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小说系列-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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婢仆们全都没有发觉庄内多添了一个孩子——霍惊觉。
相反,众人却得悉新的庄主夫人名为玉浓,因为她经常差使他们干这干那,霍家庄上上下下都给其差使过了。
这个略具姿色的女子,一朝飞上枝头,立以凤凰自居,急不可待地炫耀夫人威风,众人只有惟命是从,给她指得东奔西跑!
只有福嫂最是愤愤不平,这个老婢本是负责霍家少爷们的起居饮食,她清楚知道玉浓并不关心自己的亲生儿子。
新少爷已经在房中躲了三天,三天也没有踏出房门半步!新夫人亦从没前来找过儿子,她的心,不知去了哪儿?
最令福嫂感到讶异的是,新少爷年纪轻轻,竟可不言不嚷,不笑不闹地坐在房中闷了三天!三天,真不知他是如何度过?
故此,福嫂除了给他送上饭菜外,有时候,也会走进房内逗他说话,以免这孩子给闷坏了。
然而,步惊云却像是哑子一般,毫不答话,对她在房中的走动视若无睹,只是静静的坐着,俨如木人。
真是静得可怕!
幸好在第四天时,他忽而自行走出花园,不过也没往四处闲逛,只是坐地园中的一块大石上,仰首眺着天际的白云发呆。
福嫂见他终于踏出花园,私下暗自高兴,连忙到厨房为他准备午饭。
于是,麻烦便找上门来。
步惊云坐了一会,倏地,一头小狗一边“汪汪汪”的吠着,一边发足朝他这方向奔来。但见小狗神色仓皇,遍体鳞伤,显然是刚刚给人毒打一场,此际慌不择路,急急窜至步惊云身下的大石后面匿藏!
就在此时,两名小孩手持木棒木棒追赶而至,正是霍步天的儿子——梧觉和桐觉!
他俩似是冲着那头小狗而来,但追至此处突然失去它的踪影,梧觉不禁怒叫:“呸!那头杂毛当真斗胆!本少爷只是想吊它来瞧瞧怎生模样,反给它咬了一口,不好好揍它一顿,实难消心头之恨!”
桐觉附和道:“这太便宜它了!依我看,最好将它拆骨煎皮,然后煮了来饱餐一顿!”
梧觉嘿嘿一笑,道:“好!那我们快搜吧!”
二人遂于园中四周继续搜寻,自然发现步惊云正坐在大石上。
梧觉走到步惊云跟前,道:“喂!油瓶,你见否有头小狗跑过?”
出口已是异常轻蔑。
其实小杂毛早躲到大石之后,步惊云却连半根眉毛也没跳动一下,是怕因此而泄露小杂毛的行踪?还是他根本便对任何事漠不关心?
他平素绝少说话,现下悟觉又出言不逊,他更是惜字如金。
桐觉此时亦上前帮口道:“我大哥在问你,你怎么不答?别老在装神气了。”
梧觉道:“二弟,他并非在装什么神气,而是根本就是小杂毛的同类——小杂种!”
桐觉道:“哈哈!无怪乎爹爹和他说话时,他有口难言啦!原来是狗口说不出人话来!”
他俩兄弟一唱一和,冷言冷语,步惊云听了一会,便从石上跃下,径向自己的房间走。
梧觉和桐觉岂会让他走得那样容易?二人身形一展,前后将其围拢,梧觉闪电般捉着步惊云的左臂,暴喝道:“小杂种,我看你一定知道小杂毛滚到哪儿?快告诉我们,否则……”
就在三人纠缠之间,那头小杂毛可能见梧觉和桐觉正在分神,于是乘隙从石后奔出,向着来处跑去。
桐觉目光锐利,一见是小杂毛,急忙呼道:“大哥,小杂毛就在那边!”
梧觉乍听其弟所言,立时放开步惊云。二人正欲发足穷追,忽地同给步惊云从后紧抓背门,两兄弟一个踉跄,向前摔倒,身后的步惊云亦随之仆跌!
梧觉瞧着小杂毛愈跑愈远,大怒道:“狗娘养的,刚才定是你护着那头畜生,你作死么?”
呼喝间已举起手中木棒向步惊云挥去。
步惊云虽然仅得五岁,惟亦不慌不忙,翻身避过,梧觉这一棒竟然误击在桐觉小腿之上。
桐觉痛得呱呱大叫,步惊云正欲站起来,却给梧觉拦腰紧抱不放。
纵然步惊云长得较同龄孩子高大,动作亦甚敏捷,可是毕竟没有武功底子,而且一个五岁孩子的气力终究不及十一岁的孩子,一时间竟然挣脱不得!
