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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家丑1-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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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多么慈爱的声音,她说:“你是叔叔。”司机问:“你说啥,叔叔?你有个叔叔在新疆,南疆还是北疆,在哪个兵团?”

司机是个四五十岁的汉子,转业兵,以前在罗布泊原子弹实验基地马兰开车。陈小焕是冒名顶替那个叫许秋菊的盲流姑娘,拿了她的介绍信掩饰着自己的。司机听说这个姑娘受了那么大折腾,愤愤不平说:“那当官的该千刀万剐。”小焕没有凑腔,她不想说话,她心里像窝着一团棉套,但这个老叔却兴致很高,问长问短,问东问西。小焕说:“老叔看来是义气人。”司机说:“来新疆的人,哪个不是老家活不下去跑出来活命的。不瞒你说,老叔在新疆当兵保卫边疆,可家里你那个婶婶子让人给缠了。我回家撞上了。别人都说,这是军婚,让我告他,叫他住几年黑屋子。可我也想,这事不光怨人家,咱年二半载回家一趟,一个女人拉扯个孩子日子也难,恐怕这里边咱女人的主动劲也有哩。就没有告,住了两天,把女人带到新疆来了。”这个男人说起自己女人的事,像喝凉水一样,大约他是在劝解她这个“盲流女”,不要在意这回事。不由得对这个叔叔多看了几眼,按年龄,他同杨叔叔差不了多少,可比杨叔叔精灵些,瘦小些。他双手握着方向盘,一路呜呜开去,开得还算平稳。新疆的路上除了车,很少有人骑自行车或地下走,只有到了县城时才能见到一些毛驴车。因之,车都很快。小焕不敢同司机说话,怕出事。司机看出了这一点,就不再问这问那了。正开着,忽然一个急刹车,说:“到了。”小焕疑惑地瞪大了眼睛,她并没有说上哪儿,咋会到了,到了什么地方?司机笑笑说:“我看你身子太虚弱了。这是我那老婆开的个小店,卖卖茶水饭菜什么的,咱们歇一宿再走。我这个家也是没有户口的,找不来正式地方安排,就在这里给过路车辆开个车马店,混日子。”

这是茫茫戈壁滩中一个小旅社,说是旅社其实只是几间地窝子,只在路边盖了个两间土坯平房算门面。新疆的平房都简陋得很,就像内地用泥巴块垛起来的磨房车屋一个样。里边几张破桌烂椅,坐着几个人喝茶,不像是司机,外边没见车,只有几匹高头大马。他们都是高喉咙大嗓,说着什么大事,大块大块嚼着烤馕。见屋里进来个姑娘,一下子都扭过头来,盯着她看。小焕害怕,把头巾拉紧,捂住眉眼,跟着司机来到后院,一个胖大妈迎上来看了半天,问是哪里来的。这个司机叔叔说:“别问她了,姑娘家脸皮薄。跟你年轻时一样,把握不住自己,来新疆盲流的。”几句话说得老女人没了言语。等了一会儿,才说:“留这儿给我当个闺女吧!只要不嫌弃我。”小焕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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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焕就开始帮大娘做个小活,又怕有人认出了自己,出来进去很小心。她问大娘:“这里常来的人都是干啥的?公安局来不来?”大娘说:“这里天高皇帝远,连吃的水都是你老叔汽车捎来的,谁来这里干啥?只是近来有几个骑马的汉子,常来这里,听口气,不是正道上的,人多处不敢去,来来回回在这儿打个接接岗。”说得小焕一阵寒心,想不到在这戈壁深处也有同她一样的沦落人。但她不露声色,只管摘菜,一边听大娘唠叨着骂男人们都不是人。末了,又问:“晚上这里查户口不查?”大娘说:“有大娘在,谁也不怕。”大娘是山东人,说话高声大气,像孙二娘。

这天夜里,小焕挨着大娘睡下,大娘不一会儿就睡着了。小焕心里有事,又择铺,咋也睡不踏实。本来白天颠簸了一天,又加上生了孩子没满月,身子困得像抽了筋,连个身子都不想翻,但就是睡不着。一闭眼就有人来抓她,要不就是她被五花大绑押向刑场。猛然一声枪响,她没有倒下,又是一声枪响,接着一阵机枪声:“哒、哒、哒……”子弹穿过她的胸膛,她只觉胸中一热……醒了。

这时,外边又传来几声枪响,有吵闹声,再等一会儿,就有拍门声。大娘忙把小焕叫起来,让她不要动,这时司机叔叔已经同那些人在讲着什么。不一会儿,有人闯进门来,发现陈小焕,手电灯光向她脸上一照问是什么人,大娘说:“是老家来的,娘家侄女。”那人要查证件,小焕把证明信掏了出来。谁知信上写的地点与这里大娘说的“老家”对不上。人家一个眼色,马上有人上来把陈小焕胳膊扭到身后,拉出门,塞上一辆车,拉走了。

