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小说系列-第2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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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而,众老对于这个好心人,真是无话可说了。他们不但极为欣赏这个好心人,每早每午每个黄昏,亦都不时盼望此人的出现,俨如此人是他们将尽未尽的老年生涯里,唯一的一道荒漠甘泉,唯一的安慰。
美中不足的是,这个好心人并不能整天整夜的陪伴他们,向他们嘘寒问暖。
这个好心人一天只能前来三次,除了带来饭菜,也为他们执拾陋居。
众老私下也很明白,这个世上,除非是大富大贵、衔着银匙出世的人,才不用忧柴、忧米,否则,又有谁不用为生计发愁?更何况,这个好心人每次前来探望众老时,所披的也仅是粗衣麻布,料想家境也不会好到哪里,这个好心人还要负担众老们的饭食呢!真是太辛苦了!
众老虽知道这个好心人生活艰苦,惟不见这人时,总是坐立不安,就像如今,他们早已围坐在陋居门前的石阶上,非为在等其送来的饭菜,而是在苦等这个好心人,向他们嘘寒问暖。
可是这个黄昏,那个好心人却迟迟未至,众老不期然有点担心起来,其中一个老婆婆更焦灼呢喃:“糟……了!恩公……平素甚少会迟来的,今天却迟了整整……半个时辰,莫……不是在途中遇上意外?”
另一个公公却反驳道:“唏!孙婆婆!别老是说这些不祥话!恩公心肠这样的好,神佛一定会处处护持,必定会好人有好报的,怎会遇上意外?”
其中一名老婆婆道:“话虽如此,但如今天色已晚,恩公既然未来,想必是遇上一些事故;只不知,恩公遇上什么事?”
众老愈想愈是忐忑,愈是坐立不安,然而就在此时,远处遽地有缕缕炊烟升起,炊烟还由远弗近,逐渐接近众老的陋居。
“啊?是……炊烟?敢情是恩公送饭菜来了!敢情是恩公送饭菜来了!”
一时之间,众老齐声欢呼起来,虽然行动不大灵光,也赶忙上前迎接,可知他们对这个恩公何等重视?直如他们的子女!
人间寸草之心,谁不惦记自己亲生儿女?今日落得每日在此盼望一个与自己毫无血缘的恩公,也许,只因为与自己深有血浓的子女,比一个陌生的恩公更不如。
果然!不出众老所料,自远处冉冉出现的,真的是他们的恩公!
只见远处缓缓飘来缕缕炊烟,原来有一条人影,已推着一辆满载老人饭菜的木头小车前来;那缕缕的炊烟,飘渺不定,恍如……
一个飘零红颜不安定的一生。
当这条人影推着木头小车,愈推愈近的时候,人影的面目也更为清晰,这条人影,竟是一个身披粗衣麻布的女孩!
小瑜!
十九岁的小瑜!
啊?
小瑜为何会推着这辆木头小车?前来为众老送饭?她就是……众老口中脑中念念不忘的恩公?
只见十九岁的小瑜,竟尔比三年前的她长得更为出尘,神情也显然比以前更成熟了,一脸的稚气、荏弱已荡然无存,换了的,却是无比的坚强与慧黠。
是什么原故,会令姗姗弱女变得坚强?
又是什么原故,会令这楚楚弱女藏身于这条不知名的小村?每日为众老造饭送饭?
不再在慕府安享荣华?
全因为,她已不想再依赖任何人!
她希望能自力更生过活!
过自己认为“对”的人生!
小瑜乍现,众老已喜不自禁的齐声欢呼:“哇!看!果然是恩公来了!果然是恩公来了!”
原来小瑜真的是于三年前安置众老的恩公!众老在欢呼之余,还一起上前簇拥着小瑜,七嘴八舌的慰问:“唉,小瑜,你真是令我们差点担心死了!像你这样漂亮又贤惠的女孩,倘若遇上什么意外,便真是皇天无眼了!是了!小瑜,你……今天为何这样晚才前来?不是遇上什么事吧?”
小瑜温柔的笑了笑,摇首轻语:“不,公公婆婆也实在过虑了!小瑜又怎会因事而延误前来?其实,我今日晚了前来,全是因为……”
小瑜说着,遽然揭开了小车上那盛菜的锅子,方才续道:“完全是因为这个!”
众老连忙朝揭开的锅子望去,只见锅内除了他们每日常吃的菜外,居然还有七、八条烧得香脆无比的——鸡腿!