梧觉道:“嘿!想逃?桐觉,快用拳头揍他!”
桐觉呆立当场,不知如何下手,颤声问:“大哥,若然此臭小子有些损伤的话,恐怕其娘亲发现后怪将下来……”
梧觉道:“怕什么?他娘亲那回也想揍他一顿,也许她知道后还会拍掌叫好呢!你快给我使劲的揍!”
梧觉既如此说,桐觉的胆子也壮了起来,随即挥拳向步惊云的身上和脸上狂揍,霎时间,“啪啪啪”的声音不绝于耳,可知力道甚猛。
拳拳到肉!步惊去紧咬着牙根忍受着!他绝对没有呼痛,没有求饶,只是狠狠地睁着眼睛,眼神中流露着一股冷意。
这股森森冷意,瞧得那正在动手的桐觉亦不禁好生心寒,不敢再打下去!
梧觉刚想问他为何停手,突闻一阵脚步声从花园另一面传来,原来是霍步天恰巧经过。
二人眼见来者乃是父亲,顷刻鸡飞狗走,往园子另一方急遁而去。
仅余下步惊云独自一人挺立园中,他,并没有因痛楚而倒下!
霍步天远远已瞥见自己两个儿子儿子鬼鬼祟祟的离去,走近一看,见步尺云满脸瘀痕,不免一愕,道:“啊!惊觉,你怎么了?”
他连忙察看这个孩子的伤势,不由得皱眉道:“出手如此狠辣,是他俩兄弟干的吗?”
步惊云默然不语。
霍步天道:“既已干得一次,第二次必定随之而来。我现下就去好好教训他们,好让他们不敢再欺负你!”
说着掉头欲去。
突然,一只小手捉着他的衣角,正是步惊云的手!
霍步天微微一怔,道:“难道你不想我教训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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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惊云虽没加回答,小手却仍是捉着他的衣角。
“为什么?”霍步天问。
其实他再问也是无用,他早了解这孩子的脾性,根本不会回答任何问题。
步惊云果然如他所料,已转身步回自己房去。
霍步天望着这孩子孤独的背影,目光渐转柔和,喟然而叹道:“真是一个懂事的孩子。”
※※※
虽然步惊云没有说出被谁所打,但霍步天既然得悉此事,当然不会就此罢休。
当晚,他命这三兄弟一起往其寝居中见他。
三人来到父亲的寝居时,玉浓正待候于其侧,霍步天一见三人,便对玉浓道:“浓,你且先行暂避,我有点事情和他们三人谈谈。”
“步天……”玉浓感到蛮不是味儿,实不明白有什么事情自己不可以知道的。
不过也不坚持,她还是很听话地出去了。临行前瞟了步惊云一眼,心想这孩子仍然如昔,没有什么表情。
其实,霍步天此次是想教训自己两个儿子,由于此事牵涉玉浓骨肉,如她在场的话,恐有诸多不便,所以才要她先避一会。
霍步天待得玉浓出去后,即时关上房门,喝道:“梧觉!桐觉!跪下!”
梧觉和桐觉本已做贼心虚,此刻骤听父亲如此疾言历色,脚下发软,双双跪下。
桐觉在梧觉耳边悄悄道:“糟了!大哥,爹爹是否知道一切?怎办好啊?”
梧觉毕竟年纪稍长,胆量也较壮,不忿道:“定是那狗娘养的向爹告密,嘿!恬不知耻!有胆便再打一场!”
说罢狠毒的瞪着步惊云,步惊云却是神色自若,也懒得理会他们。
二人虽是耳语,但霍步天早已在全神窥听,一听之下,不由得勃然大怒,叱道:“放肆!什么狗娘养的?你们岂可如此辱骂自己弟弟?就连你娘亲也一起骂了!”
梧觉仍然是一个少不更事的小孩,心直口快的道:“不是吗?他是油瓶!”
霍步天痛心儿如此冥顽不灵,怒不可遏,喝道:“畜生!”
暴喝声中,粗壮的手掌已拍在梧觉的脸颊上,重重掴了他一记耳光。
梧觉只给其掴至头昏脑胀,骄横骤失,放声大哭!
桐觉何曾见过父亲如此声色俱厉,亦吓得张大嘴巴,说不出话来。
霍步天道:“我此番就是要告诉你们,惊觉他早已没了父亲,可怜得很,你俩好应该视他犹如亲弟,三兄弟一团和睦,不应如此欺负他!”
