴霾。

不知从哪个角落里暗暗滋生出来的谣言,起先极微,压根儿不曾引起重视,就连向来得到消息最快的清乐院也未加特别重视,然而不过几天功夫,恰如野火之后重生野草,以蔓延之势迅速侵入大街小巷,达官贵人、平头百姓无不得知,就连元老大臣们也听得此议暗暗地交头接耳两句。

皇帝很快便得知了这一谣传的准确说法:当今太后本是前代颜妃从西昌带来的陪嫁,颜妃因偷情被废而死,这陪嫁宫女却侥幸存活,并且阴差阳错得到皇帝垂青。

流言是围绕太后而起,其矛头指向自不待言,明明就是指皇帝有一半西昌异邦血统,他没有资格继承帝位!

不过,王太后是某年选秀进宫,这是一个微弱的质疑,随即便为更刻骨的反击所吞没,即指王太后的选秀身份是后来捏造出来的,为了掩饰其母子名不正言不顺的地位。要不然,怎么皇帝登基,尚不见封荫太后家人?更有甚者,皇帝未登基之前,是最不受待见的皇子,所为何来,正因老皇帝非常清楚他的异族血统,这位皇子前途有限。不久以后,更有确切消息传出,有关王太后选秀那一年的内库卷帙被全数销毁,为何销毁?是谁在心虚销毁?自然更加是个有力佐证!阴谋味道至此浓冽万分。

皇帝勃然大怒,一连串下诏赦责呵禁。禁卫军抓了两名闹市中造谣卖力之人,当场斩首,这一行为过于草率鲁莽,甚至没走刑部公开定罪,属于私刑,在这风尖浪口,尤其掀起惊天波澜。皇帝派人把五六个肇事禁军投入大牢,愕然发觉闹事的五六人当中,有一个是他近来十分看重的武举榜眼傅灿。

傅灿是遭人陷害,抑或本就是这连环计中的一环?事到临头,皇帝才发现对傅灿等这些新进士并不深知,更加不能放手信任,怀疑毒刺悄悄长出来,无论他是被害也好,便是局中人也好,皇帝根本不想过问,他用的方法就是疏远这些刚刚提拔上来的还不是心腹的“心腹”。事实上他也来不及过问,因为谣传又已升级,从指皇帝有西昌血统,升级到大祁之所以和西昌打仗经历百年未有之败,以羞辱的议和为结局,正因皇帝人在大祁,意在西昌。

谣言便如瑰丽万端的大蝴蝶,拍拍翅膀飞过墙去,身后留下的是光是影不负责任。但这种谣言恰恰印证了一个国家最底层、平时遭受种种不公待遇、不得扬眉吐气的居家百姓最为嗜爱的趋向,不过数日之间,已是无人不知无人不传。近年国中天灾频仍,国中本已颇多怨言,借因起势,京都此起彼伏经历了几场民变械斗,规模虽是不大,时局却已陷入紧张之中,京城实行宵禁,戒严,可时局非但未曾因此而好转,反而暗暗的剑拔弩张,较前犹甚。

皇帝烦燥不堪,后宫妃嫔虽多,唯有一个方贤妃善解人意,差可安慰几句,一连数日,都宿在钟粹宫,饮酒不止。方贤妃亲斟一杯酒,却又将手掩着,柔声道:“皇上,不能再喝了。”

皇帝不予理会,抢过杯子来一饮而尽:“再斟。”他眼内酒气不时溢出,方贤妃瞧了略有害怕,死死地抱住酒壶:“皇上恕罪,臣妾不能从命。”皇帝醉醺醺地扑到她身上,抢夺中酒液洒了方贤妃一身,皇帝大怒,把倾翻的酒壶往地上一摔,骂道:“你想干什么?你也造反么!”

方贤妃跪下泣道:“皇上,就算你恼了臣妾,打也好,罚也好,总之皇上不能再饮酒了,皇上龙体保重,乃臣妾之福,社稷之福。”

皇帝冷笑道:“朕躬圣安,未必是你之福,至于社稷,嘿嘿,嘿嘿!”