陈小焕想,这一回要露了相,必死无疑。自己死了,也就算了,但要连累多少人啊,不由想哭。又想跳车摔死,没有线索,连累不了谁,死得倒也干净。不想她刚要动身,有人马上喝问:“干什么?”她一不做二不休,飞起一脚,踢向那人胸部,纵身一跃,向车厢外跳去,谁知捆绑她的绳子缚在车帮上,待汽车停下来时,她竟被拖了几米远,头被撞得鲜血直流,昏了过去。

 第三卷第十一章黑道女孩(3 )

 一个又一个没有希望但又充满诱惑的日子过去了,转眼到了春天。阿勒泰的春天来得特别晚,时令已入五月,冰雪融化。这一天,沙吾同路过一个普通的公社,街上满是泥泞,他在这个南来北往的小镇上,听着南腔北调,知道这些人都是外来的,想来信息灵通。但是,当他把行李安顿好,就要洗洗手脚,想躺下休息一会儿时,一张糊墙的报纸吸引了他。

报纸是几年前阿勒泰的地方报纸,头版头条登有一则消息:“新生顽匪被歼,边地终归平安”,眼往下一扫,沙吾同就昏倒在床上。报上分明写着,匪众百人,全部被歼,无一生擒。他还找下去吗?他在这个小镇上逗留几天,决定先活下来再说。菊乡他不再回去了,他如果在这里站住了脚,就把老周嫂子和丹丹接来新疆过日子。好在他会刻公章,随便一个糊弄,这里人员又杂,就混过了检查。他在大街上踩着泥泞走着,心里盘算着。先入乡随俗吧,把自己打扮成蒙古汉子再说。

第二天,沙吾同从民族商店买来一顶毡帽、一双皮靴、一条腰带、一把腰刀,又从一个蒙古族男人身上买下一件袍子,顺便又买了望远镜和一把手电筒。回到旅社,把自己从头到脚包装起来。他对镜一照,浓密的胡子,乱草一样的头发,简直就是一个地道的蒙古族汉子了。

白天,沙吾同穿好蒙古装,买些烤馕,背上一个行军壶,越过布尔津河去大山里寻访流浪侠客的踪迹。大草原矮矮的灌木根本不挡风,寒风飕飕,很快把他吹了个透心凉。四野荒无人烟。在这种环境下,'炫*ǔмDтχт。сοм&书&网'一个小时一个小时的捱下去,那滋味真是难受。因为他打听出解放军围剿顽匪时,有一个汉族少女,被当地维族老乡保了出来,说是早年盲流入疆,已经给维族老爹当了女儿,叫阿依丹娜,归入维族籍。听了这一说,沙吾同信心更足了。过了一段日子,又从一个参加过剿匪战斗的蒙古族民兵口中得知,那姑娘自杀未遂,被下了枪,抓了起来,把她移交给地方政府处理,可能遣返原籍了。听到这里,沙吾同差一点儿就叫了起来。他的陈小焕绝不会让遣返菊乡,回去等待她的是刑场,她一定会千方百计逃跑,在边疆流浪——他认定,他的陈小焕就是这个汉族姑娘。

大草原没有月亮的夜晚,墨一样黑,手电筒的光比萤火虫强不了多少。无尽无助的孤独,无尽无伴的恐惧,强烈地占据着他的心,稍有风吹草动,他便毛骨悚然,直冒冷汗。夜里最让他难受的是刺骨的寒冷和刺耳的风啸,那尖啸声比鬼哭狼嚎还要令人恐怖,尤其是突发性地一声尖叫,比抽他的耳光还要难受。偶尔随着风声再传来几声狼嗥,这一宿他连一个盹儿也不敢打了。他得时时刻刻握紧那把腰刀,以防不测。睡不着,他就仰望黑沉沉的天空,看星星的显亮与遮蔽,期待着太阳从东方山尖升起。有月亮的夜晚,沙吾同就把月亮当朋友,念“但愿人长久,千里共蝉娟”。他跪在地上,给月亮磕头,但愿月亮给流浪在同一月光下的小焕捎个信,我在这儿等着你,你快来呀!

