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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

射雕英雄传-第1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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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不得。”
黄蓉道:“靖哥哥,咱们自去跟大师说话。”二人走到一
灯大师禅房门前,却见木门紧闭,郭靖打了半天门,全无回
音。这门虽然一推便倒,可是他那敢动粗?那樵子黯然道:
“我师是不能接见两位了。山高水长,咱们后会有期。”郭靖
感激一灯大师,胸口热血上涌,不能自已,说道:“蓉儿,大
师许也罢,不许也罢,咱们下山,但见山下有人啰唣,先打
他一个落花流水再说。”黄蓉道:“此计大妙。若是大师的对
头十分厉害,咱们死在他的手里,也算是报了大师的恩德。”
郭靖的话是冲口而出,黄蓉却是故意提高嗓子,要叫一灯大
师听见。
两人甫行转过身子,那木门忽然呀的一声开了,一名老
僧尖声道:“大师有请。”郭靖又惊又喜,与黄蓉并肩而入,见
一灯和那天竺僧人仍是盘膝坐在蒲团之上。两人伏地拜倒,抬
起头来,但见一灯脸色焦黄,与初见时神完气足的模样已大
不相同。两人又是感激,又是难过,不知说甚么话好。
一灯向门外四弟子道:“大家一起进来罢,我有话说。”
渔、樵、耕、读走进禅房,躬身向师父师叔行礼。那天
竺僧人点了点头,随即低眉凝思,对各人不再理会。一灯大
师望着袅袅上升的青烟出神,手中玩弄着一枚羊脂白玉的圆
环。
黄蓉心想:“这明明是女子戴的玉镯,却不知大师的对头
送来有何用意。”
过了好一阵,一灯叹了口气,向郭靖和黄蓉道:“你俩一
番美意,老僧心领了。中间这番因果,我若不说,只怕双方
有人由此受了损伤,大非老僧本意。你们可知道我原来是甚
么人?”黄蓉道:“伯伯原来是云南大理国的皇爷。天南一帝,
威名赫赫,天下谁不知闻?”一灯微微一笑,说道:“皇爷是
假的,老僧是假的,‘威名赫赫’更是假的。就是你这个小姑
娘,也是假的。”黄蓉不懂他的禅机,睁大一双晶莹澄澈的美
目,怔怔的望着他。
一灯缓缓的道:“我大理国自神圣文武帝太祖开国,那一
年是丁酉年,比之宋太祖赵匡胤赵皇爷陈桥兵变、黄袍加身,
还早了二十三年。我神圣文武帝七传而至秉义帝,他做了四
年皇帝,出家为僧,把皇位传给侄儿圣德帝。后来圣德帝、兴
宗孝德帝、保定帝、宪宗宣仁帝,我的父皇景宗正康帝,都
是避位出家为僧。自太祖到我,十八代皇帝之中,倒有七人
出家。”
渔、樵、耕、读都是大理国人,自然知道先代史实。郭
靖和黄蓉却听得奇怪之极,心道:“一灯大师不做皇帝做和尚,
已令人十分诧异,原来他许多祖先都是如此,难道做和尚当
真比皇帝还要好么?”
一灯大师又道:“我段氏因缘乘会,以边地小吏而窃居大
位。每一代都自知度德量力,实不足以当此大任,是以始终
战战兢兢,不敢稍有陨越。但为帝皇的不耕而食,不织而衣,
出则车马,入则宫室,这不都是百姓的血汗么?是以每到晚
年,不免心生忏悔,回首一生功罪,总是为民造福之事少,作
孽之务众,于是往往避位为僧了。”说到这里,抬头向外,嘴
角露着一丝微笑,眉间却有哀戚之意。
六人静静的听着,不敢接嘴,一灯大师竖起左手食指,将
玉环套在指上,转了几圈,说道:“但我自己,却又不是因此
而觉迷为僧。这件因由说起来,还是与华山论剑、争夺真经
一事有关。那一年全真教主重阳真人得了真经,翌年亲来大
理见访,传我先天功的功夫。他在我宫中住了半月,两人切
磋武功,言谈甚是投合,岂知他师弟周伯通这十多天中闷得
发慌,在我宫中东游西逛,惹出了一场事端。”
黄蓉心道:“这老顽童若不生事,那反而奇了。”

