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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缘灭长安-第26章

小说: 缘灭长安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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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

走了约半盏茶工夫,二人在一处墙角停下,宁致远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晏荷影探头,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地画满了线条,标注了亭台楼阁、宫殿的名称及道路的走向,是一张宸王宫的方位图。

看清了二人此时所处的方位,宁致远领着晏荷影复往前行,才出去百余步,忽听到整齐的脚步声。宁致远一拉晏荷影,疾向一尊大铜狮后一隐,一队侍卫列队而过。等这队侍卫走远,晏荷影悄问:“宁公子,我们也是巡宫侍卫,干吗要躲他们?”宁致远好笑:“老弟,王宫侍卫在巡查时,都是二十人一队,没有像我们俩这样晃来晃去的。刚才我俩要是让那队侍卫看见,当场就会穿帮露馅。”等四周已寂然无声,两人复向前,不足五十步,又一队侍卫过来了。但这时二人身周俱是宫墙,已无处可避。

宁致远托住晏荷影右肘,足尖轻轻一踮,没发出一丝声息,两人已轻飘飘地越过了一道三丈高的宫墙,但未待落地,从对面道上居然又过来了一队侍卫!变起仓促,晏荷影大惊。宁致远疾伸右手,向地下虚拍一掌,一股刚劲的掌风击至地面,随即便有一道大力反弹上来。借着这道反弹之力,二人不落反升,霎时间已上跃了两丈,宁致远一搭宫墙上的一扇花窗,于是两人凌空又越过了一道宫墙。

宁致远于顷刻间,已展示了武学中至高无上的轻功身法和掌法,而他的内功修为亦已到了令世人震骇的地步。但晏荷影对武功一窍不通,倒也不觉得他方才露的这一手有什么了不起。不过,她也察觉到,那晚尹延年在朱宅内施展的轻功身法,与他相较,简直天差地别。

二人立足方稳,这才发觉已到了王宫的中心地带。只见眼前一座宫殿连着一座宫殿,汉白玉石栏一重接着一重,触目处无不是金描彩绘、玉檐飞升、庄严肃穆、富丽堂皇。

晏荷影虽生长于江南豪富之家,但平日所见,也不过是一些精致小巧的园林山水罢了,似今夜的这等天家气派,却是平生头一遭领略。一时间,她目眩神迷,张口结舌,连步子都迈不开了。但却听宁致远茌一旁低声自责,她一问,方知刚才他只顾着躲侍卫,几个起落,却走错了方向。

晏荷影也发急,正在这时,靴声橐橐,又一队侍卫过来了。等这队侍卫的脚步声远去,二人从汉白玉石栏下立起身来,面面相觑:原来,于长顺说的半个时辰一次的巡官,是一十八队侍卫一夜间轮流不断的巡查!宫禁如此森严,二人今晚就这么闯了进来,看来实在是有点儿冒失了。

晏荷影沮丧地摇头道:“唉!宁公子……”突有人大喝:“谁?谁在桥边说话?”紧接着,急促的跑动声往二人站立的地方飘来。

原来,宸王宫中规矩极严,夜间侍卫在巡宫时不得说话。且二人站立处是一座九孔雕栏汉白玉石桥,入夜便无人通行,是以那过来的一队侍卫一听到人声,立知有异。

宁致远一怔,但这时二人已无处可藏,因除了这正从东面猛扑而至的一队侍卫外,西面、北面也有侍卫的脚步声在响动,而二人的南面是烟水茫茫的一个大湖,仓促间却往哪躲去?

就这片刻工夫,东面侍卫已到了二人跟前。领头侍卫见二人虽作侍卫装扮,但巡宫侍卫哪有两人一队的?这两名“侍卫”,不问可知,必是假冒的!头领手一挥,身后的众侍卫立刻将二人的去路挡住了。这时西、北两面的侍卫也已赶到,不用号令,四十名侍卫四处散开,把二人团团围在当中。只看身法阵势就知,这些侍卫显然训练有素,极有章法。

晏荷影见这六十名侍卫,人人精干,个个老练,心不由得突突乱跳。宁致远沉声道:“莫慌!”她才发觉,自己的身子在发抖。

一名中年侍卫越众而前,到距二人十步远的地方停下,抱拳一揖,不卑不亢地道:“敢问二位是何方高人?因何深夜擅闯宸王宫?”

宁致远心想,看这阵势,今夜探查押房已不可能,为今之计,只能设法尽快脱身。主意既定,他更不搭话,只微微一笑,双手抬起,往胸前虚虚一带,像是要还礼。但他双手堪堪才举,中年侍卫便觉一股汹涌的劲道扑面而至,这股劲的力道之强,立时令他的气息都要闭住了。他大惊之下,反应奇快,左胁微锉,身形陡转,右掌一翻,手中的厚背紫金刀已一招“力劈华山”斩向对方左肩,同时高声示警:“钟头!铁子!这小子招子硬,快攻他的下盘!”