一天夜里,沙吾同露宿在一间废弃的旧房子里,他刚想闭上眼睛休息,一声狼嗥从不远处的一片小树林里传出来,惊得他汗毛倒竖。他一把抽出腰刀,眼看着饿狼那蓝中带绿的“萤火虫”由远而近向他逼过来,他极力镇定自己,决定以静制动,待那狼向他扑来时,他要一刀向那狼腰猛捅进去。但是,那两条狼竟没有向他扑来,双方对峙了一小会儿,那两条狼叫了一声,逃走了。沙吾同倒抽了一口冷气,瘫软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他沙吾同就是这样,在那些牧民迁走后留下的破土房里度过一个又一个夜晚,虽然也是破得四壁透风,但他总算可以靠住墙壁睡上一小觉。

在一个土坯平房屋里,炕上坐着一个女人,只听那女人在喊她:“丫头、丫头……”她嘴唇动了动,那女人高兴得大叫:“你醒了,谢天谢地。”给她喂了一匙水,水顺嘴角流到脖子里,有点凉,有人给她擦去,她惊觉地用手去护自己的胸脯,但手却不会动弹,她惊恐地大叫一声,又昏迷了。

六天后,陈小焕才睁开眼睛,一看身边这个女人,她以为到了阴曹地府。她问:“这是阴间……”那女人说:“你活着哩。”陈小焕看看这个女人,不认识,就问:“这是啥地方?”女人说,这是骆驼圈子。她摇摇头,不知道这个地方,想抬起身来,但身上没一点劲,就又躺倒了。女人忙说:“你别动,别动,你身上还没净呢?”陈小焕眼里闪出了泪花,女人劝她说:“你咋也盲流到这里,哎,做女人难哪。啥也别想了,拣了条命就行,熬吧!咱慢慢熬吧!”养息了十多天,陈小焕气色好了些,问起这位大娘的身世,她说,这里的人都叫她沙嫂子。

她这才知道,这骆驼圈子是一个与世隔绝的部落村。在大漠腹地这一小块绿洲上,住着十来户维吾尔族男女。他们自称是前清时候,大约一百多年前,先人同清兵打仗,失败了,领着家人逃进魔鬼城,又转入沙漠,不想经过几天几夜跋涉,碰上这块绿洲就住了下来。这里有一条暗河,地下水源丰富,草茂林丰,夏秋有摘不完的野果,冬天有打不尽的黄羊,维吾尔老乡经过几代人的努力,居然在这里繁衍生息起来。

这魔鬼城是大漠边缘一座奇特的城堡,每当夕阳西下,黄昏将临的时刻,在这一座宛如中世纪的古老城堡里,堡群林立,高矮参差,重叠错落,延伸数百里。一旦风起,城堡之内,凄厉之声四起,犹如鬼哭狼嚎,这里偏偏又处于佳木河谷的下游,狭谷就是风口,每年从四月至十月,西北风从峡谷涌出,最大风力可达十级至十二级,竟把这里的一座山脉,风蚀成一座魔鬼的城堡。这里有几十米乃至几百米高的魔鬼状的石人、石马以及石蘑菇、石笋、石刀、石矛、石堡、石亭、石屋、石巷等等,奇形怪状,阴森恐怖,再加上大风受这种地形的影响,在城中转来折去,形成一股股旋流,在街巷中狂叫盘旋。人到这里,不是被大风卷起在城巷里撞死,就是被这种鬼叫声吓死,或是迷失方向,走不出来渴死饿死。当地牧民称其为魔鬼城,意即死亡之城。相传成吉思汗西征时,曾有一支部队误入城中,全军覆没。这里每年只有四至八月很少的几个月白风清之夜,尚可迅速通过,其余时日,要不大雪封山,要不风声鹤戾,让你望而生畏。然而就是这座魔鬼城,阻挡了官军的追杀,让这一群百姓得以在大漠腹地休养生息。如今,一批盲流,竟也蒙受它的庇护,在这里生存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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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陈小焕头痛不止,沙嫂子想让她换换环境,就对她说:“孩子,你来二十多天,还没见过这一方天地有多大。这里保证比口里清静些,好些事可没见过哩!”说着两人走到一个草滩上,虽说太阳很毒,但这里的树叶子看起来嫩茁得很,红艳艳的,像花。沙嫂子说,这叫红柳,你看这一墩一墩的大沙丘,全靠这红柳根盘住,要不早就让风吹跑了。猛一看,这多像老家的大坟园,夜间见了怪吓人的。这一说,陈小焕触景生情,就马上想到她的替身“坟”,这次死里逃生,多亏了张莲凤,不由黯然神伤,说:“大妈,我不瞒你了,我是判了死刑的。要是死了,能有这么大个坟也值,怕是扔在戈壁滩上让狗吃了。”她想念沙老师,想念那像大哥一样关心她的夏老师和叔叔,沙嫂子安慰她说:“这里天高皇帝远,先避一避再说。以后有好日月了,叫你叔叔送你出去。”小焕担心说:“要是自治区革委派兵来剿,咱们退路有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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