梧觉一哭难收,霍步天微带歉意,自觉出手确是重了一些,但有番话,却又不能不继续说,遂正色道:“倘若你俩再行欺侮惊觉的话,为父就绝对不会客气,一定会重重处罚你们。明白没有?”
桐觉早已怕得俯道连声称是,梧觉则心有不甘,仍然哭个不停。
就在此时,一直久未作声的步惊云蓦地张口,一字一字地道:“我,不需要别人同情!”
他的声音较一般孩子低沉,语调更毫无半分稚气。
简简单单一句话,令霍步天三父子震愕当场!
霍步天这才恍然大悟,这个孩子怎样也不肯吐露半点真情,并非故意袒护桐觉二人,而是他根本就倔强得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
这句话,不单蕴含无限孤高。倔强,且还流露着说话者对世情的偏激,绝不该出自一个年仅五岁的孩子口中。
这句话,也是霍步天一生之中,首次听见步惊云说的——第一句话。
此事以后,梧觉和桐觉对步惊云更是怀恨于心,若非霍步天曾严令他俩再犯这个幼弟,他们定会将他痛殴至死去活来。
话虽如此,二人还是尽量找机会难为他,有些时候,当步惊云经过他们的身旁时,二人总会出其不意地伸脚将绊倒,让他跌个头崩额裂,甚至于有次更乘四下无人,把步惊云推下园内池塘之中,弄得他衣履尽湿,狼狈已极。
霍步天每次瞧见步惊云如此情形,总会找两个儿子查问,只是他们一一措词否认,无证无凭,他也责备无从。
而步惊云自己纵然吃亏,却从来只字不提,也没有向霍步天和玉浓诉苦。
他看来也不习惯活在霍家,他总是时常坐在霍家大门之外,遥望天际白云,呆呆出神。
在那白云深处,像是有一个他一直在等候着的人……
一个无论遇上任何变故,仍会了解他的知己。
可是,又有谁会愿意成为他的知己?
※※※
时光荏苒,茫茫众生,似是未及回首前尘岁月,又已三年。
步惊云已经八岁了。
在这三年当中,霍步天对步惊云倒真不错,除了处处维护此子,还特意为其雇了一个塾师回来教导他读书认字,免得他与自已两个儿子聚在一起学习,易起争端。
然而,步惊云纵使在学习时还是一贯地一言不发,他依旧冰冷如昔,就连塾师亦不敢强逼他一开其口。
他似乎对任何事均毫无兴趣,但每当霍步天教导梧觉和桐觉练剑时,他总是站在老远的地方观看,可是当霍步天招手叫他一同练时,他却又远远避开。
负责照顾步惊云的福嫂亦察觉这孩子不喜与人接近,小脸上常常盖着一层寒霜,令福嫂再不敢过于接近他。
不仅福嫂,霍家上下所有人亦是一见他便回避,就像这孩子会带来不幸一样。他娘亲玉浓自嫁入霍家后,仿佛已完全忘记了自己有这样一个儿子。有时候,两人难得偶然在霍家偌大的庭园中遇上,相遇时也没什么话说,只是如陌路人般经过。
她冷!
他比他更冷!
他冷好像一座雪山冰雕,根本不像是一个活人。
这样一个孩子心中,到底在想着些什么?
谁知道?谁想知道?
也许,只有霍步天一个人想知道!
直至那一回,他终于知道了。
※※※
那一回,玉浓不知因何染上重疾,一病不起,躺在床上已有十多天了。
霍步天为此换了不少大夫,可惜此病还是屡医不愈。
玉浓可怜兮兮地在床上苟延残喘,痛苦异常,人亦昏昏沉沉。
步惊云静静的瞧着自己的娘亲辗转呻吟,目光中没有丝毫怜惜之情。
霍步天正站于其身畔,面露忧色。
他想及玉浓半生守寡,自嫁进霍家后,以为日子将会好过,然而,她的好日子并不长久。真是命薄如花。
霍步天黯然对步惊云道:“惊觉,听大夫说,你娘亲……她……”
他欲言又止,声音更有点沙哑。
“她……已活不长了,现下我只是以人参给她续命,也许……这数天之内会……”
他没有再说下去,只是望着步惊云的脸,他的脸木无表情,不带任何七情六欲。
他徐徐走出房去。
两天后的一个晚上,玉浓终于病发。
霍家庄所有人等到庄主的寝居中齐集,各人团团围着床上奄奄一息的庄主夫人,均是神色恻然,也不知在等些什么?
只有一个人仍未到来。
他就是步惊云。
霍步天坐在床沿,紧握着玉浓的手,他环顾众人,却未见步惊云的踪影,于是问福嫂道:“福嫂,惊觉呢?”
福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