宁致远方才使的是少林达摩掌的第二式“一苇渡江”。这一招须有极深厚的内力修为方可奏效,只须一出手,敌手便会被劲猛的内力所窒,立刻昏迷。他本心只是想趁乱携晏荷影突围,是以掌上只用了三分力,虽只是三分,但想这一名小小侍卫,定也耐受不住。未料对方只是身形一晃,且应变神速,非但立刻避开了自己的掌风,还反手一刀劈了过来。

这时听身后破空声急,不用回头便知,已有一根开山霸王鞭、一对子母连环钩疾攻自己的中脘、京门等穴。霸王鞭力沉劲猛,连环钩轻灵飘忽,而那迎面劈来的一刀也不容小觑,一刀中竟暗伏着五招攻式,三个后着,可进可退,可攻可守,竟是高手所为。宁致远微微一惊:三名寻常侍卫,竟也有如此了得的身手?

他左手疾伸,已搂住晏荷影,右手食、中指一骈,往上一抄。就在这间不容发的瞬间,中年侍卫忽觉自己的快刀被什么物事卡住了。他定睛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原来,那疾如闪电的一刀,就在刃锋将及对方额头之际,竟被这个青年以食、中两根肉指夹住了。

他用力,但刀竟如在对方的手指上生了根般纹丝不动。而这时,霸王鞭和连环钩已刺破了宁致远的后背衣衫。宁致远微笑,往前滑出一步。疾攻他后背的两名侍卫眼前一花,不但刺出的兵刃双双落空,更不见了两名刺客的身影。与此同时,中年侍卫只觉掌中有股大力往外一扯,刀已被夺走了!

他又惊又怒:自己的一套龙虎伏魔刀算得上是入了一流高手之境的,只须一刀挥出,寻常三五敌手,就连自己身前三尺内都无法靠近。怎地今夜才一招,那青年刺客只用两根手指,便夺走了自己的金刀?

宁致远一招得手,立刻带晏荷影飞掠而去,几个起落就已在三丈开外。这时众侍卫才反应过来,执兵刃鼓噪着自后紧紧追赶。宁致远微笑,心知他们定然追不上。

但这时,忽然响起尖厉的哨声,立刻,先近后远,王宫各处便有相同的哨声次第响起,此起彼伏,相互呼应。同时伴随着急促的呼喝号令声:“朱雀五所往东,青龙三所往西,白虎六所往永嘉门,玄武二所快去守住延庆门,月坎正朔通令王宫九门,立刻封门上钥,决计不能让刺客逃走了……”王宫四处马上就都有了响应。同时一串串灯笼高高挑起,繁密耀眼,如夏夜的群星漫空闪烁,一时间,整个王宫都浸沐在了一片璀灿明亮的灯海之中。

宁致远眼见这种阵势,心一沉:王宫最外面的宫墙高达九丈,那可真是背生双翼也飞不出去。这些侍卫虽抓不住自己二人,但自己二人却也无法脱身,要是就这样被困住,情形可就大大不妙了……他心念电转,低声对晏荷影说道:“晏姑娘,你先在那石栏下躲一躲,等我引开这些人,再来带你出宫。”然后身形一振,拔足直往面前一座宽广的大殿疾奔而去。等到殿阶前,提一口真气,足尖在一根九龙石雕栏柱上轻点,身子陡然飞升高达六丈余,随即右手在大殿的一根立柱上一拍,已上了大殿殿顶。

其时月色清明,纤毫毕现。数百侍卫只见一道人影一闪,便到了大殿殿顶,这人影在月光的朗照下,凌空飞掠,飘然若仙。众侍卫皆目瞪口呆:天底下居然还会有这么高妙的轻功身法?数百人全愣了一愣,方始醒悟,齐声大呼:“喂!……刺客上了嘉年殿的殿顶了,快!堵住他,切莫让他下来……”

不料,喊声未歇,却见身影一闪,竟又从殿顶上飘然而下。众侍卫连忙赶过去,见那身影在石栏、殿柱间往复回旋,倏忽来去,随即左拐,向西北方向疾掠而去了。

耳听呼喝声渐渐远去,确定身周已再无一人时,晏荷影才从一组汉白玉石雕栏下慢慢探出头来。原来方才宁致远在掠上殿顶前,已以迅疾至极的手法,把她藏在大殿前的三重汉白玉石栏下的一个隐蔽处了。这时的她又悔又怕,望望黑黢黢的四周,惴惴不安:这里……该不会有老鼠之类的脏东西吧?还有……鬼!一想到鬼,她惊惶愈甚。偏偏一阵夜风袭来,穿栏过柱,发出呜呜的声响,她头皮发麻,立觉毛发竖立,不由自主地从石栏下跑了出来,抬头便见眼前矗立着一座恢宏壮丽的大殿。