方贤妃这几日都不敢提及那谣言一个字,鼓足勇气道:“那传闻妾也听到,不过是无稽之谈,皇上何必在意?过段日子,传言无聊,自然而然就风平浪静了。”

皇帝静了一静,道:“贤妃。”

“皇上?”

“朕没醉,”皇帝说道,“朕虽喝了很多酒,脚是软的,步子歪了,贤妃的容貌朕也看不清楚了,可是朕真的没醉,心里没醉。”

方贤妃被他这段话说得毛骨悚然,欲待回复,只不知从何说起,不回复,又惧失礼,勉强道:“皇上,臣妾愚钝。”

这一场风波,明明是人为操纵,岂是时间所能平息,贤妃是装愚,还是真愚?皇帝看了看她,厌烦之感填满胸臆,歪歪斜斜站起身来,向外走去。

夜色清凉,风来如水,整个人为之一醒,宫墙一角蜿蜒升出一缕灯光,他定了定酒醉惺忪的眼,见一条绝美风姿的身影。

“……云罗?”呆立良久,嘴皮微微一颤,两个字由唇间滑落,熟悉的名字募然间添出无限生疏,似悸动,更惨伤。曾经那样亲密无间,而今她便是站在墙角处清清冷冷可望不可即的影子。

那人儿越发退后一步,这才跪倒在地:“皇上金安。”

皇帝的嘴紧紧抿成一线,半晌道:“夜已深,你不在宫里,到此作甚?”

云罗答道:“臣妾记挂璿儿。”

短短六个字,如箭穿透心胸,把刻意竖起的那一座坚墙,击得粉碎。

091 海棠经雨胭脂透

夜风里透着万种清香,把皇帝郁霾之气一扫而光,他轻声道:“云罗,你来。”

云罗沉默地走过来,柔顺偎入他怀中。皇帝紧紧地抱着她,她的鬓丝在他颊边轻擦,让他陡然间有了失而复得的狂喜。

“那是有人故意留的。”云罗悄声说着。

“朕明白,朕明白了。”皇帝心里一恸,抱着她道,“朕会去查,云罗,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朕不好,朕差点又委屈了你。”

云罗眼泪慢慢涌出,虽然一早便决定了嫁祸贤妃,她也猜到皇帝一准会信,――不论她的谎言高不高明,皇帝都将无选择的相信,因为他早想相信。纵然如此,心中的委屈却是真真实实。

云罗亲自奉上的香茗,清淡饴人,不是酒,却比酒醒神。皇帝眼光脉脉始终不离左右,叹道:“云儿,你瘦了。”

云罗微微一笑,道:“是你的错觉罢了。”

“错觉也罢,直感也罢,”皇帝执着她的手道,“朕发誓,以后决不再这样对你。”

云罗默然靠向他怀中,他抱着她,感慨道:“朕有云罗,如得天下,身外之事夫复何憾?”

云罗沉默了一会,低声道:“我虽幽居一隅,也听到些许,皇上以为,这是谁在背后主使?”

她一言就切近重点,皇帝抱得她更紧,恨恨道:“还能有谁?”

“皇上计将安出?”

皇帝叹了口气,蹙眉道:“朕也在难为之际。若说以矛还矛,柳欢宴这厮分明是颜妃之后,故来寻仇,可惜朕虽早已有数,却投鼠忌器未敢出手,如今已然坐失良机。他在暗中,拿什么朕的身边这些子虚乌有到处造谣,朕在明处,总不能也以此为柄,就算他身世曝光,对眼下情形亦全无助益,反而落于下乘。”

云罗柔声道:“君和臣当面对质,别说有用没用,首先便是一场闹剧。可是又不能置之不理,唯今之计,只有找出太后直系,不用皇上说一句话,谣言自然不攻而破。”

皇帝微微一笑,道:“云儿,你猜朕的母后,是如何进宫的?”

云罗摇头不知。

“当年母后家乡洪灾,她原是逃难到扶林州,亲人俱失,为给事郎中看中,顶替了她女儿选秀入宫,朕派人查过这个郎中,原来他去年犯事,已被治罪,柳欢宴这一手釜底抽薪真是厉害。”

云罗问道:“就没有别的方法来对付他了吗?”