“哇!是……鸡腿!我们……很久也没吃过鸡腿了!”众老眼见七、八条鸡腿当前,当下已是“情不自禁”,口沫长流。
是的!纵然这三年以来,他们得小瑜照顾而得温饱,可是,小瑜自己也一身粗衣麻布,她每日在市集以胡琴卖唱,从早至晚,还要兼顾众老三餐,省吃俭穿之下,着实也无法给众老美酒佳肴,然而,众老也相当满足,他们满足,只因为他们为了这女孩一片善心而满足。
只是,此刻美食当前,真是势不可挡!众人登时乐得笑逐颜开,不过,仍然有人在问:“小……瑜,原来你迟了前来,是为了替我们买这八条鸡腿?但你平素节衣缩食,也仅够我们八老糊口,今日,何以会……有许多钱……给我们送来鸡腿?”
小瑜淡然一笑,答:“公公婆婆请别为小瑜操心!这些鸡腿的钱,是小瑜平素一点一分省下来的,只是今天才拿出来给你们大吃一顿罢了!”
“哦?”众老益发奇怪:“何以偏要今天为我们送来鸡腿?”
小瑜温柔的道:“公公婆婆已不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了吗?今天,是一个值得庆祝的日子,因为,我们已相聚了三年了呀!”
她已经与众老相聚三年?
岂不是说,她与无名及应雄,亦已分别三年?
无名要往剑宗苦学剑轮回,小瑜与他分别理所当然,但,应雄仍在慕府,她为何不与应雄一起等待无名学成归来?却要往此穷乡僻壤与一群垂暮老人过活?
她,为何要离开应雄三年?应雄于三年前拜托不虚所找的人,正是——她?
经小瑜如此一说,众老当场如梦初醒,又纷纷“啊”了几声,有人又道:“但……既然是庆祝我们和你相聚三年,你也该吃一条鸡腿呀!这里却为何仅得八条鸡腿?”
小瑜心知不妙,知道众老又在担心她自己是否温饱,连忙笑着道:“因为刚才我推车前来之时,已经饿得等不及了!就在途中先自吃了!公公婆婆!我还要替你们执拾屋子,你们还是赶快吃吧!否则鸡腿冷了便不好吃的了……”
说着,小瑜已一股脑儿跑进屋内,免得众老继续怀疑,吃不安心。
乍进屋内,小瑜便开始为众老执拾床褥,打理室内每个角落,忙得不可开交;然而,就在她百忙之中,她突然感到胸腹一阵滞闷,脑门也有一点晕眩似的,她慌忙坐下,稍一定神,不禁心想:“啊,这三年来……我一直日以继夜……为生计而忙,是否……真的忙坏了?”
满以为坐下来便好过一点,谁知再站起来的时候,她又再次感到胸腹滞闷,脑门晕眩,整个人更像是摇摇欲坠似的,她蓦然发觉,原来并非她自己忙坏了!
她感到胸腹滞闷,全因为整个小屋,突然笼罩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可怕感觉!
而她感到摇摇欲倒,更缘于,那种笼罩着小屋的可怕感觉,是一种令世上凡人不得不拜倒跪倒的……
皇者感觉!
万!
剑!
之!
皇!
“是……他?”
“他……终于也找上门来了?”
小瑜心头陡地一惊,只因为这原是一种她异常熟悉的感觉!而这种感觉比诸三年之前,更不知增强了多少倍!更不知到了何种惊天动地境界?
而就在小瑜正要被这皇者气势逼得快要倒下之际,一只手,遽地从后轻轻扶着她的右臂,及时把将倒的她扶起了!
那是一只——
万剑之皇的手。
小瑜大惊,慌惶收摄紊乱芳心,拼尽气力、勇气回首一望,赫见那个以手搀扶她的人,竟然便是她于三年前毅然离开的——应雄!
应雄,他终于也来了!
“你……”
“你为何会找到……我的?”
小瑜乍见应雄无声无息的在自己身后出现,一方面在讶异他那骇人的身法道行,一方面却又为自己满身褴褛被他看见,而感到无地自容。
而最令她震惊的,还是应雄那一头——如血红发!红得就像他自己那颗滴血的心!
“是不虚帮我找你的。”应雄直截了当的答,更一面将自己身上所散发的皇者气势收敛,免小瑜会被其气息逼至再次摇摇欲倒。
小瑜乍闻应雄此语,不由问道:“你,找我?”
“你,为何要找我?”
应雄直视着她的眸子,仿佛要看进她的心里,他答:“因为,我要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自从二弟前去剑宗学剑之后,你,为何会突然离开?突然销声匿迹?”