第三十一回鸯鸳锦帕
一灯大师低低叹了口气道:“其实真正的祸根,还在我自
己。我大理国小君,虽不如中华天子那般后宫三千,但后妃
嫔御,人数也是众多,唉,这当真作孽。想我自来好武,少
近妇人,连皇后也数日难得一见,其余贵妃宫嫔,哪里还有
亲近的日子?”说到此处,向四名弟子道:“这事的内里因由,
你们原也不知其详,今日好教你们明白。”
黄蓉心道:“他们当真不知,总算没有骗我。”只听一灯
说道:“我众妃嫔见我日常练功学武,有的瞧着好玩,缠着要
学。我也就随便指点一二,好教她们练了健身延年。内中有
一个姓刘的贵妃,天资特别颖悟,竟然一教便会,一点即透,
难得她年纪轻轻,整日勤修苦练,武功大有进境。也是合当
有事,那日她在园中练武,却给周伯通周师兄撞见了。那位
周师兄是个第一好武之人,生性又是天真烂漫,不知男女之
防,眼见刘贵妃练得起劲,立即上前和她过招。周师兄得自
他师哥王真人的亲传,刘贵妃哪里是他对手……”
黄蓉低声道:“啊哟,他出手不知轻重,定是将刘贵妃打
伤了?”
一灯大师道:“人倒没有打伤,他是三招两式,就以点穴
法将刘贵妃点倒,随即问她服是不服。刘贵妃自然钦服。周
师兄解开她的穴道,甚是得意,便即高谈阔论,说起点穴功
夫的秘奥来。刘贵妃本来就在求我传她点穴功夫,可是你们
想,这门高深武功,我如何能传给后宫妃嫔?她听周师兄这
么说,正是投其所好,当即恭恭敬敬的向他请教。”
黄蓉道:“咳,那老顽童可得意啦。”一灯道:“你识得周
师兄?”黄蓉笑道:“咱们是老朋友了,他在桃花岛上住了十
多年没离开一步。”一灯道:“他这样的性儿,怎能耽得住?”
黄蓉笑道:“是给我爹爹关着的,最近才放了他。”一灯点头
道:“这就是了。周师兄身子好罢?”黄蓉道:“身子倒好,就
是越老越疯,不成样儿。”指着郭靖,抿嘴笑道:“老顽童跟
他拜了把子,结成了义兄义弟。”
一灯大师忍不住莞尔微笑,接着说道:“这点穴功夫除了
父女、母子、夫妇,向来是男师不传女徒,女师不传男徒的
……”黄蓉道:“为甚么?”一灯道:“男女授受不亲啊。你想,
若非周身穴道一一摸到点到,这门功夫焉能授受?”黄蓉道:
“那你不是点了我周身穴道么?”那渔人与农夫怪她老是打岔,
说些不打紧的闲话,齐向她横了一眼。黄蓉也向两人白了一
眼,道:“怎么?我问不得么?”一灯微笑道:“问得问得。你
是小女孩儿,又是救命要紧,那自作别论。”黄蓉道:“好罢,
就算如此。后来怎样?”
一灯道:“后来一个教一个学,周师兄血气方刚,刘贵妃
正当妙龄,两个人肌肤相接,日久生情,终于闹到了难以收
拾的田地……”黄蓉欲待询问,口唇一动,终于忍住,只听
一灯接着道:“有人前来对我禀告,我心中虽气,碍于王真人

面子,只是装作不晓,哪知后来却给王真人知觉了,想是周
师兄性子爽直,不善隐瞒……”黄蓉再也忍不住,问道:“甚
么事啊?甚么事闹到难以收拾?”一灯一时不易措辞,微一踌
躇才道:“他们并非夫妇,却有了夫妇之事。”
黄蓉道:“啊,我知道啦,老顽童和刘贵妃生了个儿子。”
一灯道:“唉,那倒不是。他们相识才十来天,怎能生儿育女?
王真人发觉之后,将周师兄捆缚了,带到我跟前来让我处置。
我们学武之人义气为重,女色为轻,岂能为一个女子伤了朋
友交情?我当即解开他的捆缚,并把刘贵妃叫来,命他们结
成夫妇。哪知周师兄大叫大嚷,说道本来不知这是错事,既
然这事不好,那就杀他头也决计不干,无论如何不肯娶刘贵
妃为妻。当时王真人叹道:若不是早知他傻里傻气,不分好
歹,做出这等大坏门规之事来,早已一剑将他斩了。”
黄蓉伸了伸舌头,笑道:“老顽童好险!”
一灯接着道:“这一来我可气了,说道:‘周师兄,我确
是甘愿割爱相赠。岂有他意?自古道:兄弟如手足,夫妻如
衣服。区区一个女子,又当得甚么大事?’”
黄蓉急道:“呸,呸,伯伯,你瞧不起女子,这几句话简
直胡说八道。”那农夫再也忍不住了,大声道:“你别打岔,成
不成?”黄蓉道:“他说话不对,我定然要驳。”在渔、樵、耕、
读四人,一灯大师既是君,又是师,对他说出来的话,别说
口中决不会辩驳半句,连心中也是奉若神圣,这时听得黄蓉
信口恣肆,都不禁又惊又怒。
一灯大师却并不在意,继续讲述:“周师兄听了这话,只
是摇头。我心中更怒,说道:‘你若爱她,何以坚执不要?倘