皇帝望着她,那愁颜逐渐散开,嘻的一笑道:“怎么可能呢,毕竟朕是皇帝,他却是见不得光的孽种罢了。”

表情及口风都转得太快,云罗一下反应不及,怔了许久方道:“原来万岁爷早有应对之策?”

皇帝把她抱在膝上,笑道:“来,饮一杯。”

云罗侧过脸,道:“如此说来,皇上日前忧虑烦恼都是装出来给外人看的了。”

皇帝笑道:“也可说是真,也可说是假。”

“何意?”

“柳欢宴号称聪明,朕也不差,他手段越早使出来,我便越见他的用心,这未尝没有好处。如何应对,纵使为难,也不至于束手无措,朕每日里焦烦忧心,以酒浇愁,不是为了这乱臣逆子,却是为了孤影只身,无有知己倾诉衷肠。朕虽是皇帝,却不想孤家寡人,朕不愿意孤家寡人,云儿,你可明白么?”

他眼巴巴地望着云罗,这个素来不肯轻易喜怒形于面色的深沉的男人,这时好似白纸一张的大男孩一般,简单得让人心疼。

云罗慢慢地自他手中接过那杯酒,一小口一小口地饮,长睫如蝶翅般轻微颤动,灯影之下无限浓密,皇帝心旌神摇,逐渐接近她的脸颊,云罗方饮一口,他忽然吻住了她的嘴,黑冽的眼眸深不见底,他的呼吸里原本带着几分醇香酒气,发间却隐隐透出龙涎香的气味,两种味道揉杂在一起,使云罗恍惚而迷离,他猛然用力一吮,云罗不及咽下的那口酒便被他吸入口中,他开始耐心而细致地吸吮她唇间芬芳,绵长、幽密,天长地久无尽无止。云罗似被掠夺了呼吸一般的窒息和迷乱,她闭上眼睛,终至沦陷。

自璿儿出世以后,云罗身子时好时歹,而且她对皇帝的态度也总是若即若离,每每在皇帝有意挑逗之时都表现得若无其事,这一晚突如其来的迎合让他有受宠若惊之感,仿佛两人之间的心防,都在这一阵子的疏离中被打消。

亲热过后,云罗阖目伏于枕上,长发若一大幅黑色丝缎迤逦展开,她饮了酒,兼之情迷意乱,两腮乃至颈下飞绯如雨后海棠,越发娇艳不可方物。皇帝情犹未褪,身上每一寸肌肤都是滚烫的,可是瞧着她力不胜衣的模样,仿佛又有激情在心底缓缓怂动。“云罗!云罗!云罗!”他低低而混昧不清地叫着,嗓音沙哑,有火在燃。

折腾大半夜,他在倦极睡去,若说他完全不在意风声攻讦那是假的,连日来焦心炙首,不得片时安宁,这一夜睡得既稳、又沉,梦中只嘴角含笑,始终抱着云罗,这些日子以来的阴霾抵不住她眉眼间略假之辞色,心情好似阳光破云而出,就连之前尚有一丝不知未来出手胜负何算的惑然,全都化作踌躇满志。

与皇贵妃和好,不过皇帝的日子依旧难熬,各种各样对皇帝不利的传言风声愈演愈烈,皇帝虽曾向云罗表示过有足够能力对付这场暗中有人操纵的风波,然而他对此详情闭口不谈,云罗也半点猜不到他的意图。不久皇帝颁旨加封皇太后家族,并循例推至后妃之家。太后出自罗宁,因当年洪水举族迁往扶林州,皇帝荫封其族,罗宁地方年年时有洪灾为患,皇帝下旨赈灾,并且不辞辛劳步行至太庙告天,随后裁减宫中开支,恩赦宫女出宫。

这一系列措施都是惠民,但于皇帝身世疑云既是有意放出,自然也就不会让它那么容易平息。真正的转机是在春闱之后。

今年是皇帝登基第三年,例开恩科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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