面对应雄此问,小瑜登时一愕,或许,她从没想过应雄会如此在乎她的离开,她只是他的表妹而已,又不是他的……?
她答:“你想问我为何会突然离开?应雄,我可以告诉你,原因实在很多;第一个原因,便是……”
小瑜说着凝眸注视应雄皇者的脸,直言道:“慕府,虽曾是我们三人成长之地,却已不复是一个充满愉快回忆的地方;它,已经充满——”
“卖国贼!”
是的!自从小瑜知道慕龙早有图谋通金卖国,更知道应雄以自己成为卖国贼来强逼无名发奋之后,慕府对她来说,已是一个骗局,一个遗憾!
“应雄,我小瑜虽身为女子,但,我仍然自觉是炎黄子孙!仍然自觉是中国人!试问一个中国人,又怎能忍受自己长居通金卖国的慕府?”
“即使我人微言轻,无论怎样对人说,也不会有人相信慕府通金卖国,我亦根本无力阻止你们,但,我也再不能留在慕府,这只会令我有一种同流合污的感觉。”
同流合污?想不到,原来三年前小瑜不辞而别,只因为她虽为女子,也如此爱国?
她坚决和慕府划清界限!看来,小瑜是真的成熟了。至少,她的大姊荻红,却仍然心安理得地在慕府内享受荣华富贵。
应雄给她如此一说,适才脸上逼人的气势竟骤化为一片黯然,他苦笑:“所以,小瑜表妹,为着与我慕应雄这个卖国求荣的人划清界限,你便宁愿不辞而别,也要到这穷乡僻壤自力更生,宁愿照顾这群无依无靠、需要你照顾的老人,也不要留在我慕应雄这卖国走狗身边?”
小瑜虽坚持自己原则,惟听应雄出言反骂自己卖国求荣,更看见他一脸黯然,不期然感到自己适才出言甚重,连忙解释:“不!应雄,我并不是在骂你卖国求荣!因为我知道,你根本便不奢求荣华富贵,怎会‘求荣’?但我却知道,你,一定会如言‘卖国’的……”
应雄苦笑:“想不到,算来算去,你竟然是最明白我的人。”
小瑜道:“我们三个曾同甘共苦,不单我明白你,就连英名表哥亦明白你的为人;他更清楚,你誓会言出必行,所以,他才会真的发奋向上,誓要回复武功打败你……”
小瑜说着不由无限怜惜的看着应雄:“应雄表哥,你这样做……又何苦?你可知道,我除了因为不能忍受自己长居慕府这个卖国的地方而离开外,也因为,我实在不想看见你俩……兄弟相残!这根本毫无意义!”
“我想干一些更有意义的事,所以才会离开。”
“你为英名表哥所作的牺牲,我全都晓得!我真的不忍看见你和他生死拼搏,我很害怕看见……英名表哥的剑,会刺进你的心房……”
为何小瑜会害怕看见英名的剑会刺进应雄心房?是因为她明白他的苦衷,她害怕看见他最后为成全他而死?抑或,其实她太害怕失去一个亦对她非常重要的人?
可惜,应雄聪明一世,却笨在一时,他竟没有细意咀嚼小瑜这份衷心流露的感觉,一份甚至连小瑜也不自知的感觉……
他只是无奈的道:“我明白你与我俩一起长大,任何一个死伤,你都不想看见,但,这一战,还是会打下去的!”
“小瑜,你可知道,在这三年以来,我每日通宵达旦在干些什么?”
小瑜愕然!从应雄身上所散发的那股足令苍生窒息的皇者剑气,小瑜也知道,他看来在这三年之内,曾不惜任何代价也在增强自己,否则他的头发便不会……
小瑜又无限痛惜的看着应雄那头红发,摇首:“应雄表哥,你消瘦了!也……沧桑了!但,小瑜真的不明白,何以你要不顾一切增强自己?”
应雄看着她,一字字答:“因为,我希望他能打败我!”
小瑜一怔,随即问:“你……既然希望他能打败你,你只消不再进步,由他打败便是,何以……还要不惜一切,甚至……连头发也……变红,变怪了,也要增强?”
“你不会明白的!只因我要他打败的,并不是脆弱的我,而是……”
“最强的我!”
“只要他能打败最强的我,那末,他才是空前绝后、人神共拜的——”
“天下无敌!”
“而且,我既以卖国来挑战他,便得尊重他!若我故意对他承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