在清冷月色的映照下,大殿显得极其肃穆凝重。殿门上首一方巨匾,题着三个镏金大字:“嘉年殿”。门旁的朱漆柱上悬着一副对联:

何处见真佛?看三千世界,我心如灰,平地有风波,难借慈航登觉岸;

不再觅如来,听八百梵音,君愿难了,诸天留因果,无从苦海识菩提。

大殿内灯火通明,在凄冷的暗夜中,那一片烛光分外诱人。她身不由己地摸了过去,才到大殿门前,忽然听到人声从大殿拐角处传来。她立刻慌了神:啊呀,这下该往哪去躲才好呢?未等想出主意,人声竟已朝她这个方向来了。情急之下,不及思索,她一头冲进大殿,疾步躲到一幅低垂的帘幕后。

晏荷影刚藏好,就听人道:“娘娘小心走好,方才没有惊着娘娘吧?”然后一人答应道:“没有。”

虽只是短短的两个字,可晏荷影却如听清幽柔润的箫鸣,又似闻悠扬淡远的笛声。怎么这个人说话的声音竟是如此好听?就像唱歌一样,不,应该……是像天上的仙乐!是谁?竟能有这么动听的嗓音?她好奇心一起,便将遮住眼帘的垂幕轻撩开了一道细缝。

晏荷影见自己的处身之所是大殿的前殿。除正中摆放的一张金丝楠木佛龛,和佛龛前一十六把金丝楠木太师椅外,偌大的殿中再无旁物。大殿入眼一片雪白——雪白的墙壁、雪白的帘幕,佛龛上铺着雪白的丝缎,椅上搭着雪白的椅帔,上置雪白的丝垫,就连佛龛前地上铺的一幅巨毯也是雪白的。佛龛之上,大殿正中,凌空悬着一幅大字,上面用行书书写了一个大大的“佛”字,墨迹酣畅淋漓,极得“二王”神韵。

“娘娘,今晚还是用夷南进贡来的名香吗?”

仙乐般的声音又响了:“不了,那香味太冲,还是用姑苏的伽南香吧。”随即,晏荷影便见一个中年妇人,由两名宫女搀扶着,缓缓进来了。这妇人身后尚有十七八名宫女随侍。两宫女将这妇人扶坐下,动作是那样轻柔和缓,好像只恐一个不小心,会弄痛了这妇人似的。

晏荷影细看此人,只见她头发乌黑,浓密如云,光亮如漆,只随意挽了个晚梅髻于脑后,髻上除了一支白玉双缠梅枝簪,再无其它佩饰。上穿梅花纹绣缨轻襦,下着雪梅纱彀轻丝双层曳地长裙,外罩绣梅缂丝宽袖对襟褙子,一身裳裙皆为雪白。若非腰中系着的那根镂花错玉梅花纹金丝带,乍一看,还只道她是在服丧。虽只是一个背影,却也如月照雪覆,烟笼雾罩,暗香萦绕,浑不似这凡尘中人。

她心想:哎呀,我跑佛堂里来了。嗯,她被尊为娘娘,莫非她就是赵长安的母亲,宸王宫的王太后?原来,这位王太后也跟我娘一样虔诚礼佛。她的一个背影都如此淡逸如梅,却不知她脸长得怎么样?

一宫女从佛龛下取出三支香,在烛焰上点燃,挥灭火苗,然后递与王太后。王太后缓缓起身,接过香束。就是这样一个不经意的动作,竟都透出形容不出的优雅和柔美。她转身,面对佛龛,举起香束,只这一下,晏荷影便险些惊呼出声了。

因就在这一瞬间,她看见了一张倾城倾国、举世无双的容颜。虽然只能看到王太后的一个侧面,但仅就是这小半张脸,已足以令她自惭形秽。

其时殿中烛火通明,但一瞬间,所有的光亮,仿佛已全聚集在王太后一人身上了。她裳裙上的丝光、发髻上的亮光,特别是那张脸上的绝世容光,全汇集在一起,使得她整个人,通体都散发出一种追魂夺魄的光芒。

这光芒,照亮了每一个人,每一件器物,每一件陈设,照亮了大殿的每一个角落,照得人脸上细微的绒毛都清晰可数,也照亮了殿外那沉沉的黑夜,照得半空中的明月都失去了光彩。这光彩,照得晏荷影魂飞天外,整个人都傻了。她心里翻来覆去,只有四个字:天姿国色,天姿国色……可,就连这四个字,用来形容王太后,她也觉得实在太过亵渎和不敬了。

与她相比,晏荷影立觉自己成了一个丑陋庸常、蠢笨不堪的乡下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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