若并不爱她,又何以做出这等事来?我大理国虽是小邦,难
道容得你如此上门欺辱?’周师兄呆了半晌不语,突然双膝跪
地,向着我磕了几个响头,说道:‘段皇爷,是我的不是,你
要杀我,也是该的,我不敢还手。’我万料不到他竟会如此,
一时无言可对,只道:‘我怎会杀你?’他道:‘那么我走啦!’
从怀中抽出一块锦帕,递给刘贵妃道:‘还你。’刘贵妃惨然
一笑,却不接过。周师兄松了手,那锦帕就落在我的足边。周
师兄更不打话,扬长出宫,一别十余年,此后就没再听到他
的音讯。王真人向我道歉再三,跟着也走了,听说他是年秋
天就撒手仙游。王真人英风仁侠,并世无出其右,唉……”
黄蓉道:“王真人的武功或许比你高些,但说到英风仁侠,
我看也就未必胜得过伯伯。他收的七个弟子就都平平无奇,差
劲得很。那块锦帕后来怎样?”
四弟子心中都怪她女孩儿家就只留意这些手帕啦、衣服
啦的小事,却听师父说道:“我见刘贵妃失魂落魄般的呆着,
心中好生气恼,拾起锦帕,只见帕上织着一幅鸯鸳戏水之图,
咳,这自是刘贵妃送给他的定情之物啦。我冷笑一声,却见
一对鸯鸳之旁,还绣着一首小词……”黄蓉心中一凛,忙问:
“可是‘四张机,鸯鸳织就欲双飞’?”那农夫厉声喝道:“连
我们也不知,你怎么又知道了?老是瞎说八道的打岔!”哪知
一灯大师却叹道:“正是这首词,你也知道了?”
此言一出,四大弟子相顾骇然。
郭靖跳了起来,叫道:“我想起啦。那日在桃花岛上,周
大哥给毒蛇咬了,神智迷糊,嘴里便反来覆去的念这首词。正
是,正是……四张机,鸯鸳织就……又有甚么甚么头先白。蓉

儿,还有甚么?我记不得了。”黄蓉低声念道:“四张机,鸯
鸳织就欲双飞。可怜未老头先白。春波碧草,晓寒深处,相
对浴红衣。”
郭靖伸掌一拍大腿,道:“一点儿也不错。周大哥曾说美
貌女子见不得,一见就会得罪好朋友,惹师哥生气,又说决
不能让她摸你周身穴道,否则要倒大霉。蓉儿,他还劝我别
跟你好呢。”黄蓉嗔道:“呸,老顽童,下次见了,瞧我拧不
拧他耳朵!”忽然噗哧一声笑了出来,道:“那天在临安府,我
随口开了个玩笑,说他娶不成老婆,老顽童忽然发了半天脾
气,颠倒为了这个。”郭靖道:“我听瑛姑念这首词,总好像
是听见过的,可是始终想不起来。咦,蓉儿,瑛姑怎么也知
道?”黄蓉叹道:“唉,瑛姑就是那位刘贵妃啊。”
四大弟子中只有那书生已猜到了五六成,其余三人都极
是惊异,一齐望着师父。
一灯低声道:“姑娘聪明伶俐,果真不愧是药兄之女。刘
贵妃小名一个‘瑛’字。那日我将锦帕掷了给她,此后不再
召见。我郁郁不乐,国务也不理会,整日以练功自遣……”
黄蓉插嘴道:“伯伯,你心中很爱她啊,你知不知道?若
是不爱,就不会老是不开心啦。”四大弟子恼她出言无状,齐
声叫道:“姑娘!”黄蓉道:“怎么?我说错了?伯伯,你说我
错了么?”
一灯黯然道:“此后大半年中,我没召见刘贵妃,但睡梦
之中却常和她相会。一天晚上半夜梦回,再也忍耐不住,决
意前去探望。我也不让宫女太监知晓,悄悄去她寝宫,想瞧
瞧她在干些甚么。刚到她寝宫屋顶,便听得里面传出一阵儿

啼之声。咳,屋面上霜浓风寒,我竟怔怔的站了半夜,直到
黎明方才下来,就此得了一场大病。”
黄蓉心想他以皇帝之尊,深更半夜在宫里飞檐走壁,去
探望自己妃子,实在大是奇事。四弟子却想起师父这场病不
但势头凶猛,而且缠绵甚久,以他这身武功,早就风寒不侵,
纵有疾病,也不致久久不愈,此时方知当年是心中伤痛,自
暴自弃,才不以内功抵御病魔。
黄蓉又问:“刘贵妃给你生了个儿子,岂不甚好?伯伯你
干么要不开心?”一灯道:“傻孩子,这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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